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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樣的鬼豔先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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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小丑

幽靈小丑

沙特衛先生的業餘嗜好之一就是攝影。他也是《我的朋友們的家》這本書的得意作者。上述的朋友們其地位都很高。這本書本身把沙特衛先生以一種相當勢利的形象公之於眾,而這對沙特衛先生遠失公正。
「親愛的,」他說,「你嚇著我了。你就像那個拎著銀水罐的哭泣女郎。」
他站起來走到艾絲佩.格倫面前。
他把照片從布斯拓手裏拿過來。
「這沒關係,」沙特衛先生說,「我現在說的是事情的真相,我說的是一個拎著水壺,端著臉盆的女人。但是如果我說的是拎著銀水罐的哭泣女郎,那麼就是這件事表面看起來的情況了。」
「不一定,」鬼豔先生說,「麻煩是我們不只是滿足於看清情勢,我們往往對我們看見的情勢進行錯誤的詮釋。」
「如果是這樣,我們怎麼會看見查恩利走進橡木居的門裏去了呢?」蒙克頓上校質詢道。
「是的,現在你這麼一提,我相信是她。」
「我要你現在到我家來,馬上來。」
「我想知道,」她緊張地說,「是什麼使你產生創作那幅畫的靈感?」
她氣急敗壞地說:
「這可不容易,」布斯拓說,「知道人的心臟在哪兒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我自己永遠打不中自己的心臟的。」
「您真是太好了。」艾絲佩.格倫說道。
法蘭克.布斯拓對他怒目而視。
因為據沙特衛先生的經驗,鬼豔先生的每次出現都伴隨著某種明顯的意義。
沙特衛先生暗忖:「哎呀,這可真是奇蹟。」當他對著話筒講話時,他慶幸艾絲佩.格倫只能聽見他說的話。
格倫小姐坐在一張鋪著金色織錦套墊的大背長椅的正中央。如此泰然自若地控制了房間。沙特衛先生馬上意識到她打算掌控局勢。很不可思議的是,他第一個感覺是反感。他過去一直對艾絲佩.格倫的藝術真誠地崇拜。根據舞台上傳達給他的感覺,她的個性吸引人且令人愉快。她令人充滿期待、啟發人心,而非霸氣十足。現在,面對面地和這個女人本人在一起,他領受到的是全然不同的感覺。她身上有種嚴厲、大膽、強勢的感覺。她又高又黑,年紀大約三十五歲左右。無疑地,她長得很漂亮。而且她顯然依仗這一事實。
布斯拓聳了聳肩。
沙特衛先生朝鬼豔先生看去,似乎在尋求鼓勵,而且顯然得到了鼓勵,於是他繼續道:
「可能如此,」布斯拓若有所思地說,「乍看之下,人們會自然而然地在這個裝了嵌板的小房間裏上演一齣悲劇。」
沙特衛先生的目光落在了艾絲佩身上。
「我想有趣的是我們沒有人知道事實,」蒙克頓說,「亦即隱藏在後面的故事。當然有謠言,形形色|色的謠傳。你知道的,人們會說什麼。」
蒙克頓上校饒有興趣地盯著這位藝術家,就好像在看新品種的水母。沙特衛先生盡可能使談話友好地進行下去。
他審視著她,但這次她並未露出認識舊友的跡象。他為她放了張椅子,然後,他自己在椅子上坐好,清了清嗓子,有點緊張地說:
「您會給我一個機會說服她把那幅畫轉讓給我?」
「哦,她不是,」布斯拓先生說,「我想如果我冒冒失失地去查恩利打擾,只會受到冷落。我不想去我不受歡迎的地方。」
「顯然看起來如此。」沙特衛先生悲哀地說。
但是沙特衛先生的觀點意外得到了支持。
「我是查恩利夫人,雅莉絲.查恩利。我敢說你不記得我了,沙特衛先生。我們已有許多年不見了。」
「是的,你說得很對。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只要我活著我就永遠不再回查恩利。這就是為什麼當我的兒子迪克要我打開查恩利,再去那兒住時,我告訴他不行。」
「你沒看過拎著銀水壺哭泣的女郎嗎?」
「橡木居,」蒙克頓說,「是的,正是那個鬧鬼的房間。那兒有個藏身的地洞,靠近壁爐有一塊可以移動的嵌板,據說查爾斯一世曾在那兒藏身。在那個房間裏,曾有兩個人死於決鬥。就我看來,雷吉.查恩利就是在那兒自殺的。」
沙特衛搖了搖頭。他有一絲不滿。他本來希望發現什麼東西的,但他實在不知道是什麼。蒙克頓上校接著說:
「我的意思是那個女孩與雨果.查恩利暗自勾結,」沙特衛先生說,「你知道的,蒙克頓,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個惡棍。他想他應該會繼承爵位。」他猛地轉向查恩利夫人。「寫那封信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他過來了。我馬上把你介紹給他。」
「我期望我的朋友鬼豔先生能順路來拜訪,」他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否遇到過他。哈利.鬼豔先生?」
「哦,你會看到發生過的事情。你會看到——」
「還有哈利.鬼豔先生。」
「一定是最近。哦,我想起悲劇發生的當天我們曾提起這塊地毯。查恩利當時說實際上應該把它壓在玻璃下面。」
