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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子姑娘

作者:徐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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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十三

「他們認為汪老師來指使我?」
「怪不得你打扮成這個怪模樣!」我從來沒有看過櫻子穿著我們中國舊式禦寒的粗布棉襖,乍看起來,好像是鄉下來的賣菜姑娘。
「孫勝男答應了沒有?」
「羅密歐茱麗葉的血,消滅了家族的仇恨。為什麼我們不能用愛來消滅民族間的仇恨?」
「我父親也不像你們想像中的那樣壞!」
當然,我們怎樣也想不到,在這一次平淡無奇的晤談裡,卻隱藏著一場與性命攸關的禍事。
「謝謝你!」櫻子感動的說:「你這番厚意我是心領了。我時常想,如果我死了,同學們會不會有人為我灑一滴眼淚?」
櫻子對吳漢聲的家世,似乎特別感到興趣,她眉開眼笑的說:「我不贊成你的意見,將吳漢聲說成這樣冷酷,他不是也會跟孫勝男發生戀愛麼?」
「很像,很美!」
「這樣就好了!」櫻子微笑的低下頭:「你們中國人常說男女的婚姻是有緣分的,你相信嗎?」
「當然囉!我是日本人。」櫻子毫不在意的說:「我也希望中國女孩子能喜歡我們的服裝。」
「如果你認為我們是你的好朋友,」劉大魁咳嗽一聲,吞吞吐吐的說:「我忠告你,少說話,多讀書,不必討好同學,拉攏同學,你的想法是不會實現的!」
「你病了,我們都沒有去看你,」劉大魁誠懇而謙遜的表示出歉意:「你是知道的,我們到你的公館去又不大方便。」
「謝謝你!」櫻子溫和的微笑起來:「我不怨他們,也許我做和_圖_書的還不夠,我想,如果我的性情再好些,他們便會忘記我是他們敵人的女兒了。你說:我應該怎麼做才好,今天我還想順便向你們請教這個問題。」
「大家認為這是有人指使你,在學校裡做懷柔工作。」
「除非有一方打敗了!」

