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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個難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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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8 伴護

第二部

8 伴護

「這些島嶼一定很美,」珍娜.賀麗爾說,「他們是不是在南邊海域?還是地中海?」
「一定會內疚的。」班崔太太說。
「屍體一直沒找到,但經過一段時間後,她還是被認定為死亡。她是一位富婆,有十萬英鎊的遺產,由於她沒有留下任何遺囑,這筆遺產就自然留給了她最近的親屬,在澳大利亞的堂兄妹一家。報紙上還保守地提到發生在加納利群島的悲劇,推斷杜蘭小姐的死使她朋友精神失常。偵查結果是:『一時的精神錯亂導致自殺。』
「『那是常有的事,』我說,『要救一個行將淹溺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最後一次會面,讓我對後來所發生的事有了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當然,我並未料到此事,可是當它發生時,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你們知道,瑪麗.巴頓在我心目中是一個執著的女人,並非懦弱的兇手,她是一個堅定的女人,一旦下定決心便付諸行動,只要她還堅持其決心,態度絕不軟化。從與她的最後一次談話中,我猜想她一定是開始對自己的決心產生了懷疑,她的那些話是向我暗示,她開始感覺到良心受到嚴重譴責,她後悔了。
「杜蘭小姐有兩位介紹人,其中一位巴頓小姐已經忘記,另一位她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想起那人的姓名。結果這位女士人在國外,去了澳洲。我們給她寫了封信,隔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回信。我得說,信是來了,但幫不了什麼忙。信中說,杜蘭小姐曾經做過她的伴護,很盡職,是個很迷人的女孩,但她對她的私生活及家庭背景一無所知。
「呃?」亨利爵士迷惑不解地說。
「第二天,有人發現她失蹤了,留了張字條給法醫,上面寫道:『昨天我試圖跟牧師告解,招認一切,但被阻止了,她在冥冥之中阻止我那麼做。我只能用一種方式來贖罪,那就是以命抵命。我應該和她同樣的死法——溺死於深海中,來結束我的生命。我原本相信我的做法正確,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要祈求艾蜜的原諒,我只有隨她而去。任何人都與我的死無關。瑪麗.巴頓。』
「在她離開加納利群島的前一天晚上,她請我到她那兒去,非常感謝我為她所做的一切,我當然說這事微不足道,說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會做的事情等等。這之後是一陣沉默,然後,她突然問我一個問題。
「好可怕喲!」珍娜.賀麗爾抖了一下說,「這就像……就像是吸了受害者的血而變胖一樣。」
「她才沒哩!」瑪波小姐說,「又一個楚特太太,她特別擅長障眼法,但她碰到了我這個對手。我一眼就看穿了你們那位悔恨交織的巴頓小姐。投海自盡?如果我猜得沒錯,她一定是去了澳洲。」
羅伊德醫生點點頭:
「我沒搞懂,」珍娜.賀麗爾說,「這樣就沒下文了?我是說,這確實是一齣悲劇,不過這可不是——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吧?」
「我剛才說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船都在拉斯帕馬斯停靠,有時他們只停上數小時,有時則一兩天。在城裏最大的旅館『大都會』裏,你可以看到各種不同國籍、漂泊不定的旅人,即便是去特內里夫島的人,通常也會在這兒待上幾天,然後再過島去。
