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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是你處罰他們的了。」櫻子轉回頭，向汪東原瞪一眼：「哼！你原來是這樣野蠻的人，我以後不理你了！」

「看你……」櫻子嬌嗔的向吳漢聲瞪一眼，也紅起臉，連忙轉回頭向大家說：「同學們！真……真對不起你們！剛才是我父親喝醉了，所以才對各位這樣不禮貌，請各位看我的面子原諒他。等他好了，我一定請各位到我家來玩，我們開舞會、聽唱片好嗎？」

楊尚恕死了，彷彿是一聲沉雷，擊在我們頭頂上，大家都嚇得目瞪口呆。

到了，囚車猛然的煞住，大家好像從夢魘中驚醒過來，揉揉眼睛，看見一座紅漆大門。

是真的？還是汪東原有意威嚇我們的，當我們離校時，分明看見「老山羊」還在好好上課，怎麼幾個鐘頭就會猝然死去？大家將信將疑的交換一下眼光。

「一失足成千古恨！」汪東原忽然眼睛一紅，淚眼汪汪的說：「有一件事，會叫你們痛苦一輩子的，你們的級任老師楊尚恕死了！」

犬養看著鈴木走後，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好像才發現我們。他齜齜牙，傲慢的回轉頭，酸溜溜的說：「汪樣！你的貴高足都來啦！」

隨著犬養的聲音，大家向他背後一看，原來是汪東原。他穿了一套光潔的西服，低著頭坐在沙發上，更令人驚奇的，「小耗子」丁玉如也和他坐在一起，看樣子眼睛都哭腫了。

「是，是！」汪東原遲疑一下，走過去取下馬鞭，冷冷的說：「喔！誰先出來？」

「要是問誰是主謀，」楊山悄悄的說：「大家就說是汪東原，先將他害死了，我們再死。」

犬養又回到沙發上，露出驕傲的微笑，他閉上眼睛，合上掌，像和尚唸經似的，不知道咕噥什麼。忽然，他的臉色大變，瘋瘋顛顛的站起來，失神的看著我們，慢和-圖-書吞吞的說：「啊！這些都是他教出來的好學生！要不得，這思想要不得！」犬養忽然眼睛一瞪，粗莽的喊叫：「你們這些學生壞極了，不願讀書，亂吵亂鬧，哼！聽說我的翻譯官去教你們，你們都敢和他搗蛋！」

「嗯！」

「孩子……」犬養隊長聽了這句話，臉上突然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嘴裡咕嚕咕嚕的，激動得連話也說不清楚，看上去好像是犯了瘧疾，雙手掩住臉孔，搖搖晃晃的倒在沙發上。

「爸！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被土匪綁去時，你都不想贖回來。你只想陞官，連女兒都不要，呀！我……我要哭了！」櫻子揉揉眼睛，撅著嘴，像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真的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是！」鈴木答應一聲敬禮告退。

丁玉如滿臉驚惶的爬出來，拂了拂身上的塵土，向汪東原說：「我叔叔呢？剛才我彷彿聽見他的聲音！」

囚車在深巷的石板路上顛簸、飛馳著，大家都陷入眩暈的狀態中；但心裡都明白，出了城門有一個蘆草塘，那就是我們常去看殺人的刑場。

「以後！」犬養隊長指一指牆上的馬鞭：「現在就抽他們一頓，哼！中國的教育太馬虎，所以學生也不守規矩，要是在我們日本，三年級的學生就可以管教二年級，打！這些學生不打不成！」

