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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巴萊

作者:魏德聖 嚴雲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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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森林裡的激戰

十三 森林裡的激戰

「可是司令——」
「等一下!」比荷瓦力斯喜出望外地看著滿身血污的比荷沙波,喝止大家砍橋的動作。此時飛機的螺旋槳聲已近在咫尺,抗日族人隨時都有被轟炸的危險。
「再見了,我的孩子!」

「瓦力斯,我們的彈藥無法對抗日本大軍的,等一下帶大家退到魯庫達亞去吧。」塔道將背靠在小土丘上,藉以讓呼吸稍稍沉穩。魯庫達亞是萬一塔羅灣高地被日軍突破時,莫那所安排的第二條防線,那裡不但地勢險惡,有峭壁斷崖可守,更是塔羅灣和馬赫坡之間唯一通連的道路。
「蕃人就是蕃人!」鐮田突然用手在桌上猛敲了一下。「他們的行為只是畜生一般的野蠻行為,沒有什麼好怕的,等雨一停,立刻用山砲和機關槍圍攻那些參與叛亂的蕃社!」

「哼。」莫那又發出同樣的鼻音。
「不久之後,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可以讓我沉睡,不必急著現在睡著!」莫那拿出煙斗,點燃火柴,對著天上的烏雲吐出鬱悶的白煙。
「日本鐵鳥又來了,大家小心!」
「是這樣嗎?」鐮田十指交握,將手放在面前桌上,肥胖的肚子碰觸到桌緣。「好吧,告訴我那群生蕃總共有多少人起來造反?」
「可惡!情況都這麼糟了,你還是給我連動都不動一下!」在濃煙密佈的樹林裡,比荷沙波邊跑邊操作著機槍,希望好不容易搶來的武器可以發揮效用,但他試了幾次卻仍不得要領,機槍還是無法發射。
「可是——」參謀本想說話,卻被鐮田瞪了一眼。
「沒有!」
「就算我們攻進了馬赫坡,相信效果也不大,」樺澤警部在這個時候突然站起來發言,他面帶擔憂地說:「這些兇蕃打了就跑,像風一樣沒有固守的陣地,他們在站都站不穩的山路上跑起來跟飛的一樣,不知道從哪來,也不知往哪去,像那個比荷沙波,前天在這個地方看到,」樺澤邊說邊指著桌上的地圖,「昨天又在這裡被發現,今天竟然跑到這裡來!這些距離都那麼遠,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快將那瘋子打下來!」山田的部下眼見隊長遭到狙擊,紛紛舉槍向塔道射擊,奇怪的是塔道一點都不閃躲,彷彿故意迎向子彈一樣!終於,塔道的額頭上中了一槍,整個人直直摔落到土丘下面。
在瓦力斯吉利的催促之中,倖存的荷歌社壯丁及巴萬等人快速通過險惡的大橋,比荷瓦力斯過橋之後在橋邊等待了一會兒,眼看大部分族人都在,卻不見比荷沙波的身影,他惦記表弟安危,心裡一陣著急。
「我沒事。」鐵木的回答乾乾的,完全像是敷衍,他不敢看小島關心的臉龐,更不敢面對自己的惶恐,他突然很想把手中的步槍給丟棄,但似乎他已經走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
「沒什麼好可是的,我不相信日本精良的軍隊會對付不了區區三百個未開化的生蕃!」鐮田站了起來,指著地圖對所有軍官說:「我們要從這裡、這裡和這裡,將莫那魯道和反抗蕃徹底消滅掉!」
「火砲射擊暫停,部隊突襲開始!」當山砲完成第一階段的轟炸,松井少佐威風凜凜地率領著數百名軍警聯合部隊,殺入滿目瘡痍的樹林。鐮田司令下達陸空聯合以重武器轟擊抗日族人的意圖非常明顯,目的就是不要讓日本士兵在地形不熟悉的環境中與神出鬼沒的蕃人進行肉搏戰,一定要以現代化武器先削弱賽德克人的氣力,再一舉將他們擊潰。
「據我的瞭解,自從蕃人接受我們統治以來,其實一直對於禁止出草這件事有相當大的反彈,因為出草在蕃人的習俗裡,是決定一個男子是否成年的象徵,所以只要我們以同意他們可以自由獵取那些反抗蕃的人頭為誘餌,一定可以誘使他們彼此殺戮!」
「是!」眾人整齊的回答,臉上都充滿了信心,只有部隊經歷過賽德克襲擊的幾個警軍官露出了憂慮的神情。
「塔道頭目,達達歐從日本人那裡搶到了兩挺機槍,莫那頭目叫我們送一挺過來給你們,還有你們巴蘭社的親戚也託我們送一些地瓜過來。」在塔羅灣高地上,由塔道諾干領導的荷歌社壯丁二百多人,正持續與永野小隊的日軍對峙。趁著雙方火力暫歇的空檔,巴萬那威等一群馬赫坡的少年扛著笨重的機槍和彈藥物資來到塔道身旁。
