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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巴萊

作者:魏德聖 嚴雲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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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矛盾的肝腸

十二 矛盾的肝腸

一郎沒有立即回話,他只是將一把蕃刀恭敬地擺放到花子與自己中間,身體立直,用跪姿面對著花子,對她深深一鞠躬。
「她們有身孕,日本人不會對她們怎麼樣的。」一郎試著安慰二郎,但二郎還是靜靜流淚。在一郎身旁,花子抱著幸男,將整張臉都埋在一郎臂彎上輕輕啜泣著。
雖然巴蘭社的人沒有直接參與行動,但由於巴蘭與荷歌兩社的人多半都有親戚關係,所以部分巴蘭人仍會私下準備食物衣物等物資前來援助。眼前的花岡二郎,就是和送來甘薯的巴蘭社壯丁進行交涉。
母親撫摸著兒子的臉,替他抹去從鼻子裡流出的血水,心疼地看了小男孩最後一眼。片刻之後,她也將自己的麻繩套上,腳一踢,「活著」這件事的沉重就由脆弱的脖子來承受!她嘗受著斷氣之前的苦,所有的苦都來自自身的重量,直到純淨的靈魂離開了身軀,她的肉體已不再渴望著輕盈。
穿和服這件事其實是花岡兩兄弟早就決定好的事情,或許在他們心中,始終無法擺脫日式教育在過去二十年於他們心目中所設下的制約,花岡兄弟不願意承認這點,卻也無法否認。所以他們穿上原本他們不該穿的服裝,當成一種對於命運的抗議,一個身穿和服自殺的賽德克人,那是一個多麼唐突的情景。
迫切的危機感襲上莫那心頭,他仰首對身邊的達達歐說:「去通知大家,把馬赫坡社的房子都燒了吧,我們必須趁著今天大雨,把食物和槍彈先搬運到馬赫坡溪上游的石窟去!」
當男人有事可忙,全身濕透的老弱婦孺們卻只能躲在小山洞或大樹下發抖,嚴格配給的食物無法提供熱量抵抗低溫從身軀裡奪走溫暖。
在沉默之中,一郎滿臉淚痕地吐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氣,長得可以描繪出他心中看不見盡頭的無奈。
在這一天,台灣軍司令官命令鐮田彌彥少將組成「鐮田支隊」,以呼應台灣總督「以絕對武力鎮壓叛亂行動」的指示。這支以松井大隊為主力的軍隊,配備了各式步槍、輕機槍、山砲和轟炸機,準備用超過一千二百名的兵力,以陸空聯袂進擊的方式,對賽德克人進行徹底的討伐。
伊莉斯兩頰上都刺滿了美麗的網狀花紋,她拿出早準備好的麻繩,一一分給身旁的族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求死的堅定。
「我來幫妳。」薩博搶上一步,幫巴岡把東西背負到背上。
「知道了。」巴萬露出瞭解的神情,並開始拿棍子驅趕跟在人群旁邊的獵犬,臉上的刺紋沒有在大雨中被沖淡。
懷孕的眷屬遠離了,二郎回到一郎的身旁坐下,兩個人沉默以對,一棵樹身以奇怪角度彎曲的松樹提供了兩兄弟躲雨的地方。
一郎沉重地喘著氣,將和_圖_書手離開幸男溫熱的身體。他下意識地掀開自己的衣服,準備好切腹的動作,卻有些猶豫。
「這一點,我想我們還做得到吧!」
「謝謝。」一郎對二郎笑了笑,舉起刀,就往自己的肚子刺下。
趁著大雨,裝備精良的松井大隊已開拔至眉溪。幾名由莫那派出偵察的壯丁躲在叢林之間,眼見綿延如長蛇的隊伍踏著泥濘山路不斷朝賽德克人的據點逼近,立即將這個不好的消息回報給莫那知曉。
「媽媽!大家不要輕舉妄動,莫那頭目他們等一下就會跟上來了!」巴萬的母親也在人群中,她紅著眼眶看著巴萬,巴萬知道那是媽媽在做出某種重大決定時會出現的表情。
「巴萬,請告訴我的丈夫瓦旦,說我先在彼岸,把酒釀好等他過來!」和瓦旦結婚不到一個星期的露比,此時也走過來向巴萬交代遺言,露比臉上無悔而深情的樣子讓少年們又是一陣鼻酸。
隊伍中的婦人們,看著幾個身高還不及她們的少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平和而鎮定,少年們看見那樣的表情,似乎猜到那微笑背後所隱藏的意圖。
