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波郝思小姐
「我真的這樣說過嗎？」愛蜜莉輕聲哼了一下。
「你不介意吧？」恩德比先生急切地問道。
「哦，沒事，」愛蜜莉表情呆板地說，「你都讓我說了些什麼？」
「這個女人，」愛蜜莉暗忖，「是個直來直往、獨立自主，而且頤指氣使的人，就跟我一樣。只不過我長得漂亮，而她靠的可就是性格魅力了。」
「杜克先生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問道。「我對他一無所知——其實我本來是應該了解的。此人很平凡，照理說我應該了解的，不過現在我對他還沒有什麼想法。說來也怪，他就是那種人——你本來說得出他的名字，但話到嘴邊卻總是想不起來。」
「啊，威利特母女！」波郝思小姐又用手肘把身體支撐起來，她有點激動。「該怎麼說呢？呃，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情況，親愛的。也許對你有點用吧。到我的寫字台那兒去，把最上面的那個小抽屜打開……左邊那個……對了。」
「噢，當然，」愛蜜莉說，「可是你幹嘛要提到這一點呢？」
「唔，我看天氣不行，」他說，「我得去西塔佛別墅，我得找個理由過去瞧瞧，再說，又起霧了，呃，我已經把跟你會面的採訪報導發回去了，你不會介意吧？」
「你做了什麼事呢？天哪，你起得有夠早的。」
此地的環境說明這個想法並不正確。
早餐後，查爾斯和愛蜜莉來到小花園裏。查爾斯說：
「你說剪了短髮是什麼意思？」
「那麼雷果夫先生呢？」
查爾斯抬頭望著天空。
「那當然，」隆納．加菲爾先生熱情地回答，「你見過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嗎？這才不像照片上那樣吸引人呀。我真納悶怎麼沒人在這裏搞謀殺……」
「是澳洲嘛，」波郝思小姐說，「這可不是南非呀，正像我年輕時也不是待在南非那樣。我敢說，這並不重要，但也有它的價值。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別的事。我聽見威利特太太呼喊她的女兒，她喊的是『卡依』，那比較像澳洲話，而不是南非話嘛。我說，真古怪，如果是從澳洲來的，幹嘛不願意承認呢？」
「你真好心，」愛蜜莉說，「真是太好心了。」
「是嗎？」愛蜜莉問。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愛蜜莉安慰道。
「我會全部告訴你的。威利特母女到這裏時，帶著https://m.hetubook.com.com漂亮的衣服、幾個女僕，還有那些個新式皮箱，她和維奧麗是坐福特來的，那幾個女僕則帶著那些新式皮箱，從火車站搭乘公車過來。當然，這件事很轟動，可以這麼說。她們經過這裏時，我探身朝外看，看見一條彩色標籤從一只箱子上飄落下來，被風吹到我家門口。如果說我討厭什麼東西的話，那就是亂扔紙屑什麼的。所以我就叫隆納去撿起來，我正要扔掉之際，卻發現這標籤挺漂亮的，也許可以留下來貼在我送給兒童醫院的剪貼簿上。哎，後來我就忘了，直到威利特太太有幾次特別提起維奧麗從未離開過南非，而她本人也只到過南非、英格蘭和里維拉的時候，我才想起那張標籤。」
「謝謝你了。」愛蜜莉說。
她突然緘口不語了，恩德比朝她目光投射之處瞥了一眼。只見一個臉色粉紅、模樣健康的年輕小伙子斜倚在大門上，嘰哩咕嚕說著一些表示歉意的話，吸引他們的注意。
「你姨媽是不是波郝思小姐？」愛蜜莉插話問道。
「我想你就是加菲爾先生吧。」她說。
「正是這樣。呵，你瞧這個。」
「你是剪了短髮嘛。」查爾斯答道。
「沒事，」愛蜜莉說，「那不過是引用的話而已。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圍兜上就印有這句話，是印在星期天戴的圍兜上面。其他幾天的圍兜上就只印著『別做個貪吃的小鬼。』」
「不用了，」愛蜜莉說，「你告訴我的這一切真算得上是包羅萬象了。」
「你說什麼來著？」
愛蜜莉把遇見了雷果夫先生的情況講了一遍。
愛蜜莉回到柯帝斯太太家時，早餐已經擺好，有培根與蛋。查爾斯正等著她。
「出擊角度。」愛蜜莉小聲說。
「沒有，我今天上午本來想去的，只是不知道上那兒去該說些什麼。」
「謝謝你。」愛蜜莉說。
「啊，原來如此。我還對崔夫霖上校的海軍生涯大肆渲染，至於劫掠異國珍品並遭到某個怪祭司報復的可能性只稍微暗示了一下——你知道吧，只不過稍加暗示。」