「事後發現的一封信,」沙特衛先生說,「一個非常聰明、不擇手段、打算某日成為查恩利夫人的小演員所寫的一封謊話連篇、殘忍的信。」
他看見她的臉頰上突然浮現一抹彩色。
「胡說,」蒙克頓激動而急促地說,「完全是胡說!你怎麼可能在記憶模糊而非清晰鮮明時把問題看得更清楚呢?」
「哦!但無疑——」
沙特衛先生還打算繼續說下去,這時柯布先生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衝下樓梯來到大廳。橡木居有另一扇門通向那個有露台的房間。我們試著打開,但發現它也鎖上了。最後我們不得不破門而入。查恩利躺在地板上,已經死了,緊挨著他的右手有一支手槍。除了自殺這還會是什麼?意外?別這樣告訴我。只有另一種可能,謀殺,而在沒有兇手的情況下無法成立謀殺案。我想你們承認這一點。」
沙特衛先生想起了法蘭克.布斯拓的話:「她不是很真實,朦朧虛幻,好像從蓋爾人的神話仙山走下來似的。」
「那麼,我們對於動機是一無所知,」布斯拓輕笑了一聲說道,「有另一個男人或另一個女人,不是前者就是後者,嗯?」
她高興地朝他微微笑了。
如前面已經提到的,沙特衛先生之所以對這幅畫感興趣還有第二個原因:他認出了畫中的場景。
「可以,當然可以,」沙特衛先生安慰地說,「火車上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樣好。」
沙特衛先生朝他身旁的那個空椅子看去,微微笑了,好像在笑某個別人看不見的秘密笑話,他平靜地說道:
「是嗎?」沙特衛先生說,「有一件事沒有解釋清楚,沒解釋布斯拓先生為什麼要畫那幅畫。」
「當然。做那樣一件事,簡直太不應該了。」
「沙特衛先生過獎了,」他平靜地說,「有一兩次我和他在一起時,他完成了幾件很精采的推理工作。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把功勞記到我頭上。我想是因為謙虛之故吧。」
「但是要是有人看見她呢?」
「我不想說長久以來我一直想認識您,但我很高興有這麼個藉口。至於今晚我的來訪,」她大聲笑了,「當我想要一件東西的時候,我簡直不能等,當我想和-圖-書要一件東西的時候,我就是一定要得到。」
她神情疲倦恍惚地環顧著他們,就像一個孩子背誦完了一篇她再熟悉不過的課文。
「是的,」沙特衛先生說,「我要送禮物給她的那位夫人,她幾分鐘之後就會到這兒來。」
「告訴我們關於這件事的情況,」沙特衛先生說,「這樣我們也就會親眼看見了。」
「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給你。我確信他會抓住這個機會的。你的名字在藝術界有很大的份量。」
是錯覺,還是真的她稍微有點畏縮。一絲奇怪的表情掠過她的臉龐。突然,布斯拓興高采烈地插了一句:
一抹迷人的微笑突然綻開在藝術家的臉上。
「哦,那是塊布卡拉地毯,」他說道,「價值幾千英鎊,我想。我在查恩利的時候,它是鋪在橡木居——一個合適的地方。把它鋪在大理石地板上,讓人覺得很滑稽。」
「不,」沙特衛先生說,「不是橡木居,是那個有露台的房間。就是它!死者的魂魄站在窗外往內看,看見了他自己躺在地板上的屍體。」
這一次不是幻覺。他清楚地聽見格倫小姐突然吸了口氣,甚至看見她向後退了一步。
蒙克頓突然低聲笑了笑。
沙特衛先生一走進哈徹斯特美術館,立刻有人認出了他,帶著愉快的微笑招呼他。
蒙克頓上校不安地在他的椅子裏移動了一下。
「你不會後悔的。我們相信布斯拓。」
「那個女孩給他的信,那個可憐的孩子。她是梅莉安的家庭教師。他,他和她做|愛了,是的,當時我們已經訂婚,準備結婚。而且她,她也將要有一個孩子了。她寫信告訴他這些,而且說她打算告訴我這件事。所以,你們明白,他開槍自盡。」
沙特衛先生微微笑了一下,法蘭克.布斯拓看見了那絲微笑,馬上對此反擊。
「你們談的是那幅畫嗎?」
「是的,」沙特衛先生緩緩地說,「人必須猜測。」
「哦,是有點,」沙特衛先生道,「表面看來似乎奇怪,對於一個年輕、富有、幸福、正在慶祝他抵家的新婚男人來說,自殺毫無意義而不可思議,但我同意我們沒有忽視事實。」他溫和地重覆道,「事實。」並且皺起了眉頭。
「關著,而且百葉窗都是放下來的。」
「她是個可愛的人,」布斯拓悶悶不樂地說,「但不像過去那樣有趣。」他憂鬱地說。
「一個對自己評價很低的年輕人,而且害怕世人也如此看他。」
他內心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他正參與一齣正朝著預定結果發展的戲。他,這個旁觀者,扮演著主角。他轉向格倫小姐。
「那位寡婦情緒非常低落嗎?」布斯拓問道。
「為什麼不能?」他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莫妮卡.福特,」她喘息著說,「我現在認出你來了。」
「不,」雅莉絲.查恩利說,「這不會讓我傷心。現在沒有任何事情能令我傷心。」
「二十七歲或二十八歲,我想。」
「但是沒有人知道任何事情。」沙特衛先生若有所思地說。
「沒有人知道。」他含糊地說。
「哦!」沙特衛先生大聲喊起來,「假設——」
「這就是藝術家。」沙特衛先生說。
