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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敢唬我——」

然後我腦海裏閃過一絲影像。我這時才看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什麼——耶穌的叛徒猶大。

「沒錯，你的點子還真聰明；還有那四本書。看看你，如果有人哪天告訴我：『你那個朋友啊，那個海斯汀，他頭腦不太靈光吧？』我一定會回答：『你錯了。』你能想到這樣的點子，真是絕頂聰明啊。」

「天啊！」我大叫出來。「你這個魔鬼！不行，你不可以……」

他搖了搖細長的黃色手臂。

「親愛的白羅，我覺得你追蹤四號的方向是正確的。有一個中國人今天下午過來，用一個假電報把我騙到這裏來，還好我及時看穿他的伎倆，然後順利擺脫。之後我回過頭來對付他，自己跟蹤了過來，做得還算不著痕跡，連我都覺得自己很厲害。我吩咐了一個聰明的年輕小伙子把這封信帶去給你。給他一點小費，行不行？我答應過他，如果安全把信帶到，就會有獎賞。我現在要看守這個房子，不敢離開一步。我會等你等到六點，如果你還是沒有來，我就自己試試看能不能進去房子裏。機會難得，錯過可惜。這個小子也有可能找不到你。不過如果他找到你，叫他趕快帶你來這裏。記得遮住你的寶貝鬍子，以免有人從房子裏面看到，認出就是你。ＡＨ匆匆即就。」

「怎麼啦，老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告訴我。」

「我怎麼信得過你？」

他微笑，然後搖搖頭。

「打發掉他們，你剛才說？」我虛弱地問。「單槍匹馬。」

「不過你答應過——」

「請容我告訴你怎麼寫。」

「又是算我幸運。我們的四號（那封很厲害的信當然是他寫的），對我的鬍子嘲笑了一下，讓我有機會去調整黃色圍巾下面的呼吸器。」

「對，」我壓低聲音，努力假裝自然。「一定有秘密通道吧，進來找找看吧。」

「記住失敗的代價是什麼，」我的敵人低聲說。

「你怎麼會沒有昏過去？」

「我就想過這一點。之所以對你隻字不提，是因為我不想沒事讓你難過，不過我自己採取了行動。你妻子的信件似乎都是從農莊那裏寄來的，不過實際上，她一直住和_圖_書在我安排的一個安全所在，已經住了三個多月了。」

「你獨自去扮演那個角色。記住，失敗的代價會有多高。如果赫丘勒．白羅察覺不對勁，沒有進到屋子裏來，你的妻子就會死於七十大酷刑！啊！他來了。」

「我們會好好看緊他，等到行動大功告成，就放他走。」

「如果這個計策失敗，可能還需要這隻白鳥的幫忙，說服你再進一步協助我們。」

「放心，我不覺得會失敗。只要白羅先生一落入我們手裏，我立刻實現承諾。」

他停了下來，看了一下身旁的一疊紙張，然後唸出：

「我記起來了，」我興奮大叫，然後在一講出『記起來』三字時，所有暫時遺忘的恐怖回憶又重回腦海裏。灰姑娘……

我盯了他半晌。

「沒有，沒有想過，」我回答。

我還沒說完——比較合適的說法是我大聲喊出警告——馬上就有手伸出來，像鉗子般緊緊抓住我。一個中國僕人跳過我身邊，想去抓住白羅。

我鬆了一口氣。

「我看應該是夠了吧。拿起筆來寫信吧。」

「太好了，」那中國人說。「赫丘勒．白羅落入圈套了。他正在路上，身旁只有那個帶路的男孩。現在，海斯汀上尉，你還有一個角色要扮演。除非你現身，否則他不會進門。他走到對面的時候，你必須走到台階上示意他進門。」

他離開後，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個豪華詭異的地窖裏。第二個中國僕人回來了，他端給我食物和飲料，不過我揮手要他端走。我很不舒服，心裏很不舒服。

我的嘴唇裏吐出呻|吟聲，抓住筆，或許遣辭用字花點心思，可以傳遞警告的訊息，白羅也可以因此躲過這個陷阱。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所繫。

「那麼……白羅呢？」

我一肚子火，悶不吭聲，只是盯著他看。

我將頭轉向另一邊去。白羅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語調中帶有我從未聽過的感情。

白羅停了下來，看著街道對面的房子，而男孩則興致高昂地向他說話，用手指著。輪到我上場的時候了。我走進大廳。高大的中國人做了一個手勢，一個佣人將閂拴打開。https://m.hetubook.com.com

