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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公館謀殺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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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四十五分左右,我回到家,想把星期天的佈道理出一個梗概,但是瑪麗進來說,瑞汀先生正在書房等我。
「聽著,先生。我一直反覆思考您昨天說的話。這件事使我徹夜未眠。您是對的。我必須斬斷情絲,遠走他鄉。」
最後只剩我們倆時,他的態度立即改變。
我喝了一杯難喝的茶,又冷又苦。五點半,電話響了。我被告知,低地農場的艾博特先生要死了,請我立即去。
格賽達和丹尼斯的話題不時有些超出分寸,但我無心制止他們。我總認為,如果牧師在場便要掃興,那實在令人遺憾。
今天晚上他竟然顯得有點漫不經心,這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他仍是應付自如。我想,格賽達和丹尼斯沒有感覺不對勁。如果不是下午的事,我也許也不會注意到什麼。
他有點耳聾,於是也像耳聾的人一樣總提高聲調說話。
「哦!我並不是說,我會用刀子從背後捅死他,不過要是有人這麼做的話,我會感激不盡。沒有一個人對他有好評。我很納悶第一任普瑟洛夫人為什麼沒有幹掉他。幾年前,我見過她一次,看起來她應該有本事這麼做,她是一個陰險的女人。他老是吼來吼去,到處惹人厭,刻薄得不得了,脾氣暴躁得令人無法忍受。您不知道安是怎樣忍受他的。如果我有一點錢,我會二話不說立即帶她離開。」
「我實在不明白,」我說,「這個地方的人是怎麼吸收資訊的。他們一定是站在窗戶旁邊吃飯,以便保證不會漏看什麼。」
「哦,」勞倫斯.瑞汀說,「我得走了。克萊蒙夫人,您讓我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非常謝謝您!」
「她是個古怪的女孩,」他說,「似乎總是在做夢,但我相信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其實是相當清醒的。我相信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只是偽裝。拉蒂絲非常清楚她在做什麼。她還有一種可笑的復仇心理。奇怪的是她討厭安,簡直是憎恨她!但是,安一直像天使一樣待她。」
我進房間時,他突然轉過身來。
我沒有回答,他卻尖刻地問道:
「衛瑟碧小姐剛才來了電話,」她說,「樂思荃夫人八點一刻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沒有人知道她hetubook.com.com到哪兒去了。」
格賽達和丹尼斯送他出門。然後,丹尼斯獨自回到書房。一定有什麼事情使這個孩子心煩。他在房裏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皺著眉頭,踢著家具。
「我親愛的孩子。」我說道。
「親愛的年輕人,你低估了小鎮居民獵奇的能力。在聖瑪莉米德這兒,每個人都知道別人最隱秘的事情。在英格蘭,任何偵探也比不上一個上了年紀、有很多閒暇的老處女。」
「他研究的是愛情,」丹尼斯說,「甜美的葛拉蒂.克拉姆,你實在是太美了。你的皓齒令我心神盪漾。來吧,和我一起飛翔,我的準新娘。在藍野豬旅館,在臥室的地板上——」
我們的家具已經破舊不堪,經不起進一步的蹂躪,然而我只是輕聲提醒他別那樣做。
「我不知道是否應當告訴您。」
我很真誠地勸說他,請求他離開聖瑪莉米德。安.普瑟洛已經夠不幸了,他留下來,只會帶給她更多的不幸。人們會議論紛紛,事情會傳入普瑟洛上校的耳朵,那麼後果便不堪設想。
勞倫斯聊得很開心。儘管如此,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不時瞟向我坐的地方。晚餐後,他走過來邀請我進書房談談,我並不訝異。
「噢,他們已經和好了!」丹尼斯說,「我實在搞不懂大家在墳墓裏挖來挖去究竟是為什麼。」
