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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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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阿郎再見

再見阿郎再見

「妳做這個有多久了?」
搖搖頭,他想伸手去抓那隻筆,人卻蜷在床角:「請妳說國語好不好?」
「不要跟你說。——問這麼多有什麼用啦?」她狠狠吸一口煙,火頭亮得很兇,然後一截長長的枯灰散落到她白皙的腿上,她一鼓氣吹掉。
「你要我說這些做什麼啦?起痟喔!」
「那我有什麼好處?」
「為什麼都要跟你講?」女人朝他噴了一口長長細細的煙絲。
「有啊!」
「是啦,照算的。——請你坐過來好吧?」
「不是不是,不是黃色|小|說。」他抓抓頭,汗衫袖子抹去額角的汗水:「是文藝的——妳不會懂。反正是高級的,我寫好了把它投給報社——」
「什麼錢?」她用兩個指頭撥弄他的耳垂。
牙關抖索著,他想吞口口水,喉頭已經乾了。只有輕輕咳著,又真不知該怎麼說。
「問題?」女人突然坐正,拉過一床被單遮住身體:「你是警察?」扯上那條肩帶。
「我跟妳說,妳先坐好。」他用筆尖和本子指指自己的胸膛:「我是一個作家,知道吧?作家!」
「大家都來分的啊?」女人大惑不解。
他寫了一個恨字,又一筆槓掉:「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他得意地笑了。從被單下找出札記本:「恨不恨妳養父?把妳賣掉幹這個。」
「妳看,我說的沒錯嘛!」他坐到她旁邊準備記錄:「他們來分妳的靈肉錢。」
筆尖打著顫,紙上出現幾個墨點:「我只要問幾個問題就好,幾個小小的問題。」
一個警察平攤著雙臂,攔住過往的行人:「沒什麼好看的,退後!退後!沒什麼好看……」
女人乾脆盤腿上床:「你這個人真奇怪。」她兩腳|交互著把褲子踢蹬掉,抖開,又摺成方塊,遠遠地朝梳妝臺一扔:「遠射——進了!」
他還是沒要她。原先,他心裡盤算著,要找一個文文靜靜的,看起來得帶著三分可憐,那樣或許就會有更多的故事了。第一個樣子太囂張了,他對她感到有些抱歉,他一直想說明的是:她很漂亮,可是他不是想找漂亮的,他……反正說不清楚,直到那雙麵包鞋的踢踏聲消失在長廊盡頭,他還想不起更宛轉的拒絕的話。
翻身坐起來,他抓抓頭,又搓一下雙手:「呃——妳,對了,妳的父母呢?妳也有個養父吧,還有養母?」
「認識很久了。」女人再躺下身子,蹺起二郎腿,臂彎枕在後腦下:「不在一起,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嘛!有什麼好問?」
「是啦!」
她移動一下上肢,朝剛摘下來放在五斗櫃上的腕錶瞄了一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不,不是——」他搖著筆桿:「我不是要——」
「你也抽——」半坐起身,她盯著他的側臉。
「嘿!」女人叫起來:「你都知道噢?」
他掏錢給那站在眼前,顯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陌生得很的女人。
女人笑著一把勾住他,摸摸他的頭髮,脖子,他打了個寒噤,女人停住手,仰頭又笑起來:「你真的不要玩?」
房門又嘭嘭了兩聲。他吞了口唾沫:「請進。」
「我——」
他低低地罵了一聲,又不得不衝她笑笑:「妳說了,我把它寫成小說,拿去發表,懂吧?」
「還有呢?他們都分多少?」
「妳不要再叫我那個什麼囝——仔!」他吃力地學她。心裡有種感覺:這女人會不會看不起他?