「不可能的!」劉大魁溫和的笑著:「除非世界上能消滅了國家民族的狹隘觀念。」
「這個當然歡迎!」劉大魁拿著筆記本,將幾個同學的通信地點都告訴了她,我在一旁注視櫻子的表情,當她寫到吳漢聲通信的地址時,表面上很鎮定,但嘴上流露出興奮的笑容。
櫻子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何必向你說謊話,」劉大魁老老實實的說:「前些時他還向我表明態度,要我勸慰孫勝男,請她不要作繭自縛,免得荒廢學業!」
「這是什麼意思?」她奇怪的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
我沉默著。
「不論誰勝誰敗,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人類的觀點總有改變的時候。」
劉大魁向我笑一笑,表示他見解的勝利。
「也就因為他沒有家,才這樣的熱愛國家。」劉大魁嘆口氣:「我們對他的家世不大清楚,他也諱莫如深,我只知道他很小就父母雙亡,由他的親戚撫養成人,兩個哥哥都在外地做事,早已音訊斷絕了。」
「你很聰明,」劉大魁悄悄的說:「但我們更不能原諒他,因為他是中國人。」
「什麼戀愛!」劉大魁搖著頭笑起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孫https://m.hetubook•com.com勝男也許是真的,但,吳漢聲怎樣會愛上她。不過他不忍叫她傷心,勉強敷衍她罷了!」
寫完地址,櫻子高興的向我們握手告別。一路上,劉大魁和我研究起櫻子這次和我們約晤的情形,談話的內容都是他始料所及的,根本談不上什麼目的與手段。劉大魁滿有信心的下了一個結論,他認為人是群居的動物,需要互助與慰藉,櫻子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自然不願孤獨的生活。
「為什麼?」
「希望你們能夠幫助我!」櫻子誠懇的又轉向劉大魁說:「你是級長,希望你能將我的心意向同學們解釋,請他們將胸襟放大些,給我一個時間,我相信,就是像吳漢聲這樣性格倔強的人也會回心轉意的。」
「我要提醒你!」劉大魁繼續說:「你像孩子們在海灘玩泥沙,築長城,辛苦了半天,一陣巨浪來,便會被吹得無影無蹤。」
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劉大魁按照時間趕到了公園的小茶館,小茶館裡冷冷清清,只有一個村姑模樣的少女坐在那裡,她看見我們走進來,解下包著頭髮的圍巾,我才認出她就是櫻子。
我知道劉大魁一向是不愛談男女的關係,這次已經破例的和櫻子談了這麼多,果然,他紅著臉,急忙將話題轉移到學校的功課方面。
正當大家像防賊似的注視櫻子的時候,出乎意外的,她在筆記本裡夾了一張紙條遞給我,邀請我和劉大魁在星期天喝茶,地點是城裡公園的一個僻靜的茶館。
和*圖*書要不然就是她真有所行動了,來調查我們的思想和行動。
「嗯,我們日本人也是不大重視的,」櫻子尷尬的低下頭:「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論用什麼名義都是請不到你們的,現在我只希望在寒假中跟你們通信,好嗎?」
「你們也和他們一樣的偏見麼?我們是同文同種啊!」櫻子失望的說:「你認為中國和日本會永遠打下去?」
「老山羊」毫不掩飾的要我們不擇手段的包圍櫻子,在理智、感情各方面下手,甚至鼓勵我們用愛情來爭取這顆少女的心。
「怪不好意思的!」櫻子腼腆的笑一笑:「要是被同學們看見了,她們又要造謠來取笑我了。」
「那麼!」大概劉大魁想起「老山羊」交代我們的話,乘機將她引到思想問題上:「你不是喜歡你們的和服嗎?」
在這麼多的同學中,櫻子卻單獨的提起吳漢聲,我敏感的又想到平時的疑竇,劉大魁好像茫然無知,反而跟她談起吳漢聲來:「漢聲比我的影響力大,他是學生會主席,但這一關就很難通過,誰也不能說服他,他可能對你個人沒有惡感,但他不會因此改變他的觀點。」
「你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心事?」櫻子微笑的說:「『聖人』是不應該說謊的。」
同時,他要求我們改變對櫻子的態度,過去我們對櫻子明目張膽的仇視,只是逞快一時,反而對愛國家、愛學校發生了相反的結果。
「你的努力不但得不到什麼好處,反而要引起別人的懷疑!當你用一千個微笑贏得同學們的一份和_圖_書好感,但在一句口號下就粉碎了。」
「你們不瞭解他,汪老師也不像你們想像中那麼壞!」
「寒假快到了!」櫻子吞吞吐吐的說:「有一件事情跟你們商量一下,在聖誕節的時候,我想請你們代我邀請幾位同學,在我家裡舉行一次派對。」
「吳漢聲愛國的熱忱,誰也比不了!」
劉大魁畢竟是性情敦厚的「小聖人」。他認為我的懷疑都是多餘的,也許櫻子要向我們請教功課上的難題,或者是聯絡感情,當然,在全班同學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對她是沒有敵意的朋友。
「要是你們真能將我看成中國姑娘該多好!」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劉大魁輕輕的嘆一口氣:「中國與日本之間的深仇大怨,並不是你一個人所能為力的。老實說,同學們對你個人並沒有什麼仇恨,但是,你父親是犬養隊長。」
「老山羊」認為這是爭取櫻子的好機會,他諄諄的囑咐我們,要我們乘機去瞭解她的思想,進而掌握她的思想。她父親可能利用她在我們學校裡達到他們侵略的政治目的,但,我們也要用她來鬆懈犬養對我們學校的注意。
「謝謝你了!」劉大魁沉思一會,婉轉的拒絕她:「我知道的,同學們都要回家去過年,中國人對於農曆年的習俗,比過這種洋節氣重要得多。」
「沒有什麼!」櫻子滿不在意的說:「在學校裡談天不大方便,我常常想跟同學們談談,在這小城裡,除去你們,我沒有什麼朋友了!」
「你們女孩子事,」劉大魁戇直的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往往是心口不一的,等我問她時,她又不承認那樣癡愛吳漢聲,只希望漢聲能瞭解她,給她一點精神的鼓勵。」
我將這情形報告「老山羊」。
看到櫻子楚楚可憐的表情,心中也不禁為她難過。正想向她說幾句安慰的話,劉大魁忽然嚴肅的向她說:「在個人立場上,我很抱歉同學們對你的態度。同時,我也欽佩你委曲求全的心意。你是日本人,但真的做到了我們儒家的恕道。」
看樣子櫻子真是向我們宣傳懷柔政策了,僅僅是三言兩語,我們又碰到了思想上的暗礁。劉大魁急忙改口說:「在目前,這一切都談不上。我們不談這個,你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嗎?」
「我信。」櫻子羞笑著:「我想女孩子們都相信這個道理的。其實,科學也講因果律的。」
「我不信!我不相信愛不能解脫仇恨。」櫻子逃避了劉大魁的眼光,轉回頭來向我說:「你讀過『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劇本麼?」
我點點頭。
難道是她父親真有調動的消息,要向我們道別了?
還是我的偵察引起了她的懷疑,她要當面來指責我?
「這樣好看嗎?像不像中國大姑娘!」
對於櫻子這次主動的約會,我真是百思不解。
「但他現在是直接侵略中國的日本軍官。」
「我不信!」劉大魁一本正經的說:「這是迷信,當一件事不可解說的時候,一般人常常藉著緣分來遮蓋。」
「難道他沒有一點兒溫情,難道他是石頭裡蹦出來的翻天猴子?」櫻子悻悻的說:「難道他沒有家,沒有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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