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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的人是一個高大、無表情的中國人，穿戴寒酸而整齊。他鞠躬，開口和我說話。他的英文很標準，但是講起話來像是一種唸經似的語調。

微笑的東方人摸摸平滑的臉頰，用細細的眼睛斜眼打量我。

「是的，」我說。

我揮手示意皮爾森太太離去，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雞，一遍又一遍唸著電報的內容。灰姑娘……被綁架了！竟落在惡名昭彰的四大天王手裏！天啊，我怎麼辦才好？

「你是海斯汀上尉？」

然後我不自覺閉上雙眼，短短祈禱，吸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然而我並不想從自己的立場上敗退下來。

我向前走一步。

「不對！請你運用一下想像力。除了在壁爐裏放炸彈外，你大概也想不出更厲害的招數了。好吧好吧，我火柴用完了，天氣不好，我還是要散步出去買。老弟，這麼多書，你打算同一個時間看完嗎？《阿根廷的未來》、《社會縮影》、《牛隻飼養法》、《赤色線索》、《落磯山運動》，這麼多書。」

「恐怕你們辦不到了，」我短短笑了一聲說。

「老弟，你有說過。之後，你是不是已經改變主意了？」

發電報的人是布朗森，我南美洲農莊的管理人，電報內容如下：

我意興闌珊地拆開橙色的信封。之後就像一塊石頭般坐著，一動也不動。

最讓我困擾的是，不能留下隻字片語給白羅。只要他追查出我的行蹤，就有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該不該冒這個險呢？顯然沒有人在場，不過我還是猶豫了一下。那個中國也很有可能上來察看我有沒有遵守信中的規定，對不對？他沒有上樓來，更讓我感到懷疑。四大天王無所不在的能力，我已經領教過不少，深信他們的確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就我所知，甚至連衣著襤褸、骯髒兮兮的小女佣也有可能是他們的手下。

「正如我想的一樣。海斯汀，你是個真真正正的好朋友。你是為了幫忙我，才決定留下來。你的妻子——你都叫她灰姑娘吧——她怎麼說呢？」

「親愛的海斯汀上尉，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那一點積蓄，我們還沒興趣動用。你提到這一點，實在不是很聰明。你的同伴大概不會趕來吧。」

ｍ•ｈetｕbook•ｃoｍ•cｏm「對，」我說。「我是有收到一份電報。」

「我在想啊，老弟，你在盛夏回到這裏的時候，不是告訴我，只要待一兩個月嗎？」

時間是一月中旬，倫敦典型的英國冬日，又濕又髒。白羅和我坐在兩張椅子裏，靠近火爐取暖。我察覺到白羅面帶微笑看著我，好像有問題想問，但其中的意涵我怎麼猜也猜不出來。

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辦？

「已經過了六個月了，」我沉思著，「到底事情進行到什麼地步了？白羅，你也知道，我忍不住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了？」

「上尉，給你的電報。」

現在他把我交給另一個中國人。這個人帶著我走下吱吱做響的樓梯，進入一個地窖，裏面盡是一捆又一捆、一桶又一桶的東西，散發出濃烈的味道，聞起來像是東方的香料。我覺得四周盡是東方神秘的氣氛，既陰沉詭譎又邪惡……

「我有那樣說嗎？」我問得很彆扭。「我不記得了。」

白羅！一定要找白羅幫忙，他會告訴我怎麼做，他會想辦法反將他們一軍。幾分鐘後他就會回來，我就耐心等他。可是，我的灰姑娘竟然落入了四大天王的手裏！

簽名是一個大大的４。

「我的威脅是說到做到的，海斯汀上尉。我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寫信？」

「你是誰？」我問。「是李昌彥嗎？」

不行，我不能冒險。不過，我倒是可以留下電報，如此一來，白羅就知道灰姑娘失蹤了，也知道她是被誰帶走的。

白羅用舌頭發出清脆的聲響，表現出不耐煩的情緒。

此時，一隻看不見的手拉開了簾幕，我的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沙發長椅，上面坐了一個高瘦的東方人，身穿織工精巧的長袍，而且從他指甲的長度可以看出，他這個人來頭不小。

帶路的中國人往前走，在一堵牆上敲了四下，然後整堵牆壁轟然開啟，出現了一個狹窄的通道。我走進去，大吃一驚，發現這裏根本就像一千零一夜裏的阿拉伯宮殿一樣。一個低長的地下室裏掛了富麗堂皇的東方絲織品，光和_圖_書線充足，瀰漫著香水和香料的味道。裏面也有五、六張覆蓋著絲綢的長沙發，地面上鋪著精巧的中國手工地毯。在房間的尾端有一個垂簾隔間，裏面傳出一個聲音。