「我冷冷地答說,可能有些罪犯在下手時會有那種想法。她立即向後退縮。
「您猜對了,瑪波小姐,」羅伊德醫生說,「一點也沒錯。現在這事又讓我感到相當訝異。哎呀,要是我早知道您的這番推論,那麼那天我在墨爾本所遇到事就不會令我吃驚了。」
羅伊德醫師點點頭:
「我走進漁夫的小屋,向大家報告了這個令人難過的消息。那位生還者已經穿上她自己的衣服,這時我才認出她正是昨晚到達的那兩個女士中的一個。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噩耗,很顯然,這可怕的事件把她給嚇呆了。
「噢,亨利爵士!」瑪波小姐辯解道,一片紅暈飛上她的兩頰,「我相信我從沒說過那樣的話,我只是說:『我認為人性相同,無論是在鄉下還是在別的地方,只不過鄉下讓人有更多的機會與閒暇近距離地觀察人性。』」
賀麗爾小姐把椅子挪了挪,靠他更近,補了些口紅,滿心期待。其餘的人也饒有興趣地盯著他。
「『腦子裏?您認為我腦子裏該想些什麼?』她的口氣很兇,也帶著懷疑。
「您的意思是說……」班崔太太說,「您是說根本不存在什麼悔恨?她……她根本就沒投海自盡嗎?」
「我們剛到海邊,立刻就感受到極大的騷動,整個村子的人似乎都聚集在海邊,他們一看到我們的車就立即跑向我們,七嘴八舌地向我們說著什麼。我們的西班牙語不太靈光,好一會兒,我才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是嗎?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腦子裏是不是一直在想著什麼?』
「是嗎?」亨利爵士說,「這真讓我吃驚。」
「只能這麼想,親愛的班崔太太剛才也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有錢的雇主要殺害卑微的伴護呢?事情該倒過來才是,我是說,只有這樣才合理啊。」
「被淹死的那位叫艾蜜.杜蘭,是她的伴護,五個月前才應聘而來。她們一直相處得很融洽,只是杜蘭小姐很少提及她的家人。她很小和圖書的時候就成了孤兒,是她的一個叔叔把她帶大的,然後到二十一歲就開始自謀生路。
「但為什麼她會有那種極度焦慮的表情呢?這問題一直纏繞著我。我絕對沒有誤讀她的表情。一個答案慢慢在我腦中形成:或許那個西班牙女人說的是實情,或許瑪麗.巴頓果真冷血到企圖淹死艾蜜.杜蘭,她成功地把她拉下水且裝成救她的樣子,並被救上了船,而她們所在的海灘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接著我出現了,她萬萬沒想到,一個醫生出現了!而且還是個英國醫生!她相當清楚有人在比艾蜜.杜蘭溺水更久的情況下,被人工呼吸救活了。但她得扮演好她的角色,把她的受害者留給我而離去,她最後回過頭來看那一眼的時候,臉上帶著那積可疑的焦慮,是不是怕艾蜜.杜蘭會醒過來,說出真相?」
「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讓人覺得有些失望而已。一定有許多驕傲、沉默寡言而且寂寞的女人像她一樣。她遺留在拉斯帕馬斯的個人物品中有些照片,已經舊得有些泛黃,而且為了裝進相框中已被裁剪過,因此沒留下攝影師的姓名,有一張還是用銀版法拍攝的,裏面可能是她母親,更可能是她祖母。
「一樁非常大膽而且完美的罪案。」亨利爵士說,「幾乎是天衣無縫,假如在加納利群島死亡的是瑪麗.巴頓小姐,人們就會懷疑艾蜜.杜蘭,那麼她與巴頓家的親戚關係就會被查出來,但身份的交換以及雙重罪行,有效地排除了人們的懷疑。是的,幾乎是天衣無縫。」
「說的好,」她說得很熱切,不過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我也一直這麼認為。」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醫生停了下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帶著結束的語氣說,「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的衣服在附近一處僻靜的海灣上被發現,很顯然她是在這兒換下衣服,然後義無反顧地向深海游去,那兒的水流出了名的危險,甚至能把岸上的人拖下水。
