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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犬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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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紅色信號

二、紅色信號

「是的,還要感謝另外一位。」
「你的主人什麼時候會回來,米爾森?」
「我只知道你們說了一大堆廢話,艾弗利太太。第六感——這個術語是什麼意思?」
在他們兩人之間,存在一個即使是老朋友也不能分享的秘密。但是整件事看起來既充滿想像空間又難以置信。他有什麼根據這樣想呢?這裏除了偷瞥的眼光和女人的緊張兮兮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當然啦,那只是一種敘述的方式。前面有危險!紅色信號!小心!」
車駛遠了,而艾林頓爵士還站在台階上翻弄口袋。
「遺傳是多麼可悲啊,」這位太太漠然地歎息著,「肺病和其他什麼的症狀就是如此。」
然後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開始說話,一發聲就是那種惡魔般的邪惡咯咯笑聲。
他吃了一驚。他希望聽到的答案,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這句話。
「沒關係。」崔倫特敷衍地說道。
「希望我來得不算晚,崔倫特太太,」她精力充沛地說道,「你是說九點過來,不是嗎?」
「再爭吵下去真的沒什麼好處。晚安,艾林頓舅舅。我很抱歉,但是,就只能這樣了。」
德莫特靜靜地坐著。差點從他嘴裏吐出來的話是:「是的,直到今天晚上。」這些話非常自然就來到他的嘴邊,它隱含著一個至今還不是很清楚的感覺,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個感覺非常非常真實。紅色信號在黑暗中已經隱約可見了。危險!即將來臨的危險!
「這種事情你是無能為力的。難道你瘋了嗎?」
「說給我們聽吧。」
「我不知道,先生,我相信他是去參加舞會了。在格拉夫頓藝廊那兒。」
「不,這實在太恐怖了,」漂亮的艾弗利太太說道,並把她那雙美麗卻有點無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們老是認為女人真有第六感。你覺得這是真的嗎,艾林頓爵士?」
德莫特一聲不吭地站起來離開她。這時候的他,已經被她的話嚴重傷害而不想和她再談論下去。他朝著放帽子和大衣的地方走去,走到一半時卻撞到崔倫特。
「一切都緣於自我壓抑,」艾弗利太太歎了口氣,「我明白有的人應該小心翼翼地——表達自我。給別人帶來危險,這真是令人恐懼。」
「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是這樣沒錯,」醫生小心翼翼地說道,「但是,巧合可以解釋大部份故事的成因,況且,所有的故事差不多都有相同的發展脈絡——你不得不把這些因素也考慮進去。」
「聽著,克萊兒,你不要相信這一切,你也不要管這些事情。相反地,你要和我一起走。我們可以一起去南海,到那綠色珠寶似的海島上面去。在那裏你會過得很快樂,而且我會照顧你——讓你永遠安全無虞。」
「我不會耽誤你很久的,德莫特,但是有些事情我要告訴你。那可能只是我的猜想,或者你是否真的有點——這麼說吧,你愛上了傑克.崔倫特太太?」
德莫特呻|吟一聲,轉過身去把臉埋到手心裏。克萊兒——肌膚勝雪、金髮燦爛的克萊兒!
「嗯,希望它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崔倫特說道。
「這是第二把,」崔倫特咯咯笑道,「第一把被我放到你的抽屜裏——在射死老韋斯特之後——你為什麼盯著我的頭上看?看那扇門啊?沒有用的,即使克萊兒把它打開了——即使她一心向著你——我也會在你到達那扇門前一槍打中你。我不會朝你心臟開槍——我不要殺死你。只要稍稍弄傷你的手腳,讓你無法逃走就行了。我是一個出色的神槍手,這你是知道的。我還曾經救過你的命,我真是愚蠢無比。不,不。我希望你被捉起來——是的,被捉進監獄裏頭。對於你,我不打算用我的刀。那是用在克萊兒身上的——迷人的克萊兒,雪白柔軟的克萊兒。這一切老韋斯特都知道。這就是今天晚上他來這裏的原因。他要來看看我是否真的發瘋了。他希望可以阻止我——希望這麼一來,我再也不會用刀來對付克萊兒。但是我非常聰明。我拿走他的大門鑰匙,而且也拿走你的鑰匙。我一到達舞會現場,就馬上偷偷從那兒溜了出來。一看見你走出他家大門,我就馬上進去了。把他殺死之後,我迅速離開。然後我去你的公寓,把那把左輪手槍留在你的抽屜裏。我和你是差不多同時回到格拉夫頓藝廊的。我向你說晚安的時候,又把大門鑰匙偷偷放回你大衣口袋。我不介意把這些真相都告訴你。這裏沒有別的人會聽見,而且你很快就要被捉起來了,我希望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天啊,我真的會笑得嘴巴都閤不攏!你在想什麼?你在看什麼該死的東西?」
