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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樣的鬼豔先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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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之鳥

折翼之鳥

羅傑,你打算在萊德爾告訴他什麼?你寫得很奇怪,但我不怕……
「您當然不知道。而且這還不是事實,我現在還不快樂,但我馬上會快樂的。」她向前傾了傾。「你知道站在樹林裏是什麼情形?一大片樹陰蔽日的樹林中,樹木茂密地包圍著你,一片你可能永遠走不出去的林子,然後,突然間,就在你的面前,你看見了你夢中的那個鄉村,美麗耀眼,你只要跨出樹林和黑暗,你就找到了它……」
突然梅貝兒.安斯利不唱了,遠遠朝他微微一笑,開始唱克里格的一首歌。
「我打電話報警了,沙特衛。顯然不得不這麼做。醫生這麼說的。他剛檢查完那個,那個,天哪,那可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她肯定極度地不快樂,才會那樣做,還有昨晚那首奇怪的歌。『天鵝之歌』,嗯?她看起來特別像隻天鵝,一隻黑天鵝。」
「是的,我知道。但是不僅如此。你看起來,嗯,我想到的詞是容光煥發。發生了什麼事嗎,親愛的?任何,嗯,特別的事情?」
「好的,好的,這就夠了。我們不必深論下去。昨天晚上您最後一次看到您妻子是什麼時候?」
「沒問題的,媽媽。別——擔心。請到我房間來,沙特衛先生。」
她戲劇性地指著桌子上那把四弦琴躺著的地方。
「我想和沙特衛先生單獨談一談。其他人可以走了。但誰也不許離開這棟房子。」
「不。我,不,我不知道。」
她站起來,剛才的那種表情從她臉上消失了,她的聲音單調平靜。
「是的,我沒有,」葛拉翰緩緩地說,「我向您發誓,沙特衛先生,我在樓下說晚安之後再沒有見過她。」
「我剛才在搜查您的房間,葛拉翰夫人。我發現了一些東西,一小捆沒有完全燒完的信件。」
「這是件非常令人悲傷的事件,非常不幸,我相信。在這種情形下,我需要問每個人幾個問題。我肯定你們是不會反對的。我從安斯利先生開始。請原諒我這麼問,先生,但您的妻子曾經揚言要自殺嗎?」
他的思緒突然被喚了回來。瑪琪的手碰了碰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其他人都在交談。她的頭稍微向左點了一下。
「我沒救她。」
沙特衛先生站在那兒陶醉了。她穿著一件暗色的深藍雪紡紗洋裝,打摺的飾邊使這件衣服看起來就像鳥的羽毛一樣。她俯身彈著那件樂器,低聲吟唱著。
「幫我調一調音。」他說完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會的話。」
沙特衛先生跟著他進了房間。葛拉翰夫人轉身走開了,並沒有跟著進去的意圖。羅傑.葛拉翰關上了門。
「LAI,不可能,這講不通。沒有詞以LAI開頭。」
她坐在一個矮凳上,調了調那把四弦琴,唱了起來。他們一起合唱。
「請再告訴我們一些。」
「危急?」
「它說什麼?」
他回頭看一看床的形狀。
「我們,當時都上樓睡覺。我馬上就睡著了,什麼也沒聽見。今天早晨女佣的尖叫把我吵醒。我衝進隔壁的房間,發現我妻子,發現她——」
「葛拉翰夫人?哦,不對!你指的是梅貝兒。您不認識她嗎?梅貝兒.安斯利。她是克萊德家族的一員,那個不幸的克萊德家族。」
「親愛的鬼豔先生!」
「是誰下的手呢?這就是問題所在。那個睡在隔壁,從來不和妻子道晚安、什麼也沒聽見的丈夫怎麼樣?我想事情離我們期待的不遠了。我們一定得弄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這是你對我們有幫助的地方,沙特衛先生。你明白這兒的內幕,你可以以我們辦不到的方式得知事情。查出那兩人的關係如何。」
「不可思議。」警官說。他疾步走過去搖了搖鈴。
