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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艾克洛命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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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金艾博特村的名流

2 金艾博特村的名流

她承認她以前讀過。
正如前述,在我們這個村子裏,人人喜歡說長道短,因此,艾克洛先生與弗拉爾太太的曖昧關係,一開始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自從弗拉爾太太的丈夫死後,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更加明顯。人們總是看見他們倆在一起。有人甚至大膽地猜測,哀悼期一過,弗拉爾太太就會變成羅傑.艾克洛太太。的確,人們都感到事情有點巧合。十家都知道,羅傑.艾克洛的妻子死於酗酒,而阿什利.弗拉爾生前也是一個酒鬼。這兩個嗜酒如命的死者留下的未亡人,心理上可以相互撫慰對方,彌補死者給他們帶來的痛苦。
這時我突然想起,我昨天還見過她,但是沒與她講話。她正和拉爾夫.佩頓走在一起,我感到很吃驚,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會在金艾博特村出現。我一直以為他與他的繼父鬧翻了。他有將近六個月沒在這兒露面了。他們肩並肩地走在一起,頭挨得非常近。她說話時的態度一臉嚴肅。
可以確定地說,就在這時,我的心中產生了不祥之兆。雖然目前還沒發生什麼事,但我有一種模糊的預感。回想起昨天拉爾夫.佩頓和弗拉爾太太兩人熱切交頭接耳的情景,我升起一股厭惡之感。
「好吧,我一定準時趕到。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拉爾夫的事?」
她起身告辭,我送她到診室門口,這時午餐的鑼敲響了。
我跟她介紹了許多關於箭毒的特性,但她好像也並不感興趣。她問我,在我的毒品櫃子裏,是否有這種毒藥;我回答說沒有。我覺得,我因此被她看扁了。
「恐怕沒有。當然,有一種叫箭毒的毒藥。」
「拉爾夫?」他含糊不清地說,「哦,不是為了他,拉爾夫在倫敦——見鬼!甘尼特小姐過來了,我可沒興致跟她聊這種可怕的事。晚上見,夏波,七點半。」
羅傑.艾克洛二十一歲時,就愛上了一個比他大五、六歲的漂亮少婦,並與她結了婚。她是生有一個孩子的寡婦,亡夫姓佩頓。他與艾克洛的和-圖-書婚姻維持得並不長,生活充滿了不幸。直率一點說,艾克洛太太是一個酗酒者,婚後四年因長期酗酒而命歸黃泉。
當然,艾克洛並不是一位真正的鄉紳,他是一個非常成功的車輪製造商。他年近五十,臉色紅潤,待人和藹。他與教區牧師的關係很密切,常常把大把大把的捐獻金給教會,做為教區救濟金(儘管外面謠傳,說他在個人花費上非常吝嗇)。他還慷慨地資助板球比賽、少年俱樂部、殘廢軍人療養所。事實上,他是金艾博特這個寧靜村子的靈魂人物。
「嗯,就這一點來說——」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感到詫異,可能是因為拉瑟兒小姐臉上那種堅決的表情,裏面飽含某種精神而非肉體上的痛苦。
談到弗拉爾太太,我不知道塞西爾.艾克洛太太是怎麼想的。如果艾克洛先生不再結婚,這對她無疑是有好處的。但每次遇到弗拉爾太太,她總要向她獻一番殷勤,熱情招呼就更不消說了——但卡羅琳說,她這麼做是沒有用的。
艾克洛的這位女管家,身材高䠷,容貌漂亮,但她的神情令人生畏,使人望而卻步。她目光嚴厲,嘴唇緊閉。我有這樣一種感覺:如果我是她手下的一名女僕或廚佣,那麼一聽見她的腳步聲,我一定會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四處奔逃。
弗拉爾太太真可憐,許多人都說她多年來一直吸毒,而且上了癮。說這樣的話可真惡毒,然而最糟糕的是,人們說三道四的言語中總有部份是真的,無風不起浪嘛!她們還說,艾克洛先生也知道了這件事,因此與她中斷婚約——他們之間確實訂過婚喔。她,甘尼特小姐,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這一點。當然,做為醫生,我一定知道這些事,醫師不都如此嘛……啊,他們從來沒提過這事?
