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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岱爾莊謀殺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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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是番木鼈鹼,對吧?」

5 「不是番木鼈鹼,對吧?」

「我們回到花園繼續種秋海棠。」
「被燒掉了?」
「如果你請園丁過來一下,我可以當場證明給你看。」
約翰探頭進來,說他和威爾斯先生已經查過書房裏的書桌了,現在要我和白羅一起到英格沙普夫人的房間看看。
「你們看,事情可能是這樣的,」他最後終於說話了,「那個提箱裏一定放有某樣證據,某樣表面上不重要但卻足以揭發兇手身份的東西,它的威脅至深,所以兇手一定要想辦法在我們發現、破解之前將它湮滅。所以他不惜冒著風險——是天大的風險——偷偷潛入房間來,結果發現皮箱鎖死了,情急之下只有硬把鎖頭給撬壞,這一來卻不可避免洩漏了自己的行蹤。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可見這個東西一定對他萬分重要。」
我們跟著約翰進到他的書房後,他便把門關上。
「哼,總得想點辦法啊!查查他是怎麼下手的。這個陰險小人八成是用毒蠅紙泡在茶裏給夫人喝;去問廚娘,看毒蠅紙是不是少了。」
「非常好。」
威爾斯先生清清喉隴,硬梆梆地說:
「我再認真也不過如此了,老弟。」
「完全同意,條理相當分明。繼續。」
約翰今天一大清早起來就忙著處理老夫人的後事,先是發電報通知親友——他發出的第一封電報就是給伊薇.河沃德的,再去報社登訃文;然後,種種處理遺體的壓力,開始沉重地向他襲來。
趁著約翰和律師討論是否要查查英格沙普夫人留下的文件時,我靠向白羅。
「你不同意?」白羅說:「沒關係,我們就等著瞧吧,時間會證明一切。我們來討論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這麼確定英格沙普夫人臥房的門,全部都是從裏面反鎖的?」
「威爾斯先生,如果這不違反職業道德的話,還有一件事我想請問你——英格沙普夫人去世以後,誰會繼承她的遺產?」
「就算十二個笨蛋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也不會影響我的推論半分。不過那種情形不可能會發生。首先,村裏的陪審團不會急著去攬下這麼大的責任;其次,英格沙普先生在本地也算是鄉紳名流,當地人對他多少心存敬畏。總之,」他平靜地說道:「我發誓,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對不起,小姐,耽誤你一分鐘好嗎?」
「我說的是實話,我可以前一天對朋友百般討好,第二天就把他們忘到九霄雲外。」
「而且,」白羅的鼓勵讓我信心大增:「潛進房中的人既然不是從窗戶爬進來的,又不可能會變魔術,那一定就是英格沙普夫人幫他開的門。按照常理推斷,只有她先生的可能性最大,開門讓自己的丈夫進房間是很正常的事。」
「難道你認為……」
走到房門口時,我問白羅:
「他說,」白羅沉重地點點頭:「他有證據可以上法庭作證。」
「天啊!」約翰歎道:「怎麼會有這種巧合?」
「好吧,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就聽你的好了。」
我站在旁邊,雖然聽不見白羅怎麼回答的,但是心想一定不會是肯定的答案。年輕人惶惶然離開了,白羅把門帶上,和我正眼相視。
「是嗎?最後一個問題。你剛才提到『最後一份遺囑』,難道英格沙普夫人還立過很多遺囑嗎?」
「照我的意思做就是了,到時你愛怎麼問都讓你問。」
「你說誰?」
白羅取出那串鑰匙。
「會不會更早?有沒有可能是三點半?」
我以為約翰會繼續追問下去,但是窗外突然傳來隆隆引擎聲,我們向窗外望去,看一輛車子疾駛而過。
「你就是太天馬行空了,豐富的想像力就像洪水一樣,既能載舟亦能覆舟,而且,最簡單直接的解釋,往往就是最可能的答案。」
「我明白了。」約翰的臉上輕輕閃過一絲放心的神情,我看在眼裏覺得很納悶,因為,他沒有理由緊張啊!
「如果你認為我哭是因為我喜歡她——沒錯,我是。你知道嗎,艾蜜莉其實說來是個自私的老太婆,她雖然做人慷慨大方,不過總是期待別人有所回報,而且時時不忘提醒別人記住自己的恩惠;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她得不到子女真正的愛。但別以為她會了解這些人情世故,會感到自己缺乏關愛,沒有的事。不過反正她人也走了,現在只能祈禱她生前一無所知。我的情形和他們不一樣,從一開始就認清楚自己的立場:『你當我一年值這麼多英鎊,很好,對我也很夠用,我絕不會再奢求你額外的獎勵,像是送一雙手套或一張戲票什麼的。』她從來都不曉得,我有時候也很嘔。人家說我是逞強,其實不是這樣的……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之,就是因為我自重自愛,所以全家上下只有我不怕真心待她。我照顧她,保護她,避免她受到任何的傷害……然後那個油嘴滑舌的傢伙來了,才沒多久時間,就這麼『噗』一聲,我多少年的心血就毀於一旦了……」
「她叫我們進去房裏,要我們在一張很長的紙張上簽名,就簽在她的名字下面。」
「是的,先生,她有叫我們過去。」
「她沒有說是什麼事情?」
「他有點事不高興。」
「正好相反,」白羅低聲說:「我倒覺得有很多證據都對他有利。」