「我詳細地向她詢問了那個死去女人的資料,向她解釋說,我願意盡全力幫助她,但西班牙當局需要完整的資料。因此她立刻給了我這個女人的資料。
「『還不只是美麗,』他堅持說,『還有別的。你再多看那女人幾眼。那個女人日後一定會出事,或是有人因她出事。我剛才說過,她的生命是不會平淡無奇的,她的周圍一定充滿了各種離奇刺|激的事情,看她的臉就知道。』他停了下來,隨後又笑著補充說:『再看看那邊那兩個女人,一看就知道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在她們身上!她們一生下來就註定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這就是我們需要去思考的地方了,賀麗爾小姐。」亨利爵士解釋說,「為什麼瑪麗.巴頓要殺害她的伴護?這就是羅伊德醫生向我們提出的問題。」
「然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勁。」瑪波小姐說。
「親愛的小姐,我能做什麼呢?沒有任何證據。大部份目擊者的證詞都和巴頓小姐一樣。我的懷疑完全是建立在一個瞬間的印象上,有可能只是我的想像。我唯一能做的——而且已經做了的,是去尋找艾蜜.杜蘭的親人。當我再回到倫敦時,我甚至去拜訪了她的房東太太,那次會面的結果我已經在前面跟你們說了。」
「『真是太恐怖了,我們昨天才剛到,』巴頓小姐繼續說,『我們都沉浸在享受這兒的陽光,享受我們小小的假期,而現在……現在卻發生了這樣的慘事。』
「『我們一直在游,游了大概二十分鐘吧,我想。然後我想往回游,但艾蜜說她還想再游遠些,便再游了出去。突然間,我聽見她的叫聲,仔細一聽,她在求救,我鼓足了勁向她游去,游到她那兒的時候,她仍浮在水面,她猛地抓住我不肯鬆手,我們倆都沉了下去,如果不是那位男人駕船來的話,我一定也淹死了。』
「鄉村小鎮的通俗事件。」亨利爵士輕聲說。
「我認為一定還有下文。」亨利爵士說。
「噢,嗯,」賀麗爾小姐說,「她可能有許多理由要殺她,我的意思是說,哦,我也搞不清楚。死者也許讓她感到厭煩,或者她嫉妒死者,雖然羅伊德醫生沒提到任何男人,但那艘救她上來的船……哎,大家都知道,人們對船夫以及水手的各種說法。」
「『煩惱過去完全沒有好處,因為你已經無法挽回……哦!煩惱又有什麼用!人不該想太多,不該想太多呀。』
「接下來,羅伊德醫師,」賀麗爾小姐說,「你有什麼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故事嗎?」
「你說的都沒錯,桃莉,」她丈夫說,「但那只是一種猜測。」
醫生有些猶豫。
「她有沒有,比如說,長胖了些?」瑪波小姐問。
「對不起,」羅伊德醫生抱歉地說,「其實這故事與那位西班牙女郎無關。」
「是的,我巧遇巴頓小姐或者是艾蜜.杜蘭小姐,隨你們怎麼稱呼她。實在倒楣,有一段時間,我在船上當醫生,有一次船在墨爾本靠岸,我下船在街上溜達,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我認為已在康沃爾郡溺死的那位女士。看到我,她認為一切都完了,於是她採取了一項很冒險的行動,也就是把我當成知己。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和圖書,我想,毫無道德感。她生活在一個九口之家,是家裏的長女,一家人窮得一個錢打三個結。他們曾求助於英國那位有錢的堂姐,遭到拒絕。為此,巴頓小姐與父親大吵了一架。家裏實在太缺錢了,因為最小的三個孩子體弱多病,需要支付昂貴的醫療費。於是,艾蜜.巴頓決定進行她的冷血謀殺計劃。她啟程前往英國,在船上當保育員以充作船費。後來她當了瑪麗.巴頓小姐的伴護,改名為艾蜜.杜蘭,租了房子,在裏面擺了些家具以證明這號人物存在。投海自盡的計劃純屬臨時起意。她一直在伺機而動。接著她導演了這場悲劇的最後一幕,然後回到澳洲,在這期間,她和她的家人以巴頓小姐最近親屬的身份繼承了她的遺產。」
「『我不大懂您的意思。』