恭喜甘尼特小姐這次沒有參與這些惡意中傷的閒言閒語。我想我很俐落地反譏了回去。她一時摸不著頭腦,當她回過神時,我已經走遠了。
我看了。老實說,我瞧不出個m.hetubook.com.com所以然來。拉瑟兒小姐所說的不明痛感實在難以輕信,如果她是一個不太誠實的女子,我一定會懷疑她的膝蓋毛病是編造出來的。我在想,拉瑟兒小姐可能是故意藉看病來探聽弗拉爾太太死亡的原因,但我馬上就發覺我的判斷錯了。她只是略略提了一下那件事,其它什麼都沒問,然而看得出她確實很想多待一會,跟我聊聊。
甘尼特小姐說著那些試探性的話,機警的小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看我如何反應。幸運的是,與卡羅琳長期相處,已使我養成了不動聲色的本事,隨時可用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加以應付。
「早安,夏波醫生,」拉瑟兒小姐說,「勞駕你幫我看一下膝蓋的毛病。」
我沒有時間來進一步解開這個謎。甘尼特小姐一見到我,就急切地向我打聽消息。甘尼特小姐與我姐姐卡羅琳的習性完全一樣,但她缺乏卡羅琳那種全面搜索、推演乃至斷然做出結論的本事。甘尼特小姐氣喘吁吁地向我問了些問題。
正想著這件事時,我和羅傑.艾克洛在街上面對面地相遇了。
在金艾博特村,像樣的房子只有兩幢。一幢是金帕達克,是弗拉爾太太的丈夫留給她的。另一幢是弗恩利莊,其主人是羅傑.艾克洛。我對他很感興趣,因為他一點都不像一個鄉紳。一見到他,我就會聯想到老式音樂喜劇中,第一幕就登場的那位紅臉冒險家。這類喜劇大都以鄉村綠野做背景,而這個角色最喜歡哼著上倫敦的小調。我們現在演出的是時事諷刺劇,鄉紳已從音樂形式中消失。
「那麼今天下午——不,晚上一起來吃飯吧,七點半怎麼樣?」
弗拉爾來這兒居住的時間並不長,只不過一年多一點,但有關艾克洛的閒言閒語已流佈多年。在拉爾夫.佩頓的成長過程中,先後有好幾位女管家管理過艾克洛的宅邸,而每個人都受到過卡羅琳和她的那夥朋友的懷疑。至少有十五年時間,村子裏的人都確信艾克洛會娶某個女管家為妻和圖書,這種看法並非全無道理。最後一個女管家叫拉瑟兒小姐,她最引起人們的懷疑。她整整主持了艾克洛家五年的家務,比以前任何一位女管家任職的時間要長上一倍多。人們都認為,要不是弗拉爾太太的出現,艾克洛是無法擺脫拉瑟兒小姐的。當然還有另一個意料之外的原因。他那死了丈夫的弟媳,帶著女兒從加拿大回來了。塞西爾.艾克洛太太是艾克洛那個窩囊弟弟的遺孀,她回來後就住在弗恩利莊。據卡羅琳說,她非常成功地讓拉瑟兒小姐知守分寸。
他點了點頭。可以看得出,他經受了沉重的打擊,臉上的紅暈消失,往常愉悅、活力十足的精神不再,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在我繼續陳述我和卡羅琳的談話內容之前,我不妨先把我們這個村子的地理位置介紹一下。這個村子的名字叫金艾博特,與其他村子沒有什麼明顯的不同。最近的大城鎮有克蘭切斯特,離這兒有九英里。本村有一個規模相當大的火車站,一個小小的郵電所,兩個相互對峙的「百貨商店」。有才幹的男人,大多在年輕時就離開了這裏,留下來的大多是未婚女子和退伍軍官。因此大家的嗜好和娛樂可用一個詞來歸納:「嚼舌根」。
我很抱歉地搖搖頭。
這就是過去幾年金艾博特這個地方的重要大事。我們從各個角度談論了艾克洛以及與他有關的一些事情,當然弗拉爾太太也是談論的中心人物。
「哈!」我說,「你正在讀偵探小說?」
但奇怪的是,她對佛羅若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她突然改變了話題,問我是否確有某種稀有毒藥,服用後檢驗不出來。
妻子死後多年,艾克洛一直沒有考慮再娶。妻子與前夫生的孩子拉爾夫.佩頓,七歲就失去了母親,他現在已有二十五歲。艾克洛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來養育,但這個孩子非常難管教,總是惹事生非,讓繼父為他操心不已。儘管如此,在金艾博特這裏的人都喜歡拉爾夫。其中一個原因是,這位小hetubook•com.com伙子長得英俊瀟灑。
「在上層社會中倒是非常流行。」
「你已經聽說了?」