「我對你的那幅畫有特殊的興趣,是因為我認出那個場景是查恩利那個有露台的房間。對嗎?」見藝術家點了點頭,沙特衛先生繼續說,「非常有趣,我過去曾在查恩利住過許多次,可能你認識這個家族的人?」
「火車自北部開來。那節車廂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們聊了起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我想我不會再見到她了。我不知道我想再見她。這可能是,一樁遺憾。」他停頓了一下,努力想表達清楚意思,「她不是很真實。朦朧虛幻。好像從蓋爾人的神話仙山走下來似的。」
「不,是穿過心臟。」
「我認為這些是胡言亂語,」蒙克頓上校說,「你忘了查恩利有一個正當的自殺動機。」
蒙克頓上校用冷漠、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除非我能設法讓這個年輕人放輕鬆,否則我們將度過一個非常不愉快的夜晚。」
「格倫小姐,」他說,「請允許我把我的一位老朋友介紹給您,他是蒙克頓上校。這位是布斯拓先生,您非常崇拜的那幅畫的作者。」
「事情就是這樣的。」蒙克頓上校得意洋洋地說。
「是的,」過了一兩分鐘他又繼續道,「這對雅莉絲.查恩利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打擊。她是那種到處顯得出眾的美女,充滿了人們所謂的生活喜悅,而現在他們說她本人就像個鬼。我許多年沒見她了。我想她大部份時間住在國外。」
「我沒遇見過什麼人。」布斯拓咆哮著說。
「聽起來太複雜了。」上校說道。
他接著說:
「整件事情非常出人意料,」他開始道,「查恩利和平常一樣正常。有一大群朋友為了這個舞會逗留在此。沒有人想到他會在客人們開始到達時開槍自盡。」
「沒錯。」布斯拓說。
「不是你所想的那種。我,我只是偶然遇見了她。實際上,是在火車上。畢竟,」他憤然加了一句,「為什麼一個人不能在火車上碰到別人呢?」
沙特衛先生買了一份目錄,穿過開闊的拱廊,步入展出布斯拓作品的那個狹長房間。展出的是水彩畫,畫技如此高超,拋光處理得如此完美,手法極其特別,以至於十分像彩色的蝕刻畫。沙特衛先生沿著牆慢慢地邊走邊仔細欣賞。整體而言,他肯定這些畫作。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應當會成功。這個年輕人的畫富有創造性和想像力,技法之精確、嚴謹,無可比擬。當然,還不是很成熟。雖然看來只是一個期望——但其中也有些接近天才的東西。沙特衛先生在一幅小小的傑作面前停頓了一下,這是一幅西敏寺橋的畫。橋上是擁擠的公車、有軌電車和匆忙的行人。很小的東西,但是完美得令人驚歎。他注意到這幅畫的名字叫「蟻群」。他繼續向前走,突然他屏住了氣,想像力和注意力完全被一幅畫吸引了。
「哦!嗯,你不會吃虧的,」布斯拓毫不客氣地說,「那是幅好畫,儘管這是我自己說的。」
「莫妮卡.福特。」查恩利夫人說。
「我開始緊張兮兮了,沙特衛先生。我剛剛覺得有人坐在那張空椅子上對我說了些什麼。」
「這是不可能的,」上校說,「因為屍體在橡木居。」
「如果他等到他們都走了以後,可能會讓人感覺舒服點。」沙特衛先生說。
「請沙特衛先生接電話好嗎?」
「織錦做的衣服和一頂假髮。」蒙克頓說。
法蘭克.布斯拓大約八點五分到達。主人,以及另外一位客人正在等他。沙特衛先生介紹說另一位客人是蒙克頓上校。他們幾乎是馬上進去用餐。橢圓形的桃花心木桌旁還擺了第四個座位。沙特衛先生解釋道:
「不是一篇暢銷的偵探小說,對嗎?」布斯拓說道,「沒人能因查恩利的死獲利。」
門開了,他抬頭看了看。他飛快地尋找著什麼,滿眼期待,但管家的話令他失望了。
柯布先生查閱了一下帳簿。
hetubook.com.com親愛的年輕人,」沙特衛先生說,「假如你少在意一點你留給別人的印象,我想,你會更明智、更快樂的。你最好還是除去你腦子裏一些非常陳舊的觀念,比如說,在我們現代的社會中,人的出生背景有什麼重要性呢。你是那種女人心目中非常帥氣的年輕人,而且,即使不能說你絕對有天賦,但你可能還是有。每天晚上上床之前反覆地對你自己把這些話說上十次,三個月之後去查恩利拜訪查恩利夫人。這是我給你的忠告,而且我是一個有豐富生活經驗的老人。」
「可能是在舞台上吧,」沙特衛先生說,「這位是艾絲佩.格倫小姐,這位是查恩利夫人。」
「很可能是另一個女人,」布斯拓繼續說道。「因為那位美麗的寡婦沒有再嫁。我討厭女人。」他平心靜氣地加了一句。
「我想你是對的,」蒙克頓說,「但儘管如此,那些血跡還是必須在某個時候清洗掉吧?」
「哦,大型遊覽車!那玩意兒可真糟糕!」他說道,「經過不平坦的地方時,你會被顛得厲害。」
「然而他是自殺的?」
「天啊,」蒙克頓上校沒話找話說,「坐著大型遊覽車!天哪。」
「查恩利一直令我著迷,」他說,「自從那場悲劇之後,我只去過那兒一次。一幢陰森的房子,一幢鬼屋。」
「不,不,」沙特衛先生激動地說,「不是的。你使我看清楚情勢,我本應該看清楚的局勢,我實際上看見了,但卻不知道我已經看見了。」
「你來了真是太好了。」沙特衛先生說。
這是沙特衛先生跨出美術館步入龐德大街的陽光下時做出的結論。而且,沙特衛先生對同胞們的判斷很少會有誤差。
