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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人的晚宴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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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五個問題

十四、五個問題

他的虛榮心就是想要這個。他又將身子往後一靠,恢復了以前的態度。
「是的,她在我們和那女孩說話的時候,的確想從中幫忙。海斯汀,你對婕拉汀馬許小姐印象如何?」
「天哪!白羅,」我說,「你把我以前對證人的觀念完全推翻了。」
「噢!」我覺得相當驚訝。
「還有其他幾個問題呢。」我說道。
於是他不再多說了。
「沒有,當然沒有。但是,你看,海斯汀,我們很難相信她所提供的證據。」
「他——你覺得怎麼樣?他把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揭穿了。」
「我為她難過,深深地為她難過。」
「他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傻。」
白羅點點頭。
「比如說?」
我不大明白。我覺得白羅說的根本不是在恭維我。不過他很快矯正了我這種印象。
我很高興,也很難為情,於是趕緊轉變話題。
「我認為他聽到卡洛塔死亡的消息後,那吃驚和恐怖的表情是真的。」我說,「我想你也許會說他又裝得跟真的一樣。」
「海斯汀,我認為虛張聲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同時我還覺得我們該吃飯了。Une petite omelette, n'st ce pas?然後九點的時候,我還要再拜訪一個人。」
「是的,她的生活太不幸了。那些不快樂都清晰地寫在她臉上。」
「白羅,」我不顧一切地打斷他,我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提起腦細胞了,他要再舊話重提,我可實在受不了了,「你不是說今晚要去拜訪什麼人嗎?」
「真的,白羅?」我結結巴巴地說,「白羅,我真是高興極了,我想我從你那裏總算學到些東西了。」
「我希望自己不是不正常的。」我說。
「你確定不是你自己的想像嗎?海斯汀,有時候,你的想像力是很敏銳的。」
「走吧,」他說,「一切順利。」
「啊!他根本一點也不傻。他要是動腦筋的話,會是很聰明的傢伙。他能清楚地看出自己的處境,我剛才不是說過嗎?他已經向我們攤牌了。海斯汀,你不是會打橋牌嗎?告訴我,什麼時候該攤牌呢?」
「你這想法多奇怪啊。你也許露出了傻瓜模樣,但我可一點也沒那樣。我認為我並沒有露出那種呆樣。相反的,朋友,我使他下不了台。」
m.hetubook.com.com「你難道沒有同感嗎?」
我望著坐在桌子對面的白羅,他正在抽著他的小煙捲,帶著懇切的態度打量我。
他去打電話,過了幾分鐘回來了。
「不,不,」我極力搖著頭,「我確信自己沒看錯。」
「就是因為這樣。故意說謊和漠不關心而搞不清楚狀況,這兩者之間有時是很難釐清的。」
但是白羅又搖了搖頭。
「我們要去哪兒?」我問道。
「那麼,」白羅頭向後一仰,眼睛瞇成一條縫,慢慢地一口一口吐著煙圈。「Je me pose des questions。」他說道。
「他確實是公開一切。」我回想起剛才的情景,笑著說,「他的方式相當有獨創性。」
「什麼猜測?」我急切地問。
「什麼?」我急切地問道。
白羅說話算話。我們去了蘇活區的一家小飯店,他是那裏的常客。我們在那裏吃了一份味美的煎蛋捲、一碟板魚、一碟雞肉和葡萄酒,這是白羅最喜歡的點心。
「第三:昨天上午離開那間書房時,你回頭看了一下,你看到他臉上有一種表情,那個表情意味著什麼呢?海斯汀,你有什麼答案嗎?」
「比如說,那天早上與他叔叔的爭吵?」
「你究竟想說什麼?」我迫切地問道。
儘管我並不認為他自己的智力已懈怠了,但我忽然覺得他現在大概需要我的協助才行,只不過他不自覺罷了。
「當然啦,」我也將頭向後一仰,瞇著眼睛說道,「比如說,誰殺了埃奇瓦男爵?」
「我只是突然有這種想法,但這實在不太可能——是的,不太可能。」
飯後我們喝咖啡的時候,白羅隔著桌子親切地對我笑著說:
「不,不,你相當正常,左右腦完全均衡。你就是健全心態的化身。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當歹徒著手犯罪的時候,他的第一步就是欺騙。他打算要欺騙誰呢?在他心目中,他要找的對象就是正常人。也許實際上並沒這回事——這純粹是一個數學上的抽象概念。但是,你差不多盡可能地將這個抽象概念具體化了。你某些時候在那一瞬間會有超乎常人的才華表現出來——希望你原諒我這樣說——有時你卻會陷入很奇怪的愚昧深淵。但大體上說來,你有驚和_圖_書人的正常頭腦。那麼,這為什麼會對我有利呢?很簡單,那就是:我可以把你當成一面鏡子,在你的心裏可以確切反映出那個罪犯想要我相信什麼。這非常有用,非常有參考價值。」