「還有！丁玉如呢？」櫻子蹲下來向牆角看看：「出來，『小耗子』！怎麼真像耗子似的鑽在沙發底下，你這樣膽小，將來還能保護穆莉姐姐嗎？」

「叫他們進來，留下丁副官在外面等著。」果然是犬養帶著濃厚的東北口音。

大家幾乎喊出聲來，想不到犬養櫻子，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

「為了尊重日本的教育精神！」犬養冷冷的看著汪東原：「我答應你的請求，允許給他照中國的hetubook.com.com禮節安葬。」

沿著走廊，經過兩道院落，丁六叫我們站在石階上，鈴木走上前恭恭敬敬喊一聲：「報告！」

「你怎麼還沒有睡？櫻子！」犬養隊長立刻溫和的笑一笑，拉著她的手說：「寶貝！別凍壞了。」

「哈哈！死得好，死得好。」犬養隊長又倒了一大杯酒，向汪東原舉起杯子：「其實，我並不想殺死他，倒是他想來殺我，是不是？」

大門開了，一個日本下女伸出頭，招一招手。

「不許你碰我！」櫻子搖動肩頭向汪東原憎惡的瞪一眼，擦擦眼淚，走到吳漢聲面前，摸摸他臉上的傷痕，顫聲的說：「痛嗎？」

我是站在漢聲身後的，很清楚的聽到櫻子微弱的聲音，驀地想起了那天夜裡在宿舍裡偷吻我的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原來真是櫻子。但在這樣環境裡，我無心再想下去，回頭看看漢聲的表情，他卻將櫻子推在一旁。

汪東原頹喪的向門口指一指。現在我們才弄清楚那個丁六爺，原來是丁玉如的叔叔，丁新齋的同輩弟弟，這真是漢奸世家了。

「爸！他為什麼要打我的同學，你看了也不管？」

「我來！」吳漢聲挺著胸脯應聲而出：「殺都不怕，還怕打？」汪東原向吳漢聲瞪一眼，狠狠的一鞭打在他的肩頭，好一個「拚命三郎」，眼睛都不眨，輕輕的數著：「一！」

「自殺？」誰也沒有勇氣向他詢問楊老師自殺的原因。但聽汪東原繼續說：「十幾年前他在日本留學，犬養隊長就認識他，一點也不冤枉，所以他只有吞下毒藥，還沒送到醫院就死了。」

「沒有。」鈴木簡短的回答。

「別哭！別哭！」汪東原急躁的跑過去，拍著櫻子的肩膀，也像哄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你乖！你爸爸是喜歡你的。」

「二！」吳漢聲咬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牙，忍受著痛苦，隨即吸一口氣，豎起兩個手指。

「對！」江東原機械的回答。

「你們這些不用功的孩子，今天竟闖下了這樣大禍。」汪東原嚴厲的說：「胡鬧，那傳單是哪兒來的？」他停一下，輕輕的咳嗽一聲：「你們自己還莫名其妙，哼！買零食的紙包也不看看，就帶到學校裡來，要不是犬養櫻子……」說到這裡，他向右面房間看一看，又轉口說：「要不是鈴木中尉昨夜在鄉下捉到了遊擊隊頭子，供出他們的陰謀，嘿！你們摸摸有幾個腦袋。」

「那個土匪頭子讓他多活幾天，也許能再供些情報出來。」

鈴木中尉向犬養嚴肅的敬禮。嘰哩咕嚕的說一陣日語，犬養頹喪的點點頭，我們半懂不懂的聽他說：「再沒有發現什麼？」

「他很聰明！也很勇敢。」犬養一咕嚕喝下一口酒，噓了一口氣：「你知道嗎？這勇敢是從我們日本學來的！」

「請坐，請坐！」犬養隊長笑哈哈的站起來，用手一指：「坐在那邊。」

「你……你還敢這樣頑強，驕傲？」汪東原漲紅了臉，將馬鞭順勢向上用力一抽，「拍」的一聲，吳漢聲的額頭，立刻暴起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嘻嘻！這些野孩子不守規矩。」

生命一分一秒的接近死亡了，「歌王」柳岸風提議唱歌，但誰都提不起勁兒，在這深夜裡，唱歌給誰聽呢？只有他自己在哼著：「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謝謝隊長！」汪東原向犬養鞠躬。