沙特衛先生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碎片放進從書桌上取來的一個信封裏。他走到門口,開了鎖,推開門,和葛拉翰夫人碰個正著。
「可憐梅貝兒的四弦琴。」她說。
「是的,他很有趣。」
「這可能嗎,」沙特衛先生想。「和少女有關的主題,能寫出這麼多傻兮兮的歌。」
「安斯利夫人寫給您兒子的信。」
她一時語塞。沙特衛先生乘勝追擊。
他站起來。殺死梅貝兒.安斯利的不是羅傑.葛拉翰。他可能會逃離她,但不可能殺死她。他怕她,怕她那種瘋狂的、無形的、神仙似的特性。他知道魔力這種東西並拒絕了它。他去尋求他知道「行得通」的那種安全理性的東西,而放棄了不知道會把他帶到何處的那個無法捉摸的夢。
「但她只比您晚幾分鐘上來。對嗎,先生?」他看了看大衛.基利,後者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本以為它們會被燒得更徹底的。」
「我幾乎無法面對你。我很慚愧,我失敗了。」
他抬頭向上看時,發現只有自己獨自一人。鬼豔先生已經人去無蹤。
他們下樓後發現一名警官已經到了。沙特衛先生認出此人乃其舊識溫克飛警官,因而感到驚喜。警官和醫生上了樓,幾分鐘後傳下來一個要求:所有參加這次家庭聚會的成員都到客廳集合。
溫克飛警官打發走女僕,然後簡短地說:
他的目光從晃著繩子的門移向他們進來的那個門。
沙特衛先生習和*圖*書慣飯後吃幾粒消化錠。剛才忘了拿下來,於是他回他的房間去取。
「不,」他承認說,「不,或許死亡不是最大的不幸……」
「他在哪兒?」
「你知道?」沙特衛先生感到有些懊惱。
月光瀉入房間。格子狀的玻璃窗使房間產生一種奇怪的動感圖案。一個人影坐在低低的窗台上,略朝一邊側著身子,輕柔地彈撥著一把四弦琴的弦——不是爵士樂的節奏,而是遠較古老的弦律,神馬奔馳在神山上發出的馬蹄聲。
沙特衛先生會意地迅速點點頭。這麼說,這位年輕的葛拉翰先生就是瑪琪選定的人了。嗯,就外表而言,她的眼光實在再好不過了,沙特衛先生很會看人。他是一個友善、討人喜歡、相當實際的年輕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個人都嚴肅穩重,是健康合群的好青年。
「我想是這樣,是的。不過我還沒讓任何人知道。這是個秘密。但我不十分介意您知道,沙特衛先生。您總是如此和善而且富有同情心。」
「我不能問這個幸運的人是誰囉?嗯,那麼我只能說的就是希望他值得你給他那份榮耀。」
「繼續。」
氣氛非常熱烈。切分音節奏的曲子繼續著。
「是的,我在這兒。」
男主人明白了他吞吞吐吐的請求。
「安斯利?他和醫生在樓下。」
他吃了一驚。那個不幸的克萊德家族。他想起來了。一個兄弟開槍自盡,一個姐妹溺死,另一個在一次地震中去世。一個厄運連連的怪家族。這個女孩一定是最年幼的一個。
一陣停頓。
「是的。」
沙特衛先生驚跳起來。
「沒錯,但情況危急。」
是的,這是真的,他有著這方面的天賦。他平靜地說:
沙特衛先生遲到了。他沒有帶貼身男僕,而且讓一個陌生人開箱取出他的東西總是讓他有點緊張。他下來後發現所有人都到齊了,瑪琪以現代作風只說了一句:
現在沙特衛先生徹底清醒了,他神情緊張地坐在椅子上,上身挺得筆直,眼睛閃閃發光。
「是的,肯定像那個樣子。」沙特衛先生若有所思地說。
她明顯的譴責使沙特衛先生固執了起來。
「走吧,沙特衛先生,」桃麗絲.柯爾邊說邊粗魯地抓住他的一隻手臂,「早點睡覺。」瑪琪挽著他的另一隻手,三個人在桃麗絲的陣陣笑聲中走過走廊。他們在走廊盡頭停下來等著大衛.基利過來,後者邁著較為均勻緩慢的步子,邊走邊關掉電燈。他們四個人一起走上樓去。
「難道死亡是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最可怕的不幸嗎?」
她兒子的房間。但他和瑪琪……
「太好了,您總算來了。」
沙特衛先生站了一會兒,低頭看著那堆揉成一團的雪紡紗。他注意到它摺邊的式樣就像一隻鳥的羽毛。她的臉,他只掃了一眼之後,就再沒有看第二眼。
他留下羅傑.葛拉翰一人待在房間裏,自己下了樓。客廳空無一人。梅貝兒的四弦琴躺在窗邊的一張凳子上。他拿起來,心不在焉地撥弄了幾下。他對這種樂器一無所知,但他的耳朵告訴他這把琴走調走得極其厲害。他嘗試著調了調音。
「那麼我——」沙特衛先生正欲站起身來,但她制止了他。