「卡羅爾小姐很堅決地否認了。」我說道。
「你為什麼要問卡羅爾小姐埃奇瓦男爵是不是可能再娶呢?」在我們乘車回家的路上,我好奇地問他。
「當你提到她不可能看到珍.威金森的面孔時,她毫不驚訝。」我回憶著說道。
「是的,」我也思索著說,「的確有些古怪。」
「是的,卡羅爾小姐——」白羅帶著沉思的口氣說。
「我的朋友,我只是突然想起可能有這種狀況。」
「毫無疑問,你也這麼問自己。」
「你自己也打橋牌啊,」我笑著說,「你也很清楚的。當其餘的牌都歸你,而且你想節省時間玩下一局的時候,你就攤牌。」
「海斯汀,我們先去吃飯。喝咖啡之前,我們不再談這個案子了。吃飯的時候,大腦應該伺候我們的腸胃。」
「你認為她在撒謊?為什麼?她看起來像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
「是誰唆使卡洛塔.亞登絲去捉弄人?那天晚上十點左右她在明兒?誰是D?誰給她那只金匣子?」
「是讓我們沒輒了。」我糾正道,「是的,這讓我們顯得像傻瓜一樣。」
「你認為他為什麼用那種嘲笑的方式把事實通通說給我們聽?只是為了好玩嗎?」
「我一直在想,埃奇瓦男爵為什麼在離婚問題上完全改變態度呢?我的朋友,這點很奇怪啊!」
我搖搖頭。
他搖搖頭。
「無論如何,」我熱心地說,「珍.威金森曾表示這女孩與兇殺案有關。你看她的話有多麼荒唐。」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從我這兒什麼也沒學到。」
「你是什麼意思呢?」
「是的,這也是為什麼我認為她不是那種故意說謊的人,而只是個正直、但說話不精確的人。我實在看不出她有故意說謊的動機,除非是——真的,這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猜測。」
「好吧,」我一本正經地說,「我們還是來討論這個案子吧。」
「海斯汀,你看,埃奇瓦男爵證實了他太太說過的話。她請了各種律師與他交涉,但他絲毫不肯讓步。他不同意離婚。但是突然間,他又讓步了。」
「是嗎?」我懷疑地說道,因為好像不記得看到這種跡象。
「我問自己的第二個問題是,那封信到底怎麼了?如和-圖-書果埃奇瓦男爵和他的太太繼續在一起,對誰會有利?
白羅是個會以特別語調引人疑竇的專家。
「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應該從另一個人身上學到什麼。每個人都應該盡量發揮自己的能力,而不應該模仿別人。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白羅,或次一等的白羅。我希望你成為至高無上的海斯汀。其實,你就是至高無上的海斯汀。海斯汀,我覺得從你身上,差不多可以充份表現出一個有正常頭腦的人所應該有的特點了。」
「我自己的意思表達得不好。」他連忙說,「你有對罪犯的洞察力,而我沒有。你可以指出罪犯要騙我相信什麼。這是一種偉大的天賦。」
「是不是真的,我們並不知道。不過我同意,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
「親愛的海斯汀,」他小聲地說,「我實在很喜歡你。」
「我不明白。」
「是的,我的朋友,你說得對。但是,偶爾還會有其他原因。我以前與夫人們打牌的時候,曾經留意過一兩次。不過,並不十分肯定。曾有那麼一位夫人將牌向桌上一扔說:『其餘的牌都歸我贏了,』然後她將牌全部收起,再另外分牌。也許其他打牌的人都同意,特別是那些沒多少經驗的牌友。但是你要注意,這種事是不能馬上看清楚的,必須仔細追究才可能發現另有蹊蹺。等到另一局打到途中時,其中也許有人會想:『是的,但她應該將亮出來的第四張方塊牌拿過來,不管她想不想要,那麼她就不得不先打出一張梅花,而我就可以吃到一張九了。』」
「也許他只是說說而已。」我提醒他道。
「去齊西克,蒙塔古.科納爵士的公館。對於那通電話,我想多了解一些。」
他肅穆地點點頭。
「是啊!」他說,「我要先去打個電話,看人家方不方便。」
「你認為——」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坦率可以說是他們一家人的特點。瞧那位新的埃奇瓦男爵——看他公開一切的時候是什麼態度。」
「為什麼?」
「正談到你問了自己幾個問題。」我冷淡地說道。我本想脫口說出我的真正用途是陪著他,好讓他有炫耀吹噓的對象,但我還是忍住了。他既然想教訓別人,就隨他吧。「說吧,」我說道,「我正洗耳恭聽呢。」
白羅看了看錶。
「唔,我的朋友,我們與她見面和談話的結果又是怎麼樣呢?我們發現她有很不幸的童年;她自承恨她的父親,現在他死hetubook.com.com了,她反而覺得高興;同時她不知道她的父親昨天對我們說了什麼,所以很不安。經過這樣的談話後,你就認為她不需要『不在場證明』了?」
「她坦白的態度可以證明她的清白。」我熱心地說。
「去哪兒?」