上面寫著：「迅速釋放白鳥。」

我氣得臉色發白。

我的心往下沉。我根本就是在背叛朋友，為的是什麼？我遲疑了一陣子，如果不從的話，可怕的後果就像惡夢般從我眼前閃過；灰姑娘，就在這些中國惡魔的手裏，慢慢被折騰而死……

「你當我是白痴嗎？當然了解了。你正好給了我必要的警告，時間也正好可以仔細思考計劃。我知道四大天王用某種方法把你帶走。為了什麼目的？當然不是為了禮賢下士，也顯然不是因為他們害怕你，所以想除掉你這個心頭大患。他們的目的顯而易見。他們抓你去當誘餌，是為了引誘偉大的赫丘勒．白羅落入他們設下的圈套。這類事情，我老早就心裏有底了。我做了一點小小的準備，結果這個時候，信差就來了。一個天真無邪的街頭小孩。我匆匆看完信，急忙跟著他走。還好，他們讓你走到階梯上。我最擔心的是，在來到你藏身的地方之前，要先打發掉那一幫人，也很擔心要去找你，還有可能找不到。」

「噢，一個人如果事先準備妥當，一切事情都很簡單——這是童子軍的座右銘，對不對？說得真好。我，當時的確是準備妥當。沒多久以前，我透過一個機構結識了一個很有名的化學家，他在戰爭期間做了很多毒氣研究。他幫我製造了一顆小型炸彈，做法簡單，攜帶起來也很方便，只要一扔，轟的一聲，現場的人會立刻不省人事。我馬上吹了一聲口哨，傑派和他一些聰明的部下，在男孩抵達前就在這裏一直監視，也一直跟蹤我們到屋，並立刻衝過來控制局面。」

「哪裏？除了你自己的家還有哪裏！」

白羅心存善意前來救我，心裏沒有一絲懷疑。他身邊是一個典型的倫敦小孩，臉孔烏黑，衣著破爛。

我發出呻|吟，向後躺去。

「什麼？」我大叫，非常反感。

我聲音沙啞，一陣駭人的恐懼逐漸佔據全身。

「如果我寫的話又怎樣？」

在我對面的男子對我微微一笑，拿起一份電報表格，寫了一些字，遞給我看。

「你很勇敢，海斯汀上尉，」他說。「我們東方hｔｔｐs://wwｗ•hetubｏｏｋ.cｏm•coｍ人欣賞有勇氣的人。可以說，我早預料到你的反應會如此。接下來，我們要進入第二關。你剛才面臨危險可以臨死不屈，如果換成是別人生命有危險，情況又如何？」

「這麼說來，你了解我的意思了？」

白羅的眼神順著我的目光望去。

我看到白羅向後跳，舉起一隻手，然後我身邊突然揚起一陣濃密的煙霧，讓我喘不過氣，我逐漸死去……

「你的意思是，你會去把她找回來？可是她人在南美洲。等我們到了哪裏，恐怕她早已死去，只有天知道她死前受到了什麼折磨。」

「退回去，白羅！」我大叫。「退回去，不然你會沒命。這是陷阱，別管我了，快逃。」

「否則的話，你心愛的女士就會死……慢慢地死去。我們老大哥李昌彥，最喜歡在空閒的時候，發明一些有創意的酷刑來折磨——」

我感覺到自己跌倒，窒息，原來死亡就是這種感覺……

一個人一輩子站在臨死關頭的機會並不多，然而當我站在東區那個地窖前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完全相信我等同於宣告了遺言。我準備好了要跳進底下黝黑洶湧的水流裏，還沒跳下去就先體驗了落下前令人窒息的恐懼。

「可是我收到了布朗森的電報啊？」

「老弟啊，老弟啊！你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頭吧！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一切都沒事！」

「你確定嗎？」

「我很清楚，你不喜歡被我擁抱，也不願意表現出情感。我會表現得很英國人。我什麼都不會說，什麼都不說。我想告訴你的只有這一點：在這一段冒險經歷中，所有的功勞都歸你，因為擁有像你這樣的朋友，我已榮賞莫大的喜樂！」

我透過窗簾縫隙向外看，心跳加速，感覺到極度反胃。走在對街上的人影，我立刻認出來就是白羅，儘管他把外套的領子豎起來，還用一條很大的黃色圍巾來遮掩臉孔的下半部，我還是認得出。他走路的樣子，以及蛋形腦袋擺動的姿態，我絕不會弄錯。

然而，我卻無計可施。我只能依照指示寫信。那中國人最後從我手上取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信紙，唸過一遍，然後滿意地點點頭，交給一旁未曾出聲的一個僕人。這個僕人拿著信走進牆上絲織懸掛物後面。絲織品後面有一道門。

