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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擊隊也許不會殺死她！」

火頭越來越大了，在火光中，我們清楚的看到成群結隊的黑影，彎著腰，捧著槍，前仆後繼的向犬養公館衝進。

軍車一直開進學校的運動場，在燈光下，犬養、鈴木、汪東原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三四十個精壯的日軍，急急忙忙的從車上跳下，立刻散開，有的在校牆上挖洞，有的搬動機關鎗，犬養、鈴木和汪東原圍著校長在低聲說話。

丁六低著頭，帶著幾個偽軍，無可奈何的走了。

鈴木點點頭，指揮士兵，將槍炮抬上鐘樓。

櫻子氣喘吁吁的，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話：「可怕極了！」

我們不明白，在這危急的當兒，犬養為什麼帶著軍隊到我們學校裡來？

隔了一會兒，又是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陣劈劈啪啪的爆炸聲。

流彈在空中嘶嘶的飛過，校長在樓下急得團團轉，一面指揮校警關緊大門，一面向我們大聲吆喝。

楊山小聲說：「我敢打賭丁六不敢去傳達命令，一定躲起來！」

「後來呢？」楊山緊跟著問。

這是戰爭。我們初次嘗到的戰爭滋味，有點恐怖，也有點興奮，有點懼怕，但也感到新奇。

「不！是火藥庫。」校警回答。

「窩藏鬼子的就是漢奸。」

「聯絡上了。」汪東原倒是很鎮定的說：「如果路上沒有遭遇到襲擊，援軍可能在天亮前到達，飛機非等到天明時才可以到來。」

大家向下面注視。

果然，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汽油氣味，一團團火球直飛高空。

「看啊！我們英勇的弟兄們！」有人手舞足蹈的喊叫起來。

同學們團團的將她圍住，亂嘈嘈的向她發問和*圖*書：

看情形遊擊隊是有計劃的，炸汽油庫，炸軍火庫，偷襲犬養公館……

忽然一個粗壯的聲音響起來：「弟兄們注意，我們找到了日本鬼子，他們躲在馬陵中學的鐘樓裡。大家不要亂動，我們早已將鐘樓下面放了火藥炸彈，叫他們出來投降！」

這聲音像一陣陣沉雷，彼起此落，比起剛才的槍炮聲更令人心驚膽跳。

「啊！不會在這裡打仗吧？」櫻子像一隻受傷的小鳥，偎在吳漢聲身旁，淒惋的說：「如果一打都完了，聽，他們在談什麼？」

「啊！那邊起火了！」靠近窗口的同學，大聲的向裡面的同學報告消息：「那一定是犬養的公館。」

大家都不敢作聲，犬養又將他的部下集合起來，惡狠狠說了一陣日語，說得很快，很激動，有許多字我們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在說什麼？」楊山輕輕的問櫻子。

校警站在圍牆上大聲喊叫：

「遊擊隊進城了嗎？」

「活捉犬養！活捉鈴木！活捉汪東原！」

「後來我們總算搶到了幾輛軍車，父親教剩下的人上車，準備突圍；可是城裡到處都發現土匪軍，我們怎麼也衝不出去，這時父親臂上又受了槍傷，鈴木叔叔才主張到學校來，他說守住這裡的碉樓就不怕了。」櫻子一面說，一面向樓下驚惶的張望。

汪東原已經將發報機弄好了，嘀嘀嗒嗒的敲起來。犬養抓耳撓腮的走到他的面前：「總部的電台聯絡上了麼？」

「難道遊擊隊打進軍部了？」我們聽到校長蒼老的聲音。

「我們一直開到憲兵隊司令部，哪知道正趕上汽油庫起火，鈴木叔和-圖-書叔正領著軍隊救火，父親教他們改守軍火庫等候援軍，想不到我們剛剛到達，軍火庫也爆炸了，進入軍火庫的人，一個也沒有逃出來；幸虧我們遲到一步，要不然早已經炸成了肉醬……」櫻子一口氣講到這裡，脫下軍帽，掠一掠頭髮，忽然看見帽子上面的彈孔，嚇得直叫起來。「危險哪！危險哪！差一點就完了！」

「我們在路上碰到了他們，」櫻子又接著說：「丁副官是從城門退下來求援軍的，汪老師不知幹什麼，他好像到處看熱鬧。」

櫻子搖搖頭，看看吳漢聲，眼淚泉湧似的流出來：「也好，我們還能死在一起。」

我們看到汪東原正在和丁六嘰嘰咕咕的談話。

「鈴木中尉！」犬養又向鈴木發出命令：「再不能分散兵力，我們只要死守這鐘樓，等待援軍。也許土匪軍不會發現我們，如果必要時，我們與這據點共存亡。」

「怎麼一回事？」

正在這混亂的當兒，我們看到幾輛軍用卡車，上面站滿了人，橫衝直撞的，從小巷裡向我們學校衝來。

「日本鬼子們快出來投降！」

「不要動，不要亂動！不要怕！遊擊隊不會打進來的。」

「遊擊隊給楊老師報仇來了。」

有些膽小的同學嚇得渾身發抖，有些膽大的同學反而特別興奮。誰也不聽校長的命令，有人爬上樓頂，有人鑽出樓窗，指手畫腳的談論。

犬養搖搖頭，看看錶，自言自語的說：「堅持下去，我想，援軍就快來了。」

「那我們向你父親要求，」楊山急中生智的說：「我們下樓好了，省得也跟著白白犧牲。」

「會的！打仗就管不了這ｈtｔｐs://www•hｅｔuｂｏoｋ•cｏｍ.cｏm許多。」

鈴木中尉匆匆的爬上樓來，點了一枝蠟燭，將鐘樓上的電燈也熄了。然後，將我們學生聚攏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騰出空地來架設槍炮。

