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拉瑟兒小姐進來看診室時，卡羅琳一定是看見的。我料到她會問起這件事，所以事先就編好一套謊言，說拉瑟兒來看膝蓋的毛病。然而卡羅琳並沒有盤問我，原因是：她認為拉瑟兒小姐來這裏的目的，她是一清二楚的，而我則是被蒙在鼓裏。

「你不進去嗎？」

「請講得具體一些。」我很謹慎地說。

「非常感謝你，醫生，」她低聲說，「你把我和白羅先生之間的小小誤會給澄清了。但人生真是多災多難，麻煩事一樁接一樁。弗洛拉的事你聽說了嗎？」

「我什麼時候去請？」

「當然願意。」我說。

「我非常樂意，但你為什麼不親自去請呢？」

她開始吹噓說，她一直是這麼說的——簡直是一派胡言。我揚了揚眉毛，並沒有跟她爭辯。然而，卡羅琳的胡言亂語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她接著說：

「我想你現在對白羅家的一切都暸若指掌了。」我氣憤地說。

「親愛的醫生，我想你對現在的女孩們是了解的，她們很容易就被唆動。當然，催眠術之類的事你是曉得的。這個警官大聲吼她，反反覆覆用『偷』這個字眼，直到這孩子的心理達到了『壓抑』邊緣——還是什麼『情結』的，我總是把這兩個詞混淆在一起——讓她認為自己確實偷了錢。這類事我一眼就能看穿。謝天謝地，這場誤會反而把他們倆撮合到一塊了。我是指赫克托和弗洛拉兩人。老實對你說，我過去一直為弗洛拉操心，曾有一度我擔心她跟年輕的雷蒙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你想想看！」艾克洛太太的說話聲越來越大，幾乎是在尖叫，「他只不過是個私人秘書，什麼財產都沒有。」

「雖然我沒有明說是利物浦，但我知道他想設法逃往美國。克里本就是這麼做的。」和_圖_書

「他們是這麼說的嗎？」白羅低聲說，「哦，我們該走了。」

「確實了解得很清楚，」卡羅琳自鳴得意地說，「能夠把家裏的不幸向別人傾訴，是一種極大的舒解。」

任務完成後，我就告辭了，到事先約定的地點，跟白羅相會。

「你真是太好客了，」白羅說，「他不來，他正在休息。不久你就會跟他認識的。」

我點點頭，便出發去執行我的任務。家裏只有艾克洛太太一個人，她提早在喝下午茶。見我進去，她非常有禮貌地接待我。

我微微一笑。他說：

那天下午，白羅按約好的時間來了。看到卡羅琳嫺熟地運用那套探聽消息的技巧，我感到很有趣。姐姐並沒有直接提問，而是通過種種巧妙的方法，拐彎抹角地談起那位神秘的客人。從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我看出白羅已經識破了她的意圖，但他仍然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非常成功地擋住了她擊來的「保齡球」，最後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談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呆，詹姆斯？一點生氣都沒有，肯定又是肝臟出了毛病。」

第二天早晨，當地的日報及時刊登了白羅編造的那則消息。刊登消息的目的，我仍一無所知，然而，這則消息對卡羅琳的影響極大。

「俄秀拉．伯恩。」我喃喃唸道。

「上帝賦予你三倍的想像力，把我的那一份也給了你。」我毫無表情地說。

「很好。我還要請艾克洛家的那幾個人參加——艾克洛太太、弗洛拉小姐、布倫特少校、雷蒙先生。我想請你當我的信使。這次小小的聚會定於晚上九點整開始。你會去請他們的，是嗎？」

「內政部的官員？」我驚奇地說，「卡羅琳哪！」

「胡說八道，」我大聲說，「他是頸後被刺，ｈｔtｐs://ｗww•hｅtuｂoｏk.cｏｍ•cｏm這一點誰都知道。」

「弗恩利莊的接待女僕俄秀拉．伯恩在這裏！」她說，「我讓她在飯廳裏等候。她非常難過，這可憐的女孩。她說她必須馬上見到白羅先生。我盡一切可能來安慰她，給她沏了熱茶。看到她這副樣子，確實令人心酸。」