「這是一幅我去年拍的『有露台的那個房間』的照片,」他說道,把照片遞給了布斯拓,「你看,它拍攝的角度和你畫中的角度幾乎是一樣的。那是一塊非常好的地毯,可惜照片上顯不出它的顏色。」
「查恩利的露台房間,」沙特衛先生說道,「真是奇怪,有趣極了。」
「真叫人毛骨悚然,」蒙克頓沉重地說,「這件事發生時我正好在那兒。」
沙特衛先生緩緩地走在龐德大街上,盡情享受著陽光。他穿戴得像往常一樣整齊時髦,朝哈徹斯特美術館走去。那兒正在舉辦一個叫法蘭克.布斯拓的人的畫展。此人是新近出現的藝術家,迄今為止默默無名,但有希望一夕成名。沙特衛先生是一位藝術贊助者。
「假如你們問我,我會說所有愛因斯坦的這些東西全是胡扯。招魂師和某人祖母的鬼魂一樣也全是胡扯。」上校說完,憤怒地四下瞪著。「當然是自殺,」他繼續道,「我親眼目睹事情的發生!」
「恐怕不可能。您要知道,」他停頓了一下,「我買那幅畫是為了一位女士。它是件禮物。」
「我馬上就來。」
可憐的蒙克頓上校吃了一驚。他瞪著沙特衛先生,彷彿說:「身為一個自然主義者的你,可能對這些未開化的生活形式感興趣,但為什麼要把我扯進來?」
沙特衛先生溫和地點點頭。他的想像力已經毫不費力地勾畫出這個場景。過份自信而且講究實際的布斯拓,和一個披著銀色光澤般的幽靈似的人影,朦朧虛幻,就像布斯拓說過的那樣。
「我們得非常認真地商量一下如何處理這件事情,」蒙克頓上校說。「雅莉絲,親愛的,如果你允許我送你回家,我很高興和你談談這件事。」
「查恩利爵士為什麼要開槍自盡?」他問道。
「你的意思是什麼?」艾絲佩.格倫說,「看到一切?」
「我就開門見山切入正題了。我今天在哈徹斯特美術館看見了一幅畫,沒有它我簡直活不下去。我想買下來卻無法買,因為您已經買了。所以,」她停頓了一下,「我實在很想要它,」她繼續道。「親愛的沙特衛先生,我就是一定要擁有它。我帶來了支票簿。」她滿懷希望地看著他,「每個人都告訴我您人好得不得了。人們對我都很友好,您知道的。這樣對我來說很不好,但情況確實如此。」
「對,」沙特衛先生承認道,「但有一件事他們能做到,一件只需要一兩秒鐘的事,他們能在血跡上扔塊布卡拉地毯。在那個夜晚之前,沒有人曾在那個有露台的房間裏見過那塊布卡拉地毯。」
這幅畫令沙特衛先生激動不已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他認出或者說他以為他認出了畫中那名男子的面孔。一張和沙特衛先生的朋友鬼豔先生極其相似的臉。沙特衛先生在某些神秘的情況下見過他一兩次。
「我——這是一個很不平常的小聚會。它圍繞著這幅畫。我,我想假如我們願意,我們可以——弄清事情真相。」
門開了,管家通報說查恩利夫人到了。
「假如你買不起勞斯萊斯,那麼你就不得不坐大型遊覽車。」布斯拓兇巴巴地說。
他站了起來。
查恩利夫人站起身來。她走到沙特衛先生面前,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非常溫柔地吻了吻他。
「我親愛的小姐,」沙特衛先生說,「請允許我在這兒感謝您經常帶給我愉悅——在我劇院包廂的座位上。」
沙特衛先生緩緩地、抱歉地搖了搖頭。
她和蒙克頓上校走出了房間。沙特衛先生目送著他們。他已經忘記了法蘭克.布斯拓的存在,直到後者咕噥了一句他才猛地轉過頭來。
她狠狠地把身後的門甩上,一會兒他們聽見大門也重重地摔上了。
稍微的停頓,然後她沉靜地回答說:
他領著她向前走。她朝格倫小姐稍微揮了一下手表示認識。然後,當後者對此毫無反應時,她停頓了一下。
「死去這麼久又活過來真是太美妙了,」她說,「你知道的,我過去就像死了似的。謝謝你,親愛的沙特衛先生。」
「我想見見他,」沙特衛先生說道,「或許,他願意某個晚上來和我共進晚餐?」
「哦,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柯布先生質問道,「我相信,如果你打算賣掉你的收藏品,沒有一幅畫的賣價會比你當時買進的價格低。」
「當然。沙特衛先生。我非常榮幸。」
「僅僅如此,你們就認為那是查恩利老爺,因為那個女孩大聲喊他查恩利老爺。」
「我想,」沙特衛先生慢慢地說,「他是自殺的。」
她的嗓音裏突然稍微夾雜著大西洋彼岸的味道。沙特衛先生由此想起了她形形色|色的舞台角色。
查恩利夫人伸出了她蒼白、控訴的手。
布斯拓盯著他。
「你的意思是?」
突然,艾絲佩.格倫猛地衝到門口,站在那兒,轉過頭憤怒地撂下一堆話來。
「你過獎了。」
「我想今晚你應該很期待我的到來,」鬼豔先生說,「你不在的期間,我向你的朋友們自我介紹了一番。我很高興我能順路來訪。」
「他來去都很突然,」沙特衛先生說,「這是他的性格特徵。人們不容易看見他來來去去的。」
上校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驚愕不已。
那幅畫被命名為「亡故的小丑」。畫中最顯著的位置是鋪著黑白大理石塊的地板。地板中央仰躺著小丑和_圖_書。他的手臂平展著,穿著紅黑相間的小丑衣服。在他身後的窗戶外面有個人在注視著地板上的他,那個人的輪廓襯著夕陽閃爍的紅光,看起來和他竟是同一個人。
「那場悲劇之後,房子馬上被關閉了起來。一切都保持原樣。」