「真奇怪,您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想您是對的,她——是的,看起來體重是有所增加。」
「她想了一下說:『您是指煩惱未來還是煩惱過去?哪一個是無法改變的?』
「她在那兒住了多久?」瑪波小姐問。
「哎,您不能在最精采的地方停住了,繼續講呀。」
「『美麗本身可能就是危險。』我說。
「這太……太可怕了,到現在我還沒搞清楚是誰淹死了誰。這個叫楚特太太的怎麼會與此事有關呢?」
「嗯,從表面上是不太看得出來。」他很謹慎地說。
「所以,結果就是如此,我說過,一切都平淡無奇,真的。只有兩件事情讓我覺得不安。一是沒有任何人認識艾蜜.杜蘭,二是那個西班牙女人那番奇怪的言論。是的,我還得補充第三點:當我剛彎下身去檢查一動也不動的艾蜜時,巴頓小姐正朝漁民的小屋走去,她曾回過頭來張望,當時她臉上帶著一種我只能稱為極度焦慮、忐忑不安的表情,這種表情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裏。
「她與此案無關,親愛的。」瑪波小姐說,「楚特太太只是住在我們村子的一個女人,一個不太好的人。」
「您老是嘲笑我,亨利爵士,」瑪波小姐指責他說道,「我得承認,這的確讓我稍微聯想起楚特太太。有三個老太太在不同的教區死去,她領了她們的養老金。」
「是的,」羅伊德醫生說,「下文還長著呢,當時發生了一件怪事。意外發生後,我問了漁夫等人看見了什麼,畢竟他們是目擊證人。有一個女人的說法很可笑,我當時並未留意她所說的話,後來才回想起來。她堅稱,杜蘭小姐之所喊叫,根本不是碰到了什麼麻煩,而是另一個游到她身邊的女人故意把她的頭往水裏按。我說過了,當時我根本沒在意她的話。這個說法充滿了想像,而且從岸上看去,情況或許差距甚大。巴頓小姐意識到後者死命抓住她會造成兩人雙雙溺斃,所以可能會先讓她的朋友失去知覺。但照那個西班牙婦女的說法,看上去就像是巴頓小姐故意——故意把她的朋友溺死。
「我不知道各位是否聽說過加納利群島。」醫生開始了他的故事。
「我一明白了之後,立刻推開人群向海邊奔去。一開始我沒認出她們。那位胖點的女人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彈性泳衣,戴一頂綠色的橡膠泳帽。她抬起頭來焦慮地看著我時,一點也沒有喚起我的記憶。她跪在朋友的身旁,外行地做著人工呼吸。當我告訴她我是醫生時,她鬆了口氣,我命令她趕緊到附近的小木屋去擦乾身子換上乾衣服,與我同行的一位女士和她一起去了。我竭盡全力搶救那個溺水的女人,但已回天乏術。生命之火顯然是熄滅了,最後,我無奈地放棄了。
「我給她開了些比較溫和的安眠藥就告辭了。在我離開的時候,我不停地想著她剛說過的那些話:『已經無法挽回……』那是指人還是指物呢?
「『有時候失眠是因為有煩惱。』我輕描淡寫地說。
「她最後的下場怎麼樣?」班崔太太問,「您是如何處置這件事的,羅伊德醫生?」
這雙「眼睛」此時正閃閃動人地盯著那位頭髮灰白、年近花甲的單身醫生。近五年來,醫生一直在聖瑪莉米德看診。
「噢!」珍娜.賀麗爾說,「這下我覺得有些恐怖了。」
「我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班崔太太。就法律所要求的證據而言,我拿不出來,但身為一個醫生的我明確地發現,這個女人表面上看起來健壯、活力充沛,但實際上已不久人世。於是,我與她一起去了她家,看到她家的其他成員。真是一個可愛的家庭,弟妹們都敬重這位大姐,他們壓根兒不會想到他們的大姐是個殺人犯。在我根本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又何必給這家人帶來憂愁呢?巴頓小姐的自白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聽到,我遂決定順其自然。她在我們那次會面的六個月後死去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真能心安理得,至死不感到內疚?」
「然後,她換了一種口氣,問我能否給她一些容易入睡的藥物。『自從——』她有些猶豫,『自從那件可怕的事情發生後,我一直睡得不安穩。』m.hetubook.com•com