「那是顯而易見的。」波郝思小姐說，「你見過她們了吧？」
「我在想，是不是該去一趟普林斯頓呢？只要運氣來，好事就接二連三。我在這裏是從一個簡單的足球有獎和-圖-書徵答開始走運的，沒想到就遇到逃犯事件和謀殺案呢。真精采呀！」
聽話的外甥轉身消失在花園裏。
「是的，」那個年輕人說，「老實說，我姨媽是個很強悍的人，她說出口的事，就一定要達成，明白吧。當然，這時候跑來實在很唐突。不過你們要是認識我姨媽就好了，如果你們聽命於她，馬上就能了解她了……」
隆納疾步而至，手裏還拿著油漆刷子。
「哎，真對不起。我這人真沒辦法，老是說錯話。我不是那個意思。」
柯帝斯太太仍然在為逃犯的事情激動不已。
「剪了短髮。」查爾斯又說。
愛蜜莉盡可能清楚地把當天上午歸納出的理論講了一遍，她業已將這種理論付諸實踐了。
「我一定要去看看匹克斯洞是什麼樣子。」查爾斯說。
「古怪的小個子，一個驕傲自大的人。喜歡胡思亂想，總把自己想像成了不起的人。我想，他必定表示要幫助你，因為他自以為精通犯罪學。」
「我幫助懂得自助的人，」波郝思小姐說，「順便問一下，你還沒有問我對隆納有什麼看法呢？我想他也是你想了解的人之一。他是個好青年，只可惜很膽怯。我必須很遺憾地說，他幾乎願意為錢賣命。你瞧他那副傻頭傻腦的樣子！如果他只是偶爾來這裏，甚至說句要我去見鬼的話，我倒會十倍地喜歡他，但他偏就沒這個腦筋，看不出門道來。村裏還有一個人，就是惠特上校。我敢說他在抽鴉片，他是英格蘭脾氣最壞的人。你還想了解什麼別的事嗎？」
「你說得對，小姐，那兒是有個藏身之地，人們管它叫匹克斯洞。洞口在兩塊岩石中間，很狹窄，但進去之後就寬敞了。據說從前有個查理國王的手下曾經在裏面躲了兩個星期，由農莊上的一個女僕送吃的給他。」
「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我在叫你，就是這麼回事。昨天你在威利特家喝茶時，有什麼特別的蛋糕嗎？」
「兩年前也逃走一個，」她說，「才三天就給抓回來了。在靠近莫頓漢普斯特的地方被抓回來的。」
「說得對極了，」波郝思小姐說，「你必須從不同的角度看待生活，就是這麼回事。」
愛蜜莉表示正是這樣。
「對，」年輕人感到一陣輕鬆，「那你知道她囉？想必是聽柯帝斯老媽媽說的吧。
ｈｔtps://wｗｗ•ｈetubｏok•cｏm.cｏｍ一定是這樣。她老是口沫橫飛、嘴嘮叨不休，是吧？但是她人不壞。呃，事情是這樣的，我姨媽說她想見你們，要我來告訴你們，向你們致意之類的。我也許得麻煩你們……她是個病人，出不了門，要是你們能去看她，那就太好了。呃，這種事想必你們能夠理解。不用我多說。其實她是好奇，當然，如果你們說你們覺得頭痛啦，要去寫信啦什麼的也沒關係，那就不用麻煩去看她了。」「哦，我不認為是麻煩，」愛蜜莉說，「我馬上就跟你去。恩德比先生要去見伯納比少校。」
「蛋糕？」
「喂，」那年輕人說，「十分抱歉打擾你們的談話，我是說，我這麼做真不好意思，不過，是我姨媽讓我來的。」
「去幫伯納比少校的小屋拍張照片怎麼樣？」
「蛋糕、三明治啦，諸如此類的。你這個人反應真慢，孩子。你昨天在那兒喝茶時都吃了些什麼來著？」
她寫道：
「你不在這裏定居吧，加菲爾先生？」
他頓住不講，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
「到了。」加菲爾先生說。
她目光炯炯地盯著愛蜜莉。
「女讀者就想知道這一點，」查爾斯．恩德比說，「這場專訪很精采。你說哪怕整個世界都與他為敵，你也要站在他身旁支持他。你不知道這幾句極富女性色彩的感性字眼會有多大的作用。」
「威利特母女呢？」愛蜜莉問。
「沒錯，」渡郝思小姐一邊說，一邊點頭，「哎，親愛的，我們談正經事吧。我想你並不是個天生的傻瓜，你來這個村子是想要了解情況，找出跟謀殺案有關的任何情況。呃，如果你想了解這裏的人，那我倒可以告訴你。」
「你把她給帶來了，」她說，「親愛的，你真好心，願意來看我這個老婦人。你知道，病人就是這樣，凡事都得主動點，不然別人就不會來理你的。你別以為我是好奇，不僅僅是這樣。隆納，去把花園裏的椅子油漆一下，就放在花園的棚子裏，有兩把柳條椅和一張長凳。油漆也在棚子裏。」
「我可以幫你找個藉口，」波郝思小姐輕鬆愉快地提出了建議，「把我的鋼筆給我，再拿幾張筆記紙和一個信封來。對了，現在，讓我想想看。」
愛蜜莉按她的指示坐到椅子上。說來也奇怪，對這位尖嘴利舌的中年和-圖-書女病人，她馬上就感到很喜歡，而且同情起來，覺得自己跟她像是有某種血緣關係似的。