「誰?」
他站起來,轉身朝鏡子走去,若是有一個窗子,他便可以拉女人過去,指著外面的車水馬龍,告訴她:看看這個紛擾喧鬧的社會;他便可以把文學的功能解釋給她聽。然而,鏡子裡除了他,她,和三面森森的牆壁,一個冷氣孔,就什麼也沒有了。這個房間沒有窗子。
他還在想,該換一個問題,可以打動她的問題。轉臉看看她,當眼睛一離開那團光,就只見一片烏黑了。好一陣子,她才從那烏黑後面露出輪廓來,把雙晶亮的眸子瞅著他,又把煙往他臉上一送。
他似乎沒聽見,食指摸摸鼻樑,鏡裡的人也摸摸鼻樑:「把這個不平的社會反映出來,好人不能出頭:到處扯爛污——」他忽然一轉身,衝她指指:「妳,妳也一定被欺壓過吧?對對對!一定的。他們一定會榨妳的錢吧?搾掉妳在這裡賺的錢!」
他也莫名其妙地隨著她看看屋裡的陳設:「是——是這裡。」
繞過一面被鋼架打倒的廣告牌,他瞄了一眼。牌子上那個眼睛曾經流轉如波的美女躺著,瞳仁的地方變成兩個黑洞洞。
那個聽了就笑起來:「喂!你這不是第一次吧?」
女人眼睛翻得更大:「你怎麼知道?」
那股怪味愈來愈重,他忽然怕起來,怕是不是有某種惡疾在他四周播散開來,他又不得不維持著一些呼吸,然而,每當他憋足了氣,便只好用力吐出來,跟著要吸入一大口氣,他又怕那些無形無跡的細菌已經進入他的身體。
他知道女人不會懂。頹然吐了一口氣,躺下來。吊燈亮著五隻特大號的燈泡,從他頭頂上罩下白悠悠的光圈,他瞪住那團晶亮的光芒中心,頭皮有些酸,卻酸得舒服。女人爬到他身旁,和他併排躺著,拿煙的手遮在眉沿上,擋住強光。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尾音拖得很長。他已經瞥見門縫外游進來的一絲灰氣,衝過去,打開門,一大團濃烏的煙陣迎面撲來,廊上已然擁塞著衝湧的人潮,他嗆了一口,接著就止不住地咳起來。眼睛給薰得睜不開,只覺得淚水一汪一汪在裡面打轉。回過臉來,他想看看她,房間裡全籠上一層濁黑的霧氣,從微張著的眼縫裡,他找她。
「妳不要生氣和-圖-書,我沒有什麼惡意……」他結巴著。
他不管胸口被筆油點髒的幾處污斑,繼續說:「我還沒有成名——不過快了。——我要寫一篇你們的故事——」
「等——」他吐出筆帽,放在床單上擦著:「不要脫,我只問妳幾個問題——」
「妳都拿去好了。——他是做什麼的?」他飛快地在阿雄的旁邊寫上「阿郎!」
(六十六年八月三十日)
他抓抓並不癢的頭皮,摘下筆帽含在嘴裡,翻開札記本,翻過了頭,又一頁一頁找回來。
「總共做了多久?——到今天為止。」他盡量不去看她,像對著自己的腳尖在問話。
「你怎麼知道我的事?」她蹺起一隻二郎腿,一面騰出隻手來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紅亮油。
「什麼?」
「好——很好。」他說了自己也聽不懂的話,又瞄瞄五斗櫃。他真的並不滿意,女人的妝太濃;樣子不夠可憐,而他又不敢再說一遍:「不要,謝謝。」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會給妳錢的啦。——現在啊,我問妳,妳——」
「我問妳,妳就好好講,不要鬧。」他在五斗櫃裡摸索了半天,找到一盒印著這家旅館招牌的火柴,背面是一個裸著背的女人,回眸淺笑。他替她點著:「拜託!」
女人只顧扯著喉嚨尖叫,把梳妝臺上的東西全撥弄到地上:「我的耳環,耳環!——救命啊!——皮包呢?皮包呢?救——咳咳……」
「答對了!」她剛叫出口,立刻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沒有!現在不是了。」
女人把手提包扔在梳妝臺上,彎下身,摘耳墜子。她側身向他,滴溜轉著青藍眼皮下的一對瞳仁:「怎麼樣?」
他想叫她,又不知道該叫她什麼。身後推來一隻胳臂,險些把他撞倒在房門口。他不動手去拉女人的手,他一直覺得有很多細菌。又咳了兩口,肺簡直要炸到腔子外面來一樣。他揉揉酸痛的眼睛,似乎揉進去了許多沙子,他摀住臉孔,回身擠進人潮裡,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妳坐,坐,我跟妳說……」
「樓下的櫃檯阿珠啊,阿雄啊——」