「然而,從另一方面看來,我可能有些冤枉她,」羅伊德醫生繼續說,「在她離開之前,她說了幾句話。這些話似乎與此案風馬牛不相及,但我相信可能是她良知的甦醒,儘管時間已過了很久,但最終她還是承認了她的罪行。
珍娜.賀麗爾打了個哆嗦。
「我再說一遍,當時我一點兒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是後來才想起的。我們最大的困難是如何查出死者的背景,艾蜜.杜蘭好像沒有什麼親人。巴頓小姐和我一起清理她的遺物,發現了一個地址,按該地址寫了封信去,但那只是她租來放東西的地方,房東太太什麼也不知道,只在她搬進來的時候見過她一面。杜蘭小姐曾說過很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地方,讓她隨時可以回去。房間裏只有一兩件像樣的舊家具、一大堆學校的照片和一箱子大減價時買回來的東西,但沒有私人物品。她告訴房東說,她的父母死在印度,那時她還很小,是一個當牧師的親人把她帶大的,但她沒說清楚是舅舅還是叔叔,因此無從查起。
「不,我要講的故事與那兩位英國女士有關。」醫生繼續說道。
「我要講的這次意外發生在大加納利島,不是特內里夫島,而且離現在已有好多年。那時我的健康狀況很糟,不得不暫時關閉我在英國的診所到海外去療養。我在大加納利島最大的城市拉斯帕馬斯開了家診所。我在那兒的生活非常愉快,那裏氣候溫和,陽光充足,還有棒透了的衝浪游泳(我可是一個游泳愛好者)設施。海港生活讓我著迷,來自世界各地的船舶在港口靠岸停泊。每天清晨我都沿著防波堤散步,興致比女性在逛帽子專賣街還高呢。
「『也許是抽筋,您可以告訴我當時的情形嗎?』
「這樣一想,整個事情就有些可怕了,艾蜜.杜蘭的身份更顯得撲朔迷離了。艾蜜.杜蘭是誰?為什麼這麼個小人物,一個雇來的伴護,會遭主人殺害呢?那個死亡之泳背後有什麼隱情?她是幾個月前才應聘來陪巴頓小姐的,然後瑪麗.巴頓把她帶來海外,但在她們登島的第二天就發生了這種悲劇。她們倆都是有教養、平凡、矜持的英國人啊!整個事件顯得太離奇,我告訴自己,也讓自己的想像在空中馳騁。」
「接下來的故事發生在康沃爾郡的一個小海水浴場。當時是一年中的旅遊淡季,那裏的氣氛很荒涼。我想想——那大概是在去年三月下旬,我是從報紙上得知這件事的。報上說,一位住在當地一家小旅館的巴頓小姐,行為怪異,眾所皆知,每一到晚上她就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喃喃自語,根本不讓她周圍的人安睡。有一天,她喚來了牧師,自稱有極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她說她犯了罪。然後,等牧師來了,她卻根本不做告解,反而突然站起來說,她改天再來找牧師。牧師認為這是輕度的精神失常引起的,沒有把她的告解看得很認真。
「哦!我真笨,我能再猜一次嗎?這一定是敲詐!那位伴護想敲詐巴頓小姐。我只是不懂為什麼瑪波小姐說她自殺是個聰明的做法。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您認為……啊!我明白了。」亨利爵士緩緩說道。
「『可憐的艾蜜……可憐,好可憐的艾蜜,她一直盼望著到這兒來游個泳,她很會游泳。我真不明白,醫生,您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這很難說清楚,一個人可能會做出全然錯誤的事情——也許是犯罪,雖然他有充份的理由。』
「啊哈!」亨利爵士說,「你們瞧,瑪波小姐又想起聖瑪莉米德也發生過類似的案子了。」
「噢!」珍娜說,「在村子裏啊。但村子裏一向太平無事,不是嗎?」她歎了口氣,「我要是生活在一個小村子裏的話,一定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故事就從大都會旅館開始。一月的一個星期四晚上,旅館舉行一場舞會,我與一位朋友一直在一張小桌邊坐著,觀賞著舞會進行。參與舞會的有一群英國人和其他國家的人,但跳舞的泰半是西班牙人,當樂隊奏起探戈舞曲的時候,只有五、六對西班牙人在舞池中曼舞。他們跳得非常好,我們都在一旁觀看,羨慕不已。特別是一位女性,身材高䠷,漂亮,婀娜多姿,像隻野性尚存的母豹優雅地舞動著,渾身散發著某種危險的信號,讓我們心動不已。我把這種想法告訴我的朋友,他也同意我的看法。
