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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樣的鬼豔先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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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的心聲

莊家的心聲

「我玩得很愉快,」他帶著天真的熱情宣佈道,「是的,先生!這才是我所謂的見世面,和我們在美國截然不同的一種生活。」
最後來的是鬼豔先生。和他一塊兒來的是一個黝黑瘦小的男人,他穿著整潔,沙特衛先生覺得他很面熟。過了一會兒,他認出了這個男人。他就是晚上犯了拙劣錯誤的那個莊家。
皮耶.沃謝在椅子上朝後一靠,盯著天花板。
「好吧,」沙特衛先生說,「倒都圓滿地結束了。我們相愛的小鳥們現在都沒事了。」
「我們晚一點的時候見見你的朋友富蘭克林.拉奇。我要開個小小的晚宴。」
「然後有一天,他走進店裏時發現她坐在那兒。她穿得很漂亮,手上戴著戒指。他站在那兒審視著她,一顆心咚咚跳個不停,跳得厲害!他茫然失措。他想揍她一頓,想把她摟在懷裏,想把她扔到地上,想用腳狠狠地踩她,想跪倒在她的腳下。但他什麼也沒做。他拿起他的鉗子,繼續幹他的活。『夫人想要什麼?』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這樣啊。」沙特衛先生說。
當他們從他身邊走過時,他禮貌地脫帽致意,伯爵夫人帶著嬌媚的微笑向他點頭還禮。
「確實如此。」
「現在我要告訴您更多的事情。」
他發現,對於年輕的富蘭克林.拉奇來說,查諾娃伯爵夫人是個非常不合適的朋友。
「呃,是的,和伯爵夫人在一起。」沙特衛先生承認道。
「然後說著她走出了店裏。你們能相信嗎,先生們,一個女人竟然會如此惡毒,回來僅僅是為了折磨他?」
「點頭之交。」沙特衛先生說,和他對伊莉莎白的答覆一樣。
「他知道她在設圈套。他渴望把她擁入懷中,但他太聰明了,沒有那樣做。他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富蘭克林.拉奇被這個想法逗樂了。
「啊!」她再度沉坐了下來。「我明白了。」
突然,沙特衛先生對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新感覺。他不再把她看成是個殘忍貪婪的人,而是一個走投無路的人,竭盡全力地搏鬥著。他偷偷斜看了她一眼。陽傘沒撐著,他能看見她眼角少許的憔悴皺紋。太陽穴的脈搏在跳動著。
沙特衛先生感到一陣奇怪的安慰和信心。
「這不應該令你吃驚,」他說,「現在是嘉年華期間。在這個時候,我經常在這兒。」
莊家探前身子去看。
「這位女士——和她見面是件讓人興趣盎然的事。人們現在傾向於認為歐洲的貴族已經沒落了。在男人們身上這也許是真的,但女士們則不同。碰到像查諾娃伯爵夫人這樣優雅的人,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嗎?詼諧、迷人、聰慧,她有幾代的文明為後盾,一個徹頭徹尾的貴族!」
「天啊!」他喃喃地說,「一張五萬法朗的支票。你們明白嗎?她今晚贏的錢。她在世界上擁有的全部財產。而她用它點燃了我的煙,因為她太驕傲了,不肯接受——憐憫。哦!驕傲,她總是像撒旦一樣驕傲。她與眾不同,不可思議。」
鬼豔先生微微笑了。他迷人的黝黑面龐明朗了起來。