在霧社大街上,一大堆日本傷兵聚集在一起,準備往山下運送。原本被賽德克人破壞的台車軌道在軍方的搶修下恢復了運作,這是目前從霧社到埔里間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接下來,我還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川西隊長仍在台上喋喋不休,此時小島源治來到鐵木的身旁蹲下,陪他一起聽著上級的命令。「在平反叛亂的期間,平時對於你們出草的禁令將全面暫時解除,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你們不但可以名正言順的出草,更有政府提供的獎金可以領。」
「怎麼這樣!」巴萬既失望又抱歉。
「噠噠噠噠噠噠——」令人意外的,槍聲突然間真的響了起來,兩個日本士兵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體就已被從鄰近掩體裡射出的機槍子彈給打成蜂窩。
「喂——比荷,答應我一定要多殺幾個日本人,知道嗎?」
當一個人的問題接連不斷產生,其實是一種焦慮的表現。莫那知道剛失去母親的巴萬現在正是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但他望著巴萬懇求依靠的臉,卻寧可當隻殘忍的老鷹,狠心將還飛得不穩的巴萬推下懸崖。莫那清楚,要讓一個人成長最快的方法,就是讓他學會面對悲傷,然後殺死悲傷,就跟每個人在學習如何面對疼痛一樣。莫那的冷漠換來一陣安靜,漸漸的,空氣中傳來了巴萬的哭聲。
「既然你是霧社的警察,為什麼你還活著?」在樺澤還沒開始報告之前,鐮田先用他圓臉上的小眼睛盯著他看,提問的語氣頗為傲慢。
「搞清https://m•hetubook.com•com楚,你是莫那魯道,我可是鐮田司令啊!」
「幾千名火力強大的武裝部隊,被三百多個生蕃當成獵物耍得團團轉,我們早已讓日本皇軍蒙羞!」鐮田司令坐在眾軍官之前眉頭深鎖,眼睛盯著桌上手繪的簡略情勢圖,回應參謀的語氣充滿低調的憤怒。
「日本人,你們受死吧——」在日軍發愣的同時,一個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戰吼,突然在樹林冷冽的空氣中散開。像幽靈一樣的賽德克人,一一從樹幹、從岩石後方現身,每個人手上的槍管都對準了一個目標。
「達達歐在馬赫坡拿另一挺機槍掃射日本人的時候我有看到。」巴萬和其他少年將機槍架在土丘上,按照記憶中達達歐操作的方式,準備把子彈送入槍膛,只是當巴萬嘗試扣下機槍的扳機時,那扳機卻像卡住了一樣紋風不動。
賽德克人在叢林間移動的速度,是日本人永遠也跟不上的。瓦力斯吉利跑在所有荷歌社的族人前面,一路退到斯庫鐵線橋之前。這橋橫跨在一千多公尺深的山谷之上,如果將其砍斷,日軍要想進攻馬赫坡就得越過深深的溪谷,可以有效阻緩日軍前進的速度,雖然砍斷橋也等於是將自己聯外的道路斷絕,但是對於早已視死如歸的賽德克人而言,這一點根本不會成為問題,因為他們早已沒有再回到外面世界的打算。
「哼哼,等一下只要發現蕃人的蹤影,我一定要他們吃吃機關槍的子彈!」沿著濁水溪溪谷,日軍在制高點架構起幾個掩體,而火力強大的機槍就架在這些掩體中,把槍口都對準馬赫坡的方向。
「痛啊!頭目,傷口還沒好吶!」
「他們就像鬼一樣,完全不知道他們會在哪裡出現!」在鐮田支隊司令部裡,一群日本軍警官正為進展不如預期順利的戰況舉行會議。現在說話的是一個年約四十歲、頭髮抹上髮油的參謀。
「哈哈!你醒過來了嗎?」比荷興奮地拿著保險被石頭撞開的機槍,對準天上的飛機,噠噠噠噠掃射了起來,希望可以打下那些投著炸彈的怪鳥。
用蒼勁漢字寫著「鐮田支隊司令部」的木牌,掛在門柱最顯眼的地方。原來的霧社分室,現在已成日本軍官穿梭頻繁的指揮中心。會議廳大桌子兩旁,現正坐著兩排正襟危坐的軍警幹部,高井警察隊長正按照一張霧社地區的地圖,簡報著莫那魯道那群「反抗蕃」所佔據的勢力範圍,和與之對抗的軍警部署情況。
在瓦力斯離去之後,塔道先將眼睛閉上了一會兒,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著巴萬,嘴裡卻對著幾步之遙的比荷沙波大喊。
「啊——前面是懸崖!」

原本精神渙散的原住民們,一聽到川西隊長所宣布的消息,紛紛像從睡夢裡醒過來一樣,他們原本被逼迫集結在一起為日本人打仗,心裡多有反彈,但現在日本人等於是以金錢鼓勵他們出草,這對久年沒有執行GAYA且經濟狀況赤貧的原住民而言,真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十月三十一日,天空依然烏雲密佈,但是雨勢卻已然完全停止。賽德克人按照馬赫坡會議的決議,各自在自己鎮守的陣地等待日軍到來。