「我已經錯了一回,」德莫特突然說道,「我應該面對到底。現在我明白了,整件事就是一個陰謀。該死的,你在笑什麼?」
確實是夠明顯了。所有證據的確對他非常不利,德莫特的心沉了下去。確實很危險——可怕的危險!看來是插翅難飛了。他得運用他的聰明才智。他馬上建議去弄杯茶來喝。柯里很樂意地答應。他已經把整個公寓都檢查過了,他知道這裏是沒有後門。
「克萊兒,難道你不知道我愛你嗎?我無可救藥地愛著你——自從我遇見你以後。」
「一定是把它放在另一件大衣裏了,」最後他說道,「按門鈴吧?約翰遜絕對還沒睡。」
「你是誰?是希羅馬科嗎?」
他們繼續喝酒。一會兒後,就在通報湯普森太太已經到達之際,他們也來到客廳。
「證據是確切無疑的。在那樣的病例中,病人必須盡快受到管束。」
「這個案子明顯的原因是什麼?」德莫特試探地問道。
「恐怕它沒有理由會運作吧。」艾林頓微笑著說道。
「這就好辦了,」他斷言道,「他絕對是偷偷溜進房間又溜了出去。他一定是逃跑了。我最好馬上就離開。柯里,你留在這裏,以防他又跑回來。你順便留意一下這個傢伙。他主人的事情他知道的絕對不只這些。」
「噢,綠色代表安全,紅色——代表危險!」
他猶豫了一下,她的話讓他感到迷惑。她哀求地望著他。
「我得冒這個險。晚安,傑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不可以找個地方談談?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
「德莫特——」
德莫特覺得既有趣又厭煩。整件事看起來是多麼無聊!但是,他的直覺判斷不也是很愚蠢嗎?畢竟所有的事情都是自然的——靈媒召喚的力量也是自然的力量,只不過還沒被人們了解而已。出色的外科醫生在進行一個精密手術之前,很容易罹患消化不良。所以,這種比喻也可以用在湯普森太太身上吧?
他的視線輕輕掃過桌子,瞄了克萊兒一眼,接著收了回來。他又喝了口酒。
www.hetubook.com.com他走進起居室,打開了燈。警官跟在他的後面進去。
坐車去哈利街的短暫路途中,舅舅和外甥兩個人幾乎沒什麼交談。艾林頓爵士對耽誤德莫特的時間表示了歉意,然後保證只要佔用他幾分鐘時間。
「好了,再見,」他迅速地說道,「我要回家了。」
克萊兒突然站了起來,非常粗魯地把椅子往後一推。椅子翻倒在地上。她的臉色極為蒼白,手指頭顯然緊張地糾結在一起。
崔倫特似乎也有事要告訴他。德莫特突然感到一陣心痛。不會是那件事吧——哪件事都行,但千萬不要是那一件!
「但是它無法讓你全然信服?」
「殺人。殺了住在哈利街的艾林頓.韋斯特爵士。」
對於這一類文件,德莫特是再熟悉不過了,但他還是假裝閱讀了一會兒,接著用疑惑的口吻問道:
警官匆忙地走了。德莫特試圖從柯里那裏獲得更多的案情資訊,而柯里也很願意發表意見。
「呃?」醫生顯然是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痛風,」艾林頓爵士微笑著說道,「還有色盲——色盲非常有意思。它直接遺傳給男性,但是卻潛伏在女性身上。所以很多色盲都是男性,但是當某個女性是色盲時,她的母親身上一定也潛伏著色盲的基因,而她的父親絕對是色盲——這是非比尋常的一種狀況。也就是所謂的受性別限制的遺傳。」
湯普森太太打了個呵欠。
「哪些信號?」
「噢!」她喊道,「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那個時候我還可以和你在一起的!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現在已經太晚了。不,我快瘋了——我不知道我剛才說了什麼。我永遠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那位傑出醫生不只一次以奇怪的眼神盯著克萊兒。他似乎是在審視她。在那種仔細的打量下,她也感到很不舒服。她輕輕交纏著雙手。她非常緊張,那可以說是一種恐懼嗎?她為什麼會恐懼呢?