我也不相信。但出於醫生的職責,我駁斥了她的說法。不管怎麼說,擦這種藥不會有什麼害處,而且做為一個醫生,我也必須捍衛自己的謀生用具。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某些問題,到診所時我才發現,已有好幾個病人在等著我。
我把所有這一切翻來覆去地想一遍後,按慣例外出巡診。我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病人需要診斷治療,所以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弗拉爾太太的猝死之謎。她是自殺嗎?確定無疑。而如果是自殺的話,她必定會留下遺言,告訴人們為何這麼做。按我的經驗,女人一旦下決心要自殺,通常會把自殺的原因講出來。她們一心巴望聚光燈聚焦在她們身上。
「我想請教你一下,醫生,」拉瑟兒小姐說。「如果你真的染上了毒癮,有沒有什麼藥可治?」
「是的。世上有沒有這種東西呢?」
「夏波!」他大聲喊著,「我正想找你,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事情比你知道的更糟糕,」他平靜地說,「夏波,我有話要跟你說。你現在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
我點了點頭,他說完便匆匆地走了,我還站在那裏納悶。拉爾夫在倫敦?但他昨天下午確確實實是在金艾博特村。他必定是昨晚或今晨又回倫敦了。但從艾克洛的態度以及說話的口氣來看,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他仍以為拉爾夫已有幾個月沒回來了。
我絕不懷疑拉瑟兒小姐對偵探小說的愛好。我陶醉地想像她閱讀偵探小說的情景:她走出女管家的房間,對失職女僕訓斥一頓,然後回到舒適的房間專心閱讀《第七次死亡之謎》或其它偵探小說。
現在,萬花筒的角度得重新調整一下了,人們對這樁未來婚禮的討論,已驟然被這件悲劇所取代。
「還有,比如說佛羅若——」我接著說。www.hetubook.com.com
「這些藥我全都不相信,」拉瑟兒小姐一邊說,一邊用眼睛輕蔑地掃視了架上成排的藥瓶。「藥的害處可大了,你只要看看那些古柯鹼成癮者就清楚了。」
我最後一次是何時見到她?還不到一個星期。那時,她的舉止行為看來還很正常——嗯,有看仔細的話。
艾克洛茫然地盯著我,好像什麼也沒聽明白。我開始意識到,一定是出了嚴重的問題。我以前從未見他這麼心煩意亂過。
我相信拉瑟兒小姐比我更了解上層社會,所以我並不想跟她多爭辯。
看完最後一個病人——我以為——離吃午飯還有一段時間。我便來到園子裏,摸摸弄弄了一下。然後,我發現還有一個病人在等我。她起身向我走來。我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難免有點詫異。
我不知道「知守分寸」的確切含義——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寒而慄、不太愉快——我只知道拉瑟兒小姐總是噘著嘴,而我也只能把這看成是一種苦笑。她對可憐的艾克洛太太深表同情。她曾說:「靠大伯的施捨過日子,太可憐了。施捨的麵包是苦澀的,不是嗎?如果我不是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那就淒慘了。」
這種問題不可能一下子講清楚,我只是跟她做了簡短的講解,她聽得非常認真。我仍然懷疑她是用這問題探聽弗拉爾太太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問,可能是因為以前常常都是為了拉爾夫吧。
「恐怕不行,我還有三個病人等著就診,而且我必須在十二點以前趕回去診所看診。」
「偵探小說最精采的部分,就是設計一種稀有毒藥。如有可能,最好是從南美洲取得的,從未有人聽說過,而且只有一個鮮為人知的野蠻部落用這種毒藥塗擦在弓箭上,人一碰到就會馬上中毒而死,而西方發達的科學完全無法檢驗出來。這就是你指的那種東西嗎?」
「哦,謝謝你給我開了這瓶外用藥,醫生,」她最後說,「雖然我並不相信這瓶藥會產生什麼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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