「但這問題太幼稚了嘛!」
這時我看到瑪莉.凱文帝斯正站在樓梯的梯台上,瞠著大眼望向他在大廳中消失的方向。
「她們說些什麼我都快忘了,」我試著努力回想:「都是一些枝節片段,比猜燈謎還難。只是凱文帝斯夫人平常孤傲寡言,昨天不知怎麼回事,突然發瘋似地介入一件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是什麼?」
「是他,」白羅說:「藥房的麥斯先生,他是要到這裏來的。」
「你們簽完名後她做了什麼?」
「不用了,不用了!凱文帝斯先生,現在檢查也沒有用了,我保證,它一定還在原位。而且,就算英格沙普先生昨天真的拿走了,到現在也早可以放回去了。」
約翰的臉色大變,泛起層層的陰霾。
「什麼?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三人沉默片刻,白羅若有所思地安靜了幾分鐘後,再次對律師說:
「是的,先生,她叫我和威廉一起過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揣測紛紛,白羅幾乎是機械似地逐題回答:
「沒有。」
「有事嗎?」她停下來問道。
「這裏的事都結束了?」
這突兀的回答,讓空氣頓時凝重了起來。最後倒也是約翰自己隨便問了句話,打破僵局:
「是何沃德小姐。」我解釋道。
「這樣啊!」白羅似乎沒有其他的問題要問了。
「你在哪裏找到這東西的?」我十分好奇地問白羅。
「太不可思議了!」白羅滿腹不解,「兩支鑰匙分明都在我的口袋裏呀!」他一個箭步跨到手提箱前,頓時楞在當場:「大事不妙!鎖是被撬開的。」
「哈!」白羅大呼一聲,憤憤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應該是文件之類的東西吧,這點絕對錯不了,說不定就是荳克絲昨天下午看到夫人手中握著的那張紙。但是我……」他壓不住心頭的怒火:「我真是太愚蠢、太可悲了,居然沒有事先料到!簡直是超級低能!千不該、萬不該,我怎麼都不該把手提箱留在這裏,當時隨身帶走就沒事了,噢,大蠢豬一個。現在證據不見了,證據被銷毀了……咦,它當真被銷毀了嗎?會不會還有一點機會?我一定要把這裏給翻了……」
「讓我來開,今天早上我才親自鎖上的,為了以防萬一。」
白羅面向約翰。
「希望你能www.hetubook.com.com了解,威爾斯先生。」他強調說:「這件事絕對不能洩漏出去,我們仍舊希望事情不致嚴重到需要進行調查。」
「請問你們進行的如何了?」約翰問:「按照你目前的調查,我母親是不是死於自然因素?或是,或是……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他跨著大步急忙向大廳走去。白羅滿臉疑問地看著我。
白羅雙肩一聳,擺出不置可否的態度。
「是呀,我是如此,老弟。」他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一改意氣飛揚的態度,轉而神色黯然,淚眼盈眶地說:「無論如何,我很思念去世的英格沙普夫人,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人願意拖捨一點愛給她,但她對我們比利時人恩澤無限,我永遠欠她一份大恩情。」我試著打斷他的話,但是白羅繼續說著:「讓我告訴你,海斯汀,如果此時此刻我坐視她的丈夫英格沙普先生被捕下獄的話,她若地下有知,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因為,只要我一句話,他現在就可以脫困而出!」
「依我看,他只有一個有利的證據。」
「那好。」
「不過,這個碎片也可能是舊遺囑燒剩的,不是嗎?」
「他,或是另有其人。」
「威爾斯先生,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小問題?」白羅打斷他們的對話。
約翰說:
突然間,我看到街角轉出一個削瘦的身影,那人看上去年紀很輕,急促地沿著街道跑過來。他的神色恐懼中夾雜著焦躁,似乎事態頗不尋常。
「是的。」
「老弟,」他終於開口說話:「我心裏有個想法,聽來可能有點牽強,甚至不可思議,但是奇怪的是,和案情又十分吻合。」
白羅鎮定若昔,故意不動聲色。
「這個我了解,現在情況未明,大家都不好受。凱文帝斯先生,我問你一個問題。英格沙普先生昨天晚上之所以沒有回家,據我所知,是因為忘了帶鑰匙?」
「那當然,只有醫生才能斷定。」年輕人又躊躇不安起來,臉上充滿焦慮,然後突然抓住了白羅的手肘,在他耳邊時咕噥:「白羅先生,請你告訴我,不是……不是番木鼈鹼,對吧?」
「幫我們進行調查。」
他做出一個招牌動作——聳聳肩,將心中的困惑盡掃而出。我一開始就很想告訴他,死守著咖啡這條線索,注定是此路不通的,可是我沒說出口。白羅雖然年事已高,但他畢竟還算得上是本世紀的英雄人物。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的嫌疑更大?每一次有新發現,矛頭都指向他。」
「我才沒有。昨天陰涼處只有華氏八十度。你記在心裏,老弟,這會是我們破案的關鍵。」
我們邁開大步往村子走,途中我不禁轉頭看了他好幾次。白羅有個習慣,當他興奮的時候,眼睛會散發出像貓眼一樣碧綠色的光芒;而此時此刻,他的雙眼正閃爍著綠寶石的亮采。
「接下來呢?」
「你說你的母親昨天下午和某人大吵了一架……」
他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足足有十分鐘之久,而且全身上下文風不動,偶爾才若有所悟地揚揚雙眉,但是那雙像貓的眼睛,卻是愈來愈翠綠。最後,他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打破了寂靜。