「我聽說過,」沙特衛先生說,「那些珍珠是波士尼亞國王送給她的。」
沙特衛先生多年來在蒙地卡羅見過這位伯爵夫人許多次了。他第一次看見她時,她和一位大公在一起。第二次,她則和一位奧地利男爵在一起。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她的朋友們是希伯來血統的男人們:膚色蠟黃,鷹勾鼻,戴著相當華麗的珠寶。最近一兩年,人們經常看見她和非常年輕、幾乎稚氣未脫的小伙子在一起。
「對於一個貧窮的女孩來說,這是一個迷人的開始。」伯爵夫人譏諷道。
他並未回答,於是伊莉莎白繼續朝俱樂部走去。沙特衛先生坐在陽光下,不一會兒富蘭克林.拉奇加入。
「我實在替富蘭克林擔心,」馬丁小姐說,「他通常很理智。你料不到他會迷上這種妖婦。而且他一句勸告也不聽,要是誰試圖對他說點什麼,他就暴跳如雷。無論如何,告訴我,她真的是伯爵夫人嗎?」
他朝她望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時你只滿足於旁觀人生中的戲劇。現在,你想參與,想去表演。」
他們三個人在午夜時分見面了,鬼豔先生解釋了他的計劃。
後者點了點頭。他急於看看伯爵夫人如何表現。
沙特衛先生只是揚了揚眉毛,心裏私下猜測這位夫人的年紀在四十五歲至四十九歲之間。
「她與我四目交會。我怎麼辦?我冒著失去賭場這份工作的危險,搶了那位英國紳士。『是夫人的。』我說道,一邊把錢推了過去。」
「點頭之交。」
「晴天霹靂!」
「夫人,」他說,「有一種東西叫做憐憫……」
沙特衛先生是人生這齣戲裏一個認真的學生,但他喜歡多采多姿的素材。他感到失望襲上心頭。價值觀正在改變,而他,年紀太大,不可能變了。
「我要提醒你,在蒙地卡羅不要完全相信別人告訴你的話。」他小聲說。
「我們是第一個,」沙特衛先生說,「啊!富蘭克林來了——」
一陣令人顫慄的長歎聲,從伯爵夫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靠著的窗戶旁傳過來。
「是嗎?」沙特衛先生問。
莊家迅速地把其他人下的賭注收攏,推到沙特衛先生那兒去。沙特衛先生伸出手去接。伯爵夫人也同樣伸手去接。莊家左看右看他們兩人。
「我幾分鐘前剛見過他。」
不知沙特衛先生是認為她有教養或是有藝術天賦。對他來說,她總之是顯得非常年輕。
「和他的朋友伯爵夫人在一起,我猜。」女孩尖刻地說。
沙特衛先生回到鬼豔先生身邊。在他完美無缺的風度後面,充滿了極端的憤怒。鬼豔先生同情地聽著。
她眼睛周圍塗著淡淡的茶褐色眼影,讓人印象最深。她的唇既不是緋紅色也不是猩紅色,而是柔和的酒紅色。她穿著一件設計非常大膽、黑白雙色的衣服,打著一把粉紅色的洋傘,相當具有防曬功效。
「您知道她多大歲數了嗎?她告訴我了。她相當大方。我本來猜想她二十九歲,她主動告訴我說她三十五歲了。她看起來不像,對嗎?」
「米拉貝今晚抵達蒙地卡羅。」他激動地把這個秘聞告訴鬼豔先生。
「她和伯爵夫人今晚的會面該是件很有趣的事。」
「生活在哪兒都差不多,」他有點不耐煩地說,「面貌不同罷了。」
這件事確實是大家熟知的八卦消息,據說這位夫人當年曾是國王陛下的親密女友。
「我親愛的鬼豔先生。」他們熱情地握了握手,「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你們必須盡你們最大的力量去說服他們。」
「為什麼不是真的?世上有許多類似的事情。」
「太糟了,」他說,「但發生這些事情不稀奇。」
「很榮幸,」鬼豔先生說,「我們看看能做些什麼。」
「查諾娃,」一個說,「她顯得很年輕,不是嗎?那串波士尼亞王室珠寶戴在她身上很漂亮。」
