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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史賓諾莎的賊

作者:勞倫斯.布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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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我們沒有拿什麼鎳幣。」大家回頭盯著說話的兔子馬爾蓋特。「我們根本沒拿什麼鎳幣,」他又說了一遍,「我們沒有打開保險櫃。我們確實看到了保險櫃,但是怎麼敲撞也打不開,我不知道什麼該死的鎳幣。」
我沒有提到我們賣了耳環、手錶,拿了現金。沒有必要告訴眾人這麼多細節。
「當第二個小偷把保險櫃裡的東西交給埃博爾.克羅的時候,鎳幣的主人和他的太太回家了。他們改變了計畫,小偷們當然不知道。他們回到家,發現家裡就好像蠻族入侵羅馬之後的慘狀。他們不小心又碰上了另一場偷竊,這次精采多了,那位先生和他太太被打昏並被綁了起來。當他恢復知覺想辦法給自己鬆綁之後,發現他太太死了。」
「伯尼,這到底有什麼關係?」是雷.基希曼的聲音。我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如果克羅真的因為那枚鎳幣被殺,好吧,我可以理解。但是誰在乎那枚鎳幣是怎麼進保險櫃的?克羅是在那枚鎳幣離開保險櫃之後才被殺的。」
我把書合起來放在講臺上,拿出我帶來的第二本書,那是我昨天晚上從埃博爾的書架上挑出來的。
「我到館長家找他談。」他說。坐在他另一邊的那位個子瘦小、鼻子很長的先生似乎在位子上又縮小了一些。「我得知霍華德.皮特曼有了困難,」魯斯蘭德先生繼續說,「他打了一場離婚官司,而且在投資上損失了不少錢。我只是不知道情況有這麼糟,不然早就伸出援手了。」他皺了一下眉頭,「幾個月之前他想辦法要自己解決,於是偷換了那枚一九一三年的V鎳幣,然後把我們最重要的珍品以極低的價錢變賣了。」
「兔子馬爾蓋特和哈倫.瑞斯根本不知道有鎳幣這回事,」我繼續說道,「他們只知道科爾卡農夫婦要出遠門,而且要在外面過夜。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旺達.科爾卡農固定到一家美容院做頭髮。兔子的姐姐瑪麗琳就在那裡做事,真的是好工作。過去一年半,她的顧客中有八個在出遠門或出去度假時家裡遭竊,這八件竊案的作案模式都一樣,小偷動作粗暴,能偷的就偷,不值得偷的就砸爛,天生的破壞狂。瑪麗琳只要豎起耳朵注意聽她的客人什麼時候要出遠門,再把消息告訴她弟弟就夠了。把牛奶和報紙的訂購停掉,甚至在家裡裝個電燈定時開關有什麼用?如果幫你做頭髮的年輕小姐家裡有個小偷弟弟的話。」
三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坐在右邊第三排——靠中間走道的那一位,個子很高,頭頂有點禿,鼻子很長,嘴唇很薄:和*圖*書坐在他旁邊的那一位,看起來是三個當中最老的,六十出頭,肩膀很寬,頭髮和鬍子都白了;第三位坐在靠旁邊的走道上,個子較小,比較瘦弱,酒糟鼻上戴了一副厚重的眼鏡。
「我賣了兩萬美元,」霍華德.皮特曼顫抖地說,「我一定是瘋了。」
「第三起竊案根本沒發生,」我說,「兔子和哈倫偷了所有能找到的東西,我從你的保險櫃拿走了三樣東西,這就是你所有被偷走的東西。根本沒有第三起竊案,也沒有第三個小偷,更沒有人在你家裡逗留、把你打昏並綁起來。是你殺了自己的老婆。」
我拿出那本我當初送他的精裝書,星期五我從他的公寓帶走,昨天晚上放進了我的手提箱。我唸了從《情緒的起源和特質》那一章節摘選出的兩小段,內容相當枯燥,聽眾看起來不是很專心地在聽。
「那是……」
「我們知道,我們的好朋友生前專門買賣偷來的東西,」我開始說,「但是他有另外的專長,他愛好哲學。埃博爾.克羅特別喜歡史賓諾莎的作品,今天我就在這裡簡短地唸一兩段紀念他。」