眾軍官看著樺澤比的地圖面面相覷,臉上出現像聽著某種鬼故事的神情。
「啊!是蕃人!蕃人來搶我們的機槍!」由泰摩那和瓦旦組成的另一隊成員,衝進被達達歐掃射成一片凌亂的掩體,搶奪著珍貴的機槍和彈藥。這時在遠處日軍陣營中,有人拿起望遠鏡察看,發現情況不對勁,大聲喊叫了起來。
原本黃豆大的雨點現在只剩毛毛細雨,冷冷的風一吹,溪旁濃密的箭竹發出欷歔聲響,平添了一種悲涼的氣氛。
由於鐵線橋兩端沒有林木可供遮蔽,天上的日本轟炸機群可以清楚的掌握賽德克人的行蹤,他們用無線電彼此串連,準備飛過來對地面進行另一波轟炸。比荷和幾個戰士抽出蕃刀,一邊盯著天上的飛機逼近,一邊合力拚命砍著鐵線橋拇指粗的鋼索,就在這個時候,比荷沙波提著機槍的身影及時出現在橋對岸。
在擁有地利優勢的情況下,賽德克人順利將敵人引入陷阱中給予痛擊,只可惜他們的彈藥並不充裕,無法以優勢火力將日本部隊一舉殲滅。然而儘管如此,莫那的游擊戰略卻仍是成功的!日軍在塔羅灣高地的戰爭一開始就陷入了泥淖之中,這意外的局面讓鎮守在霧社的鐮田司令火冒三丈。
雖然轟炸機仍不斷的從空中投擲炸彈,但過了鐵線橋,另一端的叢林又更加濃密,荷歌社的壯丁一進入密林,日本軍機只能胡亂轟炸一通,無法掌握賽德克人的去向。日本的飛行員坐在飛機上,看著地面上綿延整個山脈的茂密森林,彷彿看見一隻披著綠色鱗片的巨獸,匍匐在面前。那隻巨獸雖然沉默,但卻已經明確的告訴日本人,牠是站在賽德克人那一邊的,賽德克人擁有牠的保護,即使戰死,牠也會以尊敬的態度,讓他們的身軀與牠融合為一體。
「塔道頭目!」荷歌社眾人驚慌地跑到塔道身邊,但他的頭部中彈,已然氣絕身亡,比荷沙波傷心的將塔道仍睜開的眼睛輕輕闔上,原想再舉槍和日本人對抗,但此時遠方卻有重物破空的巨響傳來,一陣天搖地動,松井大隊的火砲進攻已經開始!

「我來試試看!」一旁的比荷沙波推開巴萬,使盡吃奶的力氣去扣扳機,但那機槍卻還是完全沒動靜,像死了一般沉寂。
「什麼?」聽見這個消息,塔道猛然回頭瞪著巴萬,那充滿驚愕的瞪視持續了一段時間,久得讓塔道忘記言語——
「我下的命令由我負全責!」鐮田的面色凝重,所有人都被他的態度所震懾,「現在全國人民都在關心這場叛亂何時才會結束,我們必須採用最有效率的方法來維護國家的安定和軍隊的尊嚴,」鐮田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拳頭,用力落在桌面上:「對付野蠻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們更野蠻,這是那些不願意接受文明的蕃人教我的!」
「對啊,就像這樣噠噠噠噠噠噠——」負責發射機關槍的士兵握住槍機,假裝正在射擊,玩得不亦樂乎。
被死神追趕著的軍警來到山路盡頭,絕望地看著眼前高達數十公尺的山崖,湍急的塔羅灣溪在腳下看來像一條飄動的白絲帶。
時序進入十一月,雙方的交戰也進入白熱化。對賽德克人的全面進攻己展開好幾天,日本軍隊表面上收復了大部分部落,但鐮田司令卻清楚,莫那魯道的勢力根本沒有削弱。
萬籟俱寂,遠遠的只有馬赫坡溪在月光下奔流的聲音,為這安靜的夜帶來一絲反襯。小小的火光盡力抵抗著周圍無邊無際的黑暗,坐在火堆旁,巴萬那威一臉愁容,拿著步槍擔任守夜的工作。
樹林裡不管是日本軍人還是警察,全都陷入了恐慌與混亂。在此起彼落的槍聲中,子彈在日本人身體上開出殷紅的花朵。那些站在最外圍的士兵幾乎無一倖免,而其他沒有中擊的軍警則開始向蕃人火力較弱的東邊逃跑,他們被迫跑上一條上坡的山路,山路兩旁仍不斷有埋伏的賽德克人開槍射擊,日本人倒下的人數隨時都在增加。
「司令,」當樺澤因為司令輕蔑的態度而感到困窘時,高井警察隊長從座位上站起來為樺澤辯護。「事實上,昨天我們各個支援部隊在霧社和鄰近地區都遭受到嚴重的突擊,他們運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和我們進行游擊戰。據說這次率領蕃人造反的首腦莫那魯道之前曾到過日本觀光,在霧社地區更是以善於作戰聞名,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蕃人對霧社的突擊是有計畫的進攻。」
眾人看著鐮田的手,清楚地在地圖上比畫出三條路線,一條經由塔羅灣,一條經由荷歌社,另一條經由波阿龍社,三條路線全指向莫那身處的馬赫坡社。
他低下頭,不知道自己的感覺該怎麼形容,人在突然聽到噩耗時,對於情緒的感受其實就像打了嗎啡一樣,塔道的心並無法立即感受到悲傷的存在,反而驚訝的成分還要居多。他覺得自己身體裡的某一部分已經被什麼所吞噬,巴萬所帶來的消息,似乎已讓塔道從靈魂內部產生質變!