「讓我們的思緒回到十四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說,「查恩利老爺自殺。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那個男孩在伊頓公學。我不知道他成年後會幹什麼。但不知怎地,我認為他不會重開那棟老房子。」
「迷信,」沙特衛先生沉思地說,他的目光又轉向了那張空椅子,「有時候,可能有用。」
他從桌子後面站起來。沙特衛先生隨他走向一名高大、笨拙的年輕人。年輕人正靠牆站著,怒容滿面地冷眼旁觀世界。
「對,我沒見過,先生,」上校強調說,「但我猜那棟房子裏的每一個佣人都會發誓他們見過。」
「除了一個未出生的孩子。」沙特衛先生道。
「無疑地,他們是個非常不幸的家族,」沙特衛先生急忙說道,「四位爵位擁有者全都暴斃,最近死去的這位查恩利爵士又是自殺。」
「可憐的孩子,」蒙克頓道,「我永遠忘不了她。她沒有大聲痛哭或是有任何類似情況。她好像——呆了。如我說的,她不久之後關閉了那棟房子,而且就我所知,從那以後那棟房子再也沒有開放過。」
「什麼信?」鬼豔先生問道。
「蒙克頓上校,你認識的,」沙特衛先生繼續道,「這是布斯拓先生。」
「當然他是自殺的。當時我們三、四個人站在樓梯頂端,我,奧斯川家的女孩,艾吉.達西,哦,還有其他一兩個人。查恩利經過下面的大廳,進入了橡木居。奧斯川家的女孩說他的臉上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而且他的眼睛直視著前方,但是,當然這是胡說,從我們站的地方她看不到他的臉,但他走路的樣子很匆忙,好像整個世界都壓在他的雙肩上。其中一個女孩大聲喊他,她是某人的家庭教師,我想查恩利夫人出於好意邀請她參加舞會。她正在找查恩利,要傳話給他。她大聲喊道:『查恩利爵士,查恩利夫人想知道……』他絲毫未在意,逕自走入了橡木居,摔上了門,而且我們聽見了鑰匙在鎖裏轉動的聲音。一分鐘後,我們聽見了槍聲。
「這點我並不感到奇怪,」蒙克頓說,「對一個年輕女孩來說,這一定是可怕的打擊。他們結婚才一個月,剛度完蜜月回來。為了慶祝他們到家而舉行的大型化裝舞會。就在客人們即將到達時,查恩利把自己反鎖入橡木居,開槍自盡。不應該做那種事的。對不起,你說什麼?」
「你是個靈媒嗎,先生?」蒙克頓上校狐疑地看著鬼豔先生說道。
「像小丑一樣,」法蘭克.布斯拓說道,「他是個隱形人,」說完為自己的玩笑開心地大笑起來。
「請注意,」上校說,「儘管我剛剛嘲笑過那些招魂師,我還是不介意承認那棟房子有種離奇古怪的倒楣氛圍,尤其是那個房間。在牆壁的嵌板上有許多子彈孔,那是曾經發生在這個房間裏的決鬥結果。而且,在地板上有塊奇怪的污漬,儘管他們換過那塊木板許多次,那污漬總是再現。我想現在那地板上會有另外一塊血跡了,可憐的查恩利的血。」
「那麼我是對的。確實有人知道!哦,我沒有被這件蠢事矇騙。這完全是假裝解決問題的自吹自擂。」她指著鬼豔先生。「你在那兒。你在窗戶外面朝裏看。你看見了我們,雨果和我做的事。我知道有人在往內看,我一直感覺得到。然而當我抬起頭來看時,那兒一個人也沒有。我知道某個人在注視著我們。我覺得有一次我瞥見了窗邊的那張臉。這令我驚嚇了這麼多年。你為什麼現在打破沉默?這是我想知道的。」
「很高興認識您,查恩利夫人。」艾絲佩.格倫說道。
「自殺,」他說道,「當然是自殺。我的老兄,我當時就在那兒。」
「它將成為一座很好的大眾休閒公園。」布斯拓說。
「這就是發生在她身上的情況嗎?」沙特衛先生好奇地問道。
「您能告訴我們原因嗎,查恩利夫人?」鬼豔先生問道。
「是不會,除非有人把它搬到那兒。」沙特衛先生說。
「我明白了。」
「有用,這是個奇怪的詞語。」
「有時候,人們在事後幾年看到的東西,要比他們當時看到的東西清晰得多。」
「可能這樣一來,死者就可以安息了。」鬼豔先生說。
「你笑吧,」他說,「但我確實這麼認為。她們攪亂所有的事情。她們礙事。她們橫阻於你和你的工作之間。她們——我只遇見過一個——哦,有趣的女人。」
「你在胡說八道,」蒙克頓上校說,「假如屍體在那兒,我們就不會在橡木居裏發現它了。」
「窗戶呢?」
「可憐的雨果.查恩利頗受打擊,」他說道,「將有一個孩子出生的消息一傳出來,他就正襟危坐地等著看是男是女。他的債權人們也在焦急地等待著結果。最後結果是個男孩,這令他們許多人失望。」
「您得原諒我這次不合常規的拜訪,沙特衛先生。」她說道。她的聲音洪亮、圓潤而且嘹人。
「過去?」查恩利夫人問道。
「布斯拓先生和我也見過,」她說,並且微微笑了一下,「在火車上。」
「明白什麼了?」
「你不是提過那個房間內有個藏身之處嗎?」法蘭克.布斯拓插嘴說。
「這就是你做的事情吧?」他說。「他們現在叫你『戴圍巾的女人』,但就是在那個晚上,你扮演了你的第一個角色:『拎著銀水罐哭泣的女郎』。這就是為什麼你剛才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當你看到那個畫面時你害怕了。你覺得有人知道真相。」
他為她打開門,穿過大廳,推開了吸煙室的門。
「哦,那不可能,」查恩利夫人說,「我,我為此事去找過她。她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我後來只見過她一次,但無疑她不可能一直演下去。」
「不,我不認識!」布斯拓說道,「那種家庭不屑認識我。我坐大型遊覽車去的。」
一陣沉默。