「不聽話的話，可能是死路一條。」

「我絕對不會這麼做，」我很生氣地說。

我低聲道歉。白羅將亂擺的書本放回書架，每本都放回固定的位置後走出門，讓我可以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享受我選擇的書。

「上尉，給你的一封信。是個中國人送來的，他在樓下等你。」

「我的提議是，」他繼續說道，彷彿沒有聽見我講的話。「你來寫信給赫丘勒．白羅先生，讓他盡快來見你。」

我在和這個微笑的惡魔對峙時，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椎往下竄。

「海斯汀，你啊，總是靜不下來。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去你的下場。」

來應門的人也是中國人，門很快就打開，他站到一邊讓我們通過。大門在我身後鏗鏘閤上，象徵我最後的希望已然破滅。我是真正落入敵人的手裏了。

「我當然沒有告訴她詳細情況，不過她能諒解。她不會要我置好友的生死於不顧。」

我大大打了一個寒顫，不過還是努力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沒有，沒錯，」白羅若有所思地說。「說實在，我相當訝異。他們如果要逮住我們的話，有一兩個很明顯的方法可以辦到，照理說他們應該也會想到才對。我想講什麼，你大概知道吧？」

「最後的回答是，不要！去你的信！」

「不是，我只不過是李大師最謙卑的僕人。他一有指示，我就遵命照辦，就和他在其他國家的僕人一樣。例如說，在南美洲也一樣。」

「四號呢？」我問。

突然間，帶路的人推開兩個桶子，我看到牆上出現一個像是隧道的低矮開口。他示意要我走進去。隧道不算短，低得我直不起腰桿，不過最後還是豁然開朗，變成了一個走道，幾分鐘後我們又來到另一間地窖。

白羅的笑容更明顯了。

「你別急，」他用低顫聲說。「我們還沒有了結。事實上，套句你剛剛說的，抓住你其實並非我們真正的目的。我們是想透過你，把你的朋友赫丘勒．白羅手到擒來。」

「你是指佈下詭雷之類的東西嗎？」我猜想。

我拾起電報，正和*圖*書要再度出門，這時突然想起了一個點子。我乾脆留下一些暗號，在敵人的眼裏毫無意義，不過白羅本人卻可以一眼看穿。我趕緊走到房間另一邊，從書架上弄掉四本書，掉在地板上？我根本不怕白羅沒有注意到。書本亂放，一定會立刻惹惱他的視覺。而且他才剛剛對我嘮叨過，一定會覺得事有蹊蹺。接下來，我鏟了二堆煤放進火爐裏，故意在爐邊掉下四顆。我能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保祐上天讓白羅看穿這些暗號。

「我們應該採取攻勢，」我提議。「案子進行到現在，我們做了什麼？」

「請坐，海斯汀上尉，」他邊說邊揮舞著手。「很高興你接受我的請求，立刻過來見我。」

「你們想要什麼？」我大叫。「要錢嗎？」

「為什麼？」

他帶著我走的這段路，既漫長又艱辛。我們搭了一段公車，還坐了很長距離的電車，方向一直朝東。我們經過一些陌生的地區，是我以前連做夢都沒想來過的地區。現在我們到達了碼頭，我也了解到，他要帶我進入中國城的中心。

詢問我的人很快拍了一下手，兩個中國隨從不知從哪裏跑出來，把我的雙手束縛起來。他們的主子用中文很快說了一些話，然後就將我拖到大房間裏的一個角落。其中一人彎腰，突然間，地板一聲不響就打開來，要不是另一個人緊抓住我，我早就直直摔進腳底下的大洞。洞穴裏面漆黑一片，可以聽見水流的聲音。

「威脅恐嚇，對我一概沒用。省省你那些威脅的話，說給中國的懦夫聽可能比較有用。」

「不願意。告訴你吧，諒你也不敢殺我，因為警方隨時都會跟到這裏。」

「我們的貴客帶來了嗎？」

「沒錯吧，海斯汀，我們其實做了很多事情。我的確沒有什麼立場來指控瑞蘭德和奧莉維爾夫人，就算我出面指控他們，有誰會相信我？你記不記得，我有一次還以為已經成功將瑞蘭德困住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讓有些人知道我在懷疑哪些人，其中最高層的人士，就是歐丁頓勳爵。那件潛艇計劃遭竊的案子，我幫了他不少忙，他對我所提出的四大天王相關消息一點也不懷疑。其他人多少會懷疑，他卻堅信不移。瑞蘭德和奧莉維爾夫人以及李昌彥儘管去作威作福，但是他們每個人和*圖*書的一舉一動，現在都有探照燈如影隨形。」