「今天,普瑟洛那老頭拿銀器給史東看,」丹尼斯主動說道,「老史東卻裝出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順便一提,我們的晚餐充份證實了格賽達的假設:任何事情她不試還好,一試反就適得其反。菜單看來不同凡響。瑪麗對於自己能妥善安排半生不熟和煮得過爛的菜餚輪番上陳,似乎顯得異常開心。格賽達訂了一些生蠔,這似乎能免於憋腳廚師糟蹋生鮮美食,只可惜我們沒有口福,因為正當我們準備大啖一番時,才發現屋子裏沒有可以用來打開生蠔的工具。
「別放在心上,我親愛的孩子。再見,願上帝保佑你。」
「我希望一切順利,」格賽達在樓梯上對著我的身後喊道,「我考慮了你午餐時說的話,我確實想出了一些好吃的菜單。」
我原來非常懷疑勞倫斯.瑞汀是否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大駕光臨。他可以輕易就找到一個藉口爽約。
我們不得不中止談話,因為格賽達和丹尼斯闖了進來,並說我不能害勞倫斯變成一個老頑固。
「你有沒有想過,」我問道,「也許拉蒂絲自己也這樣認為?」
我好奇地看著他,但是沒有進一步追問他。不過,我心中十分納悶。將事情藏在心底,非常不像丹尼斯的作風。
我匆匆吃完午飯,出去走訪一些人。格賽達搭廉價的星期四火車到倫敦去了。
我正要回家,這時又碰到普瑟洛上校。他心情相當好,因為他剛以法官的姿態處罰了三個盜獵者。
「您是說,每個人都認為他們的戀情獨特嗎?也許是吧。但有一點您得相信。」
「嚴懲不怠。」他以洪亮的聲音叫喊道。
「天啊!」格賽達說道,跌坐進一張安樂椅裏。「我多想來點毛骨悚然的刺|激故事!謀殺案,或是竊盜案也好。」
當然,我並不贊同他的最後一句話。對一個被愛沖昏頭的年輕人來說,愛人在他們眼中總是像天使一樣。儘管如此,據我敏銳的觀察,安確是帶著慈愛與公平對待她的繼女。那天下午,我自己也對拉蒂絲刻薄的語氣感到吃驚。
我愈發吃驚了。
但是,他還算準時地到了。我們四人開始進餐。
「是戰爭的紀念品。」勞倫斯簡短地說。
「除了您,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牧師。」
我與瑞汀講話時要比跟普瑟洛夫人講話時直率得多。我直言不諱,他坦然接受。
星期四一開始就很糟糕。教區裏的兩位女士為教堂的裝飾吵起來,我被叫去調解。她們兩人都氣得顫抖不已。如果不是過程太令人痛苦的話,那倒可視為一種有趣的生理現象。
不可否認,勞倫斯.瑞汀具有迷人的性格。我想他大約三十歲。褐髮,但有一雙明亮、湛藍驚人的眼睛。他是那種多才多藝的年輕人。他擅長運動,是一位優秀的射手又是位業餘演員,故事也講得很精采。他是一個能使任何聚會都保持活躍氣氛的人。我想,他大概具有愛爾蘭的血統。他不是一般人印象中那種典型的藝術家,然而我相信他是位具有現代風格、技巧靈活的畫家。儘管我自己m.hetubook.com.com對繪畫所知甚少。
「我想他們為了墳墓的事情吵了一架,」格賽達說。
「哦,那我們最好先進去把他扣起來!」格賽達說,「誰有左輪槍?」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迸出一句話:
「這個年頭就是需要這樣——嚴懲不怠!殺雞儆猴!亞契那個無賴昨天出獄,說他發誓向我報仇,我聽說的。無恥的惡棍!俗話說,受威脅的人,命更長。下次他要再捉我的雉雞讓我抓到的話,我會讓他瞧瞧,他的報仇算什麼!太寬鬆了!我們現在人的原則太寬鬆了!我認為一個人的真面目就要讓大家看到。說什麼要考慮他妻兒的感受。他媽的胡說八道!胡扯!只因為一個人惦念他的妻兒就該讓他逃避罪責嗎?無論什麼人,醫生、律師、牧師、盜獵者、醉漢,在我看來全都一樣,如果你逮到他幹違法的事,就讓法律來懲罰他。我相信你同意我的說法。」
「是嗎?太有趣了!你為什麼有這把槍?」
「你為什麼不回答?告訴我你在想什麼,老兄。」
「那樣的話,」我說,「豈不令大家非常失望。」
「不僅如此,」格賽達興奮地說,「他們還發現了藍野豬旅館的秘密。史東先生就住在克拉姆小姐的隔壁,可是,」她使勁地晃動著食指,「隔牆上沒有門!」
我指責了他。
「對不起。」丹尼斯說。
「您會照顧安嗎?她需要一個朋友。」
我立即打電話到老屋去。因為低地農場在將近兩英里外,所以我在六點十五分不可能趕回來。我一直學不會騎自行車。
「我搞不懂史東這個人,」勞倫斯說,「我想他一定非常的心不在焉。有時候你會覺得,他對自己的研究一無所知。」
我想,我一定是被普瑟洛夫人攪得心神不定了。我通常不會陷入這種憂鬱的沉思默想。
我告訴他,他生病了,他否認,但是態度並不堅決。最後,他承認他感到不太舒服,似乎也準備聽從我要他回家睡覺的建議。
「他們為什麼要知道呢?」
然而,他們告訴我普瑟洛上校剛開車出門了,於是我只得出發,交代瑪麗說我被臨時叫走,但會盡力在六點三十分或稍後趕回。