幾分鐘以後,他小心翼翼地出現在街口。轉過拐角的時候,他撞到站在街邊的某人。那個傢伙驚呼了一聲,德莫特聽出那是傑克.崔倫特的聲音。崔倫特非常敏感地意識到他正面臨著危險。
在一種無法形容的直覺引導下,德莫特關上了燈,匆匆穿上放在椅子上面的外衣,然後打開前廳的大門。
「非常有趣的一個晚上,親愛的女士。非常感謝你能給我這樣的機會。祝你晚安。你們都要去參加舞會嗎?你不去嗎?」
「我累得要命。像是才剛被撕心裂肺似的。鬼魂把消息都帶給你們了。那就好,我很高興,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剛才我還有點擔心它不會——擔心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會發生。今天晚上,這個房間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
「真是胡說八道,薇歐蕾!你最好的朋友在一次鐵路事故中遇害。所以你就毫不遲疑地想起上星期二你非常不可思議地——夢到一隻黑貓,就這樣,你就覺得一定會發生什麼不吉利的事情!」
「這時候我家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到那裏之後,我們再來決定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好讓那些笨蛋抓不到你。我原本希望在警察來到之前給你警告,但是我來晚了。」
「他還沒有回來?這樣吧,我們進去等他好了。」
但是可以肯定其中必有理由。晚飯後,一位非常有名的靈媒將要來這裏進行一場降靈會。而艾林頓爵士曾宣稱自己對降靈術有一點興趣。當然了,一定就是這個理由。
「各位,我在這裏,」那個聲音說道,「是的,我在這裏。你們要問我什麼事?」
「你是說,你已經——打定主意?」
「你——你不會再往下說了吧?」她乞求著,「湯普森太太馬上就來了。」
「我可以舉一個例子給你們聽。在美索不達米亞那邊——在休戰紀念日之後,某天晚上當我走進帳篷時,我馬上就產生一種強烈的感覺。危險!小心!這個想法就像幽靈一樣在我心中飄盪著。我忐忑不安地繞著營地檢查一圈,接著為了防止那些深懷敵意的阿拉伯人突然侵襲,我還採取一切的預防措施。然後我就轉回帳篷。但是只要一走進帳篷,那種感覺卻又出現了,甚至比原本還要強烈。危險!最後我抱著一條毛毯走出去,就在外面我裹在毛毯裏頭睡了一夜。」
沒有進一步的客套介紹了。靈媒用伶俐而敏銳的眼光把他們掃視了一遍。
「回家?靈媒警告我們什麼事來著?」
「是的,」她的眼簾垂了下來。她緊張地玩弄著衣服的飾帶。「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真的。」
「我在想你剛才引用的一些話。你已經做得很漂亮了,崔倫特,如果你不要回家的話。」
「我不相信這件事。」
「噢,不用麻煩了,舅舅。我可以搭計程車。」
「你也聽說這件事了。傑克,你不會相信吧——」
「看看你的後面!」
克萊兒微弱地笑了一下作揖還禮,她把手放到艾弗利太太的肩上,穿過房間走了出去。
靈媒是個身材豐|滿的中年女人,穿著一身嚇人的紫紅色天鵝絨禮服,嗓門非常響亮。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
「小伙子,你留在這裏,不要偷偷溜去通報你的主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謝謝,爵士。晚安,爵士。」
「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嗎?」
當他準備把手槍放回抽屜時,一陣門鈴聲讓他嚇了一跳。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在這寂靜而空曠的公寓裏顯得更加刺耳。
約翰遜退了下去。
德莫特的心臟緊縮了起來。
「我覺得事實可能是這樣的:偶爾瞥到那位即將殺害你的阿拉伯人時,你的自我意識並沒有注意到、或者把這個人記起來,但是你的潛意識卻不然。潛意識永遠不會遺忘的。同時我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潛意識可以不依賴更高階的意識層面,而自行進行分析和推論。這麼說來,你的潛意識可能意識到有人企圖要暗殺你,並且把恐懼感強加在你的意識中。」
「是的,那個家族有精神病遺傳——在母親那一方。一個令人悲傷的病例——非常令人悲傷。」
靈媒歎了口氣,接著又呻|吟了一聲。她清醒過來了。燈打開,她很快站了起來,並且眨了眨眼。
崔倫特的動作非常迅速。左輪手槍只響了一下就命中目標。他朝前摔倒在桌子旁邊。警官撲了過去,而德莫特像做夢似的盯著克萊兒。片段的回憶掠過他的腦海。他舅舅——他們的爭吵——天大的誤會——英國的離婚法永遠不會允許克萊兒離開這個瘋狂的丈夫——「我們必須同情她」——她和艾林頓爵士之間的密談已經被狡猾的崔倫特察覺——她向他哭訴:「真是邪惡——邪惡——邪惡!」是的,然而現在——警官站了起來www.hetubook.com.com
德莫特突然抬起頭來。
那位專家毫無表情地微笑著。
「我同意,你的理論聽起來確實令人信服,」德莫特微笑地說道。
這不是在做夢。他猛然從天堂掉回到地面上來。他真的認為她的臉色既冷靜又沉著嗎?而現在,焦慮和恐懼困擾著他。她到底知道多少?