比荷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山谷,但他的心裡早就忘記了任何恐懼,他三步併兩步的衝到對岸,態度竟頗為從容。比荷一過橋,荷歌社眾人便齊力一起把鐵線橋砍斷,長長的橋身像一隻垂死的蛇懸掛在垂直山壁上。
「我會還你的,在殺光日本人以後!」巴萬將煙點燃,他的煙斗是他在完成紋面之後巴沙歐送給他的禮物。
巴萬仰望著莫那沒有表情的臉,知道他心情不好。自從得知馬赫坡大部分婦孺集體上吊自殺以後,莫那的臉就比從前的嚴峻更加添了一份霜雪。
永野小隊的士兵們像是聞到野兔氣味的獵犬,興奮地追逐前方忽隱忽現的身影。他們在崎嶇不平的山徑裡奔跑,腳步常因突起的樹根和石塊而踉蹌,但即使前進的速度不快,賽德克人的身影,卻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守夜在發什麼呆啊?」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巴萬嚇了一大跳,他眨眨痠澀的眼睛,回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莫那。
「糟糕,中伏了!」
巴萬的心中不斷想起媽媽臨走前親吻自己的情景。自從媽媽的背影消失在雨中的森林裡,巴萬就感覺自己的心好像沒有在跳動了,左胸口那個位置一直空空的,而且是丟一塊石頭進去就會發出很大回音的那種空洞。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整片山林,呈現出經過梳洗的翠綠。日軍厚實的軍靴踩在吸收滿滿水分的土壤上,留下凌亂的腳印,也留下一種大戰將至的緊張感。
「可以用『出草』這件事當作誘因!」樺澤這時突然打破沉默。
「這東西你會用嗎?」塔道躲在一個小土丘後方,對於來自馬赫坡的支援感到欣慰。剛剛和日軍一陣激戰,荷歌社壯丁至少成功的造成日本軍警超過三十個人傷亡,不過本身彈藥的消耗也頗大。
族人的甜睡聲從他身後的大石窟中傳來。在這個連馬赫坡人都不常造訪的蠻荒之地,大自然的力量在綿延的溪谷石壁上刻畫了許多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洞穴,這些石窟有的可以容納三、四十個人一起躲藏,有的僅容許一個人棲身,而其中一個寬約二公尺、深約十公尺的大洞穴,就是被莫那拿來做最後根據地的馬赫坡石窟。
「鐵木,你沒事吧?」小島看出了鐵木的異樣,擔心地詢問。
在達達歐偷襲日軍機槍隊的同時,塔羅灣社南方的塔羅灣高地上,戰鬥的序曲也正展開。一群臂章上繡著「永野小隊」字樣的日本步兵,以一直線的隊形在樹林裡前進,他們是緊接在山砲隊砲轟之後,進入蕃人勢力範圍追擊的先遣部隊。森林裡處處都可見砲火蹂躪過的痕跡,空氣中也滿是火藥刺鼻的味道,所幸前一天下過大雨,潮濕的樹木沒有因為砲擊而引燃大火,只有零星的火苗在彈落處虛弱地燃燒。
失去莫那高大的身影,巴萬又再次回到一個人的孤單中,他內心痛恨著自己的軟弱,但是痛恨又有什麼用呢?誰叫軟弱永遠都是人性中無法割棄的一部分,誰也無法豁免!