「她朋友的死,真的讓她很難過嗎?」瑪波小姐問。
「當時,我認為這很正常。我想她是為朋友感到悲痛。然而,後來我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們之間沒有什麼深厚的友情。巴頓小姐不是悲痛,只是由於喜歡艾蜜.杜蘭,被她的死嚇傻了,僅此而已。
「一看到她們,我馬上就明白我朋友的意思。那是兩位英國女士,是你在海外隨處可見的那種有教養的英國遊客。我猜她們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一個皮膚白皙,有一點點——只是一點點,太豐腴;另一個皮膚黝黑,有一點點——也只是一點點——清瘦。兩個人都保養得很好,身穿質樸、裁剪合宜的粗花呢套裝,臉上脂粉未施,一看就知道是出身良好的英國女人。兩人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們和成千上和*圖*書萬的英國女性一樣,在旅遊指南的協助下,將依序去參觀她們想觀賞的東西,對其他一切則視而不見,無論到哪裏,一有機會就去英國圖書館和英國教堂。很可能她們其中的一個,也許是兩個,都稍微會畫畫。正如我朋友說的,她們身上不會發生什麼刺|激或特別的事,儘管她們很有可能已經周遊了半個世界。我看看她們再看看那位婀娜多姿、半閉著火熱雙眸的西班牙女郎,我笑了。」
「您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嗎?」賀麗爾小姐問。
「當然沒有,」瑪波小姐說,「對您來說沒什麼幫助。可是對一些很窮的家庭來說,養老金對孩子們不無小補。我知道,局外人是很難理解這一點的。我想說的只是,整件事的癥結在於,一個老女人和另一個老女人非常像。」
「『兩者都不能改變。』
「您知道,賀麗爾小姐,這不是連載小說,這是真實的故事。現實的生活往往會在它選定的地方停下來。」
「這兩個可憐的東西,」珍娜.賀麗爾說,歎了口氣,「可是我真的認為不會充份利用自己的人真是傻。像龐德街的那個女人華倫婷最棒了。奧黛麗.戴蒙卯足了勁演這個角色。你看過她演的《下行台階》嗎?在第一幕中她演一個中學生,演得維妙維肖。然而就算她是個出色的演員,她也畢竟五十歲了,事實上,我碰巧知道她其實已經快六十歲了。」
「賀麗爾小姐,您也知道,在聖瑪莉米德這樣的地方,很少發生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更不用說犯罪了。」羅伊德說。
「我有好多種猜測,」班崔太太說,「但我想我得偏限在其中一種,我想可能是巴頓小姐的父親毀了艾蜜的父親而致富,因此,艾蜜決定報復。噢,不,完全弄反了,煩死人啦!有錢的主人為什麼要殺害卑微的伴護呢?啊,對了,巴頓小姐有個年輕的弟弟愛上了艾蜜.杜蘭,為了她舉槍自盡。巴頓小姐等候時機,待艾蜜小姐家道中落後就雇了她當伴護,把她帶到加納利群島,完成了她的報復計劃,這推測怎麼樣?」
他妻子馬上恢復她的社交應變能方(她剛才腦中一直在籌劃即將來臨的春天聚會),熱情地附和道:
「我總是把事情越說越混亂。我是說,當羅伊德醫生一開始描述那兩位女士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誰是誰,我想旅館裏的人也分不清她們兩個,當然了,一兩天之後,大家就能分辨清楚,但就在第二天,其中一個就死了,如果活著的那位說她是巴頓小姐,我想沒人會提出異議的。」
他鬆了口氣,跌坐在椅子上。
「什麼推論?」亨利爵士問。
「『像這樣的女人,』他說,『背後必定有段歷史,生命不會平淡無奇的。』
「確實如此,是的,」羅伊德醫生說,仍然在費力思索,「是的,當然……是……啊!有了!」
「兩個昏了頭的英國女人下海去游泳,一個游得太遠,感到不適,另一個緊隨其後,想把她拖回島上,但又體力不支,要不是有一個男士駕著小船去找救生員來搭救的話,恐怕她也會溺死。
不自覺地,醫生脫下西裝背心(近來這背心有些緊,讓他覺得不大舒服),他火速絞盡腦汁,賀麗爾小姐對他充滿了信心,他總不能讓這位俏佳人大失所望,對吧?