「那是波士尼亞國王送給她的。她為他偷偷帶出去一些秘密文件。」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走了。沙特衛先生本來要趕快追出去的,但他被那個法國人吃驚的喊聲攔住了。
她放下她的陽傘,開始用它在地上畫來畫去。
「我覺得有點寂寞,伊莉莎白,」富蘭克林.拉奇說,「這些外國人——他們真是急躁!我不理解他們。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麼?」
「而另一方面,伯爵夫人,」拉奇繼續道,「卻非常地欣賞伊莉莎白,認為她渾身上下充滿魅力。這說明了什麼呢?」
「你的朋友伯爵夫人很難勝過她了。」鬼豔先生在沙特衛先生耳邊低語道。
「咦,要是他們不接受邀請呢?」
「哦!沒什麼。」拉奇大聲笑了,露出和他同胞一樣漂亮的牙齒。「請聽清楚,我不是說我對賭場不失望。我原來以為賭博是另外一回事,是某種更為狂熱的東西。可是現在看來,它讓我覺得乏味、骯髒。」
沙特衛先生贏了。
沙特衛先生微笑著下了他今晚的最後一把賭注,把最大數目押在五號上。
但有些人會讓他想念,那些穿著入時的各國男爵、伯爵、大公和皇室的王子們。到目前為止,他見過的唯一一位王子,是一家不太著名的旅館裏的電梯操作員。
陰暗中突然傳來了伯爵夫人的聲音。
他認真地停頓了一下。沙特衛先生試圖想像出伯爵夫人和伊莉莎白.馬丁親如姐妹的情形,但失敗了。
「這說明,」沙特衛先生一本正經地說,「伯爵夫人度過的歲月比馬丁小姐長了許久。」
她來得晚,當她漫不經心地走向中間的一張輪盤賭桌時,一陣竊竊私語在四周響了起來。
「但是珍妮,我將這麼稱呼她,朝後一甩頭,大聲笑了起來。是那種邪惡的笑聲。『我在嘲弄你,小皮耶,』她說,『瞧瞧這些昂貴的衣服,這些戒指和手鐲。我是來向你炫耀的。我會使你把我擁入懷中,而當你這麼做的時候,我會啐你一臉,告訴你我是多麼恨你!』
「Numero cinque,rouge,impair et manque.。」
沙特衛先生興致勃勃地講著,說出了他的困惑。像往常一樣,他為自己營造氣氛的能力感到驕傲。伯爵夫人,年輕的富蘭克林,不讓步的伊莉莎白……他駕輕就熟地把他們勾畫了出來。
「早安,沙特衛先生,」伊莉莎白.馬丁說。「您有看見富蘭克林.拉奇先生嗎?」
那天晚上她在俱樂部賭輪盤碰運氣時,他觀察了她。
沙特衛先生認為這有可能。他忍著沒指出,他們不是在薩貢泉而是在摩納哥,而在這兒,伯爵夫人遠比馬丁小姐與周圍環境協調得多。
伯爵夫人把錢收了起來。沙特衛先生把手抽了回來。他保持了紳士的風度。伯爵夫人非常坦然地看了看他,他也回視了她一眼。周圍有一兩個人向那位莊家指出他搞錯了,但他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他已經決定了,沒什麼好說的。他沙啞著大聲喊起來:
「您對那個不錯的美國小伙和-圖-書子感興趣,對嗎,沙特衛先生?」
「我認識很多這一類的人,」沙特衛先生道,「還認識猶太人,葡萄牙人,希臘人和阿根廷人。」
這個小個子男子似乎迷惑不已。鬼豔先生輕鬆地做了必要的介紹。晚餐端上桌了,是一頓精美絕倫的晚餐。酒送來了,非常好的酒。氣氛顯得有些冷淡。伯爵夫人很沉默,伊莉莎白也一樣。富蘭克林.拉奇變得很健談。他講了許多故事——不是幽默的故事,而是嚴肅的故事。鬼豔先生從容殷勤地傳遞著酒。
他的經歷足以使他明白,和這個年輕小伙子爭辯是無用的。富蘭克林.拉奇正處於白熱化的騎士精神巔峰期,在這個時候,他不會相信任何沒有權威證明的陳述。
「您不認為這太不像話了嗎?」拉奇憤怒地質問道。