「反正他們是沒有來找我們的麻煩，」我說。「他們再也沒有想要暗算你，也不做埋伏之類的舉動。」

我這才重新體驗到他們情報系統的嚴密，或者他們根本只是瞎猜而已。布朗森一定會打電報通知我，想都知道。他們會等到電報來到之後再予以重擊。

「白羅啊，少裝蒜，你遇上了四大天王這麼厲害的對手，難道真的以為我會放下你不管嗎？」

我趕緊再度下樓。中國人從我手上取走電報，看了一下，然後放進口袋裏，點頭示意我跟著他走。

我沒有時間想那麼多，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的灰姑娘在那些惡魔的魔掌中。我不服從不行。我不敢冒險傷及她頭上的任何一根頭髮。我必須跟著這個中國人走，他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這是一個陷阱沒錯，一定會讓我也陷入魔掌中，還有可能因此送掉小命，不過他們的誘餌卻是我心中最摯愛的人，我片刻不敢遲疑。

這一切思緒快速閃過我的腦海，事實上並沒有花太多時間。我立即戴上帽子，下樓去見帶路人。前後時間只有一分多鐘。

白羅微微點頭。

儘管我力持鎮定，但還是打了一個寒顫。帶路的人仍舊持續前進，在狹小的巷弄之間蜿蜒，最後他終於在一間破舊的屋子前停了下來，在門上敲了四下。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我輕輕說。

「沒有看的，就全部放回去吧！你這個人啊，從來就沒有規矩。天哪，書架是要做什麼用的？」

「她的人很安全，在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目前為止毫髮未傷。你聽到我說的了，目前為止！」

「呃，對，我是已經改變主意了。」

我早知道他會要求我把信交還給他，所以不吭一聲就把信交出。不過他還不做罷。

「沒錯，沒錯，她也一樣是個真真正正的朋友。不過這件事恐怕會沒完沒了。」

「讓他進來，」裏面回應。

「你今天還收過電報，對不對？剛剛才到的吧？從南美洲來的，對不對？」

「你去拿，好嗎？現在就去拿。」

和多數人比較起來，我並不特別勇敢。我承認我嚇得半死，臉色鐵青。那個中國惡魔說話算話，我很確定。如果不從，一定就要告別這美麗的世界了。儘管我拼命鎮定，回話的時候聲音還是有點不穩。

和-圖-書「閣下，帶到了，」帶路的人說。

我笑了出來，承認我現在看的書只有《赤色線索》一本而已。白羅很難過地搖搖頭。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承認，大部份時間，我都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皮爾森太太來敲門時才吵醒我。

如果你想再見到你的妻子，立刻跟著送信的人走。不要留給你的朋友任何訊息，否則她就有的受了。

「就如我剛才說過的，我才開始摸清楚他的作風。海斯汀，你儘管去笑，我只想告訴你，看透一個人的個性、清楚他在任何情況下會有什麼舉動，這些都是成功的第一步。這是我和他兩人的決戰。他不斷對我洩漏出自己的心態，而我就是不讓他對我有一絲了解。他在明處，我在暗處。海斯汀，我告訴你，由於我選擇按兵不動，他們對我的恐懼與日俱增。」

既然事態如此明顯，要狡辯也沒什麼好處。

我點頭，心裏相當氣餒。

「河流，」對我問話的人從長沙發椅上說。「你好好考慮一下，海斯汀上尉。如果你再拒絕，就直接去向撒旦報到，他就在底下黑暗的深淵等你。我再問最後一次，願不願意寫信？」

「請把信件給我。」

我咬牙切齒。不過，又能拿他奈何？我再度跑上樓。在我上樓的時候，我想到了向皮爾森太太透露實情，至少也要讓她知道灰姑娘失蹤的事。但她站在樓梯平台上，背後緊跟著一個小女佣，所以我猶豫了一下。如果她是間諜的話……信件裏面的字句在我眼前閃過：「她就有的受了」，我一個字也沒有說，直接進入客廳。

「拒絕的下場將會很痛苦。」

「我在想，」我沉重地說，「你們是要我來幫你們做事。好吧，你們成功了。我睜著眼睛來到這裏，要割要宰任君高興，條件是放她一條生路。她什麼都不知道，對你們也不可能有什麼幫助。你們只是利用她來抓住我，現在既然我已經在你們手上了，我們就來做個了結。」

我的情緒開朗了一些。正如白羅所言，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

我一把將信件抓過來。信的內容簡短，只說重點。

「老弟，我們做的比你認為的還要多。我們不是查出了二號和三號的身份嗎？我們對四號的行事作風也知道不少。」

又有人來敲門。皮爾森太太再度探頭進來。

「她人在哪裏？你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