「就這樣了,約翰遜,」艾林頓爵士簡短地吩咐道,「你可以去睡覺了。」
德莫特的公寓離這裏不遠。他覺得有必要讓晚上的冷空氣冷靜一下自己發熱的腦袋,所以他步行回家。
「紅色——代表危險——多麼恐怖啊!」薇歐蕾.艾弗利喘著氣說道。
「德莫特,你似乎在說一場親身經歷,老兄。」
「你希望我離開這裏?為什麼?」
「喂,德莫特,你是怎麼了?這麼快就要走了。」
她依序看了每個人一眼,然後聳了聳肩膀。
「我們到了。」
「一個無比聰明的陰謀,」他喘著氣說道,「德莫特,小子,你這叫做活該。」
「噢,還有啊,但是都沒那麼有趣,而且都可以用『巧合』這個字眼來解釋。有一次,我拒絕受邀去一家鄉村別墅,沒有什麼理由,就只是因為感覺到『紅色信號』。不到一個禮拜,那個地方就遭到祝融之災。對了,艾林頓舅舅,就這一點來說,潛意識又是如何運作的呢?」
「恐怕我說太多話了。」醫生坐回椅子上,繼續說道:「請原諒我,各位。」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親愛的德莫特。」
「近親——或者是親密的朋友?沒有?那就好,如果說得更誇張一點,我就會說今天晚上這裏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死亡的味道。罷了,就當我在一派胡言好了。再見,崔倫特太太,很高興你能覺得滿意。」
「是的,我毫不懷疑你的確對危險有某種強烈的直覺,就像你講的那樣。然而,我要否決的是這種直覺的根源。就你而言它是來自外界,是由於你的精神受到外界的某些刺|激,所以你才得到那樣的印象。但是現在,我們發現幾乎一切事物都來自內心——來自我們的潛意識。」
「韋斯特先生還沒有回來。都這麼晚了,你們要找他有什麼事嗎?」
「是的,事實上,我們都應該同情她。」
「現在又有別的靈魂要進來了,」希羅馬科宣稱,「它要帶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給在座的某位先生。」
「我的天!德莫特!快點,不要在這裏遊蕩了。」
大家都坐好了,燈也熄滅了,只有遠處的桌上留下一個被罩起來的紅色小物體。
「把周圍都檢查一下。」他吩咐其他人,然後轉向德莫特。
「克萊兒。」
「傑克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看這個,小伙子,我是蘇格蘭警場的維拉爾警官,而且我手上有逮捕你主人的拘捕令。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看一下。」
好一會兒,除了靈媒低沉的呼吸聲之外,什麼也聽不到。漸漸地,出現了越來越響亮的打鼾聲。然後從房間遠遠的一個角落裏,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拍打聲,嚇得德莫特跳了起來。拍打聲又在房間的另一邊響了幾下。接著拍打聲變得越來越清楚而響亮,隨後又慢慢消失了。突然之間,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接著又是緘默,但是突然有個和湯普森太太完全不同的聲音打破了寂靜,那是一個高八度而且怪腔怪調的聲音。
「你非常準時,湯普森太太,」克萊兒用她那甜美但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道,「這是我們的小聚會。」
「請原諒我,但是要你回答我的問題,這確實很強人所難。我相信對於我提出的問題,你曾經很嚴肅地考慮過離婚之事,但是我必須提醒你,你是我唯一的親戚,而且還是我的繼承人。」
他的手臂伸向她,把她拉入自己懷中。他感覺到她不停地顫抖。然後突然之間,她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是韋斯特先生嗎?」站在前面的那個人問道。
「好的,艾林頓爵士。」
「不,不。我的習慣是十一點半就上床睡覺。晚安。晚安,艾弗利太太。啊!德莫特,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你可以和我一起走走嗎?你可以在格拉夫頓藝廊和他們會合。」
崔倫特伸出手臂拉著他沿街往下走,來到另一條街上。他們看到一輛孤零零的計程車,便叫住它,然後跳了上去。崔倫特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這是他第一次加入這場論戰。他灰色而清澈的眼睛在曬得黝黑的臉龐上顯得相當耀眼,並散發出一種相當特別的光芒。
「你愛我?很久以來你都在愛著我?」
「很好。我也不想讓查爾森那麼晚睡。晚安,查爾森。嗯,我把那該死的鑰匙放在哪兒了?」
帶著極度的驚訝,德莫特小心地檢查了這把手槍。它的形狀有點古怪,不久前好像有從槍膛裏發射過一發子彈。除此之外,他檢查不出什麼了。絕對是在今晚被人放到這個抽屜裏面的。他穿好衣服出去參加晚宴時,手槍還沒在那裏呢——這件事他可以確定。
「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直到——」
那位著名的精神學家只是嘲諷地笑著。對於這種外貌漂亮但是心智愚蠢的人,他總是完全不放在眼裏,就像他現在的這位客人。艾林頓.韋斯特是精神病方面的權威,而且非常在意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他是一個在各方面都相當自負的人。
「再來一杯波爾多酒。我會和你作伴的,為了同一個目的,」艾林頓爵士聲明道,「可以目睹那位奇特的湯普森太太的表演,就是我來這兒的目的,不是嗎?哈哈,哈哈!我不需要她來做任何解說。」他鞠了一躬。