「我記得這塊地毯,」布斯拓說道,「色彩令人讚歎,就像一團火焰在閃爍。不過這張地毯鋪在那兒有點不協調。對於那個鋪著黑白方塊的大房間來說,地毯尺寸不合適。房間的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地毯。它破壞了整體效果,就好像一塊碩大的血跡。」
「是的,」蒙克頓贊同道,「不像查恩利的性格。」
沙特衛先生有些吃驚地站起身來。他知道艾絲佩.格倫的名字。在倫敦哪個人不知道呢?首度被大肆宣傳為戴圍巾的女人。她獨自演出了一系列日間戲,一時風靡倫敦。借助她的圍巾,她迅速扮演了各種各樣的角色。那條圍巾依次是一個修女的貼頭帽,一個磨坊工人的圍巾,一個農民的頭巾和一百個其他的東西,她扮演的每一個角色都與其他完全不同。作為一名藝術家,沙特衛先生對她十分崇敬。碰巧他從未結識過她。她在這樣不尋常的時刻來拜訪他,強烈地引起了和_圖_書他的興趣。向其他人說了幾句抱歉的話之後,他離開房間穿過大廳來到會客室。
「查恩利是個陰森恐怖的宅子。當然,我什麼也沒看見過。」
「他射中了自己哪裏,子彈穿過頭顱?」
「我看得出來,」沙特衛先生說,「我對你的作品非常感興趣,布斯拓先生。對於如此年輕的人來說,它超乎尋常地成熟。我有否榮幸請你和我共進晚餐?你今晚有約會嗎?」
艾絲佩轉向法蘭克.布斯拓。
蒙克頓上校抽了抽鼻子。
「兇手可能已經逃跑了。」沙特衛先生暗示道。
他猛地把頭轉向左邊,歉然地看著沙特衛先生笑了。
「事實上,我沒有。」布斯拓說道。依然沒有過份誇張的客套。
「我想知道它是什麼時候被移走的?」
「看起來像這麼回事。」沙特衛先生說。
「對,」沙特衛先生洩氣地說,「對,除非那兒有某個可以藏身的地方。」
「我不太清楚,」他坦白地說,「某件和那棟房子有關的事,我的意思是,和查恩利有關的事,佔據了我的想像力。空無一人的大房間。外面的露台,關於鬼怪的念頭和幻覺,我想是這些東西。我剛聽說了已故的查恩利老爺的故事,他開槍自盡。假設你死了,而你的靈魂依然活著呢?這必定很奇怪。你可能會站在外面露台上,透過窗戶向裏看你自己的屍體,而且你會看到一切。」
「非常抱歉,」她低聲說,「但我應該在某個地方見過您,不是嗎?」
「他是個年輕人?」
艾絲佩.格倫尖叫了一聲一躍而起。她用力把矮個子的沙特衛先生推到一邊,渾身發抖地站在鬼豔先生面前。
「我就是沙特衛。」
「我的上帝,」他說道,「原來事情是這樣。這下徹底解釋了這件事。」
「我在談你丈夫的自殺,雅莉絲。我知道這讓你傷心——」
「我給您一個說服她的機會。」
「朦朧虛幻」。他這樣形容她,這個形容非常貼切。一個影子,另外一個東西的反射。那麼,那個真實的雅莉絲在哪裏?他的內心深處迅速回答:「在過去。時間隔開我們十四年了。」
查恩利夫人在椅子裏微微動了動。
他更仔細地看了看這幅畫,心裏琢磨那位藝術家腦子裏到底想的是什麼。一個死了的小丑躺在地板上,另一個小丑透過窗戶看著,或者是同一個小丑嗎?他順著牆壁慢慢地走著,對其他的畫視而不見,腦海裏一直想著同樣的問題。他很興奮。今早生活還似乎有點單調乏味,現在卻不再枯燥了。他很肯定地知道自己就要碰上令人興奮而且有趣的事情了。他走到柯布先生坐著的桌前。柯布先生是哈徹斯特美術館的重要人士,沙特衛先生認識他多年了。
「蒙克頓,從樓梯最高處大聲喊查恩利老爺的是莫妮卡.福特嗎?」
她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那位藝術家身上。好像他把她的話引了出來。她說話了,同時慢慢地點點頭,她的聲音就像一片雪花,冰冷而溫柔。
怒氣稍微平息的上校咕噥了一句,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了些。
然後,當第三個人從他自己椅子旁的那張空椅子上站起來時,他吃了一驚。
「假如你願意接受我的禮物,親愛的夫人,我將非常高興。」他聽見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他趕快繼續說,「我是為你買的。真的。但是聽著,親愛的雅莉絲,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大忙,如果你願意。」
「我親愛的朋友,」沙特衛先生說,「我,我一直盡我所能讓事情順利進展,但是——」在鬼豔先生那雙帶著些許嘲笑意味的深色眼睛注視之下,他打住了話頭。「讓我來介紹一下。哈利.鬼豔先生,艾絲佩.格倫小姐。」
「請和我到另一個房間好嗎?我想讓您見見我的幾個朋友。」
「不,」沙特衛先生說,「不完全是個降靈大會。但我的朋友鬼豔先生相信,而且我也同意,藉著回首過去,人們能看清事情的本來面目,而不是看到它表面的樣子。」
「我想會有一個的。」沙特衛先生說。
「我不知道,」布斯拓道,「她沒有告訴我任何事情,我只是在猜測。一個人要想知道任何結果就不得不猜測。」
「嗯,你們沒有看見他的臉,對嗎?」沙特衛先生問道,「我想說的是,你們看見一個穿著化裝舞會裝的男人走進了橡木居,對嗎?」
他四下看了看,好像要和另外某個人道再見,然而吃了一驚。
「親愛的雅莉絲。當然,我記得你。」