「很聰明,」沙特衛先生馬上贊同道,「她不屑去競爭,而是和她的對手主客易位,反敗為勝。」
「於是我故事裏的那個年輕人越來越消沉。他喝的苦艾酒越來越多。那個小店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賣掉了。結果他成了底層社會的人渣。後來,戰爭爆發了。這是件好事。戰爭讓他離開了貧民區,使他覺悟,不再做一名衣冠禽獸。戰爭訓練了他,讓他冷靜下來。他忍受了寒冷、疼痛和死亡的恐懼,但他沒有死,戰爭結束後,他又是一條好漢。
「我不太清楚,」沙特衛先生說,「可能是。」
「我想,是她的行為舉止非常有魅力。」沙特衛先生小心翼翼地說。
「一個波希米亞風格的咖啡廳,那兒專門招待奇怪的客人。店名叫『小酒窖』。」
「您在社交界算是個大人物吧?」他真誠而又害羞的語氣讓人無法見怪,「我的意思是,您認識所有的公爵夫人、伯爵和伯爵夫人等等的人。」
「是的,我打賭你知道,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她是波士尼亞國王跟前最新的紅人。我想,他給了她大量的珠寶。據說她是巴黎最難討好、最奢侈的女人。」
「都是些我告訴過少數幾個人的事情,」她神情恍惚地說。「我曾有過獨特的生活經歷,沙特衛先生。很少有人會相信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奇遇。」
每年定期在一月份的第二個星期天,沙特衛先生會離開英國至里維拉去。他遠比任何一隻燕子準時。四月份他會返回英國,在倫敦度過五月和六月,參加從沒聽說他曾錯過的艾斯科特賽馬會。在伊頓和哈羅間的比賽結束之後,他離開城裏,先去拜訪幾家鄉間宅第,然後往多維或勒圖蓋去。狩獵聚會佔去了九月、十月的大部份時間。通常,他會在倫敦住幾個月,結束這一年。他認識每一個人,而且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每個人也都認識他。
拉奇熱情洋溢。
「這樣好多了。」沙特衛先生說。
「不,」沙特衛先生說,「恐怕我對她了解很少。」
「這令她不高興。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皮耶,』她說,『我回來了。』
他沒答話,伯爵夫人繼續神情恍惚地朝海灣那邊望著。
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坐在他對面的皮耶.沃謝好像醒了過來。他也充分享受著香檳酒。他朝桌子前傾了傾身子。
外面的空氣有點寒意,但不算冷。兩個人都深吸了口氣。
她平靜、面帶微笑,又回復到原來的樣子了。
一絲惡意的微笑悄悄爬上皮耶.沃謝的臉龐。他舉起手。
他意識到,她和他的私下對談乃是一種挑戰。她挑他出來做為她的頭號敵人。他確信她希望激勵他對富蘭克林.拉奇稍微談談她。沙特衛先生暗自竊笑。對此他是筒中老手了。他知道什麼時候閉嘴是明智的。
「您認識她嗎?」
「他把手中的鉗子放到一邊,看著她。『你希望我原諒你嗎?』他說,『你想讓我重新接受你嗎?你是誠心誠意地悔悟嗎?』她低聲說道:『你想讓我回來嗎?』天哪!她說得那麼溫柔。
皮耶.沃謝沒理會她,繼續講他的故事。
「物換星移,」沙特衛先生悲哀地說,「各種以前支付不起觀光費用的人現在都來了。當然,我老了……湧進這裏的年輕人……都去瑞士這些地方。」
富蘭克林.拉奇沉思了一會兒。
他獨自輕聲笑了。
「他的那位伯爵夫人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女孩大聲說道,聲音尖銳刺耳,「富蘭克林簡直為她著迷了。我想不出是為什麼。」