我看著科爾卡農,他也看著我。他面無表情,我可以感覺到他恨不得現在就離開,隨便到哪裡都行。我想他已經猜到今天下午他沒有機會買回他的鎳幣了,他的樣子就像在電影院裡看到一部爛片,想走,可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啊,」我說,「很明顯的是,沒有人知道那枚鎳幣原本在保險櫃裡,除了第三個小偷之外。」
我把霍布斯的書和史賓諾莎的書放在一起。「埃博爾.克羅就是因為利益被殺的,」我大聲說,「殺他的人就在這裡,在這個大廳裡。」
我的目光巡視了一遍聽眾,當中有很多我不認識的面孔,我猜年紀大一點的應該是埃博爾的鄰居,年齡小一點的是傑西卡在圓石丘的朋友。我認出了一些人:波莫倫斯太太坐在第二排,為我看腳的好心醫生就坐在她後面一排,雷.基希曼坐在左邊,他旁邊是個皮包骨的年輕人,前額很大,沒什麼下巴,想來他就是喬治.愛德華.馬爾蓋特。他的耳朵沒有比其他人的長,他也沒有真的抽動鼻子,不過也不難看出為什麼他們叫他兔子。
「知道之後你怎麼辦的?」
傑西卡.加蘭德以服喪者的身分坐在前排中間,克萊.梅里曼坐在她的左邊。真可惜,我們得在這種悲傷的場合見面,我心裡想,埃博爾當初早該找一天晚上把我們都邀到他那裡的——克萊、傑西卡、卡洛琳和我四個人,我們可以一邊享用他的甜點一邊www•hetubook•com•com聽他說戰爭時期在歐洲的故事。很奇怪,他竟然從未提到他的外孫女。
「那你昨天為什麼打電話給山姆.威爾克斯?」
他站起來大喊:「你瘋了!根本是胡說八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偷了自己的東西,從自己的保險櫃偷了一枚根本不存在的錢幣。」
「鎳幣的主人當然打電話報警了。警方給他機會指認第二個小偷,但是他說沒見過這個人。後來他指認出第一批小偷中的一個。」
「夠了!」是科爾卡農的聲音。他嚇了我一大跳。他沒有對著眾人繼續說什麼,而是站起來瞪著我。「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被騙到這裡來,我從來不認識克羅先生。我是被人騙到這裡來的。我確實沒有向警方申報遺失了一枚一九一三年的V鎳幣,也沒有買保險,因為有一個比你先前所說的更好的理由:我從來就沒有那樣一枚錢幣!」
我簡短地告訴在場的人有關那五個一九一三年的V鎳幣的故事。「其中有一個鎳幣原本在某人的保險櫃裡,這個人住在切爾西一幢由馬房改建的房子裡。他和他太太原本打算在外面過夜,第二天才回家。星期二他們離開之後,有兩個小偷從天窗闖入,洗劫了這幢馬房。」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科爾卡農說,「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
「好了,兔子。」我說。
「這本書是埃博爾的,」我說,「托馬斯.霍布斯的選集。在《關於政府與社會的哲學基礎》這一章中有一段他畫了線:共同恐懼的起因,部分在於人類天生的共同特質,部分在於人類對傷害有共同的意願。我們既無法向他人,也無法對自己保證最起碼的安全;只要看看我們的軀殼,想想它有多脆弱,一旦身體毀滅了,它曾有的力量、精神和智慧也會隨著毀滅;想想看,即使一個最軟弱的人也可能輕易地殺死一個最強壯的人。因此人沒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力量,認為自己天生就勝過別人。你可以對付別人,別人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對付你。」
在第二排的另一頭,坐著一個我認識的人,橢圓形的臉,剪得短短的小鬍子,斑白的頭髮,小眼睛小鼻子,我見過他一次。傑西卡當然知道要安排他坐那裡,因為赫伯特.富蘭克林.科爾卡農誠心地在衣領上別了一朵康乃馨。
「沒錯,這是實話,」我說,「第一批小偷兔子馬爾蓋特和哈倫.瑞斯,」——哈倫聽到自己的名字有沒有嚇一跳?——「只偷了東西,砸了房子。他們離開之後,第二個小偷進來了,這個小偷比馬爾蓋特和瑞斯要專業,技巧也好得多,他和-圖-書直接找到了保險櫃,打開並取走了一對耳環、一塊名錶和一枚一九一三年的V鎳幣。他直接把東西帶到了埃博爾那裡託他轉賣。」