「嘿,巴萬,」在馬紅身後,巴沙歐站在一群已準備好撤離的少年與婦女面前,對著巴萬那威說:「馬赫坡石窟那裡很隱密,你知道路,帶大家先過去,我們留下來把房子燒了就過去找你們。對了,別讓狗跟著,我們的食物不夠,讓牠們留下來啃日本人的屍體吧!」
就這樣,將近二百名的馬赫坡婦孺,一個接著一個,在距離馬赫坡石窟不遠處的森林,集體上吊自殺。
「接下來就該我了!」
「讓我們同家族的人一起走吧,這樣比較不會孤單——」中年婦女的妹妹、表姊妹、女兒、甚至孫執輩全在同一棵樹上上吊身亡,現在她也和她的母親,手牽手走向前,像實踐某種諾言似的,在親愛的親人身旁,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想請你們幫忙,幫我們把幾個懷孕的女人帶回巴蘭社照顧,至少讓我們的血脈,有傳續下去的機會。」
「媽媽——」望著母親的臉,巴萬怔怔流下淚來,但他馬上把混著雨水的淚水抹掉,他不希望媽媽最後看見的是自己哭泣的樣子。
將共同署名的遺書寫好張貼在二郎宿舍門口之後,一郎與二郎帶著家人,暫時隨荷歌社的眷屬遷徙。二郎從一開始就抱定了不讓初子共同赴死的決定,如今牽掛已了,二郎的肩膀似乎輕了許多,但眼淚不知怎麼的就是停不下來,就好像眼前這一場大雨一樣,不停地下著,不停地下著。
在大雨中,一郎慢慢的抬頭,泛紅的眼中盡是對妻子的憐愛。花子露出幸福的表情,淚光蕩漾的眼神,彷彿在催促一郎做hetubook.com.com什麼事。
『我的手曾經織過彩虹的衣裳啊,我的手曾釀過祭典的美酒,如今我的手要將我的靈魂,對著祖靈恭敬地奉上,我們祖先從大樹上誕生,現在我們也要回到大樹上去!如果我們還是您驕傲的子孫,請在唱完訣別歌之後,來接我們回到彩虹裡!』
「一郎,你知道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嗎?」花子剛剛對著手鏡將被雨弄濕的頭髮梳理整齊,看見一郎逗著兒子,不禁柔聲詢問丈夫。
莫那的命令,讓雨中的馬赫坡人忙碌起來,繼荷歌社之後,這裡的家園,也必須放棄。事先醃好的山豬肉、一袋一袋的地瓜和山芋頭從屋子裡搬出,珍貴的彈藥用山芋頭葉子一層又一層蓋起,生怕受潮。所有和戰鬥無關的東西都必須捨棄,因為死去的人連一根雉雞美麗的羽毛都無法帶走,對於物質無謂的眷戀,只會讓靈魂在離開俗世之前承受更多不甘心之苦,與其這樣,倒不如在距離死亡還有一段路時,先讓「擁有」這兩個字隨一把火燃燒殆盡間吧!
「再見了,我的孩子!」巴萬的母親走過來,雙手捧住巴萬臉頰,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就好像小時候每次巴萬睡不著覺時,媽媽總會這樣吻他一樣。巴萬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像安靜的溪流。
「二郎,我們到底是日本天皇的子民,還是賽德克祖靈的子孫?」在動手之前,一郎抬起頭望著走向自己的二郎,臨死仍帶著迷惑。
「切開吧!切開你矛盾的肝腸,哪兒也別去了,當個自在的遊魂吧!」
母親們紛紛和自己的孩子告別,然後轉身走回大雨中的森林。巴萬等人如同僵硬的木頭一般,呆呆佇立在原地,眼眶留著無聲的淚,目送那些慈祥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巴萬,石窟就在前面不遠了,這些東西你們幾個應該可以搬得過去,我們決定先回去了!」
「巴萬!」巴萬手拿蕃刀正將擋路的藤蔓斬開,卻聽到後方傳來叫喚他名字的聲音。
幾個少年一起回頭,發現族人們遠遠停下腳步,同時正在把背上背的東西卸下來。
達達歐和巴沙歐站在莫那床邊,冰冷的雨水,從屋頂幾處漏洞滴進屋子裡來,莫那看著濕濕的地面尋思:「日軍精銳盡出,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馬赫坡這裡沒有天險可守,並不適合做為最後的據點,如果馬赫坡失守,失去這裡的食物和彈藥,我們就只能像是跛腳的山羌一樣任憑日本人宰殺了。」
「馬紅,你們來啦?」在莫那家門前,馬紅和薩博夫妻背著物資和一對兒女冒雨走來,剛好莫那的妻子巴岡正彎腰想要把地上裝滿地瓜的袋子拿起。
壯丁拍拍二郎肩膀,讚許他www•hetubook.com.com沒有倒向日本人那邊的決定。二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那麼就拜託你們了。」