我們朝回家的方向走。到家時，卡羅琳竟親自來開門，這使我們感到驚異。顯然她一直在等我們。

「你昨天跟那位可惡的拉格倫警官來過這裏，是嗎？這禽獸不如的傢伙——他用恐嚇的方式逼迫弗洛拉承認是她拿了羅傑房間裏的錢。事實上這件事非常簡單。這乖孩子想借幾個錢，但又不想去打攪她的伯父，因為她的伯父對錢掐得非常死。當她知道放錢的地方後，就自己去拿了。」

卡羅琳得意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詹姆斯，這是死後製造的假相。」

「太可怕了，」艾克洛太太閉上眼睛，渾身戰慄，「傑弗里．雷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犧，他給利物浦打電話，但那裏的警察局並沒有告訴他任何情況。事實上，他們說，他們根本就沒抓到拉爾夫。雷蒙先生堅稱，這完全是一個誤會，是個——人們管這叫什麼？報紙上的『謠傳』。我不允許任何人在僕人面前提這件事，這麼不光采的事。如果弗洛拉真的跟他結了婚，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我猜想他對這場小小的遊戲也饒富興味。談話完畢，他站起身來，建議出去散散步。

「我的朋友海斯汀——我曾跟你提起過他——常常稱我為牡蠣，嘴封得太緊。這種說法對我有點不太公平。對於事實，我絕不守密，我只是保留對事實的看法。」

「白羅有一個低能的侄子？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好奇地問道。

「沒關係，」白羅說，「我在這裏欣賞風景挺愉快的，這個林園太美了。」

「恐怕已經超出一刻鐘，」我說，「這和_圖_書個老太太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說個沒完，我沒法打斷她。」

我急忙向她解釋白羅的意圖，讓她放心。

她把手指放到唇邊，神態得意洋洋且興奮異常。

「記住我的話，詹姆斯，以後你會知道我的看法是正確的。拉瑟兒那女人，那天早晨曾向你打聽毒藥的事情。所以，羅傑．艾克洛那晚很可能是吃了被下毒的食品。」

「我想分派你一項任務，老弟，」他最後說，「今晚在我家，我想舉行一次小小的聚會。你願意出席的，是嗎？」

艾克洛太太痛苦地閉上眼睛。我不知道，完成白羅的任務要花多長的時間。

艾克洛太太感到非常驚奇。

「我可不敢妄加猜測，你的見解總是特別獨到。」

「請你告訴我，卡羅琳，我是否具有醫學學位？」

「嗨，你不是醫生嗎？你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很了解。他精神有毛病，你就這麼說。前幾天我從報上看到，那些精神病患者在布羅摩爾過得很幸福，那地方就像個高級俱樂部一樣。」

「我的姑奶奶，」我說，「是我驗的屍，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個刀口不是死後才刺進去的。他死於刀傷，這一點絕對沒有錯。」

「你這個人太不露口風了，詹姆斯，」她說，「自己不願意分享任何心事，還指望別人跟你一樣。我認為，我從來沒有強迫任何人說出自己的隱私。比方說，如果白羅先生今天下午過來的話（他說他可能要來），我一定不會問他，今天一大早誰到他家去了。」

「如果他們真的結婚了，對你必定是個沉重的打擊，」我說，「艾克洛太太，赫丘勒．白羅先生叫我給你捎個口信。」

卡羅琳以殉道者光榮殉難的神態，看著我。

卡羅琳的話使我想起和*圖*書了一件事。

卡羅琳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十分樂意，」卡羅琳說，「你的那位——客人也會來嗎？」