「是的,他們已經準備向馬赫坡進攻了。」通信軍官回答。
「走吧,族人們在魯庫達亞等著我們。」比荷瓦力斯在完成斷後路的動作之後,要大家趕快躲進樹林裡。
「嘿!搞什麼啊?」分佈在山野間的其他機槍班聽見射擊的聲音,紛紛察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在開槍的掩體裡,兩名遭到襲擊的日軍躺在血泊中,早已氣絕身亡。擊發子彈的人,正是偷偷摸進日軍陣地的達達歐。達達歐看隔壁掩體裡的日軍己擊斃,趕緊放下槍機,和薩博正合力將笨重的機關槍取下,身旁還有另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馬赫坡壯丁搬著彈藥。
「沒辦法了,就地找掩蔽反擊,通信兵,用無線電請求支援!」身後的槍聲從未停過,永野大尉趕緊伏身躲進山崖邊緣的斜坡,幸好這山崖的邊緣有一大塊陷落的地方可以提供掩蔽,日本人的隊伍才能藉此與躲在樹木和岩石後面的抗日族人彼此射擊。
「夠了,不要跟我說什麼國際法不國際法的!」鐮田打斷軍官的發言,聲音大得讓所有人嚇了一跳:「雖然我提出了以蕃治蕃的做法,但是要我鐮田彌彥將戰爭的勝敗完全交給那些蕃人來決定,我做不到!」
巴萬張大眼睛對著神情怪異的塔道點點頭,不明白塔道為何要說這個。
「莫那魯道出現了嗎?」鐮田問樺澤。
早在起事當天,塔道就要他的妻子帶著家族所有人前往投靠居住在巴蘭社的親戚,他原想自我犧牲,保護家人不要在戰爭中遭到波及,但他的家人卻不願意成為塔道戰鬥時的拖累,選擇以自裁表達抗日的決心!
「頭目,我媽媽她們真的會在彩虹橋上等我們嗎?」巴萬又問。
「巴萬,我年輕時的威風可一點都不輸給你馬赫坡大頭目莫那魯道,你知道嗎?」塔道突然對巴萬說。
鐮田站在桌子前沉默無語,參謀的問題讓整個會議又陷入一陣思考。
「在看不見太陽的樹林裡,我們的部隊只要一不小心就會中了他們的埋伏,這些兇蕃比什麼都狡猾,好像我們在想什麼他們都知道似的!我建議我們應該再增派一些兵力,否則再這樣下去,日本皇軍的威名就要掃地了!」
「誰說賽德克人是孤立無援的!」飛行員彷彿聽見巨獸這樣說,但那些傲慢的日本人馬上按下手中釋放炸彈的按鈕予以反駁,炸彈墜落,巨大的火花在鱗片之間燃起,那爆破力看似驚天動地,但巨獸還是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永遠沒有讓開的意思,牠那不屑一顧的態度,彷彿是在嘲笑日本人的力量,嘲笑他們把自己想像得過於強大!
對賽德克人而言,這些平時被人遺忘在綿密叢林裡的山洞,現在都是上天賜與抗日族人得以暫時棲身的屏障。這些隱密的洞窟,前方是湍急的馬赫坡溪溪谷,後面就是一片光滑的峭壁,再加上位置深在馬海僕富士山隱蔽的山谷中,相信日本人要攻過來,勢必得費盡千辛萬苦才有可能。
日本人緊追來到一片林木較為稀疏的樹林,他們精神亢奮,心中只想著殺戮。只是賽德克人狡猾得好像狐狸一樣,一進到樹林,所有穿著白衣的身影就好像露水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反倒是前方有一群舉著「山田警察隊」大旗的黑制服隊伍迎面從樹林另一方朝永野小隊逼近。
「報告司令,永野小隊和山田警察隊在塔羅灣高地中伏,死傷慘重,進攻波阿龍社的後藤中隊也受到蕃人襲擊,請求立即派出支援!」
兩個躲在掩體裡的日本士兵彼此談笑著,絲毫沒有發現危險已經匍匐著朝他們而來。「聽說造反的蕃人只有三、四百人,我看我們隨便掃射一通,就可以把他們殺得差不多了吧,哈哈!」
「有動靜——」
「轟隆!」一顆炸彈在比荷身後引爆,比荷被那炸彈威力給震得往前撲倒,手中的機槍也脫手摔出,撞擊在石頭上。只差幾步,比荷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雖然他的身體還是被四處亂飛的樹枝和石頭割得全身是傷,但所幸都不至於致命。當他狼狽爬起,還不死心地將機槍拾起,神奇的是這一次機槍竟然可以擊發了!