「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幾乎都忘了,過程很奇怪,可以說怪透了,而最後讓我得到線索的那種巧合更是神奇。」
「大約有兩週吧,杜蘭小姐就葬在那兒,大約十天之後她搭船回英國。這場災難讓她感到很難過,她無法按照計劃在那兒過冬,她是這麼說的。」
珍娜.賀麗爾發出一小聲尖叫,打斷了瑪波小姐。
「只是出於好奇,那天晚上我出去的時候,看了一眼旅館的住宿登記簿。我很快就找到了她們的名字——瑪麗.巴頓小姐和艾蜜.杜蘭小姐,來自巴克斯郡科頓韋爾的一個小牧場。當時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與這兩位女士再次相逢,而且是在那種悲慘的情況下。
「我回答說,那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但整體而言,我認為那並不合法,法律畢竟是法律,我們必須遵守。
「當然是猜測,」班崔太太說,「我們所能做也只是猜測,我們又沒有任何線索,該你了,親愛的,你自己猜猜看。」
「此言差矣,」亨利.克什林說,這位蘇格蘭警場前任局長轉向瑪波小姐,「我不只一次從我們這位朋友這兒了解到,聖瑪莉米德是個罪惡的溫床。」
「這個角色她只需要扮演一個月左右就行了。」瑪波小姐指出,「在此期間,我猜她一定是到處旅行,遠離那些認識她的人。我前面說過,年齡相仿的兩個女人,相貌上差別不會很大的。護照上的照片與真人的差異通常沒人注意——大家都知道護照上的照片是怎麼回事——然後,到了三月,她到康沃爾去,開始裝瘋賣傻來引起旁人的注意。最後,當人們在海灘上發現她的衣服、看到她留下的字條以後,便不可能再去做些常識性的推論。」
「我在去南非的途中,曾順道去過那兒,」上校說,「日落時,特內里夫島上的特德峰,景觀壯麗極了。」
好一陣的沉默之後,珍娜.賀麗爾小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聽起來像是一個手段高明hetubook•com•com複雜的犯罪行為。」亨利爵士說,「但我看不出這對破解我們現在的問題有何幫助。」
「『即便是在它無能為力的時候?』
「老實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我覺得賀麗爾小姐的分析有點道理,她們是為了某個男人而鬧翻的。桃莉,此人有可能是某個教會的牧師,她們都給他做了件長袍什麼的,他先穿了杜蘭小姐那一件——根據研判,好像應該就是這麼回事。想想她最後找來牧師的那段描述。碰到英俊的牧師,女人都會昏頭的,這種故事時有所聞。」
「但您不是一直住在這兒,」珍娜.賀麗爾抓住他不放,「您走遍世界各處奇異的角落,這些地方總會有些不同尋常的事發生吧!」
「次日我與一些朋友計劃一起出去野餐,我們準備帶著午餐,駕車橫越全島,到一個叫做(時間太久了,我記不太清楚)拉斯尼夫的海灣。那兒是一處保護良好的海灣,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準備在那兒暢游一番。野餐活動如約進行,只是我們出發得晚了些,不得不在途中停下來,吃過午餐後繼續前進,想趕在午茶前到達拉斯尼威島,游會兒泳。
「是的,她們出事了,而且就在兩人到達的第二天。」
「是嗎?」
「今天晚上,我想在罪惡中打滾。」珍娜出神地說。
「我們只能推測她有個弟弟,」班崔太太說,「否則她根本沒有殺人動機嘛。你懂嗎,華生?」
「但如果艾蜜.杜蘭殺了巴頓小姐,她能得到什麼好處呢?」班崔太太問,「她不可能永遠欺瞞下去呀。」
「我想也是。」瑪波小姐說,「楚特太太就是。」
「是嗎,親愛的?」瑪波小姐說,眼睛一閃一閃的。
「就像伊士雷.彼得斯家那個女孩一樣。」瑪波小姐說,「因為腿長得漂亮而上了舞台,在默劇中演男主角,大家都說日後她準會變壞,然而她卻嫁了一個推銷員,安安穩穩地過著平凡的日子。」