希羅馬科開始講自己的生活瑣事,內容非常平順而且無趣乏味,這些事情德莫特以前就已經聽過很多遍了。每個人都過得很快樂,非常快樂。還隱隱約約透露了一些親人的消息,但是那些描述都非常稀鬆平常,可以適用在任何人身上。一位年老的女士,亦即某位在世者的母親,一直喋喋不休地說了很長一段時間,並引用古書上的各類格言,重新幫它們詮釋。然而,她所詮釋的新內容和她講述的東西幾乎全扯不上邊。
他看了看桌子四周。他頭一次驚訝地發現,那張桌子竟是一個很不平常的小收藏品。他的舅舅很少使用這種窄小而不正式的桌子進餐。崔倫特夫婦看起來似乎也不是他的老朋友,直到今天晚上德莫特才意識到他對他們一點也不了解。
「我聽說他們是非常狡猾的。」艾弗利太太發言道。「我是在說瘋子。」
「是的,」德莫特聽到自己在說,「他一直是一位出色的神槍手。」
她抬起眼睛,驚訝地瞪著他。
「克萊兒,」德莫特喃喃道,「我可憐的克萊兒。」
「噢,不,請不要這樣。你還不懂嗎?現在我已經身不由己了和-圖-書。這真是邪惡——很邪惡。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好好活著——而現在——會變得很邪惡。」
德莫特迅如閃電似的爬到窗外,再搖搖擺擺地順著電線鋼索往下爬。電線勒入他手中而出血,但是他繼續堅決地往下爬。
聲音終於完全消失了。德莫特覺得自己的血直往上湧。他確信這個警告是針對他來的。不管怎樣,今天晚上這裏瀰漫了危險的氣氛。
「是的,今天晚上我沒心情跳舞。」
「你們三人之中的一位。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回家。危險!血!血不是很多——但是已經足夠了。不要,不要回家。」聲音越來越微弱了。「不要回家!」
「親愛的,事情進行得順利嗎?我希望是這樣。」
「危險——危險——危險……」
「不是嗎?我一直以為它是。但是精神病屬於遺傳病。多麼恐怖啊。還有別的什麼病嗎?」
椅子都擺成了一個圓圈,燈光調成可以讓他們站起或坐下的亮度。德莫特發現幾乎沒人要對此降靈會進行檢查,難道連艾林頓爵士也對這樣的環境表示滿意嗎?不,湯普森太太來這裏進行表演只不過是個藉口。艾林頓爵士來這裏是為了別的目的。德莫特想起來了,克萊兒的母親是在國外去世的。她一定隱藏了些秘密……遺傳……
「真有意思。但是,瘋狂不會這樣吧?」
「你當然會這樣說。」
「我告訴你,我不相信這件事——無論如何,縱使是那樣,我也不在乎。我愛克萊兒。如果她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把她帶走——走得遠遠的——走到那些愛管閒事的醫生都管不到的地方。我會保護她,照顧她,用我的愛去呵護她。」
站在舞廳門口,他猶豫了一會兒,他的腦袋脹得發暈。裏面是嘈雜的爵士樂聲、微笑的女人——他要走進去的地方,真像是另一個世界。
德莫特獲准離開起居室去廚房。進了廚房後,他先把水壺放到盤子上,接著把杯子碟子弄得叮噹響。然後他偷偷走到窗戶前,用力抬起窗框。他的公寓在三樓,窗戶外面豎著一根細細的鐵線,那是給技工用來當鋼索爬上爬下的。
「從一開始就這樣了。」
「噢,不,傑克,你把預感和直覺弄混了。艾林頓爵士,你總得同意預感是真的吧?」
「沒指望了,」德莫特笑道,「開頭你就贏了,到最後我還是輸。」
「那好吧,外甥,我就冒昧地猜一下,你拒絕邀請是基於一個很平常的理由,也就是說,你不是很想參加那個邀約,但是火災之後,你自然而然地在心裏暗示自己你是在火災前就已經得到一個危險的警告,而這個解釋到了現在你更是深信不疑。」
他看起來既緊張又憂慮。德莫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已經成了這份友誼的局外人。
「不行,你們不能這樣做。」
他很快地走了出去,用力關上身後的房門。大廳裏一片漆黑。他穿過大廳,打開大門走到街上,並「砰」地一聲把身後的大門關上。
「但確實是這樣。對於外行人而言,即使所有的跡象都很明顯,也看不出什麼徵兆的。」
湯普森太太穿著她那件紫紅色的天鵝絨禮服走了出去。
「你指的是誰——我們當中某個人?」
他付了車資,用鑰匙打開大門,在黑暗中帶著德莫特上了樓梯,走進他的密室,那是二樓的一個小房間。
德莫特輕蔑地大笑起來。
「我不敢確定,先生,我好像有聽到他進來過。」
「那個女人她——」
醫生邁步走進了書房,打開了燈。他示意德莫特進來後,便把身後的門關上。
她呆滯地點了點頭,淚珠從她臉上滑落下來。
「算是猜測吧,爵士。我若說你是以你的——專業身份來出席時,我想我應該說的沒錯,不是嗎?」
「別這樣,」她說道,「我希望能好聚好散……」
就在這時候,第二個人從旁邊的房間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左輪手槍。他有點興奮地把手槍遞給警官。警官臉上掠過一絲滿意的表情。
難道一切都是在做夢嗎?和舅舅之間那場可怕的爭吵,不可能真的發生過吧?那是克萊兒,她輕飄飄地走過去,雪白的絲綢禮服襯托著優雅的動作,就像一朵百合花那樣美麗。她朝他微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既冷靜又沉著。真的,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確實是這樣沒錯。一個人如果經常自我欺騙並壓抑自己的話,就會招致悲慘的結果。如同精神分析法教導我們的那樣,所有的壓抑都是危險的。如果一個人的古怪行為不會造成危害,那麼他是可以用那種古怪方式來放縱自己。這種人很少會越界。但是,有的男人——」他停了一會兒,「或者是女人,外表看來非常正常,但實際上卻可能是對大眾有極度危險性的禍源。」