他的語調極其古怪,以至於她直盯著他看。他從她手中拿過四弦琴來,卸下了那根折斷的弦。他手裏拿著它走出了房間。在書房裏,他找到了大衛.基利。
「是嗎?他,很有趣吧?」
「是的,」沙特衛先生說,「他們是傻,即使當他們試圖聰明些的時候……」
「哦!這是沙特衛先生。我餓了。我們進去吧。」
「是的,四周充滿了魔力。」
「你確定?」
警官的目光溫和地移向葛拉翰夫人。
他簡明扼要地吩咐管家把負責早晨房間清潔的女佣找來。她來了,對她的回答非常確定:她清早打掃房間時,那把四弦琴是她首先看到的東西。
「哦!您知道她是否不快樂嗎?」
「是的,沒錯。本來,那些年輕人中其中一個會被控告,甚至可能會被宣判有罪。所以,無論如何,我救了一個人的命。但,她,她,那個迷人的古怪人兒……」他哽咽了。
警官舉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講了。
「沒有交談,」沙特衛先生想,「沒有好的音樂,沒有安寧。」他希望世界並未變得如此嘈雜。
「看起來是這樣,是的,無疑看起來如此。」
「您兒子可能會處於被逮捕的危險,因為謀殺。」
「隨你便吧,我忘了你對人間的悲劇有著強烈的愛好。」
「我馬上來,傑拉德,」她說,「我剛才一直在和沙特衛先生聊天。」
「那是一種瘋狂、一種令人迷惑的心醉神迷……但那是不可能的。它不可能實現。那種東西,不會持久。我現在明白被施了魔法是怎麼回事了。」
我的天鵝,我美麗的天鵝……
「你最好拿走你的四弦琴,梅貝兒,」瑪琪說,「要是你現在不拿,明天一早你會忘了的。你一大早就得出發。」
「他說,什麼也沒聽見。」
「不可能是PABZL——除非他是個俄國人。約翰,你在移動。我看見了。我想是一個新的神靈來了。」
「您好,」他說,「我恐怕沒看見您。」
「我沒有害怕的習慣,沙特衛先生。」
二十四小時後,在往倫敦途中,沙特衛先生從一陣小睡中醒來,發現一個黝黑的高個子男人坐在車廂中與他面對面。他並不十分驚訝。
沙特衛先生想起來了。瑪琪和羅傑.葛拉翰……梅貝兒在月光下的臉龐,她那安詳神秘的快樂……
這是一個令人尷尬的時刻,沙特衛先生一時窘迫不堪。他做了可能是最好的選擇:開門見山地處理這個hetubook.com.com局面。
「坐在你父親旁邊的那位女士是誰?」他低聲問道。
「今天是個奇怪的夜晚,」她說,「今天下午晚些時候我在外面的林子裏碰見了一個男人,非常奇怪的男人,高大而且黝黑,像一個迷途的亡靈。當時太陽正在西沉,樹縫間透過來的夕陽照得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小丑。」
「我當然會。」桃麗絲說道,沙特衛先生暗示她辦不到的話刺傷了她。
萊德爾的規矩習慣依循傳統。女士們先離開飯廳。沙特衛先生走到葛拉翰那兒,開始和他交談。他對這個年輕人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然而他感到他有些不對勁。羅傑.葛拉翰心不在焉,他的心思似乎在遠方,他將玻璃杯放回桌上時,手顫抖著。
「是的。至少女佣是這樣說的。」
他是個理性的年輕人,而像這樣的人,對沙特衛先生這樣一位生活藝術家和鑑賞家來說,堪稱枯燥乏味。
沙特衛先生又打了個寒顫,同時想起書房的爐火通常很暖。他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跨進光線變得很暗的房間。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採用切分音節奏的哀婉曲調的確令人心動。儘管如此,它們仍遠遠比不上老式的華爾滋。
「如果我不妨礙——」
「您好,沙特衛先生。」基利先生說。
「我,在樓下。」
他想起了她那件打摺的藍色雪紡紗,在他看來,那就像一隻鳥兒的羽毛……折翼之鳥……
「對,」警官贊同道,「對,可能不像。」他轉向大衛.基利。「她拿著四弦琴上樓了嗎?」
沙特衛先生表面上相當鎮定,內心卻為即將執行的任務而洶湧不已。
「但我認為,先生,肯定不止於此。肯定有某種特別的理由。」
「梅貝兒,你這個可惡的小東西,去了這麼久。」
「是的,」警官說,「我並不願意——」沙特衛先生僵硬地開口道。
傑拉德.安斯利殺了他的妻子嗎?是他嗎?沙特衛先生回憶起昨晚他那副痛苦的表情。他愛她,而且他正遭受痛苦。痛苦會驅使一個男人去做些怪事。
一陣停頓。
「你說這話的根據是什麼,先生?」