「其他人不會有問題,要不是他來了,可憐的艾蜜莉也不會枉死。我不是說其他的人就沒有問題,他們也是虎視眈眈的伺機而動,只是他們要的是錢,還不至於傷害艾蜜莉。可是我們來了這位阿福烈德.英格沙普先生——還不到二個月哪,什麼都變了。」
「廢紙桶裏。上面的筆跡是誰的你認得嗎?」
「何沃德小姐,請你務必相信我,」白羅發自內心地說:「如果英格沙普先生真是殺害夫人的兇手,他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一定會讓他吊上九重天,我向你保證!」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來到李斯威小屋門前,白羅領著我到樓上的房間內,遞給我一根他自己也不常抽的俄羅斯香煙,看到他把用剩的火柴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小瓷盤中,我不禁感到莞爾,剛才的不悅,也就煙消霧散了。
「不管有文章沒文章,」約翰插嘴進來:「我都很感激白羅先生能向我們揭露這件事,要不是因為他,我們也不會知道還有一份新的遺囑。我原本不應該問這個問題,但是,先生,是什麼事情讓你推想到會有一份新遺囑的?」
「是不是這種?」
「海斯汀先生,你那位聰明的朋友是怎麼回事?他剛才就像頭發瘋的公牛一樣,從我旁邊衝過去了。」
「簡直是胡搞瞎搞!」何沃德小姐極為不屑地說:「你們腦筋都燒壞了,到時候那個人早就出國去了,他又不是傻瓜,會乖乖在這裏等著送死?」
「白羅,這些話你是說著玩的吧?」
「老朋友,你有沒有過在寫信的時候,突然忘了有些字怎麼寫?」
「他說不知道。」
「他們還沒碰面吧?」
「你說的沒錯,唉!」
「你認為應該這樣嗎,海斯汀?」
「曼寧,這位先生有問題要問你,我希望你據實回答。」
「你的意思是……本來有?那現在跑去哪裏了?」
「的確是有一份新的遺囑。」說話的是白羅。
「絕不。」
「都不是,是溴化物的粉末。」
「荳克絲,請你叫曼寧過來好嗎?我有事問他。」
荳克絲端著剛泡好的茶送進來,等她出去後,白羅就從久站的落地窗前走過來,在何沃德小姐的對面正襟危坐地坐下來。
他從每一個咖啡杯的杯底小心翼翼吸起一兩滴咖啡放在不同的試管裏面,再密封起來;他每做一杯,就親自舔一下味道,表情也不斷隨之變化。綜合他所有的反應,大概可形容為「憂喜半摻」。
「何沃德小姐,」他懇切地說:「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沒有喝咖啡。」
「要是英格沙普先生真的要毒死他的太太,他當然會設法安排自己出門,只是這種不在場證明根本是欲蓋彌彰。這種藉口出自兩種可能性:一是他真的知情;另外就是他確有事務要親自出門去處理。」
「你確定他就是兇手?」他問。
「這樣就好。」何沃德小姐稍微起勁一點了。
「沒錯。」約翰顯得相當不自在,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是不是都必須以證人的身份出庭應訊?我是說……我們全部?」
「不管你怎麼嘲笑,」我的態度愈加冷漠:「反正英格沙普夫人端咖啡上樓的時候,我根本沒有看到你想找的東西,除非你以為咖啡托盤上還留下番木鼈鹼的包裝盒。」
「我是沒在聽,老弟。我正在煩惱哪。」
「什麼?」
「是伊薇,」約翰喊出聲來:「對不起,威爾斯,我先離開一下。」
「是啊,我頭疼得快要爆炸了。」
「早餐準備好了。」約翰.凱文帝斯從走廊上過來招呼:「白羅先生,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用餐吧?」
白羅顯然心不在焉,完全沒有聽進我說的話。
白羅舉起手來打斷他。
「我已經交代瑪莉盡量不要讓他們見面。」他說。
「好的,少爺。」
「當然。」
「不加糖?是不是戰時響應節約?」
荳克絲隨即轉身離去。我們三個人在沉默中又緊張又期待地等著,只有白羅老神在在,還有心情去拂拭書架暗角中的灰塵。
她好奇地上下打量我一兩分鐘,頗令人訝異地說道:
我突發奇想,莫非是英格沙普夫人精神錯亂了?以為自己遭到惡靈附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難不成她是自殺身亡的?
「他這樣想,是嗎?這倒很有趣,非常有趣。」白羅慢悠悠地自言自語道。「凱文帝斯夫人呢,他和*圖*書有什麼看法?」
「什麼?」
「沒什麼好調查的,叫他們把他抓到監獄裏關起來就好了。」
這個怪怪的小老頭,實在令人好氣又好笑,他對自己簡直是太過自負了。我望向他,他也對著我含笑點頭,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
「什麼意思——幫我們的忙?」
他提起他的小皮箱,我們從客廳的落地窗向外面走去,辛西亞.莫道正巧要進來,白羅往旁邊一靠,讓路給她走。
她臉上湧起一陣紅暈,很不自在地回答:
白羅面帶微笑說:
他跳起身來一把拿起她的杯子。
「我很樂意幫你送阿福烈德上紋刑台,」她粗聲粗氣地回答:「吊刑還太便宜他了,應該像古時候一樣,把他五馬分屍。」
年輕人一路跑到李斯威小屋前才停下來,站在門口躑躅不前,猶疑不定,半晌後才舉起拳頭死命往門上敲。
「第二點呢?」我問。
「隨便你怎麼講,等著瞧就是了。」我頗為不滿地說。
現場只有我聽到他說了什麼,我好奇地看著他,發現他努力克制著內心的興奮——他的瞳孔散發出貓眼般綠色的光芒,我想,他一定是聽到或是看見什麼極具震撼的事情。但那是什麼事呢?雖然我不常自承無知,不過我必須坦白說,我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事古怪。
「沒錯,我們就等著瞧。」