「這個案子很明顯,」他滔滔不絕地說道,「命案一發生就曝光了。約翰遜,就是那位男僕,他剛剛上床睡覺的時候,覺得似乎聽到一聲槍響,因此又走下樓來。然後就發現艾林頓爵士已經死了。子彈射中他的心臟。約翰遜馬上打電話給我們,我們到達以後,他告訴我們他發現屍體的經過。」
「的確是這樣——我的意思是,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
崔倫特轉過身去。在通往克萊兒房間的門口處,克萊兒正站著那兒,還有維拉爾警官……
「克萊兒,你說『現在已經太晚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的舅舅?他知道了什麼?他是怎麼想的?」
「需要我留車子給你嗎,孩子?」當他們下車時,他問道。
「我認為,所謂的預感根本就不存在,」克萊兒.崔倫特非常突兀地說道:「什麼直覺啦、第六感啦,以及其他一些被我們不著邊際所談論的東西。我們生命的進程,就像是一輛火車在穿過黑暗奔向未知的遠方。」
克萊兒.崔倫特並沒有馬上回答。這是一個小型宴會,出席的有克萊兒和她的丈夫、薇歐蕾.艾弗利、艾林頓.韋斯特爵士,以及艾林頓爵士的外甥德莫特.韋斯特。德莫特是傑克.崔倫特的一位老友。傑克是一位臉色紅潤、身體有點臃腫的男人,他這時候正是心情愉快地微笑著,笑容可以說是開朗而且慵懶。他把話題接過去。
「你們這些搞科學的人總是這麼認真。事實上,第六感是指一種非凡的能力,也就是說,有些人在某些時候似乎可以明確知道某些事物的存在——但是,僅僅是知道並感覺到它們而已。我的意思是說——這非常不可思議——實際上就是這樣。克萊兒,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他回到自己臥室,慢慢脫掉衣服,他的眉毛緊鎖著。危險的感覺還是像剛才那樣讓他忐忑不安。他拉開抽屜,正要拿出一塊手帕,突然間他像木頭似的呆住了。抽屜的中央隆起一塊奇怪而陌生的東西,而且hetubook.com.com似乎還很堅硬。
他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他們並肩坐了下來。
沉著的約翰遜果然在一分鐘內打開了門。
「我希望你覺得有意思,艾林頓爵士。」克萊兒喃喃說道。
「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什麼離婚的事情。」德莫特生氣地說道。
危險!他四周都是危險。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房間裏,他的四周彌漫著危險。
「你要幹什麼?」德莫特問道。
他感覺到她有點累了。
「但是一點也不令人感到有趣,」艾弗利太太噘著嘴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醫生繼續悠哉地說道,「我認為我有義務警告你。」
「我無法置信,爵士。」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她說道,「最近你們當中有沒有人突然和死亡沾上邊?」
艾林頓爵士不理會他的插嘴,繼續說道:
崔倫特斜靠在椅子上,毫不抑制地笑得東倒西歪。他的聲音裏有種非常恐怖的東西——甚至他整個人身上也發散出非常恐怖的氣息。他的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一輛計程車正好在街邊不遠處的一棟房子前放下客人,德莫特大聲叫住它,並搭乘它前往格拉夫頓藝廊。
「同樣也有可能是你下意識感覺到有人在仇視你和厭惡你。過去被稱為『精神感應』的那種東西絕對是存在的,儘管我們還不太了解控制它的機制是什麼東西。」
「再說一句對她不利的話,我對上帝發誓,我會殺了你!」德莫特喊道。
「告訴我吧,克萊兒。」
「你那些該死的臭錢,你愛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吧。」德莫特壓低聲音說道,「我要擁有我愛的女人。」
「我的鑰匙丟了,約翰遜。」艾林頓爵士解釋道。「拿兩杯威士忌蘇打到書房來給我,好嗎?」
「當然不會,老弟,我永遠也不會相信的。我非常了解你。不管怎樣,你根本不會做出這種卑鄙的行為。他們來問了我們好多問題——你什麼時候到達格拉夫頓藝廊,什麼時候離開,諸如此類的問題。德莫特,你認為是誰把那個老傢伙幹掉的?」
「好吧,」他說道,口氣中帶著一種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興奮。「你說有事情要告訴我?」
她噘起了嘴,並斜著肩膀向女主人求助。
「這個比喻不能說是很好,崔倫特太太,」德莫特.韋斯特說道。
「我想,是希羅馬科吧?」
「那句話也適合用到我身上,」德莫特說道,「我也回了家,面對的是早已設計好的左輪手槍和一位警官。」
「好一個古老的潛意識,」傑克.崔倫特大聲叫道,「現在它變得無所不能了。」
「我理解——請允許我也聲明一下,我的立場或許比你想像中更有道理。我知道今天晚上你出席這個宴會的原因。」
「什麼?」
「你難道已經忘記那些信號了嗎?你是知道的。」
「希望我們的降靈會可以圓滿成功,」她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實在無法向你們描述我是多麼憎惡我的靈魂飄離了軀體,卻沒能讓別人感到滿意。可以這麼說吧,這種情況只會令我抓狂。但是我想,今天晚上希羅馬科(你們知道的,這是我的日本靈魂)將會很順利地穿透我的軀體。我的感覺從來沒有那麼敏銳,儘管我喜歡烤奶酪,但是我拒絕塗有奶酪的吐司。」