「我必須再聲明一次,」科爾卡農說,「我不認識什麼在費城、名聲不怎麼好的錢幣商,就連名聲好的我也不認識幾個。我當然知道有聲望的魯斯蘭德先生,因為他是美國國際錢幣美術館的創辦人,又是自由鐘鑄幣廠的老闆,但是我從來沒見過他本人,更沒見過他的屬下。」
我跳到另一個有記號的段落。「接下來是《大海怪》中的一小段:在人的特質中,我們找到三個為什麼會爭吵的原因。第一,競爭,人因為利益而變得有攻擊性;第二,缺乏自信,人因為自身的安全而變得有攻擊性;第三,追求名聲,人為了聲譽變得有攻擊性。」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但是相當確定他們是誰。我把目光停在坐在中間的那位白髮先生身上,直到他也看著我。他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但是他明顯地點了一下頭。
「而且我們也沒有殺人,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我們進去的時候根本沒人在家,我不知道什麼該死的凶手,還有鎳幣。」
「大家好,」我說,「我叫伯納德.羅登巴爾。我和各位一樣,今天來到這裡是因為埃博爾.克羅,我們的朋友或鄰居上個星期在自己家裡被殺。我們大家聚集在這裡,就是為了向他說最後的幾句話。」
全場鴉雀無聲。
他的姐姐瑪麗琳就坐在右邊第一排,她穿得相當樸素,黑色的裙子,灰色的上衣。雖然在教堂裡,她看起來還是像個妓|女。那個坐在她旁邊,看起來笨拙的圓臉男人一定就是哈倫.瑞斯。
我看著那三位穿深色西裝的先生。坐在靠邊的走道上,有酒糟鼻,戴厚重眼鏡的那一位就是米羅.拉克斯先生,他知道我給他的暗號。「那是一枚不錯的偽造品,」他說,「本來是一九〇三年的鎳幣,上面的『0』被磨掉了,焊上去一個『1』。手工很好,來參觀的人看了絕對想不到那是假的,但是你也絕對沒辦法把它當真品賣。」
「如果這位先生買了那枚鎳幣,」皮特曼說,「那一定不是從我這裡買的。我把鎳幣賣給一個在費城、名聲不怎麼好的錢幣商,他可能賣給了這位科爾卡農先生,或者先經過其他人的手,我不清楚。我可以把那個商人的名字給你,雖然我寧可不說,因為他一定不會承認有這件事,而且我也沒辦法證明他從我這裡買了那個鎳幣。」他的聲音破了。「我很想幫忙,」他說,「但是我不知道我現在還能做什麼。」
「這明m•hetubook.com.com明是陷害,」兔子馬爾蓋特大叫,「他從來沒見過我,他騙人!」
「這裡就有件有趣的事,」我邊說邊看著科爾卡農,「他沒有向警方提到這枚鎳幣,他隻字不提。通常如果遭竊,你一定會向警方申報所有的失竊物,以便跟保險公司要錢。但這事在這裡不重要,因為這枚鎳幣沒有上保險,而這其中有個很好的理由:這位先生沒有合法的擁有權。」
兔子跌坐在椅子裡,雷.基希曼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頹喪地垂下雙肩。我不知道雷對他說了什麼,有可能是說他已經在上帝和眾人面前承認自己犯的罪了。
「我沒有聽說過威爾克斯這個人,」他說,「我既沒有打電話給他,也沒有打電話到美術館。」
又是眾人的喘息聲。我已經露了馬腳,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第二個進去偷的人是誰了。算了,這種事總是會發生。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故意不往瑪麗琳的方向看。我的眼光突然和卡洛琳接觸。「旺達如果帶狗到同一條街的狗美容院為狗洗澡,偶爾會到我的店裡來晃一下,」我最好不要把卡洛琳扯進去,「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剛好提到要帶狗到別的地方配種,所以就像兔子和哈倫一樣,我也有內線消息,我知道科爾卡農要在外面過夜。但是第三個小偷不知道這件事,他遇到了科爾卡農夫婦回家。自從我知道有第三個小偷之後,就常想到《麥克白》裡的第三個凶手。有很多研究莎士比亞的學者對這第三個凶手很感興趣,因為莎士比亞對此提到不多,證據很不全。但是有一派學者認為,事實上麥克白自己就是第三個凶手。」