「謝謝。」花子將手鏡放下,端莊地跪坐好,伏身對一郎還禮。
「把食物留給要打仗的男人們吧,死亡並不是件可怕的事,」花子的母親伊莉斯諾干對著所有人說:「與其讓日本人取走我們的性命,倒不如讓日本人看看賽德克的女人們一樣驕傲而有骨氣!」
『男人們都在森林裡準備戰鬥啊,請祖靈賜給他們握緊武器的力量!我們已有兩天未進食,請在黃泉的先人先準備好食物,在前往黃泉的途中等待我們,我們已準備上路了——』
「不要!二郎,讓我留下來,二郎——」初子雙手被壯丁抓住,雙腳在拖行中不斷亂踢,淒厲的呼喚讓二郎的心都碎了。
「這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說不定GAYA的彩虹橋和日本人的廟,都遺棄了我們!」二郎平靜地回答。
「你們得跟日本人長期戰鬥,這些存糧不夠那麼多人吃的!」
「回去?回去哪裡?我們才剛出來啊?」巴萬一臉迷惑。
站在遠處的二郎,目睹一郎殺死花子的經過,臉上沒有浮現任何漣漪!他的表情平和得像無風午後的湖水表面,持續幫死去的族人覆蓋上蕃布。
「這樣就解脫了吧!」一直保持平靜的二郎,看著自裁的一郎,終於流下淚來,他走向前,扶著一郎慢慢倒下,和花子及幸男三人剛好形成了一個「川」字形。
在馬赫坡人棄守家園的同時,早馬赫坡一步失去家園的荷歌社人,正在森林裡躲避這一場滂沱的雨勢。大雨讓山區的氣溫急速下降到讓人發抖的境界,但是男人們仍必須趁著戰事暫停,用竹子和石塊在塔羅灣高地搭建起簡陋的防禦工事。
「不會的,媽媽,莫那頭目說我們和日本人很快就會決戰了!」巴萬心急地想打消母親們自我犧牲的念頭,向前一步拉住媽媽的手。
「幸男啊,這裡不是一個能讓你平安快樂長大的世界,你要忍耐啊!讓爸爸帶你到別的世間。」原本應該扶持幸男成長的厚實手掌,現在正掐住幸男的脖子,小男嬰不知驚恐的眼神瞪得老大,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做什麼。在安靜的啜泣中,一郎加大了手中的勁道,那力量貫透了幸男柔嫩的脖子,也帶走了一條來不及長大的生命。
花子軟軟地倒下了,一郎閉上眼,用幾次深呼吸緩和了一下悲傷的情緒,當他再睜開眼,兩行淚就在他染有花子血跡的臉龐上,重重地落下。他將地上的兒子抱起,緊緊抱在自己懷中,然後再將幸男放到花子的身旁。
一個流著淚的母親,親手將她不到三歲大的兒子套上麻繩,然後一放手,任憑她的骨肉吐出舌頭、吊在樹枝上痛苦的和-圖-書掙扎,小男孩再也呼吸不到空氣,他的面色逐漸發紫,雙眼卻脹得通紅,他的腳用力蹬直,雙手拉住麻繩想逃脫,但他的下顎已脫臼,力氣也逐漸喪失,漸漸地,他不再掙扎了。
當這片森林只剩下一片如同哀嚎的雨聲,二郎走向選定的大樹,慢慢地將麻繩套上自己的頸項,他刻意在和服外圍上一件賽德克人的寬巾,似乎害怕自己成為幽靈之後哪裡都回不去,但在生命的尾聲,他突然想起了初子,如果他真的成為了遊靈,那就讓他漂流在妻兒的身邊保護他們吧,在二郎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這份祈禱,是他心中最後的光芒。
十月三十日,霧社的天空降下傾盆大雨,也暫時洗去空氣中的煙硝味。滂沱的雨勢彷彿是上天安排的停戰指令,讓交戰的雙方獲得重新部署的機會。
「該來的還是來了。」在馬赫坡家中,面對冒雨回來的探子,莫那的臉像外面天空一樣陰鬱。
「花子,妳還是跟我們結婚的時候一樣漂亮。」
「等我一下,媽媽馬上就到了!」
二郎看著自己族人毫無畏懼地上吊自殺,含淚將婦女們身上穿著的蕃布一一反拋覆蓋在她們死狀痛苦的臉上。遠遠將一切看在眼裡的一郎不發一語低下頭,拿起一顆糖果塞進兒子幸男的嘴裡,他骨溜的大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線,滿足的看著父親,發出嬰孩特有的笑聲。
「我們只是希望如果大家的遺體被日本人找到了,比較不會受到為難。」二郎想不到容易解釋的答案,只能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
壯丁看著二郎,答應了他的請求:「達基司,最後你還是站回到我們賽德克這邊啊,以往我們誤會了你們達基司兩兄弟了!」
一條條麻繩,橫繞過樹木橫枝,打上牢固的繩結,這些繩圈,就是生與死的交界。駝背的馬赫坡老婦,伸出滿佈皺紋和斑點的手,確認繩圈承受重量的能力,嘴裡呢喃著悲傷的歌謠。