「那很好。只是很不幸的,現在保密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請等一下,」白羅從窗戶向下喊著:「我馬上下來。」
「沒有,先生,有一些吸墨紙蓋住了上面的內容。」
「她知道,」約翰突如其來地說:「我們昨天才討論過再婚後遺囑會自動失效這件事。」
「約翰是個標準的好人。」
白羅不同意地搖搖頭。
她的言詞之間若有隱情,我不禁脫口說道:
「什麼?」
「全村的人都知道英格沙普夫人突然就走了。他們說她……」他壓低了嗓子,「是被毒死的多?」
「換句話說,你很確定鑰匙仍放在家裏,也就是他根本沒有帶出去?」
「這麼說好了:門當時是鎖死的,用看的就知道,但是地上的蠟塊,加上焚燬的遺囑,證明當天晚上確實有人潛進房裏,這點你應該同意吧?」
「我母親生前都是把重要的文件放在這個手提箱裏面。」他說。
「帶他到我的書房去。」交代完荳克絲,他轉向我和白羅:「是我母親的律師,」他放低聲量:「也是個驗屍官——你們了解吧?你們要不要見見他?」
「請問你有沒有幫英格沙普夫人配過藥?」
「那樣是方便多了。」律師低聲咕噥著:「當然,他在法律上是有權……」他沒有把話說完。
「不可能!」
我記得這個名字,他也是英格沙普夫人昨晚寫信的對象。約翰立即站起身來。
「別擔心,」白羅安撫他說:「我向你保證,這件事沒什麼好煩惱的。既然你這麼盛情邀請,我就跟你們去吃早餐吧。」
「好!」他說:「這樣總算釐清了!我原本有一個想法……不過現在證明是錯的;是的,我完全找錯了方向,雖然有點不可能,但是也無所謂了。」
律師猶豫片刻,然後回答說:「遺囑的內容其實不久以後要就公開了,所以,如果凱文帝斯先生不反對的話……」
「我們先翻翻她書房裏的文件,」約翰向大家說明流程:「然後再到她的臥室去,她把她最重要的文件都鎖在一個紫色手提箱中,那些文件一定要好好仔細過濾一下。」
「你錯了,它無比的重要。」
「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麼會知道!反正一定是不可告人的事。我們都曉得,這個英格沙普先生絕非什麼善類,但我們不能因此就以言廢人,認定他是個殺人兇手。」
「第二點就是為什麼英格沙普先生喜歡穿著那麼奇怪的服裝,蓄黑鬚,而且還戴眼鏡。」
「很好,一、二、三、四、五……咦?英格沙普先生的杯子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這時居然衝出一句再愚蠢不過的話來,它簡直可以說是不入流了……
「平均來說,她每年都會重新立一次遺囑。」威爾斯先生泰然自若地繼續說:「她一直在改變遺產的分配對象,常常今年屬意這個,明年又中意另外一個。」
「然後呢?」
「我知道,是英格沙普夫人的筆跡。不過,就算是她寫的,那些字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點都沒錯,依她的個性,應該不會這麼失禮。」
「我很高興她回來了,海斯汀,這裏總算來了個心地善良、頭腦又好的女人——雖然老天爺沒有給她如花似玉的美貌。」
「昨天是豔陽高照啊!」我按捺不住地插嘴:「白羅,你在開什麼玩笑!」
「太荒謬了,根本不可能!」他們兩個不約而同驚叫出來。
「假設,」白羅問:「她在你不知情的狀況下又寫了份新遺囑,而且受益人是個純純粹粹的外人——就說是何沃德小姐吧,你會覺得不可思議嗎?」
「我的好伊薇,你別那麼大聲嚷嚷好嗎?不管我們怎麼想,現在都要盡量保留一點,星期五就要召開驗屍審訊了。」
「第一個是昨天的天氣,這一點十分重要。」
白羅拿出一個裝藥粉用的空盒子,她點點頭。
「完全正確。那麼這時候,你會不會試著在吸墨紙的邊緣,或是廢紙上面試寫一兩次,看能否想起正確的筆劃?英格沙普夫人昨天就是在試寫。記不記得她寫『所有』的時候,第一次寫的是『戶斥有』,第二次才寫成正確的『所有』,而且為了確定無誤,她又寫了一句話試試,也就是第三次的『我的所有』。好,這告訴了我什麼?它告訴我,英格沙普夫人當天下午寫了『所有』這個字眼,加上我在壁爐中找到的碎紙片,於是我馬上聯想到那應該是一份遺囑,而且行文當中寫有這樣的字眼。此外,還有另外一個佐證。
「我弟弟勞倫斯覺得我們只是在庸人自擾而已。他說所有的狀況都顯示,媽媽只是單純的心臟病突發罷了。」
「不過門是英格沙普夫人自己開的,這點你同意吧?」
「英格沙普夫人有沒到窗邊喊你們過去?」
「噢,那就有,我幫她配過一次安眠藥。」
「所以你只是在她指定的地方簽了名?」
「快看,白羅。」我叫道。
「你不也是我的朋友?」
約翰.凱文帝斯無奈地看著她。
「目前看來,是的。你陪我走回村子好嗎?」
「但鎖現在明明是開著的!」約翰說。
「連安眠藥粉也沒有配過嗎?」
「這樣安排可以嗎?」
「她何必幫他開門?昨天下午她才和他大吵一架,連通向他臥房的門她都給閂上了——這種事其實不常發生。不,她那時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她的丈夫。」
「是的。」
「『完全答錯!』——你們是這麼說的對吧?這一點在我看來其實對他最為不利。」
白羅好奇地望著我。
「好了,謝謝你,曼寧。」白羅和言悅色地說。
「我太太怎麼想的,我毫無所悉。」
我們大家互相交換眼神。
「你看,這兩個死對頭碰面的時候會怎麼樣?」
「只有醫生才能判斷她是不是中毒的,麥斯先生。」
他示意要我跟著下去,急急便下到一樓開了門,麥斯不待進來,搶著就說:
「這種話誰相信?」我懷疑地說:「這麼多遺囑實在讓人茫無頭緒。告訴我,你是怎麼憑著信封上幾個潦草的字,就知道她昨天下午又立了一份新遺囑?」
「一點都不會。」
「後來英格沙普夫人是不是又叫你們過去?」
「那你要我怎麼做嘛和*圖*書?」約翰已擠不出半點笑容,「他媽的,伊薇,我們總不能勒著他的脖子把他拖到警察局去吧!」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心想白羅對這個案子產生太多不切實際的想法了。其實真相已是呼之欲出,沒有什麼不得了的。