輕微的玻璃破碎聲讓他們倆都住嘴。在剛才爭吵的火爆時刻,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約翰遜已經用托盤捧著玻璃杯走進來。身為一個訓練有素的僕人,他的臉還保持著相當的冷靜,但是德莫特懷疑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已經死了,」他氣急敗壞地說道。
但是,這是為什麼呢?在這裏會有什麼樣的危險?就在他朋友的房子裏?至少——嗯,是的,有一種危險。他看著克萊兒.崔倫特——看著她那雪白的肌膚,苗條的身材,和優雅晃動的滿頭金髮。但是過了好一會兒,危險的感覺仍停留在她那兒——似乎一直不怎麼強烈。傑克.崔倫特是他的好朋友,而且是比最好的朋友還要好的朋友,傑克曾經在法蘭德斯(包括比利時、荷蘭南部和法國北部一古國,臨北海)救過他一命,並且還因此被推薦擔任了副領事。傑克是個好人,一個非常優秀的人。但不幸的是,他愛上了傑克的妻子。有一段日子以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獲得解脫了。再也不能任由那種事情繼續傷害自己了。感情是可以硬生生地割捨——就那樣放棄它隨之淡化。她似乎一直沒有猜到——如果她猜得到的話,就算她反對也沒什麼危險性的。她是個雕像,一個漂亮的雕像,一個用黃金和象牙做成、略帶粉紅和珊瑚色的精品……一個國王的寵物,一個不真實的女人……
他突然開始嘲弄自己,試圖讓自己從恐懼的感覺中解脫出來。他這麼做有一半程度是出於真心的。至今為止,那種紅色信號已經給他準確的警告,而這些警告使他避開多次的災難。他嘲笑一下自己的迷信,然後對公寓進行仔細的巡視,因為很有可能是罪犯闖進來並藏在屋子裏面。但是他什麼也沒發現。他的僕人米爾森已經走了,公寓正是空盪盪的什麼人也沒有。
「舅舅,」德莫特說道,「我不應該用剛才那樣的態度對你說話。我非常明白從你的角度來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但是很久以來,我一直深深愛著克萊兒。傑克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事實阻止了我向克萊兒表達自己的愛意。但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事實不再那麼重要了。想要用金錢條件來阻止我是不可能的。我想,我們兩個已經把想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晚安。」
艾林頓爵士饒有深意地喝了口酒,接著對他的同伴們笑了一下。
「我最好還是開門見山把話說明白,對吧?我——我知道你是——是一位紳士,而且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裏,是因為我——我已經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你了。」
「直到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
「我的天啊!」德莫特吸了一口氣,「但是,不能什麼事情也還沒有發生,你就要把人關起來。」
「沒錯,德莫特。當然了,我不能那樣直接了當地告訴你,儘管這件事恐怕很快就要公諸於世了。」
「當然可以,舅舅。我在那裏和你們會面,崔倫特。」
「那個降靈會上講的話非常有趣。『不要回家。』看來指的就是可憐的老韋斯特了。他確實回了家,而且也因此中槍。」
兩個男人站在外面。在他們身後,德莫特看到一個身穿藍色制服的人。是警察!
「哈哈!哈哈,哈!最好不要回家。最好不要回家。聽我的忠告啊。」
都這個時候了,還會有誰來敲門呢?只有一個答案——一個從直覺衍生而別無選擇的答案。
「是的,我是希羅馬科。我已經死很久了。我工作,而且我非常快樂。」
克萊兒……每次想起她和_圖_書,每次無聲地呼喊她的名字時,都會不斷地傷害他他……必須超脫出來。以前他也愛過女人……「但是這次不一樣!」他常常說,「這次真的不一樣。」好吧,它就在那裏了。但那裏沒有危險——只有心疼,是的,沒有危險。那不是紅色信號所表示的危險。那是別的東西。
「米爾森,警官。」
他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然後打開臥室的燈。
「目前這裏非常安全,」他說道,「現在我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然後來決定該怎麼辦。」
德莫特非常不耐煩地轉過身背對著她。
「你這句話是對誰說的?」崔倫特問道。
「我想不出來。我猜絕對是那個把左輪手槍放到我抽屜裏的人。而且,他一定是密切地在觀察我們。」
他雙手緊張地迅速揭開了手帕,把藏在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那是一把左輪手槍。
「今晚很無聊,」崔倫特沮喪地說道,「但是,你的憂愁還比不上我啊。」
「當然沒有,但是我有個可能更有說服力的原因。而這個特殊的原因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我真的希望可以提醒你一下:克萊兒.崔倫特不適合你。」
崔倫特好奇地盯著他。
一陣恐懼感襲上德莫特的心頭。這就是他的暗示嗎?他說了這麼一番話,難道就是為了導出這個暗示?莫非這就是他打算要說的事情?不可能,但是——
德莫特的腦袋轟地亂成一團,在這些可怕的客人面前,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她的話讓他呆住了,舌頭也打結了。
「但是,你已經有一個非常好的解釋了。好啦,別那麼客氣了,我們是近親,關係應該和別人不一樣。」
