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偶遇
「唔，我倒是想看看吉羅；如果他在附近的話，想去看他找到了些什麼。」
「再一分鐘好嗎，小姐？檢察官在哪兒？」
「再會，十分感謝你陪我走這段路。」
「就是剛才說的呀！我的天哪，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最愛看犯罪故事？我已經在這裏東張西望好幾小時了。能碰到你真是太幸運了，走吧，帶我去見識見識。」
我輕鬆地說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的。
「是嗎，」白羅說，「他們什麼時候吵架的？」
白羅這種慢條斯理的處事方式，真使我摸不著頭緒。
「可憐的夫人，她精神很不好，不肯吃東西……什麼也不吃。她的臉色像鬼一樣蒼白，讓人看了真是難受！要是有哪個男人跟另一個女人一起合著欺騙我，我才不會像她那麼傷心呢。」
她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對我望了一會，然後含笑說：
「你和你的朋友不是大人物嗎？」
「然後呢？」
萊奧妮搖搖頭。
「是你！」
「當然。」我酷酷地說，「總之，你要知道，我這麼做是非常不對的。」
白羅深表同情地點著頭。
「不，」我匆匆地說道，「我不要見他。不過我要外面庫房的鑰匙，如果這沒有違反規定的話。」
我們不發一語，走到庫房門前。我打開門，兩人走了進去。我朝屍體走過去，然後像昨天下午貝克斯那樣，輕輕地拉開了遮屍布。那女孩口中發出低低的喘息聲，我回頭望著她。她的臉全是驚懼的表情，原先那種輕鬆而興高采烈的情緒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執意不聽我的勸告，這下子可有得受了。奇怪的是，我對她一點也不感同情。現在她自己必須面對這種場面，我輕輕地把屍體翻過身來。
她幾乎發不出聲音了。
「如果你又感到頭暈呢？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過，等一等……我不能。誰也不能進去，他們管制得非常嚴格。」
「好吧，告辭了。」
「先生要見阿于特先生嗎？他在裏面，正在訊問芙朗索。」
「提到這點，那你又在這兒做什麼呢？」我反問道。
「換作你在這兒度假，難道你不會和我一樣好奇和-圖-書地探東探西嗎？我相信，你一定會和我一樣的。」
「你連為什麼上這兒來也不肯告訴我嗎？」我又問。
「你忘了，我曾盡力阻止你的。」我輕聲說。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吞吞吐吐地說。
「我上回看到你的時候，就是前天，你乖乖地像個聽話的小男孩正準備回英國去呢。」
「是『再見』。」我糾正著說，「如果你留在這兒的話，我們應該還會再見面的。」
我轉過身去，感到一陣反胃。現在的女人怎麼變得越來越不像話了？這女孩像餓鬼似的興奮表情使我感到厭惡。
我猶豫不決。她把一隻軟軟的小手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你拿到啦？」
我們先去屍體被發現的地方。有一個人在那裏守衛，他一見到我就恭敬地向我致敬，對我的同伴也不多加盤問，大概他認為我可以為她做擔保。我向灰姑娘說明了兇案被發現的經過。她認真地聽薯，有時則提出一兩個聰明的問題。之後，我們朝別墅走去。我十分小心，因為老實說，我很不希望碰到什麼人。我帶著她穿過灌木叢，繞到宅邸後面的那個庫房。我記得，昨晚貝克斯先生重新鎖上門把鑰匙交給馬休時，曾說過：「萬一我們在樓上而吉羅先生要用鑰匙的話，你就交給他。」我猜測，那保安局的警探用過鑰匙後，很有可能把鑰匙又還給了馬休。我先讓女孩站在灌木叢中免得被人看見，自己則走進屋內。馬休在客廳的門外站著，裏面傳出低低的交談聲。
「拜託啦，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上回看到你的時候，」我說，「你乖乖地像個聽話的小女孩正要跟妹妹一起回家呢。順便問一聲，你妹妹呢？」
「看看你，你一個人無法這樣離開的，你身體絕對撐不住的。我一定要護送你回梅蘭維去。」
「吵架，那又是為了什麼？」
「謝謝你關心。我妹妹很好，謝謝你。」
她對我微微一笑。
「你準備到他們那裏去嗎？」