「我要告訴你們,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成功男人的故事。」富蘭克林.拉奇鄭重地說。
沙特衛先生聽見他旁邊的兩個男人在讚揚她。
沙特衛先生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她以一種與她非常相稱的慵懶姿態朝他們走過來。不一會兒,他們三個人已經在一起坐著了。在沙特衛先生看來,她非常有魅力,但態度很冷漠。她非常尊重他,詢問他的意見看法,把他看作是里維拉的權威人士。
「呃?」拉奇先生說。
「您認識查諾娃伯爵夫人,對嗎?」他終於問道。
「啊!」一陣嘩啦聲,伯爵夫人一躍而起時碰著桌子打翻了她的杯子。「為什麼?」
「好多了,」鬼豔先生贊同地說,「我們能自由交談www.hetubook•com.com了。我確信你有好多話想告訴我。」
「現在我必須走了。請——我不需要任何人送我。」
她熟練地捲了一個紙捻,在蠟燭上點燃,遞給了他。他朝前傾了傾身子,直到火焰燃著他夾在唇間的香煙。
沙特衛先生點點頭。
「小傻瓜一個,」沙特衛先生自言自語地說,「但我想這不關我的事,而且不管怎樣他不會聽我的。唉,我的經驗也是花代價得到的。」
最後幾局相當精采刺|激,三十一和三十四兩個號碼不斷出現。賭注聚集在賭桌末端。
「Faites vos jeux。」莊家沙啞著嗓子喊道,「Rien ne va plus.Plus rien。」
「故事從巴黎開始。在那兒有一個男人,是個寶石工匠。他年輕,無憂無慮,工作勤奮。人們都說他大有前途。一門好親事已經為他安排好了,新娘長得不太難看,嫁妝非常令人滿意。然後,你們猜怎麼著?一天早晨他看見了一個女孩,非常可憐、瘦小的一個女孩,先生。漂亮嗎?是的,也許,如果她不是餓得半死的話。但無論如何,在這個年輕人眼裏,她有種他無法抗拒的魔力。她一直在努力找份工作,她善良賢淑——或者至少她是這麼告訴他的。我不知道這是否是真的。」
這天上午他深鎖眉頭。湛藍的大海引人讚賞,花園一如往常討人心喜,但遊人頗令他失望,他認為他們是一群衣著不得體的卑鄙小人。其中有賭徒、有天生注定的倒楣鬼。沙特衛先生容忍了那些人。他們是必要的背景。但他想念那些和他同一階層的精英。
「不,」伯爵夫人說,「我不會相信的,而且任何一個不是傻子的男人也不會相信。但所有的男人都是視而不見的傻子。」
「是的,我發現他富有同情心。」伯爵夫人沉思地說,「我告訴他許多關於我生平的事情。」
他們謝過鬼豔先生,一起走入夜色中。鬼豔先生收起他的零錢,對著正像一隻心滿意足的鳥兒一樣洋洋自得的沙特衛先生微微一笑。
鬼豔先生微微一笑,他身後的一扇彩繪玻璃窗一瞬間替他披上了一件五顏六色的小丑彩衣。
「哦!」沙特衛先生吃了一驚說道,「哦!是的,嗯,我想你是對的,考慮到拉丁式的觀點和所有——」
富蘭克林.拉奇看起來幸福而且驕傲。
她現在正和一個非常年輕的小伙子走在一起。沙特衛先生碰巧認識這個小伙子,他感到很難過。富蘭克林.拉奇是位美國青年,典型的美國中西部人,好出風頭,粗俗但討人喜歡,是天生機敏和理想主義的奇怪組合。和他同在蒙地卡羅的是一群美國年輕人,有男有女,大都是同一類型的人。這是他們首次見識到歐洲,在批評和欣賞方面他們直言不諱。
「遊戲開始了,先生女士們請下注。」
「這就是道地的哈哈英國態度,」伊莉莎白不悅地說。「沙特衛先生,我只能說在我們的家鄉薩貢泉,那位伯爵夫人會被視為趾高氣揚、古怪的女人。」
這位年輕人點點頭表示同意。
一陣長時間的停頓,似乎沒有盡頭的停頓,仍然是那兩個人面對面地隔著桌子對視著……好像一場決鬥。