他的聲音極其猶豫不決,如此特別,以至於每個人都偷偷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但誰——」
「魔力,」沙特衛先生心想,「他很明白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可憐的傢伙,可憐的傢伙。」
不管警官問什麼,他都說一無所知。於是,警官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萊德爾是一幢很大的住宅。它的主人大衛.基利是那種安靜的人,沒什麼個性,似乎是個活家具。這些人的不起眼與大腦能力毫無關係,大衛.基利是一名非常傑出的數學家,他寫了一本書,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完全不懂。但像許多具有傑出天才的人一樣,他展示不出任何身體上的活力和魅力。大衛.基利是一個真正的「隱形人」這是經常惹人發笑的笑話。男僕們拿著蔬菜從他身邊經過,客人們忘了和他打招呼或是說再見。
「那麼是這麼回事了?真命天子已經出現了?」
「你說得非常正確,沙特衛先生。那位女士是被謀殺的。」
「非常高興你允許我改變主意。瑪琪,親愛的,你看起來氣色很好。」
「她沒待在您房間裏聊天嗎,夫人?」
「我——不知道。」他笨拙地說。
發生了什麼事?什麼?某件可怕的事情——他知道。瑪琪幾乎說不出話來。
如果傑拉德.安斯利講的是真話,那麼就是說梅貝兒至少比他晚半小時回房間。而大衛.基利說曾看見她上樓。在那邊還有另外兩個房間住著人。一個是葛拉翰夫人的房間,另一個是她兒子的房間。
「沒有。」
他又坐下來。
他們沿著走廊走到盡頭的倒數第二個門。大衛.基利走進房間,沙特衛先生也跟著進去了。
「梅貝兒回房間來取她的四弦琴。你不久前在撥弄它的時候,把那根弦取了下來。你用那根弦套住了她的喉嚨,勒死了她。然後你出來鎖住門,加入我們的行列。後來,在夜深人靜時,你下來,把她的屍體掛在她房門上。然後你在四弦琴上裝了另一根弦,但卻是一根不合適的弦,這就是你愚蠢的原因。」
「別走。你,你適合,不知怎的。很奇怪,但你確實適合待在這兒。」
「我會盡力而為,警官。」
「請——坐。」
「有些事情令莫里斯醫生困惑不解。」他朝留下來的醫生看去,醫生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我們做了徹底的檢查。套在她脖子上的繩子不是勒死她的繩子,勒死她的是某種細得多的東西,某種更像金屬絲的東西。它正好嵌進了皮膚裏。繩子的痕跡是之後重疊上去的。她先被勒死,然後又被吊在門上,看起來就像自殺。」
沙特衛先生點了點頭。
「聽著,沙特衛先生,您認為我殺了梅貝兒。您認為我在這兒勒死了她,之後,趁大家都睡著的時候,又把她移走,吊到那扇門上?」
支離破碎的碎片,但它們告訴了他一些寶貴的東西。
「另一根?」
座位上是一隻用暗藍色的石頭刻成的鳥,雕刻得很粗糙。可能沒有什麼藝術性。但它包含某種其他的東西。
沙特衛先生緩緩說道:
「我,我相信,警官,這件案子你心裏已經有底了。我只是覺得,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
「哦,沙特衛先生。」
門一關,沙特衛先生就開始嘰嘰喳喳講個不停。
老沙特衛先生真是可愛,瑪琪心想。
……我想傑拉德知道……我很抱歉,但我能做什麼呢?除了你,羅傑,世上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不真實的……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了。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進房間和_圖_書。他走近她,她抬頭看見了他。他注意到,她並未受到驚嚇,似乎也不感到訝異。
「親愛的孩子,出了什麼事?」他握住她的手。
「我,我想完全擺脫它。昨晚,我本打算告訴梅貝兒。」
溫克飛警官和莫里斯大夫一前一後地走進來,並隨手關上了門。溫克飛警官清了清嗓子開口說:
「您不確定,先生?」
無疑瑪琪應該猜測到……但瑪琪不是那種善於猜測的人。但是,無火不起煙——煙!