「妙極了,」班崔上校,這家的男主人說,「妙極了,妙極了。」隨即發出一種中氣十足如軍人般的大笑,「嗯,桃莉?」
「但我不想讓它停下來,我想知道……」
她直視著他,微笑著,那微笑迷死了萬千劇院觀眾。珍娜.賀麗爾一度被認為是全倫敦最美麗的女人,那些圈內嫉妒她的人常說:「珍娜不是個藝人,她根本不會演戲,你們知道我的意思,她全憑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您認為,』她問,『私下執法算是合法的事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他所指的那兩個女人是剛到的兩位遊客——那天晚上,一艘荷蘭籍的羅德號才進港,乘客們剛到。
「沒有人淹死,」瑪波小姐肯定地說,「那是明擺著的事實,但其中穿插了太多不相干的插曲,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包括謀殺、懺悔啦,那其實都是障眼法。根本就沒人淹死,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實。」
「這場悲劇以艾蜜.杜蘭和瑪麗.巴頓雙雙死亡而落幕。」
「她們出事了?」賀麗爾小姐小聲地問。
賀麗爾小姐停了下來,因為說得太急而有些喘不過氣來。顯然珍娜迷人的外貌比她的腦袋好太多了,這點她的觀眾心知肚明。
「當然,」瑪波小姐接著說,「她不得不|穿上巴頓小姐的衣服,這些衣服穿在身上一定有點緊,因此,一般人從表面上看,她是長胖了點,那就是為什麼我剛才要提那個問題。男人們一定認為是這位女士長胖了,他們不會想到是衣服太小了,雖然這才是正確的解釋。」
「儘管只是猜測,」亨利爵士說,「我也盡可能地讓它周密些。我認為巴頓小姐精神有問題。精神錯亂引起的案件遠比你們想像的要多,她的精神越來越不正常,她開始相信她有義務除掉某些人,也許是那些生來就不幸的女人。沒有人知道杜蘭小姐的過去,她極有可能有段不幸的過去。巴頓小姐得知這件事,決定履行她的『義務』,後來她的『正義』行為開始讓她不安,她後悔到了極點。她的下場證明了她精神完全錯亂。現在,瑪波小姐,請說您同意我的看法。」
「是嗎?」班崔太太說。
「恐怕我無法同意,亨利爵士。」瑪波小姐說,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我認為最後的結局說明她是一個絕頂聰明、足智多謀的女人。」
「好得不得了,」亨利爵士說,「只是我們不知道巴頓小姐還有個弟弟。」
「請繼續,」班崔太太對羅伊德醫生說,「婀娜多姿的西班牙舞孃,這故事我喜歡,這讓我忘記了我的年齡和這身臃腫的身材。」
「『太可怕了,』她喃喃自語著,『太可怕了。』
「有一半的時間,我為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想法而感到羞愧,我憑什麼懷疑這和藹的英國女士是個冷血的殺人兇手呢?她在島上那短短的時間裏,我盡可能地幫助她,協助她與西班牙當局周旋,總之,我盡到一位英國紳士的責任,在異國幫助一位自己的同胞。然而,我想,她知道我懷疑她,而且不喜歡她。」
「那就是您說的——神奇的巧合?」
「是的,事態的發展證明我和的我朋友都錯了。這個西班牙美女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刺|激的事。她嫁給了船務公司的一位職員,到我離開那個島的時候,她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而且變得很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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