「怎麼了?」巴萬轉身往族人走去,發現叫他名字的人,是他同伴魯魯的母親。
「你真的覺得我們該換上和服嗎?」在母親帶領族人唱起訣別歌的時候,花子和一郎站立在一旁,靜靜地換穿起他們從家裡帶出來的日式服裝,花子對於一郎的決定有些懷疑。
「希望下輩子還能當您的女兒——」一個中年婦人與她年邁的母親相互擁抱,她們身旁的大樹上已吊滿了十、三四具屍體,沉重的重量將粗壯的樹枝壓彎。
「是啊,媽媽,妳們別做傻事啊!」其他少年也一起大喊。
「我也是荷歌社頭目的女兒啊,你們怎麼可以把我趕走?二郎!花子!——」
「換上吧!讓我們在走的時候,穿上最隆重的服裝,來當作對這一生最後的嘲諷!」厚重的和服吸附了雨水,變得沉重不堪,hetubook.com.com但一郎和花子仍不怕麻煩地將和服穿戴整齊。

「再見了,花子,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去一個更美好的地方。」一郎慢慢地將蕃刀拔出鞘,手上的刀像是千百斤般的沉重。花子定定凝視著一郎的雙眼,絲毫捨不得有一點移動,在那應該是充滿深情的目光裡,一郎緊咬著牙齦,忍痛用鋒利的刀刃,割斷了自己妻子的喉嚨。
訣別歌慢慢的唱完最後一段激昂的曲調,一個又一個荷歌社的婦人套上頸環,將她們暫時保管的生命無條件地還給了祖靈。
來自巴蘭社的男人走向荷歌社懷孕的眷屬們,將她們拉離躲雨的地方,準備帶回巴蘭社照顧。那些有身孕的女人多半拚命掙扎著,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親人,其中也包括二郎的妻子初子。
同樣哀戚的歌聲,也從荷歌社北方的森林裡傳出。巴蘭社資助的食物堆放在雨水淋不到的樹下,儘管荷歌社的家眷每個人都飢腸轆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走過去拿起來進食。
「達基司,你們為什麼要穿日本人的衣服?」家眷中有人看見一郎和花子的舉動,不禁質問著人群中同樣換上和服的二郎。
「孩子們,聽我說!」巴萬的母親把巴萬的手從手腕上拿了下來,一臉慈愛地看著幾個已紋面的大男孩,「我們很高興,因為你們都已經是賽德克.巴萊了,我們只是先走一步,到彩虹橋的另一端等著你們,等著你們勇敢的決戰之後,風光的回家!」
滿臉皺紋的老人坐在自家門前,用口簧琴撥撩出旋律,由竹片震動所發出的單調音節,發出「呆、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拿著一條橡皮筋來回撥動一樣。儘管曲調變化不多,但老人心中的回憶可是一首澎湃的樂曲,他想起天上的妻子,當初他就是彈奏著口簧琴和她示愛的,如今他們共同生活過的房子就要付之一炬了,他的心裡沒有悲傷,反而是一種與心愛的人即將聚首的期待,安靜的附著在他心跳裡。他告訴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他還是要彈奏同樣的曲子,給他同樣深愛的妻子聽。
「媽媽不要啊!」魯魯向前跨了一步,看著母親的眼神充滿驚慌,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懼自少年們的心臟竄出,讓他們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起來。
雨中的山徑泥濘,又濕又滑,馬赫坡族人背負著重重的物資,舉步艱難地朝深藏在溪谷中的馬赫坡石窟前進。四名走在隊伍前方的少年,不時回頭觀望跟在他們身後超過二百名的老弱婦孺,少年們的腳步沒有加快,但顯然他們與整個隊伍的距離正逐漸在拉開。
「初子對不起,對不起——」二郎喃喃自語,在大雨中流下淚來,雙腳卻狠心地釘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妻子被別人帶走,「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希望妳能養大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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