沙特衛先生衝動地張開了嘴,然後又閉上了。時間很多,最好不要講得太早。
「哦!我要冒險試試看。」瑪琪大聲笑著說,隨後他們上樓換衣服準備用餐。
「嗯,我從來沒有這樣。哦!我明白了,但太奇怪了!這根弦不對,太大了。這是一根A弦。把它調上來是多麼愚蠢啊。當然會在你試圖給它定弦時折斷。人們真傻!」
「但是你發現了真相?」
他的身旁——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沙特衛先生小聲地說。
「毫無疑問,」沙特衛先生說,「但就我的經驗,一個人永遠不會真正了解其他人。那是生活充滿趣味和魅力的一部份。」
是的,對他來說倫敦是最理想的去處。他很高興半小時前瑪琪.基利小姐打電話邀請他去萊德爾(Laidel)時他拒絕了。無疑地,她是個可愛的年輕人,但倫敦最棒。
「我,我想是這樣。但我太太很可能從開在走廊裏的另一扇門進入她的房間。」
「不,」沙特衛先生若有所思地說,「我不覺得可笑。」
桌子震動了一下,其中一個女孩去數。
他們邀請他一起去,但他拒絕了。他不覺得枯燥地數字母,以及因此拼出來的那些通常沒有意義的字母組合,會有任何樂趣。
「好像沒了。桌子已經完全不轉動了。真可笑。」
他走到爐架前。一堆燒焦的碎片。他非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它們耙平。他很幸運。正中央是一些沒有被燒掉的碎片——一封信的碎片……
他對瑪琪說了幾句老套的安慰語,匆匆下樓了。他發現大衛.基利看起來迷惑無助。
「是的,沒錯。」她突然住了口,「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錯了。情況正好相反,我想獨處是因為我快樂。」
「LAIDEL?又一個L,哦!看起來這就是全部了。」
「謝天謝地。我不可能殺死梅貝兒。我,我愛她。還是不愛?我不知道。它像一團亂麻,我無法解釋。我喜歡瑪琪,我一直喜歡她。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我們很相配。但梅貝兒不同。那是,我說不清楚,一種魔力。我,我覺得,我怕她。」
「是的,它又叩了一下表示『是』。鬼豔。你有什麼話要轉達給這兒的某個人嗎?是的。給我嗎?給約翰?給莎拉?給伊芙琳?不是,但沒有其他人了呀。哦!說不定,是帶給沙特衛先生的?它說『是』。沙特衛先生,有訊息給你。」
他站起來離開了房間,逕自來到電話旁。不一會兒他撥通了。
「她什麼也沒和您說過。比如,關於覺得抑鬱?」
「您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這些信,把它們拿到您的房間付之一炬。為什麼?因為您害怕,葛拉翰夫人。」
坐在瑪琪另一側的是一個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和那個灰白頭髮的女人相像的長相表明他們是母子。
「我想和他說話,他,他看起來極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但他消失在樹林中了。」
一片死寂,然後溫克飛警官平靜地說:
一陣停頓。沙特衛先生感到困惑不解。他覺得有某件事情他應該去做,而他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毫無疑問——毫無疑問,此事與這個女孩有關。
啊!他想起來了。一縷煙霧從葛拉翰夫人的臥房門口飄出來。
沙特衛先生是這樣說的,而沙特衛先生是個鑑賞家。
「我認為——是的。她手裏拿著它上樓了。我記得就是在她轉過樓梯間的那個轉角時我看見了那把四弦琴,當時我還沒有關掉這兒的燈。」
她猶豫了片刻,然後平靜地說:
「她從樓下上來時我已經睡著了。」
他拉起她的手。
不知是沙特衛先生的幻覺,還是葛拉翰夫人確實在她一貫的平靜果斷態度開口前有過一絲遲疑:
又是一陣瞌睡。接著一個名字使他猛然驚醒。
「他們在等你,梅貝兒。」他說。
他滿意地把心思轉回到女童子軍的話題上,希望那個叫桃麗絲的女孩沒有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當她轉向她另一側的那名男子——一個沙特衛先生幾乎沒有注意到的男人時,沙特衛先生轉向瑪琪。
「他有心事,」沙特衛先生敏銳地想道,「我敢說,事情沒有他認為的那麼重要。不過,不曉得是什麼事。」
一陣驚恐掠過她的臉龐,瞬間即逝,但確實存在過。
「即使如此,先生,也應該有某些響聲——吱吱呀呀的噪音,鞋跟走在地板上的咚咚聲。」