「但是我需要取得你百分之百的信任,有了你的幫忙,對我而言將是如虎添翼。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在這個發生不幸的喪宅裏面,只有你為了夫人哭紅、哭腫了雙眼。」
「何沃德小姐,我非常了解你的處境、你的感受,這都是人之常情。你可能覺得我們對這件事態度冷淡、缺乏熱情,但請你相信我,事實絕不是如此。」
「樂意之至。」我說。
自從我們進來以後,這是他第一次開口。
話才出口,我就悔恨不已。她的臉色陡然緊繃起來,我可以感覺到,我們之間霎時升起一道無形的屏幕,而且她已悄然將自己隱藏在彼端。她不發一語掉頭就往樓上快步走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那裏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他笑了笑。
白羅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似乎全心都在思考,他如此這般的心無旁騖,不由得引我想一探究竟。
「這個嘛……」我思索著該怎樣回答:「應該要用邏輯來推論。」
「不過,我看你倒是可以一直百般討好包斯坦醫生。」
「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誰?當然是阿福烈德.英格沙普。」
她看著我,一臉困惑。
「現在,用你自己的方式,一字不漏地告訴我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不好意思,白羅先生,打擾你了,不過我聽人家說你剛從史岱爾回來,是不是真的?」
「你是什麼意思?」
「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這是什麼藥?是索佛拿還是巴比妥(兩者皆是安眠鎮靜藥劑)?」
「你看是不是會做驗屍審訊?」
「這個問題我沒什麼不好回答的。她最後一份遺囑是去年八月立的,除掉贈送給僕人的小禮物或瑣碎的花費,她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他的繼子約翰.凱文帝斯先生。」
「好的,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她叫威廉騎腳踏車到鎮上買一份制式遺囑或是那一類的東西……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不過她有寫下來交給威廉去買。」
「沒錯,」律師接口說:「那裏面很可能有一份遺囑,比我持有的那份更新、更晚完成。」
「聽說英格沙普夫人昨天晚上曾寫一封信給你,算算時間,你今早應該收到了。」
「勞倫斯!他呀,他最蠢了。」何沃德小姐反駁道:「就是阿福烈德.英格沙普殺了可憐的艾蜜莉,我平常是怎麼告訴你的!」
我也急忙走向大廳。何沃德小姐剛剛進門,忙著撥開罩在臉上的厚黑紗,一和她的眼光接觸,我心裏馬上升起強烈的內疚與自責——她曾經那般慎重囑咐叮嚀我,而我卻置若罔聞,不當回事地馬上將它忘得一乾二淨,以致現在竟不得不以這般悲慘的結局來證明她的判斷,我深深覺得無地自容。她畢竟是了解阿福烈德.英格沙普的。要是當初她沒有離開史岱爾莊,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兇手會不會忌懼於她銳利的眼神而就此斷了歹念呢?
「要不要再來杯咖啡,辛西亞小姐?」白羅熱心地問著:「再喝點咖啡,精神或許就來了,咖啡治頭痛可是一級棒!」
「我沒有認為什麼。今天早上要是有人在他還沒有回來之前,看到鑰匙在那裏面,那會是個對他十分有利的證據,就是如此。」
「那當然沒問題。不過我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
「進來吧,曼寧。」約翰說:「我有話問你。」
「剛下夜班,接到電報就來。包了輛車子,這是最快的方法。」
我望向阿福烈德.英格沙普,他那副喪妻鰥夫的矯態,看在眼裏只是讓人徒增反感。他知道我們在懷疑他嗎?我揣測著。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反射性地極盡掩藏之能事。他現在是不是宛如驚弓之鳥?還是他自認魔高一丈,能夠順利脫罪?空氣中那股猜忌的氣味,應該能讓他警覺到自己已成了本案的頭號嫌犯吧?
「白羅,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被燒掉了。」
過了一會兒,飯廳的門驀然打開,荳克絲走了進來,對著約翰說:
「不會,我不這麼認為。你知道,根據他們父親的遺囑,他們的繼母死後,約翰可以繼承所有的不動產,而勞倫斯則可以分到為數可觀的金錢。而現在英格沙普夫人會把她的錢財都留給長子,主要是因為她知道約翰能守得住史岱爾莊。在我看來,這樣的分配沒有什麼不妥,非常的公平公正。」
「凱文帝斯先生,」白羅臉色黯沉地說,「我勸你最好盡量接受現實,一切順其自然。你能不能告訴我家裏其他人的想法?」
「唉呀呀,可憐的可可奶喲!」
「約翰可不這麼想。」我說:「他只巴望他們王不見王。」
「就是他昨天晚上不在家。」
白羅感同身受地看著她。
「不是。」他說。
屋外碎石路上傳來釘鞋的聲音,曼寧顯然到了,約翰向白羅詢看一眼,白羅點點頭。
「我是說真的。」
「怎麼會呢?」
由於我不確定白羅喜不喜歡我透露案情,所以就隨便搪塞一句。我看到凱文帝斯夫人意味深長地輕笑了一下。為了轉移話題,我問道:
「堅持要檢查咖啡杯的直覺。唉!不說了。」
「哦!謝謝你了,小姐,祝你有個愉快的早晨啊。」
白羅頗為認同地點點頭說:
「沒問題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經過一翻重新檢討之後,所有的事證變得更清楚合理了;我們辦案的時候,絕對不能容許對案情有絲毫的疑惑。不過,目前還不到破案的時候。這個案子十分棘手,連我都給困住了,我耶,鼎鼎大名的赫丘勒.白羅!好,現在有兩個環節需要釐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約翰大聲嚷著,他的聲音微微顫科,臉上頓然失去血色。
聽到我心有未平地這麼說,白羅馬上正經起來。
「你吃過早餐沒,伊薇?」約翰問道。
「她第一次叫你們的時候是幾點鐘的事?」
約翰看來相當困惑。
「一個寫著遼草字跡的舊信封,以及一畦剛種好的秋海棠。」
「我是很正經的。嗯,一定還有什麼事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我沒有說事實上就是這樣,但是有可能。現在我們來討論另一個人。凱文帝斯夫人和她婆婆的那部份對話,帶給你什麼啟示?」
「我?」
「哦?」白羅沉思半晌,又問:「英格沙普夫人知道遺囑已經失效了嗎?」
「所以這就是藥盒上沒有藥劑師署名的原因了。」我說:「道理非常簡單,就像你說的。我倒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想到這點。」
「如果沒有反對的意見,」威爾斯說道:「我想就在星期五開庭,時間很充分,到時候醫生的驗屍報告應該已經出爐了。他們今天晚上就要驗屍沒錯吧?」
「是誰做的?這是個好問題。什麼目的?哈!只有天知道。什麼時候撬開的?一個小時前我離開之後。至於說房門本來是鎖好的為什麼會被打開?因為那種鎖相當普通,可能走道上隨便一間房間的鑰匙都能打開它。」
「我很欣賞你對朋友的忠誠。」
白羅對著我微笑。
「不是,我喝咖啡從來不加糖。」
曼寧向主人望了望,約翰點點頭,他咕嚕了一聲,舉起手在額頭上抓了兩下,然後就必恭必敬地退出去了。
「就是我母親竟然在去世當天寫了一份新的遺囑啊!」
白羅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表示願意。我從旁打量約翰,發覺他好像已經恢復了正常。昨天晚上的事件,對他的確造成了短暫的衝擊,但他快就讓自己的平衡系統發揮作用,迅速冷靜了下來。說來,約翰真是一個極其缺乏想像力的人,而勞倫斯則是另外一個極端,過份喜歡胡思亂想。
「好吧,」最後白羅出聲:「我們走吧,我的朋友。」
何沃德小姐眨眨泛著淚水的眼睛,說話的態度漸漸緩和下來。
「不要加糖,」辛西亞看到他拿起夾方糖的鉗子,趕忙阻止他。
「她做得到嗎?」
不過,究竟是不是每個人都懷疑他呢?凱文帝斯夫人怎麼想?我看著坐在桌首的她。她身穿一襲灰白色洋裝,袖口的白色摺邊披灑在她的纖纖玉手上,丰姿依舊優雅、自若,氣質仍感神秘莫測。真是楚楚動人啊!不過看心情她也會板起臉孔像獅身人面像般教人望而生畏。她相當沉默寡言,不會輕易啟齒,可是我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好似她個性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掌控著我們每一個人。
他拿出我們從英格沙普夫人房間壁爐中找到的小紙片,交給律師,約略解釋我們找到的過程,以及找到的地方。
「是的,先生。」
正打算把這些想法講出來,白羅先我一步開口。
「是的,是我和威廉一起種的。」
「那太可惜了。」約翰說。
「這樣不是——對不起,凱文帝斯先生,請不要介意我問這個問題——這樣不是對她另外一個孩子勞倫斯.凱文帝斯先生很不公平嗎?」
「難道你不這麼想嗎?」我語帶保留地回答。
「所以,凱文帝斯夫人站在托盤旁邊,倒出咖啡,好。然後她走到你和辛西亞小姐落座的落地窗前,好。所以這裏有三個杯子。至於壁爐上方那個只喝了一半的咖啡杯,應該是勞倫斯.凱文帝斯的,我看到他把它放在那裏。」
看到他一副垂頭喪氣、懊悔不已的樣子,我也於心不忍起來,不過我還是認為我這番勸阻是正確而明智的。
「好了啦,好了啦,我的朋友。」他挽住我的手臂:「不逗你了。我們就來個君子協定,你讓我保持對咖啡杯的興趣,我也百分之百尊重你對可可奶的推論,如何?」
此時,約翰.凱文帝斯又回到白羅身邊。
「你有沒有看到她自己簽名的上方寫些什麼?」白羅緊迫盯人地問道。
「那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白羅把皮箱重新蓋好。
「包斯坦醫生很聰明,是個很了不起的毒物權威。」
「親愛的白羅啊!既然已經知道是可可奶出了問題,幹嘛還去檢查咖啡杯呢?」
「沒錯,看看這個。」
「另外一種可能的狀況是,她上床前忘了鎖通走道的門,結果半夜醒來,想到門還沒鎖,才起來把門閂上。」
他發瘋似的衝了出去,等到我回過神來,也舉足緊追而上,可惜當我趕到樓梯口時,他已不見蹤影。
「如此說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白羅說:「我也希望盡早讓兇手伏刑。」
「怎麼會呢?」
「早上僕人在慌亂中可能忘了打掃,所以書房書桌旁積了些沙土和泥炭苔。最近天氣很好,一般人穿的皮靴應該不會帶進這麼多的塵土,所以我就在窗前觀察,結果一眼看到剛種好的秋海棠,那花圃中的泥炭土,就和書房地板上留下的污跡完全相同。後來聽你說花是昨天下午才種好的,我心中就很篤定,至少有一個園丁——說不定兩個一起——曾經進來屋子過,因為花圃中留了四排腳印,朝著書房走過來。英格沙普夫人若只是想找他們問話,大可靠在窗邊,讓他們站在外面就行了,不必請他們進來。將這些事證串連起來之後,我非常確定她又立了一份新的遺囑,而且召喚園丁進來簽名作證。後來也證實了我的推斷沒有錯。」