第二天他把富蘭克林.拉奇和伊莉莎白.馬丁介紹給他的朋友哈利.鬼豔先生。他很高興地看到他們相處融洽。伯爵夫人沒有出現,但在午餐時間他聽到的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只是在解釋,」沙特衛先生說,「我在英語社會中的活動。」
就在這時,他看見查諾娃伯爵夫人朝他走來。
輪到伯爵夫人時,她朝前傾了傾身子,把最大數目押在六號上。
「不,不,」沙特衛先生沉吟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如此認為。女人有她們自己的標準,你知道的。我們插手她們的事沒什麼好處。她們應該管她們自己的事情。」
沙特衛先生聆聽著,他越聽就越佩服查諾娃伯爵夫人豐富的想像力。她絕非粗俗的「妖婦」(如伊莉莎白.馬丁對她的定義)。那個年輕小伙子在那方面夠精明,生活嚴謹,是個理想主義者。不,伯爵夫人艱苦地穿梭於外交陰謀的迷宮中。她有敵人及詆毀她的人,這是自然的事!她讓這位美國青年感覺到他正在觀看一個古老王國的生活,而伯爵夫人乃是中心人物,冷淡,高貴,是參事及王子們的朋友,一個激發|浪漫情懷的忠誠人物。
球飛快地旋轉著,發出悅耳的嗡嗡聲。沙特衛先生心想,對我們每個人,這都意味著某種不同的東西。希望和失望的激動,無聊、無所事事的消遣,生與死……
他走過去,站在那張賭台旁。他不時地下注以自娛。有時他贏,但大部份時候是輸。
整個場面經過巧妙安排。過了沒幾分鐘,富蘭克林.拉奇就被尊重但明白無誤地打發走和*圖*書了,剩下伯爵夫人和沙特衛先生面對面。
她一次又一次地下注,只看見她的賭本有去無回。她輸錢的表現很好,一副老熟客的淡泊和冷靜。有一兩次她全部押在一門上,把最大賭注押在紅方,期間某一局中她贏了一點,然後又輸了,最後她下了六次注於manque。,每次都輸了。然後,她優雅地微微聳了一下肩,轉身走了。
富蘭克林.拉奇直盯著他。
「也許吧。」沙特衛先生說。
他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衝了出去。沙特衛先生和鬼豔先生也站了起來。侍者走近富蘭克林.拉奇。
她的嗓音不高,語調親切悅耳。
他說明了它的位置,然後三個人分手了。沙特衛先生很幸運地直接碰上了伊莉莎白.馬丁,高高興興地把她帶了回來。他們來到「小酒窖」,下樓來到一個地下室般的地方,在那兒擺了一張餐桌,燭台上點著老式的蠟燭。
「就在那時,各位,他來到南郊。他的肺受到了毒氣的侵害,他們說他必須在南部找工作。我不再用他的這些事情來煩大家了。只要說他最後成了一名賭台莊家就夠了,然後一天晚上在賭場,他又看見了她,那個毀了他生活的那個女人。她沒認出他來,但他認出了她。她看起來富有,什麼也不缺,但先生們,莊家的眼睛是銳利的。一天晚上,她把她最後的賭本全都押了上去。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確實知道,一個人能感覺到一些蹊蹺。別人可能不會相信,因為她還有昂貴的衣服,但我想說的是,她為什麼不典當掉它們呢?那樣做的話,唉,馬上就名聲掃地了。她的珠寶?啊不!我年輕時不是一名珠寶商嗎?那些真珠寶很早以前就不在了。某個國王送給她的那些珍珠被一顆一顆地賣掉,換成了假的。何況一個人必須吃東西,付旅館的帳單。是的,那些富有的男人們,他們已經注意她多年了。呵,他們說她已經年過五十了。就我看來,她還比較年輕。」
「『我是一個基督徒,』他說,『我盡力照教會的指示去做。』啊,他心想,我要挫一挫她的銳氣,挫到讓她跪下。
「我也要給你們講個故事,」他沙啞著聲音說,「但我的故事是關於一個不成功的男人。這是一個不是走上坡而是走下坡的男人故事。而且,和你的故事一樣,它是個真實的故事。」