「你已經不是第一次幫我們偵破謀殺案了。我記得司蓋姬夫人一案。你對那種事情有天賦,先生。純粹的天賦。」
他覺得有點衰老和淒涼。參加家庭聚會的大部份成員都是如此年輕。他們其中四人剛剛到書房去玩通靈遊戲了。
之後,聚會散了。瑪琪端了飲料給大家,她父親拿起放在一邊的四弦琴,開始漫不經心地撥弄它。大家互道了晚安,陸陸續續地向門口越走越近。每個人馬上都說起話來。傑拉德.安斯利悄悄地留下眾人溜走了。
「沒有人看得見。」基利先生悲哀地說。
在客廳外面,沙特衛先生向葛拉翰夫人禮貌性地道了晚安。有兩個樓梯,一個近在眼前,另一個在長長的走廊盡頭。葛拉翰夫人和她的兒子經過旁邊的樓梯,而和圖書安靜的傑拉德.安斯利已經走在他們前面。
「這是什麼?」
這個房間不是很大,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男人的房間。牆上的一扇門通向第二個房間。一段剪斷的繩子還在門上高高的掛鉤上晃著。床上……
她說得相當從容,但沙特衛先生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驚。同樣說的是快樂,這個奇怪的女孩言下的快樂卻與瑪琪.基利所講的快樂同語不同義。快樂,對於梅貝兒.安斯利來說,是某種強烈而逼真的狂喜……某種不僅僅是人類的,而且超乎人類的東西。他有點退縮了。
「哦!」瑪琪大聲叫起來,「但它現在在這兒。」
生活可能會很美妙,羅傑親愛的。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我的一生是一場夢,直到我遇見你,羅傑……
「太簡單了,」他說,「沒什麼為什麼!還有,從來沒有人注意到我。從來沒有人注意過我在幹什麼。我想,我想我會博得眾人一笑……」
「是的,我們大家一塊兒離開客廳。我直接上了樓,其他人還在大廳裏交談。」
他有點笨拙地說:
在下樓去客廳的路上,他沿著一樓那條長長的走廊向前走,大約在半路有一個附陽台的房間。沙特衛先生經過時順著開著的門朝裏看了一眼,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語不成聲。警官點了點頭。
他帶頭走上寬闊的樓梯間。沙特衛先生尾隨其後。樓梯最前面的房間是羅傑.葛拉翰住著,在走廊另一側與之相對的是他母親的房間。後者的門半開著,飄來一縷煙霧。
她正在傾聽基利先生相當沉悶的餐桌談話。她的頭略偏向一邊。在沙特衛先生看來,她在那兒,然而她又不在那兒!她在某種程度上遠遠不及環坐在橢圓形桌旁的其他人真實,在她斜向一邊下垂的身體中有種美麗的感覺——何止是美麗。她抬頭看了一下,目光一瞬間和餐桌對面沙特衛先生的目光相遇了,他想找的那個詞語跳出了他的腦際。
她走出房間,沙特衛先生尾隨其後。他離開時扭頭看了一下,看見了她丈夫臉上的表情。一種饑渴而且絕望的表情。
「為什麼?」
但他忘了帶走件東西。
「半小時後她還沒上來。」安斯利固執地說。
「不,我,很確定。她沒有。」
「昨天晚上,我們一塊聊天,她說她非常快樂。非常快樂——就是這麼說的。這不像是一個考慮自殺的女人會說的話。」
「安斯利睡在這兒嗎?他聽到什麼了嗎?」
沙特衛先生一時感到驚訝。他看不出來葛拉翰夫人是個一大早就抽煙的女人。事實上,他原來以為她根本不抽煙。
那位失去妻子的丈夫孤單地坐著,和其他人有點距離。他的表情古怪而茫然,好像他幾乎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想我認識他。」沙特衛先生說。
基利先生大聲笑了,他那古怪的咯咯短笑聲讓沙特衛先生覺得非常噁心。
說話的人是沙特衛先生,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脫口而出。每個人都轉過來看著他,一臉驚訝。他緊張了起來,結結巴巴,面紅耳赤。
他們如此專心於他們的舌戰,以至於沒有聽見走近的腳步聲。羅傑.葛拉翰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身後。
「但你沒有?」
「折翼之鳥。」沙特衛先生說。
「快樂得不得了。」
「哦!我們會相處得非常好的,我覺得,」她說,「您看,我們的興趣相同,這一點非常重要,不是嗎?我們有許多共同點,而且我們完全了解對方的一切。很長時間以來就是如此。這給人一種很不錯的安全感,不是嗎?」
「『天鵝之歌』,」基利重覆道。「顯示她心裏就是這麼想的,是嗎?」
不管是什麼事,又有工作需要沙特衛先生做了。從某些方面看來,他將扮演一個積極的角色。對此他確信不疑。
「我,嗯,可能,不……」
上吊自殺。不可能。匪夷所思!