她穿著一套白絨的西式睡袍，頭髮披在肩上，拖著木屐，小圓臉凍得紅紅的，像搽了鮮艷的胭脂，比穿著花花綠綠的日本和服還好看。

「報告隊長，叫他們去吧！」汪東原向犬養行一個深度的鞠躬禮：「我以後會好好管教他們。」

「謝謝你。」吳漢和_圖_書聲忽然紅起臉來，他向汪東原看看，然後又冷冷的搖一下頭：「不要！」

汪東原又舉起鞭子。

「不痛。」吳漢聲搖搖頭。

汪東原向犬養隊長看看，犬養隊長好像真的喝醉了，眼睛又紅又腫，只是怔怔的，癡癡的，看著酒櫃上一張女人的照片。

「小野貓」忍不住低聲哭起來，大家也跟著流淚，汪東原忽然板著臉高聲的說：「不許哭，他做的事，由他負責，與你們沒有關係。現在事情弄清楚了，你們以後不許亂說話，好好讀書，現在你們向隊長鞠躬，謝謝他……」

「汪老師！」櫻子向汪東原說：「爸爸疲倦了，請你叫人送他們回學校去，免得校長焦心，他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了！」

「嘻嘻！」犬養隊長笑得像舞台上的小丑，忙著喝了一口酒。

「想不到李光中又來跟我們作對！」

「這是隊長公館，誰要亂喊，馬上槍斃。」丁六將手槍對準我們，低低的喝一聲：「跟我來！」

「犬養櫻子跟我們也是同夥！」孫勝男悻悻的說：「就是害不死她，也不教她稱心快意。」

汪東原懷著又驚喜又愧疚的心情，走到我們的面前。

汪東原臉上一紅，立刻失去平時的尊嚴，囁嚅的說：「不！我不想打他們，是……是隊長。」

「我明天給你送藥膏！」櫻子眼睛一紅，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吳漢聲的手臂上。

我仔細的看看四圍的環境，石塔、楓林、碉堡，驀地想起這是櫻子的家，犬養隊長的公館。

「又喝酒了！」櫻子一手將酒杯奪下，噹的一聲，摔得粉碎，她指著犬養的鼻子說：「你說過不喝酒的，這幾天又偷著喝，哼！你還記得你從前喝醉酒，將媽媽打死嗎？」

「這傢伙對我們耍手段啦！」楊山輕聲的說：「坐就坐，看他怎樣？」

「不許打！」正當大家替吳漢聲著急的當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忽然房門一聲響亮，一個白色的人影旋風似的跳進來，我們還沒有看清楚，汪東原鞭子已經脫手而出，只聽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爸爸！他怎麼在我們家裡亂打人？」

大家莫名其妙的看著汪東原的表情，不知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站在我身邊的吳漢聲忽然顫抖起來。我想，他一定擔心那個被捕的遊擊隊頭子可能是他哥哥吳人傑。

掀開布簾，明亮的燈光，頓時照得人眼花繚亂。大廳上佈置得富麗堂皇，犬養隊長躺在大沙發上，穿著寬大的和服睡衣，坦露著毛茸茸的胸脯，笑瞇瞇的，很像是日本畫報上的「柔道」選手。

照片上的女人和櫻子長得一模一樣，看來年紀比櫻子大一點，很像她的姐姐，當然，我們想像到，那是她的母親。

「爸！你還賴！」櫻子撒嬌的摸一摸犬養隊長的兩撇東洋鬍子，扯著他的衣襟，頭頂著他的胸脯，兩隻腳在地板上通通亂跳，拉長了嗓子：「你說過的，誰要欺負我，你就用鞭子抽他，好啊！你現在倒打起我的好朋友來了！」

「漢聲！」櫻子聲音低得像耳語：「原諒他！原諒我們！」

「他是畏罪自殺的。」汪東原低著頭說：「事後在他的房裡還搜出燒殘的文件，證明他確是反對皇軍的陰謀分子。」

「同學們記著！」吳漢聲首先跳下車，向大家嚴肅的說：「反正是死，打死了也不要連累別人！」

「是的，他死有餘辜。」汪東原垂手敬立。

鈴木中尉先跳下車，輕輕的敲著大門，跟著丁六也跳下來，他伸伸懶腰，怪聲怪氣的說：「下來吧！兔崽子們！還可以多活一會兒，犬養隊長要親自審問你們哩！」

犬養隊長走到酒櫃邊，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汪東原，他自己喝了一口，皺一皺眉頭，伸一個懶腰，疲倦的說：「汪翻譯官，我累了，你跟他們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