「是啊!我聽——只是聽而已。最後我問了他一個完全不同的問題,你可能有注意到,這使得我們那位勇敢的朋友不知所措。海斯汀,你這個人老是不留心觀察。」
「一點也沒錯,他知道這件事早晚會曝光,所以索性將它公開了。」
「不,根本不是這種問題。那是問題嗎?你好像是一個看偵探小說的人,沒頭沒腦地把小說中的人物一個個地猜下去。我承認,有一次我不得不這樣做。那是件很特殊的案子。將來有時間我會講給你聽的。當時破了那案子,我是非常感到驕傲呢。對了,我們剛才在談什麼來著?」
「當她聽我問到埃奇瓦男爵會不會再婚的事,便認為我的想法太可笑——原因是她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她也不會費盡心思去找任何一絲符合此種可能性的跡象。所以我們和她談過之後,有說等於沒說,仍然沒有收穫。」
「沒錯,海斯汀,你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只是說說而已。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寫過那封信。很好,從某方面來說,可能是我們這位先生在撒謊。因為某種原因,他只好告訴我們一些捏造、誇張不實的話。是不是這樣呢?呃,我們也不知道。但是假定他的確寫了那封信。那麼他既然這樣做,一定有個理由。現在我們可以想像出來一個顯而易見的理由,就是他突然遇上了滿意的結婚對象。這麼一來,就可以解釋他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了。所以很自然的,我必須得查清楚了。」
「故意欺騙是一回事,然而,特別誠實的人,就是對自己的行動、想法和主要事實都有充份的把握,那麼一來,旁枝末節也就不重要了。你要注意,她已經對我們撒過一次謊。她說她看見了珍.威金森的臉,但實際上她根本看不到。那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往下看到珍.威金森走進大廳,毫無疑問地,她腦子裏就想到珍.威金森,她就斷定是珍了。她說自己清楚看到珍的臉——這是因為她對事實太有把握——枝節的東西她就不顧及了。根據實際情況來判斷,她根本看不到珍的臉,是不是?可是,她是否看到珍的臉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主觀地認定那就是珍。www.hetubook.com.com對於別的任何問題也是如此。反正她以為自己已經確定了。所以無論遇到什麼問題,她都按自己的想法來回答,並非根據她所看到的真相。朋友啊,我們對那種說話太肯定的證人得抱持懷疑的態度。那種不肯定的證人,那種總是記不清楚,或是說沒有把握、必須想想才能答覆的人,其實要可靠得多——是的,情形確實如此。」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恭維,我既迷惑不解,又受寵若驚。他以前從未對我說過這類的話。有時候我還暗自覺得有點難過,因為他好像瞧不起我的智力。
「我的朋友,這就是我拿來折磨自己的一些問題。要是能夠解答這些問題,我可能心裏才會覺得舒服些。甚至只要能推斷出一種解釋這些問題的理論,我的自尊心也不會受傷得這麼嚴重了。」
「第一個問題,我們剛才已經討論過了。為什麼在離婚問題上,埃奇瓦男爵改變了主意?我腦子裏面有一兩個想法。其中一個你知道了。
「我的第五個問題:為什麼有人打電話找珍.威金森以確定她是否在齊西克?那個人又是誰呢?
「是的,」他夢幻般地說,「你也許一直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你的確常常為我指點迷津。」
「那不是不可能。你們英國人都有一種特別的幽默感。但是他也許耍了什麼手段。事實愈是隱瞞,就愈加令人懷疑,公開反倒使人低估它的重要性。」
「她似乎很喜歡那個女孩子。」我說。
「那些問題是不證自明的。」白羅說,「這些問題並不複雜,只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它們只是事實面的問題。我們隨時隨地都可能找到答案。我的朋友,我的問題是心理方面的,這是需要運用腦細胞的——」
「好。那麼這件事還有待解釋。我的第四個問題與那副夾鼻眼鏡有關。珍.威金森和卡洛塔.亞登絲都不戴眼鏡。那麼為什麼那副眼鏡會出現在卡洛塔.亞登絲的手提袋裏呢?
「毫無疑問,她不在現場的說法是成立的,但是,到目前為止,傑派還沒和我們聯繫呢。」
「海斯汀,你總是那麼有同情心。每逢美人落難時,你總是為之哀淒。」
「我親愛的白羅,你是說和她見面談過之後,你對她不是兇手的想法仍不滿意,而且還想要找她的不在場證明嗎?」
「洞察力,」我思索著說,「是的,也許我有洞察力。」
「她有什麼理由撒謊呢?」我問道。
「我的好朋友,」他說,「我對你的依賴遠比你想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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