整裝完畢的日本軍警遵照鐮田司令的命令,從三個方向朝馬赫坡社攻來。身為鐮田支隊主力的松井大隊,先朝馬赫坡外圍幾個反抗的部落,用山砲連續轟擊了一個小時,空中飛行隊也配合在戰區上方投下大量炸彈,但是賽德克人早有先見之明,所有戰士早已將陣地從部落遷徙到周邊的森林裡,因此所受到的傷害微乎其微。在沒有遭遇多少抵抗的情況下,松井大隊相繼攻下羅多夫、荷歌、斯庫和塔羅灣等幾個靠近霧社的部落,但這正是莫那所希望的,賽德克人必須不斷的利用游擊戰來奪取武器彈藥,而敵明我暗則是最大的優勢。
「別讓他們得逞,快射擊!」
「害怕我會害怕!」莫那的話像眼前的黑夜一樣深奧,巴萬搔搔頭,似懂又像不懂。
此時森林上空也出現好幾架飛機,密密麻麻的炸彈,從機身上不斷往樹林裡投擲。
「松井大隊的火砲支援到了,啊,警官小心!」在敵方陣地,拿著無線電的通訊兵原本專心的在接收訊息,但他突然看見塔道的身影在對面土丘上出現,手中的步槍指著山田警察隊長。
通訊兵面有菜色地傳達鐮田的指示,整個指揮部陷入了一片低氣壓之中,鐮田一生經歷過無數光榮的戰役,他無法忍受自己的部隊在這蠻荒的叢林裡嘗到失敗的滋味。
「比荷快過來!」比荷瓦力斯大喊,只見比荷沙波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沉重的機槍扛在肩膀上,快速的跑過斯庫鐵線橋。此時一顆炸彈就在比荷沙波後方的山崖上炸開,衝擊波震得鐵線橋一陣劇烈搖晃。
「啊——糜爛性砲彈?」鐮田的話一出,馬上引來官員一陣騷動。
「可惡!先是馬赫坡社的機槍被奪,現在又被人偷襲,那些帶頭的軍官在搞什麼鬼?」在檜木大辦公桌前聽取戰情簡報的鐮田司令被不斷傳來的負面消息氣得坐不住,他右拳在桌面重重一捶,幾乎是用吼的發佈命令,「立即調派松井大隊前往塔羅灣和波阿龍社支援,飛機隊和山砲隊也給我隨時待命準備轟炸!他媽的,堂堂日本皇軍竟然打不過一群未開化的生蕃,你們的驕傲是被狗咬走了嗎?」
「莫那魯道——」鐵木的眼神不像小島那樣炯炯有神,他的心裡似乎有什麼結卡在那裡,他將視線跳脫身邊的小島以及那些議論紛紛的族人,望向天上炫麗的夕陽。在鐵木心裡似乎對於日本人以金錢鼓勵他們www.hetubook.com.com對同胞下手的做法感到惶惶不安,尤其日本人要他們連女人跟小孩也不放過,那是賽德克勇士所不屑做的事情,GAYA也不允許。
「哼,」莫那用鼻子發出不以為然的聲響,卻還是把東西交給了巴萬,「整個馬赫坡就屬你最大膽,敢跟我借一大堆東西不還。」
長久以來負責維護山區治安的日本警察,在鐮田一聲令下之後,著手開始用「以蕃治蕃」的策略來反制抗日族人的叢林游擊戰策略。由川西警部所負責的蕃兵編制工作,把屯巴拉、道澤、白狗和萬大幾個部落的壯丁組織起來,組成一支大約五百多名成員的「奇襲隊」,並將其歸屬於警察隊的一部分,日本人將這些親日的原住民稱為『味方蕃』
塔道重重敲了一下機槍槍身,幾名少年則是一臉沮喪。
「聽見了嗎?」當聽見莫那的名字時,小島源治的眼中有恨意在跳動,他轉過頭和鐵木四目相交,特別加強語氣的又重複了一次:「特別獎——莫那魯道!」
「這是個妙計,」參謀手玩弄著下巴的短髭,表情卻有些質疑。「但我們要用什麼藉口當誘因來要求蕃人與莫那魯道作對呢?莫那魯道不是在蕃人之間擁有很高的地位嗎?」
「塔道頭目,你巴蘭社的親戚說,你們整個頭自家族的人全都上吊自殺了!」
「如果莫那魯道是反抗日本人的英雄,那我鐵木瓦力斯又算是什麼呢?」同樣身為賽德克部落的頭目,鐵木在接下日本人的武器之後,突然開始感到惶恐,一生都想贏過莫那、想割下莫那人頭的鐵木,心裡默默想著這個問題,身體在冷風中打了個寒顫。
巴萬覺得眼睛灼熱,卻怎麼也流不出眼淚來,對於年紀尚輕的他而言,第一次面對親人的死別,就好像面對一堵滑溜的高牆一樣,他原以為自己只要奮力的爬,那牆應該是很容易就可以一躍而過的,沒想到他的手腳卻抓不到任何著力點,每當他越刻意想翻越那種心被掏空的感覺,他就覺得自己更往下滑落,巴萬往下一看,原來的地面已經變成看不見底的深淵,他的身體一直往更黑暗的地方淪陷,即使現實中他腳踏實地的踩在地面上,他的感覺仍像在墜落。
「從現在開始,你們就隸屬於日本軍警,所以必須遵守日本軍警的戰地敕令。」一群穿著傳統服裝的賽德克人雜亂散坐在霧社公學校操場上,他們聆聽著司令台上川西警察隊長的訓話,手上握著日本人發給的步槍、彈藥和糧食,臉色卻多半無奈。「對於勇武善戰而有建功者,我們會給予獎賞,但是若有違命、不遵從日本警察臨陣脫逃者,將施以就地槍決!」
「頭目,這機槍好像打不出去!」比荷沙波折騰了半天,很想用這威力強大的武器給日本人一點顏色瞧瞧,沒想到事與願違,他只能對眼前不聽話的頑鐵投降。