「我兒子正準備結婚。這些信件如果由於那個可憐的女孩自殺而被公開,可能會引起許多痛苦和麻煩。」
「哦!我一向氣色很好。」
「麻煩您簡短描述一下昨晚的事件好嗎?」
地板上有腳步聲。沙特衛先生轉過頭來。一名金髮男子站在那兒,表情愚蠢、木然。他是沙特衛先生在餐桌上幾乎沒有注意到的那個男人。
沙特衛先生在爐火前一把大安樂椅上坐下。他垂下眼皮,打起盹來。他不時地甦醒,聽見些隻字片語。
「我,這是一種感覺。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
「繼續下去。」沙特衛先生說,他口氣強硬,因此她乖乖地聽命行事。
桃麗絲.柯爾進了房間,瞪著他。
第二天一早,沙特衛先生正準備下樓去飯廳吃早餐,有人輕輕地敲了一下門,瑪琪.基利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慘白,渾身抖個不停。
「梅貝兒——梅貝兒.安斯利」
「我,沒有,什麼也沒和我說過。」
「許多的東西在我們觸及之前,看起來都很美,」沙特衛先生說,「一些世界上最醜陋的東西看起來卻最美……」
接著他又發出了那種鬼鬼祟祟的咯咯短笑聲,瘋狂的雙眼看著沙特衛先生。
這是一種老式的詞彙,但瑪琪並不反對。她非常喜歡沙特衛先生舊式的行為舉止。
當沙特衛先生到達時,就是她接待了他。
她和一位灰白頭髮的高個女子領路。那個女人有著引人注目的特徵。她的聲音非常清晰、有些尖銳,她的臉稜角分明,非常漂亮。
「不,我不這樣認為。」
但同時,她莫名地引出他的同情。只有一半是人使她顯得殘缺。他努力想了一下,找出了一個字眼。
但還有其他某種東西——某種別的因素。梅貝兒曾以走出樹林來形容自己,她在期待快樂——不是安謐、理性的快樂m.hetubook•com.com,而是那種非理性的快樂,一種瘋狂的喜悅……
「就是他。」她答非所問地小聲說。
「Q-U-I-N。是嗎?」
他拿出那根弦。基利接住了它。
「您說,先生,」警官將注意力轉回到安斯利身上,「您睡著了,什麼也沒聽見。和您房間相通的那扇門是開著的,對嗎?」
沙特衛先生非常喜歡聽別人講羅曼史。他多愁善感,是維多利亞式的人。
「沒有,我直接回我的房間,關上了門。我什麼也沒聽見。」
「今晚四周充滿了魔力,」她說,「你不如此認為嗎?」
這位數學家努力回想。
「是N還是M?我們必須再數一次。不會,當然不會,沙特衛先生。你知道嗎,刺|激的事情不斷發生。神靈說她的名字是艾達.施碧爾,還說約翰幾乎馬上會和某個叫格拉蒂.邦恩的人結婚。」
客廳的光線很好。瑪琪和桃麗絲.柯爾吵吵嚷嚷地表示不滿。
她從他手裏把四弦琴拿過來,撥了撥弦,敏捷地調了一個音,弦啪的一聲折斷了。
他火速行動。他逕自上樓進了她的房間。房間裏沒人。他隨手關上門,並且上了鎖。
「希望我沒有打擾到您。」他開始道。
他的女兒瑪琪則大不相同。她是個正直的好女孩,渾身散發著活力和生命力。仔細周到,健康正常,而且非常美麗。
「你用來勒死她的那一根琴弦。你非常聰明,不是嗎?幹得非常俐落,就在我們都在大廳裏有說有笑的那一刻。
「快樂?」
他得意洋洋。接著又補充說:
他坐在她旁邊一張光亮的橡木椅上。她溫柔而小聲地哼著曲子。
百葉窗被拉了下來,整個房間像個葬禮會場。桃麗絲.柯爾看起來嚇壞了,悶悶不樂,不時地用手帕擦擦眼睛。瑪琪堅定而機敏,此刻她已經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葛拉翰夫人鎮定自若,一如往常,臉色嚴肅、毫無表情。看起來這場悲劇對她兒子的影響比對其他人的影響都強烈。今天上午他看起來精神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大衛.基利,像平常一樣,退到了不顯眼的地方。
「然後您再沒有看到您的妻子?難道她上來睡覺時沒向您道晚安?」
他掛斷了電話,他乾癟的雙頰上意外地浮起一抹紅暈。鬼豔先生,神秘的哈利.鬼豔先生。沙特衛先生掰著指頭數著他和那個神秘男子接觸的次數。哪兒與鬼豔先生有關,哪兒就會有事情發生!萊德爾發生了什麼事?或是將要發生什麼事?