「灰姑娘。不過這回你得告訴我你的真名了吧？」
萊奧妮又搖搖頭。
我用臂膀扶著她，走到和_圖_書庫房外。她隨手在我身後關上了門，然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兩天前我碰到你的時候，你沒打算到這兒來。」
「水，」她小聲說道，「快！水！」
我可不能放棄我的重要身份。
「你真是個大好人，我不會忘記的。來吧，他們在屋裏看不到我們的，對嗎？」
「你快昏倒了，我們離開這兒吧，你受不了的。」
「從來沒有過，先生。我從沒聽過夫人講一句抗議或責備的話。她的脾氣、性情簡直好的像天使一樣，沒有比她更好的了，跟主人就完全不一樣。」
「他們到車庫去看汽車了。局長先生有些想法，他想也許出事那晚有人使用過汽車。」
我離開了她，衝進屋內。還好僕人一個也不在，所以我趁這沒人的空檔倒了一杯水，從口袋裏取出瓶子摻了幾滴白蘭地。幾分鐘後，我又回到了庫房。女孩還是像我離開時那樣躺在地上，可是幾口掺水白蘭地很快就使她恢復了過來。
「不，我在客廳裏等他們。炎熱的早上，這兒涼快些。」
「是呀，那麼再見啦。」
「很不好呢。他發怒時，整幢屋子的人都會知道。那天他跟傑克少爺吵嘴……說實在的，他們喊得那麼大聲，連市場上都能聽到。」
「別端架子了吧，」女孩突然說，「少裝模作樣了。當初人家請你來偵查這案件的時候，難不成你也抬高了下巴，說這件事太卑鄙，你不願意涉入嗎？」
我投降了……其實說真的，我倒很樂意充當嚮導呢。
「我想你是阻止過我。好吧，再見啦。」
我感到這真是太女孩子氣了，因此不禁笑了起來。其實見她支持不住，我心裏倒是感到有些安慰。這證明她並不是像我所想的那樣冷酷無情。畢竟她還是個孩子，而她的好奇心也許是不經大腦的。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地址。」
「我就是專程為了要看恐怖場面而來的，走吧。」
「你看，」我說，「他被人從背後戳了一刀。」
她淘氣地搖搖頭。
「我會來的。」我說，但語氣也許顯得過份殷勤了。
「看到一隻老鼠就ｈｔtｐs://ｍ.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ｍ站在椅子上大聲尖叫——這大概就是你對女人的看法吧？那都是些陳腔濫調啦！不過你會帶我去看的，是吧？你知道嗎，這對我是相當重要的。」
「雷諾主人的脾氣不好嗎？」
「好。」
白羅向她詢問雷諾夫人的健康情況。
「呃，如果不會太招搖，你帶我去走一走，我蠻愛看恐怖場面的。」
「不，可是……」
「呃，這我就不知道了。」萊奧妮不得不承認地說，「說真的，他們喊叫著，兩人的聲音又大又響，講得又快，大概只有精通英語的人才能聽得懂。主人後來整天臉色都陰沉沉的，誰都沒辦法讓他高興起來。」
「這是為什麼呢？」
但是她竭力反對。最後，我總算說服了她，她答應我陪她走到梅蘭維近郊。我們從原先的路走回去，又經過那墓穴，繞道到了街上，一直走到有零零星星的店鋪出現，她停下來向我伸出手來。
「我是男人，而你是女人。」
「你的話很對，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一個女人只要心中有愛，對許多打擊都會包容原諒的。不過，最近幾個月來，他們夫婦之間少不了有些爭執吧？」
我自送著她，直到看不見為止，然後折回別墅。我記得我沒有重新把庫房的門鎖上，還好沒有人發現我的疏忽。我上了鎖，取出鑰匙，把它交回給警官。這時，我突然想起，雖然灰姑娘告訴了我她的地址，我還是不知道她的姓名。
我敏銳地看著她。
她直瞪著我，呼吸急促，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啊，什麼都想看。做案的地點、兇器、屍體、腳印或是類似的有趣東西。我以前從來不曾親身參與這樣的兇殺案。如果真有這種機會，那我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樓上的關門聲打斷了萊奧妮喋喋不休的話。
女孩突然左右搖晃起來，接著縮成一團地癱倒在地上，我跑過去扶著她。
我們兩人都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叫道：
「那把刀子。」
「哎喲！」她驚呼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萊奧妮對自己講話的內容感到十分得意。