「你們也在追兇蕃嗎?」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下腳步,他看見幾個綁著白頭巾的賽德克身影在樹木間一閃而過。「前方有蕃人的影子,大家快追!」
「戰士?你稱他們為戰士?」鐮田眉頭一皺,對樺澤的措辭不甚滿意。
「咳!」第一次抽煙的巴萬,這時被吸入的煙嗆得咳嗽了起來,莫那用輕視的眼神看著他,直到巴萬好不容易習慣了菸草的味道。
「因為我總是在害怕!」莫那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回答。
「松井大隊越過塔羅灣溪的溪谷了嗎?」鐮田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在斯庫鐵橋被砍斷以後,松井大隊必須繞下溪谷,才能繼續向馬赫坡挺進。
「報告司令,事發當時我正好不在會場。」樺澤回答得戰戰兢兢。
「莫那拿把沒用的槍給我幹嘛?」原本面露喜色的塔道面對這樣的情況整張臉都沉了下來,他自己也上前試著扣扣扳機,但結果仍是一樣,不禁發起脾氣。
面對著鐮田司令,樺澤的表情顯得十分緊張。
「是,」樺澤拘謹的清了清喉嚨,「司令,根據我們的查訪,這次參與反抗的部落只有六個,動員的戰士大約三百多名。」
塔道搖搖頭,轉頭望向馬赫坡那群少年,心裡想起了自己可愛的孫子,在那瞬間,塔道原本被驚愕保護著的心臟突然湧起一陣心痛,劇烈得讓他措手不及。在那種椎心的感覺裡,一個決定在塔道腦海漸漸成形,塔道面對著它,態度越來越篤定。
「算了,你們趕快回馬赫坡吧,感謝你們送食物來!」比荷安慰著這群試著想幫忙的少年,沒有任何責怪之意。
砲彈不斷地向樹林裡飛來,巨大威力在地上挖出一個又一個大洞,隨爆炸灑起的石礫飛起來幾乎要比大樹還高,有抗日族人不幸被砲火波及,連哀嚎都沒有發出就被炸得支離破碎。松井大隊所使用的砲彈不止是傳統的砲彈,還有爆炸後會引起猛烈火焰的燒夷彈,於是原本林木蒼鬱的塔羅灣高地陷入一片火海,抗日族人只能沒命的朝更深的森林裡逃去。
巴萬等人訕訕地向後蹲爬,臨走前,巴萬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對塔道說:
「聽起來似乎可行——」鐮田看了樺澤一眼,前前後後又仔細思考一下樺澤的提議。周圍的官員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意見,支持樺澤的言論多過於反對,但不管其他人怎麼說,鐮田只信任他自己的評斷。
「快過鐵線橋,然後把橋砍斷!」
「司令!這位是樺澤警部,是霧社當地的警察,對霧社地區的蕃情相當熟悉,接下來我想請他來向各位長官報告『反抗蕃』此次動員的情形。」在高井隊長的引薦之下,一個瘦高、帶著細框眼鏡的中年警察從桌前站了起來,他的全名是樺澤重次郎,在霧社地區是一個老練的「蕃通」巡佐,他說得一口流利的原住民話,也常跟原住民一起喝酒,對於處理原住民事務相當有心得。
「還是再多派兵吧!」參謀又再一次提起增兵的提議,但鐮田沉默了一會兒,提出另一種思維。
「奇怪,這東西壞了嗎?」巴萬懷疑地用手敲敲機槍m.hetubook.com.com的槍身,卻不知這時機槍的保險是關上的。
「退!大家退到魯庫達亞,頭目死了——退到魯庫達亞!」瓦力斯吉利在人群中大喊,要求荷歌社的壯丁立即撤退。
「頭目,更大更多的日本軍隊往我們這裡圍過來了,隊伍中還有好多大砲,怎麼辦?」
「莫那頭目,您沒睡?」巴萬對於自己的出神狀態有些不好意思。
「這傢伙果然是個角色,」鐮田的語氣稍稍黯淡了下來,十指又交握放在桌上,「一道一道的防線,怎麼切也切不斷的支援路線,這樣粗魯的野蠻人竟然有如此綿密的作戰計畫!」他將牙齒咬緊,眼神看向窗外的青山。
「不,」鐮田將他肥胖的身軀從椅子上站起,雙手撐在桌面上對所有人說:「我們不應該再讓我方士兵在林野中做無謂的犧牲,我們應該用『以蕃治蕃』的方法讓蕃人自相殘殺!」鐮田的話讓現場每個官員彷彿在黑暗中看見亮光,大家的精神一振,看著鐮田,想聽聽司令的構想,「我們得想辦法將歸順於我方的蕃人組織起來,讓同樣擅長游擊戰的他們去和莫那魯道作戰!」
「怎麼說?」鐮田一臉好奇。
「不好!」山田在通信兵的提醒下發現了異狀,正準備掏出手槍,對面的塔道卻已然開槍射擊,無情的子彈準確地貫穿了山田的頭顱。
「莫那頭目,人死了,就不會感到痛苦了,對不對?」巴萬換了一個話題。抽著煙的一老一小隔著沉默彼此對望,突然,莫那無預警地伸出手,用力搓了一下巴萬臉上的刺紋,巴萬當場痛得叫了出來,原本癒合的傷口又流出了一點血。