「這是真的,」沙特衛先生承認道,「但在這個事件中我不知道該做什麼。非常令人費解。或許,」他躊躇地說,「也許你會幫我?」
那種越來越強烈的堅信感覺,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他的全身。她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絕望之徒。她會對他或是任何妨礙她和富蘭克林.拉奇交往的人冷酷無情。但他仍然覺得自己尚未摸清情況。顯然她很富有。她總是穿得很漂亮,她的珠寶首飾令人驚歎。不可能是這一類的需求。是愛情嗎?他知道得很清楚,她那個年齡的女人確實容易愛上年輕小伙子。可能是這麼回事。他確信情況有些異常。
她個子非常高,身材姣好。黑髮黑眼,眼睫毛和眉毛如此濃黑,勝過任何自然的造化。
整體而言,他們不喜歡旅館裏的英國人,而且英國人也不喜歡他們。以四海為家而自豪的沙特衛先生卻非常喜歡他們。他們的直率和活力吸引了他,儘管他們偶爾的失態行為令他顫慄。
「她是拉辛斯基家族的人,」富蘭克林.拉奇解釋道,「匈牙利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她有過最離奇的經歷。你知道她戴著的那一大串珍珠嗎?」
「賭博對賭徒來說是生與死的問題,但它沒有極輝煌的價值。」沙特衛先生說,「讀點這方面的書來加以了解,要比親眼目睹令人興奮得多。」
「我正好也這麼想。」
「唉,像你一樣以百分之百的美國人角度來看,倒是挺好的。」他的嗓音中有一種小孩般的哀傷口氣,「這些外國人太奇怪了。」
她穿著一件白衣——一件摩洛哥式直身裙,就像初入社交界的新人穿的那樣,她白皙光潔的脖頸和手臂上沒有配戴任何裝飾品。她沒有任何佩戴一件珠寶。
「那個巴黎舞台上的寵兒?」
富蘭克林.拉奇出人意料地突然轉開話題。
「哪些小鳥?」鬼豔先生問道。
沙特衛先生了解的女性秘密遠比任何男人更多,因而立刻對她的化妝藝術肅然起敬。她的膚色看起來毫無瑕疵,是均勻的乳白色。
「請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皮耶.沃謝先生。」鬼豔先生說。
他盯著伯爵夫人扔在桌上那個燒了一半的紙捻,並展平了它。
「在什麼方面?」
蒙地卡羅。沙特衛先生正在陽台上享受著陽光。
「外面會令人舒服些,」鬼豔先生贊同道,「我們到花園裏散散步吧。」
「一個有趣的故事,沃謝先生,不是嗎?請讓我給您點支煙。」
「哦,不是嗎?你知道她的家世?」
「打從我認識你之後,你漸漸變了。」當沙特衛先生的講述結束後,鬼豔先生微笑著說www•hetubook•com•com
「帳單,先生。」他面無表情地說。
「接下來的情況你們看得出來吧?注定會發生的事。她離開了他。兩年來他孤單一人,在他的小店裏工作,沒有她的任何消息。他只有一個朋友——苦艾酒。生意也不太好。
卡噠!
「他是個挺好的小孩。」沙特衛先生含糊地說。
就一個來自禁酒國家的人而言,他對香檳酒的欣賞並不落人後。
另一個矮個子是猶太人模樣的男子,目光不可思議地追隨著她的身影。
「他愛她,是的,但從一開始,她就使他發狂。她喜怒無常,經常大發雷霆,她會前一天對他冷若冰霜,第二天又熱情如火。最後他明白了真相。她從來沒有愛過他。她嫁給他是為了維持生活,糊口|活命。這一真相刺傷了他,深深地傷害了他,但他盡最大努力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仍然覺得他應受到感激,他希望她以夫為貴。他們爭吵。她責備他,天啊,她有什麼事不去責備他呢?