「請跟我來。」

「你有什麼看法？」

說完，我便開門走去。

「她在飯廳嗎？」白羅說。

「你不知道嗎？哦，他把什麼都告訴我了。這可憐的小傢伙。這是他們家的一大不幸。迄今為止，他們一直把他關在家裏，現在情況越來越嚴重，他們不得不把他送到某個精神病院去。」

我們一起散步朝弗恩利莊的方向走去。我事先就料到我們會朝那個方向走。我漸漸地懂得白羅的辦案方法，在他看來，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對整個案件的偵破，都有一定的幫助。

「看到了。」我說。

「一個內政部的官員。」她低聲說。

「她是來試探你，詹姆斯，」卡羅琳說，「毫無疑問，她是用最可恥的方式來試探你，我敢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來這裏的原因。男人總是那麼單純。她知道你是白羅的知心朋友，所以到你這裏來打聽消息。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詹姆斯？」

「但沒有成功。」我提醒她。

「給我捎口信？」

「當然，」艾克洛太太有些顧慮地說，「如果是白羅先生說的，我們就應該去。但究竟是關於哪方面的事？我想事先了解一下。」

「如果是自覺自願說出來的話，那倒是可能。但如果是被迫說出自己的隱私，那可就未必了。」

「他是你的一位老朋友，有人跟我這麼說。」卡羅琳再追擊。

「弗洛拉和赫克托．布倫特訂婚了。當然，跟拉爾夫相比，布倫特有些不太適合。但不管怎麼說，幸福是第一位的。弗洛拉需要一個年紀較大的人，一個穩健可靠的人，而布倫特確實是個相當符合條件的人選。你看到今天早晨報紙上刊登拉爾夫被捕的消息了嗎？」

「我需要散步放鬆一下，」他解釋道，「你跟我一起去嗎，醫生？散完步，卡羅琳小姐可能和_圖_書會為我們準備好茶點。」

「不，我就在院子裏溜達溜達。過一刻鐘我們在門房那裏碰面。」

我剛想說話，艾克洛太太又開口了。

卡羅琳還是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這使我非常氣惱，我接著說：

「你真的這樣認為？」我心不在焉地問道。

「你當然有，詹姆斯，我知道你有。但不管怎麼說，你這個人太缺乏想像力。」

白羅先生從我身旁擦肩而過，向她伸出了雙手。

「非常早，」卡羅琳說，「牛奶還沒送來之前。我恰好朝窗外看——百葉窗剛好被吹動了。是一個男的，他從車窗緊閉的汽車裏走出來，全身都裹得密密實實的，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可以把我的看法告訴你，以後你會知道我是正確的。」

「叫錯了，」他說，「你叫得不對。我想你不應該叫她俄秀拉．伯恩，而應該稱她為俄秀拉．佩頓。對嗎，孩子？拉爾夫．佩頓夫人。」

「今天一大早？」我追問道。

俄秀拉．伯恩正坐在桌旁。她伸開雙臂，抬起頭，顯然她的頭剛才是埋在手臂中。她的眼睛哭得紅腫。

「弗洛拉是不是這麼解釋的？」我問道。

「因為我怕他們向我提問題：為什麼要請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他們會要求我說出原因。你是了解我的，朋友，我這個人喜歡等到時機成熟時，才解釋我那些小小的靈感。」

「可憐的孩子，他們已經把他抓起來了。詹姆斯，我認為你應該善用你的職權，設法讓他不被判死刑。」

「你不要挖苦我。我認為拉瑟兒小姐對艾克洛先生的死因了解很多，但她不承認。」

「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就去。我們快要到艾克洛家了。」

接下來，我們談的全是自己家裏的私事。

「你想叫我幹什麼呢？」

我放聲大笑起來。

「好吧，」艾克洛太太最後非常勉強地說，「我會通知其他幾個人，我們九點鐘會到達那裏。」

我只得老實對她說，我跟她一樣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