塔道說話的同時,比荷沙波正與比荷瓦力斯討論有什麼方法可以打到那些躲在石頭後方的日本人,當他們一起回頭看向塔道,竟發現塔道一躍而起跳到土丘最高的地方,舉槍對著日本人的陣地。
「還有一件事,」鐮田趁全場的焦點仍集中在他身上,又做了一項指示,「通信官,向軍司令部申請使用『糜爛性砲彈』!」
吃緊的戰況和塔道爭奪著思緒的時間,負責偵察的阿威赫拔哈這時從後方來到塔道面前報告日軍活動的情形,但是塔道卻表情茫然,好像完全聽不懂話語似的。他眼神空洞的看著阿威,混亂的腦袋一時無法處理阿威告訴他的訊息。親人的死訊讓四周的空氣像懸掛了鉛塊一樣沉重,塔道的身體承受著無形的重量,連動作看起來都有些遲緩。
「我現在就宣布獵人頭的獎金,頭目一百五十元到兩百元,壯丁一百元,婦女三十元,幼兒二十元,還有一個特別獎,」川西隊長以故意拉長尾音挑撥眾人情緒,「誰能獵下莫那魯道的人頭,就可獲得特別獎!」
「莫那頭目,你可不可以借我——」巴萬從腰帶上拿出一根煙斗,對著莫那,比了比他手上的菸草跟火柴。
所有機槍開始對達達歐等人瘋狂射擊,所幸賽德克戰士們沒有浪費一絲時間,搶了武器就往山林裡跑,樹林裡的大樹承受機槍威力強大的火力,紛紛落下樹葉和枝幹,幾棵楓樹甚至攔腰被擊斷,頓時之間滿天紅葉飛舞,彷彿是在替代達達歐他們流下鮮血。
「莫那頭目,為什麼你從來都不會露出害怕的表情?」巴萬擦了擦因劇烈咳嗽而流出的眼淚,突然問道。
副指揮瓦力斯聽見塔道指示,本想建議塔道不要輕易撤退,但塔道望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堅持,瓦力斯在那堅持之下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把撤退的消息傳達下去。
「殺一個壯丁就有一百元?」操場上的原住民們露出驚訝的表情,當時日本一般公務員的月薪也不過才三十元,川西口中的金額等於像天文數字一樣。
鐮田轉身看著懸掛在他身後牆上的那面日本國旗,心中想的卻是某一個他未曾謀面的臉孔。面對腦海中那看不清臉的男人,鐮田將他心中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口,充滿挑釁的意味。
「我決定了,趕快將這件事付諸實行吧!」鐮田的話一出,大家立即安靜下來。自視甚高的鐮田,沒有向其他官員諮詢,自己做了明快的決定。
踩在敵人領域裡,「永野小隊」前進的速度像蝸牛一樣緩慢,任何一陣風吹所帶來的枝葉搖晃,都讓他們心臟抽痛。
「害怕什麼?」
「詳盡計畫?」鐮田嗤笑了起來:「樺澤先生,你會不會太高估了這些野蠻人?」
「司令,使用那種武器可非同小可!」軍官中有人提出反對,「以違反國際法的方式使用毒氣炸彈,恐怕會引起——」
在黑壓壓的人群裡,鐵木瓦力斯冷漠地聽著日本警察的講話,他所領導的屯巴拉社人,是組成『味方蕃』的主力陣容之一。
「頭目你幹嘛?」比荷驚訝地大喊,但塔道似乎充耳未聞。
「呃,」樺澤尷尬了一下繼續說:「他們在二十七日凌晨由各部落分別行動,殲滅當地駐在所之後,再一起集合圍攻霧社,所以我們判斷這不是外傳蕃人突發性的野蠻大出草,而是一開始就經過詳細計畫的。」
「別撒嬌,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莫那將煙斗裡的灰燼倒了出來,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對巴萬說。巴萬隱忍住哽咽的聲音,目送莫那轉身走回漆黑的石窟裡。
莫那輕輕揚起嘴角,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早熟其實仍稚嫩的少年,他本想伸手摸摸巴萬的頭,卻又隱忍下來。
坐在會議桌的主位,一個臉上明顯有風霜痕跡留存、頭髮稀疏只剩花白鬢角的高階軍官,就是鐮田支隊的總司令——鐮田彌彥少將。雨水的痕跡,還清楚印在鐮田筆挺的軍裝上,他是奉軍司令部的命令,趁著大雨,帶著補給彈藥和軍隊,一路由埔里趕至霧社接掌所有對「反抗蕃」的討伐事宜。鐮田全神貫注地觀看地圖上的情勢,他一邊聆聽報告,一邊將所見所聞記入腦袋,雖然才剛抵達霧社沒多久,但他已讓自己進入備戰狀態。
「對啊!人呢?」不期而遇的兩方人馬交會,人人面面相覷,對於眼前的情況都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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