他輕鬆地說那沒有什麼關係,因為每個人都認為m.hetubook.com.com是拉蒂絲與他相愛。
他向我保證,迄今為止,「還沒有什麼出軌的事」。他說,安是他所見過最真摯最忠實的女人。接下來的發展,他無法預知。
「你忘了,」我說,「我的職業要求我特別尊重一種品性——寬容。」
還有,四位貧窮的教區居民公開地反叛哈娜小姐,她為這事怒氣沖沖地跑來找我。
這個問題似乎使他相當吃驚。他說拉蒂絲對他根本不在乎,他能確定這一點。
「散播謠言是一件多麼卑鄙的事啊!」
這時,格賽達進來了。
「夠了,丹尼斯。」我說。
我能夠看出來,他認為在沒有親身經歷的局外人看來,這種事情說來當然容易。
勞倫斯極力辯解。
「她的假牙的確是搶手得要命,」格賽達說,「但是你說沒人有值得偷的東西,這你就錯了。在老屋就有一些精緻的古老銀器、銀盤、查理二世時期的茶杯等等。我敢說,值好幾千英鎊呢。」
「我想這裏沒人有值得偷的東西,」勞倫斯說,極力迎合她的心情。「除非我們去偷哈娜小姐的假牙。」
「我在想,」我說,「當大限來時,如果我只能接受正義的撫慰,我會感到十分遺憾的。因為這可能意味著,我只配接受正義的裁決。」
格賽達和丹尼斯格外開心,不斷說著史東博士和克拉姆小姐的笑話,這些都是當地的傳聞。我突然痛苦地驚覺到,丹尼斯在年齡上比我更接近格賽達。他稱呼我連恩叔叔,但稱她格賽達。不管怎樣,這讓我有點落寞。
我告訴他,自古以來人們都是這樣說的。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古怪的微笑。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開口。
我發現他正憂心忡忡地來回踱步,面色蒼白憔悴。
「我想你已經下了最正確的決定,」我說,「我知道這個決定很難,但相信我,結果將證明這是最好的選擇。」
「那老頭也許會用一支左輪槍射殺你,」丹尼斯說,「這事最合他意哩。」
我有點吃驚。
「呸!我們所需要的是一點勇武的基督精神。我也希望我有盡到義務。好了,不說這個啦。我說過了,今晚我去你那兒。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改約六點一刻而非六點。我得見村裏的一個人。」
「當然,」當我說完後他說和圖書道,「您一定會說這番話的。您是位牧師。我這樣說並無冒犯之意,事實上,我想您也許是對的。但是,安與我之間的事情,和一般的男女心情不同。」
「我有一把毛瑟手槍。」勞倫斯說。
「您撞見了我們的秘密,先生,」他說,「您打算怎麼辦呢?」
我們邀請勞倫斯.瑞汀那天晚上來吃晚飯的事,我忘得一乾二淨。格賽達衝進來指責我,說離晚飯時間只有兩分鐘了,我大吃一驚。
「她不是去荷大克醫生那兒。衛瑟碧小姐知道,因為她給哈娜小姐打過電話,哈娜小姐就住在荷大克醫生的隔壁,如果樂思荃夫人去了,她一定會看見她的。」
然後,我又得去責備唱詩班的兩個男童,他們在唱詩的神聖時刻,竟津津有味的含著糖果。我不安地覺得自己並未恪遵本份、虔誠盡職。
「謝謝您,先生,」他握緊了我的手。「您是個好人,牧師。我今晚就向她道別,也許明天就能收拾好行李離開。延長痛苦沒有什麼好處。謝謝您讓我在花棚做畫。沒能完成克萊蒙夫人的肖像畫,我很遺憾。」
他走後,我努力想靜下心來準備佈道,但很難做到。我不停想著勞倫斯和安的事。
這句話讓格賽達哈哈大笑。
「這件事真是卑鄙極了,」丹尼斯又說,「四處散佈流言,講一些捕風捉影的事。甚至不僅是講,還做暗示呢。不,對不起,要是我告訴您我就會遭天譴!這件事卑鄙極了。」
接著,我們那特別麻煩的風琴手又挑起事端,我又得把這事平息下去。
他揮動著拐杖走開了。一轉身,我撞見豪斯。他今天早上病容滿面。我本想就他轄區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說他幾句,但是看到他那蒼白緊張的面容,我感到這個人確實病了。
「您那一番有關安的話是對的。我留下來,只會給她帶來麻煩。她,她實在是太好了,不應該再遭受任何磨難。我明白我必須走。光是現在這樣,已使她夠為難的了,願上天幫助我。」
「我想沒問題。」
「嗯,但我是個公正的人。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
「你盡可以放心,我會盡全力。」
「怎麼回事?」我問道。
「如果這只是一齣戲,」他憂鬱地說,「如果那老頭死去——對每個人都是極好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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