「你寫的有沒有帶照片?」她換個姿勢側坐著。
門外傳來一些人聲,吵吵嚷嚷的,還有不少零落的腳步摻雜著。
「你說——他們?阿雄他們啊?」女人把煙灰彈在床單上:「阿雄才不會聽你的咧!——阿雄他有刀啊。」
「噢,好——阿郎,什麼時候認識的?為什麼又不在一起了?」
「不玩那你要做什麼?要錢的吶!」
他沒想到第二個女人這麼快就來了。
「說你神經啦!問這些。」她又要勾他脖子,他豁地站起身。
女人仰起脖子,對天花板眨眨眼:「有——六、七年了吧?差不多,我也不知道。」她聳兩下肩膀,指尖一和_圖_書彈,煙屁股落在房間另一頭的牆角下,星火還微紅著。
「你不是要『死脫離譜』?」女人將就著褪下半截的褲子,一屁股坐在床墊上,彈了兩彈。
「誰?」她睜大雙眼,顯得很有興趣,便把兩隻手直撐在身後,微揚起下巴來。
女人下了床,把香煙擱進手提包,回來拿火柴,看一眼時間,點了火,再走過去,火柴也擱進提包的外層。
「我看也不像,這麼小,那裡來這麼小的警察。」她伸過手來想捏他的腮,他躲過去,她一掀被單,雙手叉著腰眼:「不是警察問什麼問題?」
「嘎?講國語喔?」她取下束髮的橡皮圈,套在手腕上:「好,要講什麼?」
「沒火啦?」她嘟起一撮分不清上下唇的嘴。小指翹著,夾煙的兩根指頭微微打著顫。
她下床走到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抿了抿嘴唇,又撥弄一下額前的瀏海:「錢照算喔!」
剛才那個也是這麼問的,他給問得糊塗,也順口回了一句:「什麼怎麼樣?」
「在這裡啊?我剛來,兩個多月吧?」她偏頭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差不多兩個月。」
「攏總算起來啊?我想看看——」她咬著下唇,假睫毛眨啊眨:「你問這個幹什麼?嘎?」她跪起身,挪動著膝蓋,朝他逼近來。
「我來替妳伸冤,妳懂吧?」火柴燒上了他的手,他趕忙甩掉:「我發表了妳的故事;妳們的故事,社會可能,對!很可能就不再歧視妳們,還有那些吸妳們血的人,我要讓他們不再榨妳們!」他抖動著手裡的筆:「妳要知道:我的筆像刀一樣。」
「我再抽一支?」她已拿起煙盒磕打著。
距離很近,他看見濾嘴上還殘餘著一抹口紅印,血慘慘的游絲,混著焦黃的煙油,煙頭上掛著半截蛻蛇皮似的灰片。他聽說過:口水也會傳染……
「騎歐托拜的嘛。」女人兩手比了一個抓車把的架式:「騎得好快,剛才載我來,騎到九十吶!」
「呃,——」她也抓抓頭皮,突然瞪他一眼,手叉在腰間:「哼!問我的年紀啊?囝仔!比你卡大啦,大多了啦!可以做你大姊吶,做你阿嬸都差不多了咧!」
女人站起來,褪下褲子:「什麼啦?」
「妳說什麼?」
「不不不,不是。」他把筆桿搖得飛快,往後一仰,後腦勺又碰上了床欄。
「喂!到底是要怎樣啦?」女人開始脫鞋子。
一手撐起身子,他扯過札記本,卻把筆落在女人的腳前,他彎身去撿,正盯在那塗了鮮紅亮油的十個腳趾上。女人卻縮了縮腳,又像怕他看似的,用力拍一下他的背:「你怎麼不脫?囝仔。」
樓那邊又傳過來一陣厲聲尖叫。
熱度昇高了,在他身上烤著,他摸摸頭髮,一叢冷硬的亂絲。
「時間是你出錢吶!囝仔。」她動手到背後鬆開胸罩的掛鉤,剛扯下一邊肩帶和-圖-書,卻被他叫住。
女人點個數,放進手提包,咔嗒一聲扣上:「再見,——阿郎!哈哈哈——」
她把脫好的鞋子齊齊放在床下,也坐在床沿上,朝他一擠眼,很快地脫去了那件窄窄的套頭短衫:「四十分鐘哦,不多不少。」她解下腕錶:「現在是十一點三分——」她突然湊近他:「又是個囝仔。」
他覺得這樣站著有些不自在,十根手指頭在褲袋裡鬆了又攢:攢了又鬆。轉過一個街角,他回頭,隱約還能看見那輛消防車在噴水,車頂的紅燈一亮一滅,一亮一滅。遠處的兩個警察正朝一輛巴士吹哨子,聲音很尖,幾乎分不清那是不是來自高樓;來自那些躲在封死的混凝土裡面的女人。
他瞪他一眼,那人倒不覺得什麼似的,一手摸摸下巴頦:「嘿!你看,跑出來的那些,那邊兒,都是女人,嘿嘿,一把燒了這些野雞毛。」
「不——是!」他用力蹲了蹲:「我不是記者,我是作家!我寫小說!懂不懂?想請妳幫個忙,給我一個妳的故事,懂不懂?」
「阿雄是誰?」他在本子上寫下「阿雄:」
「囝仔就是囝仔。」她開始喘著氣,煙味濃濁,他撇過頭吸口氣,再屏住呼吸。她又笑了兩聲,腔調乾乾的:「囝仔就是囝仔。——那時候阿郎都比你現在大多了。」