丹妮絲和卡洛琳一起坐在最後一排,卡洛琳穿著西裝外套,丹妮絲上身穿著毛衣,我看不到她是穿褲子還是穿裙子,她沒穿套裝也沒有面帶微笑。
看到花,我心虛了一下。因為有太多事要做,最後我還是忘記在花店關門之前去買花。我原本想,進入關了門的花店只是小事一樁,但是想想這個時候為了這種小事冒險,太不值得了。總之,我已經向大家自我介紹了,所以科爾卡農知道我是誰。
「我差點也這樣以為,」我承認道,「但是我知道你有一枚。我原本以為它可能是假的,所以我追查了一遍那五枚鎳幣,想知道你買的是哪一枚,但是發現五枚都還在原本的地方:四枚收藏在博物館裡,一枚是私人收藏。而且最後這一枚流通過,所以很容易和其他四枚區分開。那絕不是我從你保險櫃裡拿走的那一枚。」
確實會有記錄,科爾卡農看著我,腦子裡大概在想他又沒打這些電話,怎麼和-圖-書會有記錄。他隨時可能想到他被拐騙到了麥迪遜大道和第七十九街的轉角,甚至可能猜到他不在家的時候有客人到過家裡了,但是現在他似乎寧可否認一切。
「埃博爾是因為一個鎳幣被殺的,」我繼續說,「每天都有人為了微不足道的小錢殺人,但是這個特別的鎳幣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錢,它值二三十萬美元。」大家又喘了一口氣。「星期二晚上埃博爾拿到了那個鎳幣,十二小時之後他就被殺了。」
「第四個博物館發現他們櫥窗裡的是假的。」
「我們就當這是弄錯了。」我說,「那位先生當時壓力很大,他失去了老婆,家中又被洗劫,還有一枚價值不菲的錢幣不見了。」
「不是。」
那位白髮的老先生清了一下喉嚨。「我是戈登.魯斯蘭德,」他自我介紹,「當拉克斯先生向我報告這件事的時候,我立刻就親自去看了一下。他說得對,那枚鎳幣是不錯的偽造品,但是仔細看,仍然看得出來。那不是我用畫從巴爾的摩換來的那一枚,那一枚是真的。當初我雖然知道他們不可能拿一枚假的給我,但還是請人用X光檢查了一下,是真的。櫥窗裡的那一枚不需要用X光,用肉眼就可以看出來是贗品。」
「山姆.威爾克斯在瑞登豪斯廣場附近有一間辦公室,」我說,「他專門買賣錢幣和徽章,是個可疑人物,此外,你昨天打電話到他家,還留了姓名,又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你也打了一個電話到美國國際錢幣美術館。你從家裡打的這些電話,而長途電話都有記錄。」
我的話產生了作用,所有人似乎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我看著丹妮絲和卡洛琳,她們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我的話也對她們發生了作用,她們彼此坐近了一些,就好像這戲劇性的一刻讓她們忘記了對彼此的厭惡。
「但是我仔細看過那枚鎳幣,」我繼續說,「我不相信那是假的。所以我請博物館的人再檢查一次他們的錢幣,其中有三個博物館告訴我,他們的錢幣沒問題。謝謝他們!」
「這是從我潛意識裡浮現出來的線索,」我說,「但是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把一切拼湊出來。第三個小偷不可能有內線消息,否則他不會在那天晚上撞見科爾卡農夫婦回家。還有一個可能,某個人湊巧從天窗進去,在屋子裡逗留,然後殺人。這個可能性太小了。我的潛意識不斷地想告訴我一些東西,最後我終於把一切拼湊起來。不管莎士比亞筆下的第三個凶手是不是麥克白,但是第三個小偷就是赫伯特.富蘭克林.科爾卡農。」
「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第三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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