正在這緊急的當兒，學校的大門忽然開了。

大家定睛細看，原來櫻子打扮成一個小兵，腰裡還掛著一支手槍。但她的軍帽下面，卻露出一團長長的頭髮。

丁六滿口答應，但卻站著不動，他畏畏縮縮的說：「報告隊長，土匪軍已經竄到城裡，城門的碉堡恐怕已經失去作用了。」

「可惜！可惜我們救不了她。」

「現在將電燈都熄了，我們上樓，誰也不許講話！」犬養撫著受傷的手臂，又向校長叮囑：「校長！你在下面。如果土匪來時，你好好應付他們，就說我們不在這兒，無論如何不要讓他們進來。」

大家看到鈴木的表情，誰也不敢再亂說亂動，日軍們一個個屏氣凝神，槍口放在樓窗上，準備射擊。

「哼！漢奸腿子！」高哲華憤怒的指著丁六的背影：「我真想跳下去扭斷他的脖子！」

空氣也好像要凝固了，彷彿聽到時間的腳步，像一匹奔騰的快馬，又似遲鈍的蝸牛。

群眾的呼喊越來越近，火炬也越來越亮。可是鐘樓裡卻死寂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每個人都落魂失魄似的，瞪著眼，看著犬養和鈴木嚴肅的表情。

「可是櫻子也在那兒哩！」有人低聲的談論。

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胡猜亂嚷，只有吳漢聲一語不發的低下頭來。

「是我們！」丁六高聲大喊：「校長！快開門，讓我們進去。」

「土匪軍真是神出鬼沒的！」櫻子定一定神說：「我們的hｔtｐs://ｗww.hｅｔubｏｏk.ｃｏm.ｃｏm哨兵一點也不知道，大概是被他們弄死了。等我們衛兵發覺時，他們已經衝進我家的門口，有的放槍，有的放火。我還以為是可怕的夢魘哩！父親急忙叫醒我，叫我換上這套軍衣，他一面指揮住在公館的衛隊拚命抵抗，一面拖著我坐上汽車，從後門衝出火網。

大家聽了櫻子的話，立刻緊張起來，高哲華氣憤的說：「倒楣了！那我們怎麼辦？陪死麼？」

漸漸的，漸漸的，無數條火龍向我們學校的方向移動。人聲也漸漸清晰的聽到了。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皇軍有命令，任何人不准進來！」

「同胞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他在訓話！」櫻子哭喪著臉，悄悄的說：「要他們記得大和魂，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能向敵人屈服，萬不得已時，準備切腹自殺。」

「汽油庫爆炸啦！」樓下的校警，大聲的向校長報告。

噗的一聲，鈴木將蠟燭吹滅，一縷淒清的月光射進來；我們隱約的看到鈴木走到犬養面前低聲的說話，大概是向他請示命令。

「同志們！我們要給張主任報仇！給吳司令報仇！」

「汪翻譯官！請你發電報報告總部，派部隊，派飛機。」

「你們為什麼到這裡來？」吳漢聲忙著遞一條手絹給她，悄悄的說：「不要怕，櫻子，我在這裡。」

「這一天終於到了！」

「是啊！『小雲雀』現在嚇也嚇死了。」

大家咕咕嘰嘰談了一會兒，正想推選楊山去向犬養交涉，忽然鈴木拿著手槍走過來：「不准講話，要是被土匪發現了，先將你們摔下樓去。」

這情景可怕極了，彷彿身邊的火山就要爆發，腳下的地殼就要崩陷，hetubook.com.com世界末日即將來臨，大家都好像在等待什麼，是死亡，還是倖生？

但是，各城門仍在日軍手裡。我們看到城外和城內交織成一片火網，日軍仍然在頑強的抵抗猛烈進攻的遊擊隊。

犬養無可奈何的在鼻子裡哼一聲，他向四面巡視一下，對我們怒目的說：「誰也不准亂動，否則，我要對你們不客氣，槍斃！」

「胡說！」犬養瞪起兇惡的眼睛：「快去，死也要死在你的碉堡裡！」

忽然轟的一聲巨響，彷彿是一顆炸彈掉在我們的頭上。樓頂上的灰土，撲簌簌的落下來。膽小的同學急忙摀住耳朵。

遊擊隊真的攻城了，槍聲由遠而近，由疏而密，由一個角落發展到四面八方。

大家都擠到窗口，看到一片黑黝黝的樹林，冒起一團團鮮紅的火頭，我知道那是楓林，楓林後面就是櫻子的家。

我們住校的學生，都被集中到建築堅固的鐘樓上，它是全城最高的三層寶塔形的建築物，在上面可以俯瞰全城每一個角落。當謠傳遊擊隊攻城之前，這座鐘樓就被日軍改建成一個軍用的大碉樓，現在正好變成了我們的避難所。

忽然一個瘦小的日軍，從犬養身邊向鐘樓跑來，吳漢聲突然叫起來：「犬養櫻子！我們在這裡！」

汪東原一聲不響，提著收發機，也走進鐘樓。

「捉到犬養的賞一萬個銀元！」

「看他們怎麼辦？」楊山指指點點的冷笑一聲：「這回可有熱鬧瞧啦！」

犬養和鈴木咕噥一會兒，忽然，向丁六大聲的呼喝！

槍聲忽然停止了。只聽見街道上一片喧嚷，許多人擎著火把，像一條條火龍，到處遊動。

「通知治安軍，守住各據點，天一亮援軍就會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