「對我們來說,這實在是個很尷尬的局面。當然,日子總要過下去,我們也不能對他有差別待遇……只是想到吃飯時,自己身邊就坐著一位涉嫌重大的殺人犯,難免會倒盡胃口。」
「你真認為英格沙普夫人死前又重寫遺囑,將財產留給何沃德小姐嗎?」我壓低嗓子好奇地問。
「是誰撬開的呢?有什麼目的呢?哪時撬開的?門明明鎖的好好的!」
「噢,約翰就是這樣!」
約翰和律師兩人呼大眼睛看著他,儼然吃了一驚。
何沃德小姐和白羅握了一下手,不解地回頭望向約翰。
衡量這個局面,我非常篤定,要把何沃德小姐和阿福烈德.英格沙普放在同一個屋簷下,期望他們和平相處,簡直是比登天還難。我實在是替約翰感到頭痛。從他的表情看的出來,他百分之百了解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一時間,他只得告饒躲避,倉促地離開了。
「我一點都不反對。」約翰立即表明態度。
「那當然。」
「親愛的老兄,這樣做好嗎?我們不是應該盡量保密,不要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才對吧?你這麼做,不是正中兇手下懷嗎?」
「果然是天才。」我不得不承認:「當我看到信封上的塗鴉時,心裏想的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根本是南轅北撤。」
「把誰關起來?」
「就是因為發生那次大吵,你的母親倉促決定重寫遺囑,至於遺囑的內容是什麼,恐怕永遠石沉大海,不得而知了。毫無疑問地,她寫信要我今早過來,就是打算和我談這件事——只是不幸晚了一步。現在遺囑消失了,這個秘密也隨著她帶進墳墓長眠地底。凱文帝斯,恐怕這件事情不單純,不會只是巧合。白羅先生,你應該也同意這件事的背後大有文章吧?」
「親愛的凱文帝斯,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件事真是太遺憾了。」
曼寧躡手躡腳、如履薄冰地從法式落地窗外走進來,他緊緊貼著窗邊站好,雙手拿著帽子,細細用力扭了又扭。他背駝得非常厲害,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老,但一雙眼睛精明而銳利,跟說話時那般溫吞而過度謹慎的調調頗相違背。
直至樓下傳來陣陣喧囂,我的神智才回復過來。我聽到白羅正在高聲叫嚷,心中不覺懊惱自己對瑪莉那番避諱根本是白搭。那個小老頭好像巴不得全家上下統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於他這個舉動,我本人實在不敢苟同,也不禁憂心他是不是氣昏頭,又失去理智了。我急著下樓去阻止他,白羅一看到我,頓時安靜下來,我拉他退到一旁。
「英格沙普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是大大可惜了。」白羅語重心長地附和。
「我想也沒有。早餐還沒收走,先過去用餐再說吧,廚房會沏壺茶給你。」他轉過頭對我說:「海斯汀先生,請幫我招呼她一下好嗎?威爾斯還在等著我。哦,對了,這位是白羅先生,特別來幫我們忙的。」
白羅將兩張椅子放在窗前,坐在上面,整個村莊一覽無遺,清新的空氣自窗口徐徐吹來,溫暖怡人,今天想必又是個大熱天。
我們一階一階慢慢向二樓走去,我正要開口說話,白羅豎起食指搖了搖。
「白羅先生,我們決定檢查檢查母親留下來的文件,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看看?英格沙普先生很願意讓我們全權處理這件事。」
「我想不是。事實上我甚至可以確定它是昨天下午之後寫的。」
「你認為讓他們碰面是這麼可怕的事嗎?」
年紀最輕的辛西亞呢?她也懷疑英格沙普先生嗎?我覺得她看來滿臉病容、疲憊不堪,動作尤其是有氣無力,遲鈍笨重。我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說:
他彎著身子往外看。
「煩惱什麼?」
白羅和_圖_書笑著擺了擺手。
「親愛的伊薇,說話最好謹慎一點。勞倫斯就認為,媽媽只是死於心臟病突發而已。」
「我是個壞朋友。」
她的臉色更紅了:
「什麼直覺?」
白羅對我笑了笑。
「該死!」白羅把加滿的咖啡端回給辛西亞,口中喃喃自語。
他聳聳肩膀。
「好吧,等陪審團最後判決阿福烈德.英格沙普故意殺人,我再看你如何解釋。」
「哦,先生,她把那張紙塞到一個長長的信封裏,再放進桌上的一個紫色皮箱中。」
「當然是英格沙普先生和何沃德小姐啊!」
白羅甚為同情地不住點頭:
「然後他就馬上去買回來了。」
「我不知道,也許吧。」
「經常如此,每個人應該都有類似的經驗吧。」
「辛西亞喝咖啡不放糖。」
白羅拿出鑰匙交給約翰,他打開房門,大家陸續進去,律師直接朝著書桌走去,約翰緊緊跟在旁邊。
「我知道怎麼回事了,」她指責他。「一定是醫生說了什麼。別理他們,他們懂啥?啥都不懂,他們只會一些害死人的半調子功夫。我爸爸就是一個醫生,這種事我最清楚。那個威爾金醫生根本是愚蠢之至,哼,心臟病?一聽就知道是他會說的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丈夫下的毒手。我一直說她總有一天會被謀殺在床,可憐的艾蜜莉,現在他真的下手了!而你們只會跟著人家說什麼『心臟病突發』啦、『審訊』啦這些蠢話!你們應該感到羞恥,約翰.凱文帝斯。」
我們表示同意,於是跟著約翰走出飯廳。他大步在前帶路,我趁機在白羅耳邊私語:
「我是收到了,但是裏面沒寫什麼,只是要我務必在今天早上過來,說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