這些就是艾絲佩.格倫的手段。沙特衛先生內心對這種極端的嬌柔和這種被寵壞的孩子似的裝腔作勢非常冷靜審慎。他想,這本應該打動他的,但實際上沒有。艾絲佩.格倫犯了一個錯誤。她把他看成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藝術愛好者,容易受漂亮的女人討好。但沙特衛先生殷勤風度的背後有著精明、有判斷力的頭腦。他能看穿人們的真面目,而不是人們想展示給他的東西。他看清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因一時心血來潮想要某樣東西而懇求他人的迷人女子,而是一個為了某個他不清楚的原因一意孤行的冷酷無情、自私自利的人。而且他很肯定艾絲佩不會得逞。他不打算拱手將「亡故的小丑」讓給她,他迅速地想到了一個既不公然得罪又能擺脫她的最佳辦法。
「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上帝才會知道有足夠的證人聽見了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愛雨果,而且幫他做了那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後來他拋棄了我。他去年死了。如果你們願意,你們可以讓警察追蹤我,但是,正如那個乾癟小老頭所說的,我是個相當棒的演員。他們很難找到我的。」
「那麼您真的打算把那幅畫讓給我了?」
「那八點怎麼樣?」沙特衛先生說道,「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
「這不可能。假如你給我紙筆,我會給你畫出那個屋子的地圖。橡木居有兩扇門,一扇通向大廳,一扇通向那個有露台的房間。兩扇門都從裏面鎖上了,鑰匙在鎖上面。」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沙特衛先生低聲說了句抱歉的話,拿起了聽筒。一個聲音在對他說話,一個微弱、冷冰冰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遙遠。
「查恩利夫人知道。」法蘭克.布斯拓突然說道。
「你不是打算開一個降靈大會吧,沙特衛?」蒙克頓上校問道,「你今天晚上非常古怪。」
「是的,」沙特衛先生說,「在午夜的時候。一個女人可以拎著水罐,端著水盆,走下樓梯,很容易地清洗掉那些血跡。」
「沒有特色。」沙特衛先生說。
「這是人們在這些場合經常說的話。」沙特衛先生微笑著說。
「如果你們想聽,我就告訴你們。現在看來,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我在他的文件中發現了一封信,我毀了它。」
突然,艾絲佩.格倫的臉上再度綻開笑容。
「不,不,你並非真是這個意思,」沙特衛先生說,「假如你真這麼認為,你就不會畫那幅畫了。傳統和氛圍是無形的東西。他們花了幾個世紀建成,假如你毀了它,你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時內重建起它https://m.hetubook.com.com來。」
「我告訴過你們,我在等某個人,」沙特衛先生洋洋得意地講著,「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的朋友,鬼豔先生是最不平凡的人。他能撥開迷霧,能讓你們看清事情。」
沙特衛先生正看著他拉到身邊來的那張空椅子,然後沉吟道:
他擺了擺手讓大家安靜,另一隻手放在前額上,然後遲疑而緩慢地說話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我今天在哈徹斯特美術館看畫展,其中有一幅叫做『亡故的小丑』的畫,可能你認出來了,那是查恩利那間有露台的房間。我,我想要那幅畫。而你買了它。」她停頓了一下,「沙特衛先生,由於我個人的原因,我想要那幅畫。你能轉售給我嗎?」
她看著他。然後,彷彿進入了催眠狀態,她像個孩子似的平靜、自然地講了起來:
「早安,沙特衛先生。我們原以為不久以後才會見到你。你知道布斯拓的作品嗎?不錯,確實很不錯。非常獨特。」
「我確信,」他說,「每個人都盡其所能地使您隨心所欲,而且高興都來不及。」
「我一定不會搞錯,」他喃喃自語道,「果真如此,這意味著什麼呢?」
沙特衛先生去迎接她。他將近十三年沒見她了。他記得的仍是她以前的模樣:一個熱情、容光煥發的女孩。而現在她看到的是一個毫無表情的女郎。非常美麗,非常蒼白,給人一種飄著而不是在走著的感覺,就像一片被寒風隨意吹來的雪花。她有些不真實。如此冷淡,如此遙遠。
「那個男孩呢?」
蒙克頓上校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沙特衛先生心想:
「實際上有兩個名副其實的鬼,」蒙克頓說道,「他們說,查爾斯一世把腦袋夾在腋下,在露台上走來走去,我忘記原因了,但我確定。再來就是持著銀水壺的哭泣女郎,在其中一位查恩利家族的人死後,人們經常看到她。」
「你的意思是橡木居神秘的影響力?」蒙克頓上校開口道。
「是的,我知道,對你們所有人來說,我這麼說不大正常,但那幅畫是整件事情的焦點。我們大家今晚都在這兒全是因為那幅畫。那幅畫必須被畫出來,這就是我的意思。」
「我剛才很榮幸地買下了你的一幅畫——『亡故的小丑』。」