「他是典型的退役軍官，心胸狹隘，眼光短淺，嫉妒成性。在金錢方面的事情上很容易受騙。他就是那種會投資泡沫股、地雷股的人，因為他目光如豆，毫無遠見。他不喜歡欠債。別人進屋前不在踏墊上擦腳，他就要生氣。」
「行了，年輕的女孩。你會發現她家門口擠滿了記者。他們當中有許多人是乘那輛福特汽車到巷子裏來的。我見過他們。但你是去見威利特太太，就說我讓你帶張小條子給她，你輕而易舉就可以混進去了。不消我多說，你把眼睛睜大點，盡量利用這次造訪的機會吧。無論如何你一定會成功的。」
「我這就去，卡洛琳姨媽。」
「我討厭那些悲悲戚戚的女人，」波郝思小姐說，「但我喜歡那種挺起腰桿做事情的女人。」
「不，」愛蜜莉深思熟慮地說，「我不會那麼想。我認為只要下定決心，事情就能辦得成，即使不擇手段也無所謂。」
「啊，不介意，」愛蜜莉回答，「『好好去玩吧，親愛的。』」
聽說昨天下午茶你做了非常可口的咖啡蛋糕，能否把配方告訴我以便如法炮製？我知道這種要求你是不會介意的——一個病人除了在飲食上變花樣，也沒什麼事好做的。因為隆納正忙著，翠弗西絲小姐好心替我送這張小條子。逃犯的消息真嚇人，可不是嗎？
愛蜜莉和查爾斯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覺得莫名其妙，對那年輕人的解釋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咖啡蛋糕，」波郝思小姐說，「那就行了。」她俐落地寫著。「你可以回去刷油漆了，隆納。別待在這裏，別張著嘴巴站在那兒，你八歲割過扁桃腺，別找藉口了。」
親愛的威利特太太：
這句話使恩德比先生有點吃驚。
「哎，看起來你幹得挺不錯的嘛。」愛蜜莉說。
她不說話了，認真地考慮著，突然之間，她並未發出任何警告，便歇斯底里尖叫起來。
「有咖啡蛋糕，」隆納說，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還有酥皮三明治……」
她朝他點點頭，便轉身跟著她的新朋友走了。
愛蜜莉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她開門見
www.hetubｏok•ｃｏｍ•ｃｏｍ山直搗重點。
「我要去見伯納比少校？」恩德比低聲說。
「嗨，都是人們喜歡聽的話嘛，」恩德比先生說，「本報特派記者專訪愛蜜莉．翠弗西絲小姐，該小姐的未婚夫吉姆．培生已被警方逮捕，被控謀殺崔夫霖上校……然後就是我個人對你的印象，我說你是個勇敢、高尚的美麗女孩。」
「這當然很奇怪，」愛蜜莉說，「而且她們到這裏來過冬也很奇怪。」
「能談談伯納比少校的情況嗎？」她問道。
「是啊。」愛蜜莉確定地說道。
「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卡洛琳姨媽？」
「犯人絕不會逃到這兒來的，全是荒原一片，出了荒原就只有小鎮。他會逃往普利茅斯，這最有可能。不過還沒等他逃到那兒，保證就被抓回來了。」柯帝斯太太說。
他推開一扇大門。愛蜜莉跟著他走進大門，沿著小路通往一幢小屋。這幢屋子跟別的不一樣，客廳朝向花園的那一側放著一張躺椅，上面躺著一位老太太，一張臉滿是皺紋，她的鷹鉤鼻也是愛蜜莉前所未見的。她用手臂肘困難地把身體支撐起來。
「請坐。」波郝思小姐說。
「你不知道那有多難找，先生。許多去野餐的人找了一下午也找不到。不過你要是找到了，千萬要在洞裏放個小東西，會帶來好運氣的。」
「隆納，隆納，隆納！那孩子聾了嗎？叫他來他幹嘛不來呀？隆納！隆納！」
「我知道你跟崔夫霖的外甥訂了婚，」波郝思小姐說，「我聽別人談起過你，現在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打算做什麼了。祝你好運。」
「可以在山那邊的岩石裏藏身的。」愛蜜莉說。
「你認為他會逃到這裏來嗎？」查爾斯問。
愛蜜莉拿出一個信封來。
她把小條子放進信封，封好，寫上姓名地址。
波郝思小姐將一張行李標籤塞到愛蜜莉的手裏。只見那上面寫著：「基爾本，門德爾旅社。」
「對，我該告訴你的。」
「你能去真是太好了，」加菲爾先生說，「一聽到要她們出門，很多老小姐都會很不高興。你知道，她們就是這種脾氣。」
你誠摯的卡洛琳．波郝思
「啊，哎，」愛蜜莉說，「這可不難猜到。」
「我看得出你是在為我惋惜，惋惜我躺在這裏不能起身，也不能走動，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