我朝那玻璃缸點點頭。
「唔，就在傑和*圖*書克少爺去巴黎以前。他還差點兒趕不上火車呢，當時他從書房跑出來，提著放在門廳裏的旅行箱就走。那天汽車剛好在修理，他只好用跑的去車站。而我那時正在打掃客廳，我看他從身旁走過，臉色慘白——慘白，但雙頰卻像火燒那樣地紅。啊，他可真的動怒了！」
「唔，這個！我猜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一行也需要『休息』吧？」
「你該不會是說……你在偵查那個案件吧？」
「等等，」她急著向前，我制止了她，「如果你真想進去，我不會阻止你。但是你確定真的要進去嗎？你已經看了墓穴、棄屍所在，相關的細節你也知道了。難道這還不夠嗎？你知道，裏面的景象是很可怕的很令人不愉快的。」
我點點頭。哈哈，這次我贏了。當她望著我的時候，情緒十分激動。過了數秒鐘，她默不做聲，緊看著我，然後很嚴肅地點點頭。
「用什麼戳的？」
「帶我離開這兒……啊，快，快！」她一面喊著，一面發抖著。
「也許你已經聽說過這件兇殺案在熱內維芙別墅？」
「芙朗索在等我呢！」她驚呼道，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好多事沒做，「那老太婆啊，常常罵人。」
「你說什麼？」
我慢步踏出前門。天氣很熱，我順著昨天走過的那條小徑往前行。我一直很想自己好好的研究一下現場。但是，我並沒有直接走向那裏，而是從一旁先轉到灌木叢，如此往前走數百碼再靠右些，就可以到達高爾夫球場。這裏的灌木叢生得很密，我好不容易才穿越過去。當我終於走到球場時，出乎意外地竟跟一位年輕女孩重重撞了一下，那時她正背對灌木叢站著。
「在物價昂貴的法國海濱嗎？」
「當然可以，先生。」他取出鑰匙，「這就是。阿于特先生吩咐過，要為先生提供一切的方便。你事情處理完畢後，再還給我就行了。」
「好多了。啊，真可怕！你為什麼要讓我進去？」
「我才不相信你有個妹妹。」我笑道，「如果你有的話，她的名字一定是叫哈理斯！」和_圖_書
「那頭有人性的獵犬。」白羅一面嘟噥著，一面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躺下，閉上了眼睛。「請吧，我的朋友。再見。」
「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有一個好朋友是位偵探？」
她朝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那年輕女孩先鎮靜下來。
「嗯，謝謝。希望你不會因為帶我看了那些東西而惹上麻煩。」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她微笑著問。
「如果知道門路就省得了錢。」
「唔，我住在燈塔旅館。地方很小，但還差強人意。明天你會來看我吧？」
「我們大家都有失算的時候。」灰姑娘小姐故做端莊地說，「喂，我告訴你的已經夠多了啦，小孩子是不能太多話的。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在這兒做什麼？」
「你確定你已經不要緊了嗎？」
「她在這兒，跟你在一起？」
「一點也不。你要自己偵查一番，嗯？」
「你為什麼這麼感興趣？」我提不起勁地問道，「你究竟想看些什麼？」
她很自然地低聲尖叫了一聲，我也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她是和我在火車上坐同一個車廂的那位灰姑娘！
「因為警方對新聞記者封鎖了一切消息。而我也許可以從某家報社賺到一大筆錢。你不知道他們多肯花錢買一小條內幕消息呢！」
次日清早，我們來到了熱內維芙別墅。門口的守衛這次不再擋著我們，相反地，他還恭敬地向我們行禮。我們走向宅邸，女僕萊奧妮正從樓梯上下來，她看來並不排斥來段短短的談話。
「Quelle idee！」白羅喃喃道，那女僕走開了。
「胡說，我已經完全好了。」
「她還在鎮上。」那個頑皮女孩神氣十足地回答。
我感到十分滿足，因為我意識到，至少在馬休的心目中，我的地位跟白羅同等重要。女孩仍在等我，她一看到我手中握著的鑰匙，高興得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