「英格沙普先生回來了,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吧?」
「是什麼?」
「很不幸,沒有。」
進去餐廳的時候,其他人都到齊了。當時的氣氛可想而知,絕對說不上是其樂融融一團和氣。當然,遭逢巨變後,大家難免情緒低落,我想我們都黯然承受著這樣的低氣壓。不過,雖然在座眾人個個舉止端莊、教養深厚,無論遇到任何情況,絕對不致讓自己表現失常,但是,我仍禁不住懷疑,他們的這般若無其事,真的是強自隱忍來的嗎?放眼望去,這裏看不到一雙哭紅的眼睛,嗅不出一絲壓抑的悲慟。我想我看得沒錯,只有荳克絲是對這樁悲劇最感傷懷的人。
「是的,先生,我先簽,然後換威廉簽。」
「你是一定的囉,還有,嗯,嗯哼,英格沙普先……生吧?」威爾斯口氣停頓一會兒,然後安撫地說:「其他的人都只是佐證而已,純粹只是形式上問問。」
我們在一旁大眼瞪小眼,白羅則逕自走到壁爐邊。他看來十分冷靜自持,但我注意到,他出自習慣地去整理壁爐上裝著紙捻的瓶子時,雙手其實激烈地顫動著。
「你說吧!」何小姐打量著他,面露鄙夷之色。
「的確是很可疑,」我對此深表同意:「但是和案情關係不大,不需要浪費時間追究。」
「這樣就沒有遺漏了……等一下,老弟。」
「或者應該說,」我的好友沉著地繼續表示:「原本有一份新的遺囑。」
威爾斯先生歲近中年,看來頗為平易近人,雙眼炯炯有神,擁有一張律師典型的巧嘴。約翰介紹我們和他認識,並說明我們到這裏的原因。
曼寧恭謹地答道。
「別問,暫時別問,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想想。我現在有點錯亂了,情況不妙。」
「是呀。」她靜靜地微笑著:「就算大吵一架也好,把事情攤開來談,總比現在大家心裏胡思亂想又不敢說出來好。」
白羅戲謔地說著,敞開了喉嘛開懷大笑,雙手還伸向天際故做悲淒狀,那副德性,我只能用「有失身份」四個字來形容。
「他們又有新的發現了,那邊。」他說,翹起大姆指朝肩後比向史岱爾莊:「我們上樓的時候威爾斯先生告訴我的。」
上樓的時候,約翰回頭望向飯廳,悄悄地對我說:
約翰搖起鈴鐘。昔克絲不多時就應著鈴聲而至。
年輕人雙唇微張,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
我詳述昨晚在客廳裏的狀況,白羅專注聆聽所有的細節,設法確定每個杯子的位置。
「大概是四點左右,先生。」
「威爾斯先生來找您,先生。」
威爾斯點點頭:
「你是指阿福烈德.英格沙普嗎?」
「噓!」
「來吧,」他說:「我們去檢查檢查咖啡杯。」
「後來呢?」
然而,當她伸出雙手一貫讓人發疼地緊緊握住我的手時,我心上的石頭頓時放了下來,她的雙眼充滿了哀思與懷念,毫無責難之意,由她紅腫的眼眶可以想見,她必定大哭了一場,但是她還是那副直來直往、不多囉唆的樣子。
「是的,這個我清楚。」
「沒錯,我們一起回來的。」
「我平常都怎麼告訴你的?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如果事實與推論無法產生對應,那就應該放棄推論。」
「怎麼說是……巧合?」
他的樣子實在非常滑稽,我忍俊不住笑了起來,於是兩個人就一起走向客廳,準備檢查昨晚我們喝完咖啡後留在那裏的杯子。
白羅向前跨上一步,曼寧瞄了他一眼,神色間頗為不屑。
「我原本也不知道,是胡亂猜的,沒想到猜對了。記不記得那把鑰匙的握柄上有一截扭曲的鋼絲?可能是有人用力將鑰匙從鑰匙環上抽下來的時候留下的。假設鑰匙丟了又找回來,英格沙普夫人理應把它重新掛回鑰匙環中,但是我在她的鑰匙環上只找到一把備用鑰匙,非常新,還很光亮,所以我猜想是另有其人用原來的鑰匙開了手提箱。」
「當然如此,當然如此。」威爾斯先生客氣地回答:「我們也希望盡可能不要舉辦公開審訊,以免傷害到你們;只是,眼前交不出醫生開立的死亡證明,恐怕一場調查是避免不了的。」
「什麼東西如此重要?」
「你說的沒錯,不過我知道——也許我是錯的——根據英國的法律,英格沙普夫人再婚的時候,那份遺囑就已經自動失效了,不是嗎?」
「他們在書房的書桌裏,找到英格沙普夫人留下的另外一份遺囑,是再婚前立下的,指名把財產留給阿福烈德.英格沙普。那一定是他們訂婚的時候寫的,威爾斯事前也不知情,他和約翰.凱文帝斯一樣嚇了一跳。那張遺囑是用標準格式寫的,由兩個僕人當證人,沒有找荳克絲作證。」
「白羅,鑰匙還在你這邊嗎?」
「你確定這是巧合嗎,凱文帝斯?」
「不可能,先生,我想不是。感覺比較像是四點剛過,但絕對不會是四點之前。」
「昨天下午你在房子南邊的花園裏,種了一畦秋海棠是不是,曼寧?」
「我還不能說,但是的確代表了某種意義。」
「這個我不清楚,我也沒想到要去找。家裏的鑰匙向來都是放在走廊的抽屜裏,我現在就去看看還在不在那兒。」
「你看。」約翰說著把皮箱朝上掀開。
「會有什麼事務呢?」我不相信地追問白羅。
「那只有天知道了!還好,英格沙普先生也不太愛見她。」
白羅潤潤喉頭,囉唆起來。
「說的沒錯,」我插口道:「準是阿福烈德.英格沙普。」
「沒有。」
我猛搖頭,完全不贊同他的說法。
「拜託,少來了。」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講的,白羅先生,那份遺囑現在已經做廢無效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話。」
「是什麼新發現?」
「還有,你怎麼知道手提箱的鑰匙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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