他匆忙地打開門,德莫特走了進去,崔倫特把燈打開後,也跟著走了進來。
年輕人堅定地面對他舅舅的凝視。
「一小時前他已經離開那裏了。你確定他沒有回來過嗎?」
「還有別的例子嗎?」克萊兒向德莫特問道。
「但是,對於內行人來說呢?」
「親愛的德莫特,」艾林頓爵士生氣地喊道。
「親愛的艾弗利太太,」醫生告誡道,「你對我的誤解已經很深了。造成這種危害的原因,從醫學角度來看,關鍵在於大腦——有時候是透過外界的媒介,例如精神上的打擊而產生。唉,有時候則是天生的。」
「累了嗎?需要停下來嗎?」
「當然是小韋斯特和他舅舅一起回到這裏來。當約翰遜拿著飲料進去時,他們兩人正在大聲爭吵。老傢伙威脅要重立一份新遺囑,而你的主人回話說要殺死他。不到五分鐘後,槍聲就響了。噢,是的,這太明顯了。真是蠢到極點的笨蛋。」
德莫特正要向他撲去,但是他突然拿出一把形狀醜陋的左輪手槍。
「第二天早上我走進帳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巨大的刀痕——大約有半尺那麼長——就往我躺下睡覺的那個地方直劈下來,並穿透了我的床鋪。不久後我查明了事情的真相——那是一個阿拉伯僕人幹的。他的兒子因為當間謀而被槍決了。艾林頓舅舅,你怎麼看待這個我稱之為『紅色信號』的例子呢?」
「是這樣的,我希望你可以——離開這裏一段時間。」
「我不相信這件事。醫生也會出錯。這一點大家都知道。而且他們總是那樣熱中於自己的專業。」
他的意識突然回到桌旁的談話。艾弗利太太正要那位傑出的醫生給大家介紹一下他的專業範疇。
「沒什麼。」
德莫特的臉一下子脹紅了。
「打電話給蘇格蘭警場,跟他們說他們在找的小鳥正在我這裏呢——安全地待在門鎖和鑰匙的後面。是的,進來的時候,我把門鎖上了,鑰匙正在我的口袋裏。別看我身後的門,沒用的。它通向克萊兒的房間,但是她一直在另一邊把門反鎖起來。你知道的,她怕我。一直都非常怕我。她自己很明白,當我想起那把刀時——那把長長的刀。不行,你不要——」
「請不要認為我有足夠的把握也相信你——相信你也可能會愛上我。這只是——我過得很不快樂——而且——噢!我希望你離開這裏。」
艾林頓爵士來回踱步。
他馬上又一次意識到自己面臨著紅色信號的危險,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了。這一次感覺更為強烈,而且尖銳地震撼著他的頭腦,使得他甚至把克萊兒也拋之腦後。
「沒關係,韋斯特先生,」薇歐蕾.艾弗利叫道,「我完全相信你的紅色信號。在美索不達米亞時,是你最後一次感覺到這種信號嗎?」
「親愛的德莫特!病人必須受到管束,一旦他們自由了,只會對公眾構成危險,而且這是非常嚴重的危險。很可能會造成一種特殊的殺人方式。病因在母親那方的就是這種情況。」
「肺結核不遺傳。」艾林頓爵士冷冷地諷刺道。
在德莫特自己的感覺中,好像是過了好久他才反應過來。實際上只是幾秒鐘的光景,他就維妙維肖地模仿僕人說話的口吻來回答。
兩個人相互對視著。約翰遜的出現打斷了這場風暴。
「你要把我的話聽進去啊,德莫特。」艾林頓爵士因忍著怒氣而脹紅了臉。「如果你做了這種事情——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那結局只有一種。我要收回我給你的所有權利,而且我會再立一個新的遺囑,把我所有財產都留給幾家醫院。」
他猛然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到當前的環境下。
「後來呢?」
理由。這個字眼閃過他的腦海中。一個理由。難道降靈會就是促使這位精神病專家出席宴會的理由?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出現在這裏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呢?千頭萬緒迅速塞滿了德莫特的腦袋,包括當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或者按照他舅舅的說法,就是沒被自我意識注意到的細節。
「瘋狂一樣可以遺傳給男人或女人。」醫生嚴肅地說道。
「親愛的女士,」他說道,「什麼是瘋狂?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發現對這個課題研究得越深入,就越難對它做出定義。我們所有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自我欺騙的傾向,當這些自我欺騙傾向離譜到相信自己是俄國沙皇時,我們就會自我封閉或是自我克制。不過,要達到那種地步還差得遠呢。我們應該在某個特殊地點豎起一根像標竿的木樁,並且宣稱『在木樁這一邊是心智健全,在那一邊是腦袋瘋狂。』你們都知道這是辦不到的。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們,如果有人產生了幻覺,但是他對此保持緘默,那麼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沒辦法把他和正常人區分開來。瘋子的極端正常現象,是最有意思的研究課題。」
樂曲停止了。她很快來到他身邊,微笑浮上了他的臉龐。就像在夢中一樣,他邀請她跳舞。現在她正在他的臂彎裏,嘈雜的樂聲旋律再次揚起。
他把電話拉了過來。
「確實非常順利,謝謝你,湯普森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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