他正打算朝相反方向回頭時,看見上面提到的這位女孩正朝他走過來。她穿著一件做工精細、訂做的套裝,上身是一件薄紗襯衫,腳上穿著質地良好又實用的便鞋,手裏拿著一本旅遊指南。有些美國人去過巴黎後,會以示巴女王式的服裝出現,但伊莉莎白.馬丁不是這種人。她正以認真努力的精神「遊覽歐洲」。她對文化和藝術有著高度的見解,她急於用她有限的積蓄盡可能地有所斬獲。
然後她出人意料地站了起來。
她大聲喊道,「那是我想知道的,你為什麼那樣做?」
米拉貝個子修長苗條,一頭美麗絕倫、染成金色的頭髮。她的膚色是一種蒼白的淡紫色,唇色是橘紅。她美得令人驚訝,其衣著使她看起來就像天堂裏光芒四射的小鳥一樣。成串的珠寶垂在她裸|露的背部,左踝上是一條鑲著大鑽石的腳鍊。
「當然了,」沙特衛先生說,「那是因為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真抱歉,任何年長的人都不應該允許自己養成說教的習慣。」
他講述了他的故事,或許說得時間過長。像許多真實的故事一樣,離小說差遠了。
「我不同意您的觀點,」拉奇認真地說,「女人對女人的不友善,是當今世界上最糟的事情之一。您認識伊莉莎白.馬丁嗎?她完全同意我的觀點。我們經常在一起討論事情。她只是一個孩子,但她的觀點還可以。但一旦到了實踐檢驗的時刻,哎呀,她和她們任何一個一樣糟。她對伯爵夫人一點也不了解,而且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伯爵夫人,甚至當我試圖告訴她一些伯爵夫人的事情時還不肯聽。這是完全不對的,沙特衛先生。我贊成民主,況且,為什麼不能男人之間像兄弟,女人之間像姐妹呢?」
沙特衛先生夠精明,一下子洞察到了她的暗示。她告訴富蘭克林.拉奇的那些故事可能是真的。這極不可能,極端不可能,但也可能……沒有人能絕對肯定地說事實不是這樣……
沙特衛先生並未聽到更多的內容,因為正在此刻他轉過頭,非常高興地認出一個老朋友。
他也想念那些漂亮而且高貴的女士。這兒還能見著幾位,但人數不像過去那麼多了。
「這麼說,那些就是波士尼亞珍珠了,對嗎?」他說道,「確實是很奇怪。」
他突然停住了。和富蘭克林在一起的是伯爵夫人。一個令人尷尬的時刻。伊莉莎白表現得不太有禮貌,而她本可以更有禮貌。世故的伯爵夫人則保持著良好的風度。
當她出現在賭場時,引起了一陣轟動。
「真的嗎?哦,這太令人高興了。你想待在房間裏嗎?我覺得太暖和了。」
但他仍然覺得非常擔心,因為在他們那一群人當中有一個非常吸引人的美國小女孩,而且他確信她根本不樂意富蘭克林.拉奇和伯爵夫人做朋友。
她穿著一件綠底的金色衣服,看起來格外引人注目。那串著名的波士尼亞珍珠環繞在她頸上,長長的珍珠耳環吊在她的耳朵上。
他看起來半信半疑。
「她得和許多人鬥爭,」這個年輕人最後溫和地說,「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她從來沒有找到一個女人能和她做真正的朋友。她的一生中,女人一直敵視她。」
「好。會面的地點在哪兒?」
「這是一個被稱作『籬笆和捷徑』的聚會,」他解釋道,「我們選定一個碰面的地方,然後每個人出去,而且在道義上得邀請他碰到的第一個人。」
鬼豔先生迅速地把它從他手中奪了過來。
「如我所說,那個年輕人相信了她。他娶了她,愚蠢的做法!他的家人對他無話可說。他激怒了他們。他結婚了,我將叫她珍妮。結婚是件好事,他這麼告訴她。他覺得她應該非常感激他,因為他為她犧牲了許多。」
「伯爵夫人來了。」這個小伙子說,隨即站起身來。
「是的。那是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我觀察她兩個晚上了。輸了又輸,一輸再輸。最後一擲的時候到了。她把所有的賭本都押在一個號碼上。她身旁一位英國紳士也押上最高數目,押在接下來的那個號碼上。球滾動著那一刻到來了,她輸了……
「是夫人的。」他粗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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