「有一件事你沒有解釋清楚,」法蘭克.布斯拓說,「在那個有露台的房間地板上會有血。必定會有。他們不可能在匆忙之中清洗乾淨血跡。」
「我有興趣買第三十九號,」他說道,「如果它還沒有被賣出去的話。」
「我猜想,如果是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其程度之嚴重幾乎無法忍受,一個人才會變成那個樣子。他或她可能會逃離現實,進入一個幾乎只有自己的世界。然後,過一段時間之後,就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
後者微微笑了,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想她能,」他平靜地說,「我認為她具有成為一名成功演員所需要的素質。」
「讓我想想,那是十四年以前的事了,」沙特衛先生說道,「從那時以後,那棟房子就被封了起來。」
「先生,一位女士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見您。她是艾絲佩.格倫小姐。」
「好吧,我希望你現在被說服了,沙特衛。」上校說道。
「不管是什麼藉口把如此迷人的一位女士帶到我這兒來做客,我都肯定歡迎。」沙特衛先生以一種舊式的殷勤風度說道。
「胡說!」蒙克頓上校說。然後他不說話了,皺著眉頭好奇地看著查恩利夫人。
布斯拓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提出一個問題。他已經將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拋到一邊。
「我明白是什麼令我困惑了。有相像之處,有明顯的相像。」他好奇地盯著鬼豔先生。「你看出來了嗎?」他轉向沙特衛先生,「難道你沒看出來,他和我畫中的小丑有著明顯的相似,那個透過窗戶向裏看的小丑?」
嘩啦!桌上艾絲佩肘邊的咖啡杯掉到地板上摔成了碎片。沙特衛先生對她的道歉置之不理。他想:「我們正在逼近,每一分鐘我們都在逼近,但我們逼近了什麼?」
「瞎扯。」布斯拓輕蔑地說。
「您對我真是太好了,」他突然抓住沙特衛先生的手,用力地握著說,「我感激不盡。我現在必須走了。非常感謝您讓我度過了一個最難忘的夜晚。」
「可能這一點給了你創作那幅畫的靈感?」沙特衛先生問道。
「好的,」布斯拓先生說,「謝謝。」很明顯是事後想起來才加上去的。
「他流了很多血嗎?」沙特衛先生問道。
「雷吉,」查恩利夫人大聲哭喊著,「雷吉。」淚水順著她的臉龐流淌下來。「哦,親愛的,親愛的,我現在可以回查恩利了。我能和迪奇住在那兒了。我能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世界上最好、最出色的男人。」
「最好的一幅,」他低聲說道,「是幅佳作,不是嗎?對,還沒賣出去。」他開了價。「是筆很好的投資,沙特衛先生。明年這個時候,你得付三倍的價錢才能買到它。」
「而且因為幾分鐘後我們破門而入時,只有死去的查恩利老爺在那兒。你不能忽略這一點,沙特衛。」
「我們到吸煙室去。我有些查恩利的照片放在那兒,我想給你們看看。」
「非常少,少得不可思議,醫生是這麼說的。」
「假設它不在那兒,」沙特衛先生說,「假設它就正好在布斯拓看見它的地方,想像中看見它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在窗前鋪著黑白地磚的地板上。」
「我說,先生,您那位朋友已經走了。我根本沒看見他走。他是個非常古怪的人,不是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位藝術家說,「我想可能你是對的。這是一個比例的問題,不是嗎?可能還不僅僅是比例的問題,還有相對性之類的東西。」
沙特衛先生搖了搖頭。
柯布先生做了一番介紹,然後沙特衛先生做了一段正式而彬彬有禮的簡短演說:
「盲目的恐懼是中世紀社會的禍根,」布斯拓說,「今天仍然處處有它的蹤跡,但謝天謝地,我們正在擺脫它。」
「我有一種想法,這可能只是一個猜想,但我覺得它符合邏輯。假設有人開槍打死了查恩利老爺。在那個有露台的房間裏開槍打死了他。然後他,和另一個人把屍體拖到了橡木居。他們把它放在地板上,在它的右手旁擱了支手槍。現在我們繼續下一步。必須看起來十分肯定查恩利老爺是自殺的。我想這一點很容易做到。穿著織錦衣服、戴著假髮的那個男人經過大廳,來到橡木居通往大廳的門旁,某個人為了確保事情萬無一失,在樓梯最高一級處大聲喊他查恩利老爺。他進去後把兩個門都鎖上,朝房間的牆壁木嵌板上開了一槍。如果你們記得的話,那個房間本來就有彈孔,所以多一個也不會引起注意。然後他靜靜地躲在那個秘密的分隔間裏。門被打開了,人們衛了進來。看起來毫無疑問查恩利老爺是自殺的。人們根本不做其他任何假設。」
沙特衛先生放下聽筒,轉向格倫小姐。
「你的意思是什麼?」
「我要買這幅畫」沙特衛先生說,「我現在就給你開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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