「我料你不敢……」

「你該不會忘記了我們手上那位女士吧？她可是花園裏的玫瑰喲。」

「不對不對，你沒有搞清楚。她很安全，什麼事都沒有。她一秒鐘也不曾落入他們手裏。」

「海斯汀上尉，我認為，那封信你還是會寫。你看看，我手上有張電報的表格，上面要寫的內容全看你。這可攸關你太太的生死呢。」

「你再說什麼都是白費力費，你自己很清楚。拿起筆來寫信。」

「我人在哪裏？」我痛苦地說。

「天啊！如果你……」

然而，即使是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沒辦法實現，因為那個中國人提高音量，用溫文有禮的語調說。

「這一點，你也會對著你祖宗八代的墳墓發誓嗎？」

「否則怎樣？」我回應。

「我們放走你的妻子。電報會立刻發出去。」

「我都已經對祖墳發誓了，別擔心，在這裏休息一下吧。我不在的時候，佣人會好好照顧你的。」

「當然確定了。我就知道，他們會用謊言來折磨你！」

不過令我驚訝的是，我聽到一陣低沉的笑聲。我睜開雙眼。架住我的兩個人遵循沙發上那位男子的指示，把我帶回剛才的位子，和他面對面。

「我對著祖宗八代的墳墓向你發誓。更何況，你自己想想，我有什麼理由要加害於她？抓住她只是為了達到目的。」

我跨進門檻，渾然不知情的白羅也準備跟我進來。

「你會馬上送出去嗎？」我催促他。

我往四週看了一下。沒錯，我是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在爐架上，還有我故意放置的那四顆煤炭。

我的眉毛上冒出汗珠。他繼續折磨我，很和善地微笑，用全然冷靜的語調說：「上尉，筆在你手裏，你只要動動筆就沒事，否則——」

「啊，你醒過來了，你回復知覺了。太好了！老弟，可憐的老弟啊——」

突然間，他們的主子回來了，身著雍容華貴的絲質長袍，身材高大。他指揮著手下，我被帶回地窖，走進地道裏，走回之前進來的房子。他們帶我進入一個一樓的房www.hetubook.com.com間。房間的窗戶全都有窗簾遮住，不過透過縫隙還是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馬路的對面有個穿著破爛的老人正徐徐走過。我看到他對窗戶做出一個手勢，才了解他原來是負責看管的人之一。

我慢慢甦醒過來，感覺很痛苦，所有的知覺都恍惚不清。我看到的第一個東西是白羅的臉。他坐在我對面看著我，表情焦躁。他看到我睜開眼看著他，立刻歡呼一聲。

我一字一字將事情原委講清楚，邊說邊顫抖。白羅大叫一聲。

我每寫下一個字，心情就一次又一次陷入絕望的深淵中。這個計劃實在高明得很殘酷。我這才明白，我們生活中的一點一滴，他們都瞭若指掌。這封信就如同我親手寫的一樣。信裏面承認當天下午有中國人來過，想「把我騙來這裏」，我留下那四本書的「暗號」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白羅會認為，一開始是個陷阱沒錯，不過我還是看穿了。時間也是精心策劃的。白羅一收到這封信，時間緊迫，一定會匆忙跟著那個外表天真無邪的帶路人走。我知道他一定會跟著他走。我決定自己單獨行動，也會讓他快馬加鞭。對我的能力，他莫名其妙地就是不信任。他總認為，如果他不在場，我一定會惹上麻煩，他必然會趕到這裏來控制局面。

「沒有沒有，你沒有。你可能是接到了一封南美洲傳來的電報，只是上面的簽名也是布朗森，那是另外一回事。告訴我，難道你從來沒有想到過，像這樣一個在全世界各處佈線的組織，是很可能找上你心愛的小灰姑娘小姐來對付我們？」

「我跟你保證過，那一次就夠了。」

他不顧我抗議的吼叫聲，繼續娓娓道來，語氣和緩，態度安詳，我最後大叫一聲，用雙手撝住耳朵。

我走到外面的台階上，向白羅示意。他很快跑過街來。

「啊哈！老弟，看來你一切安好嘛。我才在開始為你擔心哩。你進到裏面去了？這麼說，房子裏面沒有人囉？」

「等赫丘勒．白羅落到我們手中時，自然就會送出去。現在不行。」

「你的意思是什麼？」

「他有哪些酷刑，要不要我說來聽聽啊？」

我一定是昏死過去一兩分鐘。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白羅正往我的嘴裏灌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