「妳那時候幾歲?」他覺得已經接近一個核心了。
「做什麼?」對方揉著似乎是被抓痛的手腕,也瞪他。她們一起罵著;他轉身,面對那燃得正旺的高樓走了幾步,突然間又忘了走這幾步是做什麼。
「你們分手了?」
「以前是?」他不敢轉動脖子,側臉靠近她,想聽得清楚一些。
「阿郎啊!——喂,你知道嗎?」她搬弄他的臉孔,側面對著她自己:「你這樣看很像他吶!」
「什麼時候分的手?妳做這個以前還是以後?」他寫下「分手」。
沒有人看見他走近高樓。火熱烤上他的頭髮,汗珠聚在眉沿和額角。他彷彿可以聽見:有一個熟悉的女人腔調,正在叫喚他。
他保持這個姿勢不動,眼角瞄瞄她:「阿郎是誰?妳的男朋友?」
女人轉臉不理他,偷偷笑著,他知道她在逗著玩,只有指指她的手提包:「拜託,不要鬧了。妳再抽根煙,好好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會提早讓妳走的。」
女人自管吃吃地笑著,笑得重重地跌躺下來,腹部抖上抖下。瞥一眼他,笑得更厲害了。
他不自主地也深吸一口氣,真像有股刺鼻而入,令人窒息的味道蔓繞著。
他朝後一靠,頭正敲在鐵欄上。
他弄不清女人是不是真生氣了,又抓抓頭皮。
他搶過去,打開,拿了一根,又遞給她:「妳抽,妳抽!——我再問妳,呃——」他找剛扔下的筆。
女人又對鏡眨了兩下眼睛,懶懶地瞄瞄他,過來,重重地倒在床中央,身體輕快地彈了幾hetubook.com.com下:「問什麼啦?」
「是這裡噢?」女人一步跨進來,先不睬他,四下裡打量著,手提包和耳墜子晃著同一種節拍。
女人放聲笑起來:「不要急嘛,囝仔!『呷緊弄破碗』,知不知道?」
「以前呢?」他寫了個「二月」,沒什麼意思,又塗掉:「別的地方也做過?」
「後來,呃,養父把妳賣掉了——」他一拍手:「對吧?」
女人指他的胸前:「弄髒了。」
「快講!我不要抽煙了,」她吸吸鼻子:「有怪味。」
他點點頭,又連忙搖搖頭。
「呃——不管啦!他們是誰?」他也不急著躲避,只要她願意張嘴說話。這樣氣氛很好,女人似乎漸漸有興趣了。
「要你管?囝仔人——」忍不住她又笑起來:「你也要分噢?來,給你分一個——」她猛地在他脖子上親一下,他就撩起衣服擦著,連筆和本子都扔下了。她一皺鼻子,轉過臉不睬他:卻瞥見那包香煙:「你也抽煙?」
「對對對,我是不知道,妳來告訴我,我寫——」他蹲下身子,仰臉對著她的下巴頦。
「我們要反映整個的社會,知不知道?」他直立在鏡子前,雙手垂在腿旁,頭稍偏著。
他慢慢步過去,幾個衣衫零亂的女人從他身旁竄開,他追上去,拉住其中的一個,另外兩個也跟著停下腳步。他盯著面前這張同樣是塗滿脂粉,卻從來不曾見過的臉孔,手頹然放下了。
「時間真的到了,我要走了。」她下床,嘟囔著味道難聞。她穿上褲子,又搬過他的側臉對著自己:「再見,囝仔。四百塊。」
「早先會噢,後來就沒什麼了。」她用力吸了一口,煙頭亮得好起勁:「過得還比較好嘛!——喂,你怎麼知道我——」
「以前啦。囉嗦!」她撫摸他的側臉,他不得不避邪那樣地閃開。她又叉著腰,竟然罵了起來:「嫌我不清氣?你也同款,不清氣就不清氣。」用力甩掉剩下的大半截香煙:「你的煙也有臭酸味。時間到了,我要走了。」
「噢!哇噻!我知道了,你是記者,對不對?」她一拍手:「你們最差勁,亂寫一通,黑白來!」床墊被她顛得軋軋響。
一直這樣衝到街心,他才緩緩放下雙手,緩緩回過身來,刺痛的眼睛緩緩張開,一樓高火,點點染染地燃著。樓體本身的輪廓幾乎已經消失了,薰在眼裡的淚水一逕流下來,淚光裡,他只能望見,千千萬萬的火苗在張牙舞爪,吞吐著四周的沉黑。
一個人走過來,和他並排站在一起,肘子拱拱他:「這火,真兇啊!可真是難得一見——」
「你們哪,就是妳啊!」他逐漸有點興奮了,彎身靠近她,筆頭在她的頂門上輕敲了下:「就是妳的故事啊!」
「你們是誰?」女人又探身過去看一眼腕錶。
趕忙坐上床沿,瞥一眼五斗櫃上的札記本和原子筆,剛買的香煙也擱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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