「在樓下?」
「它昨晚是開著的嗎?」
「他們要我來取我的四弦琴,」她解釋道,「經過這兒時,我想單獨待在這兒,待在黑暗和月光中會非常美好。」
哦,當然有特別的理由。有來自鬼豔先生的神秘訊息。但你不能把這告訴一名警官。沙特衛先生拼命地四下搜尋著,但什麼也沒發現。
「謊言!」
他看見她的臉色發白,迅速繼續道:
「有時候,一個人不快樂的時候,就想逃開——」
沙特衛先生看著窗外。雨下個不停。他打了個寒顫。他心想,鄉下的房子很少有足夠的暖氣設備。想到幾個小時以後他就要奔回倫敦,他高興了起來。人一旦過了六十歲,倫敦確實是最理想的去處。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它不是美麗。是另外別的東西——某種比美麗難以捉摸、模糊得多的東西。
「啊!」沙特衛先生向前探了探身子,他的興趣增強了。
「我,不,我認為沒有。」
沙特衛先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然後出人意料地說:
「您昨晚聽見安斯利夫人進了您兒子的房間。他之前告訴過她他已有婚約了嗎?沒有,我看得出他沒有。昨晚他告訴她了。他們吵了起來,他——」
鬼豔先生看著他。
這是沙特衛先生很喜歡的一首歌。他喜歡結尾那純真無邪的驚訝。
它有種朦朧的魔力特質。
「我相信你。」沙特衛先生說。
他猶豫著,然後問他是否可以看看——如果,那……
他們走了進去。橢圓形的餐桌不高,是桃花心木製的。沙特衛先生被安排在年輕的女主人和一個矮個子的黑髮女孩之間。這個女孩非常熱情,嗓門很大。她那清脆響亮、堅定的笑聲表達的與其說是任何真正的歡樂,倒不如說是不計任何代價執意歡樂的決心。她的名字好像是桃麗絲,是沙特衛先生最不喜歡的那種年輕女子。
她放聲大笑,臉稍微紅了。
沙特衛先生屏住了呼吸。
「看這兒。」他說。
「一根斷掉的四弦琴弦。」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你把另一根怎麼處理了?」
難道你只是一隻天鵝嗎?一隻天鵝嗎?
「對,對不起,警官。但是我一定得講。你的調查方向錯了,完全錯了。安斯利夫人不是自殺,這點我確信無疑。她是被謀殺的。」
「您的兒子可以自己動手燒掉他的信件。」
「請讓基利小姐接電話好嗎?是你嗎,瑪琪,親愛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改變主意,接受你的邀請。事情並不像我認為的那樣緊急,非得返回城裏不可。好的,好的,我會及時回去吃晚餐。」
魔力——就是它。她有種令人著迷的氣質。她可能是那些隱居在深山裏、只有二分之一人類血統的人。她使得其他每個人都顯得過份真實……
「但你為什麼要殺她?」沙特衛先生說,「看在上帝的份上,為什麼?」
「真糟糕,沙特衛先生。您總是猜中事情。」
「謀殺!」
沙特衛先生很高興就在這時溫克飛警官走進了房間。
「她返回客廳去取她的四弦琴,這樣第二天早上她就不會忘記了。這也不像是要自殺的跡象。」
「她,她昨晚上吊自殺……在她的門後。哦!太恐怖了。」她失控了,放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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