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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犬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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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燈

五、燈

藍卡斯特太太從寫字台上抬起頭來,微笑地看著他。
劈啪,劈啪,它們走了——是那種他們相當熟悉的拖曳拉長的腳步聲。然而——絕對沒錯的——突然又有另一個腳步聲加了進來,它走得又迅速又輕快。
「爸爸,不要胡說!今天我們才剛搬進來耶。」
「噢!不是的,」拉迫斯先生叫道。
「當然了,傳聞都是在胡說八道,我就不相信鬼神一類的東西,而且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鬼屋這種說法不會阻礙我買下這棟房子。但是很不幸地,僕人們非常輕信這種事,而且很容易被嚇得睡不著。你最好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原因使得這個地方被荒棄這麼久。」
「為什麼?」他的女兒繼續問道,「為什麼你又告訴他可以幫助這個——這個——小傢伙。這——這根本就不可能嘛。」
「但是,我真的看見他了。噢!媽媽,讓我和他一起玩吧,他看起來真的非常寂寞,非常不開心。我真的希望可以做些什麼事讓他可以開心點。」
「傑佛瑞就有這種——盲人的領悟力。每個孩子都有這種能力,只有當我們長大以後才會喪失。我們自己拋棄了這種能力。有的時候,當我們很老很老了,迴光返照也會重新點燃我們身上這種能力,但是,這盞燈在孩提時代燃燒得最亮。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傑佛瑞可能會幫得上忙。」
「用管子來造嗎?」
往下走,往下走,再往下走,經過了門口,關上了門,劈啪,劈啪,看不見的孩子
「胡說八道!為什麼我就看不見也聽不到?」
「我非常喜歡這棟房子,」她說道,「售價我也很滿意。我考慮一下,然後再給你答覆。」
接下來,它們用一致的步伐一起朝門口走去。
藍卡斯特太太正準備說話,但是她的父親搖頭制止了她。
只有藍卡斯特太太一個人什麼也沒聽到,她的耳朵或許不適合接收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呃,呃——有一段時間了。」他殷勤地說道。
溫伯恩先生笑了。
老人用沉思的眼光看著她。
他伸手抱住她。突然一陣狂風刮來,讓他們兩人都嚇了一跳,但是狂風過後,又是剛才那種死一般的寧靜。
傑佛瑞是藍卡斯特太太的小男孩。這個家庭由溫伯恩先生、他的寡婦女兒和傑佛瑞所組成。
最後的字眼顯然表達了他最深邃的滿足,然後他陷入安靜中,好像只關心鬆餅是不是會被移走。
「胡說,」藍卡斯特太太說道,「這樣的房子只要如此低廉的租金,裏面絕對大有文章。我猜,這棟房子是不是一棟鬼屋?」
「我不要造『盤子』。」
「很久以來,他一直患有嚴重的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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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大廳裏瀰漫著一種陰森的氣氛。看到這種景象,富有想像力的女人一定會發抖起來,但是藍卡斯特太太碰巧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她的個子很高大,有一雙冷冽的藍眼睛,漆黑的頭髮中摻雜了一兩根白絲。
「這麼說來,在這棟房子裏出沒的就是這個孩子的鬼魂了?」藍卡斯特太太問道。
「這棟房子已經廢棄多久了?」藍卡斯特太太非常唐突地打斷仲介商的口沫橫飛。
她正朝著一個瘦弱的老人說話。老人的腰有點彎,雙肩略微傾斜,一張臉高雅而神秘。溫伯恩先生和他的女兒一點都不像。事實上,卓越實幹的女兒和喜歡幻想的父親:這之間的落差簡直是大到無法想像。
「雨聲,絕對是雨聲。」他心中暗忖。
「我正在找鬆餅,」傑佛瑞說道。
天開始下雨了,雨點敲打在窗戶上——劈啪,劈啪。
「而且——呃——最後,這個孩子餓死了。」他用那種宣告天就要下雨的口吻把故事說完了。
「是房子。」
他夢到自己走過一個教區,在他看來,那個教區似乎是一個很大的城市。然而,那是一個孩子們的城市,那裏沒有成年人,除了孩子什麼也沒有,只有孩子,一群群的孩子。在夢裏,那些孩子衝到這個陌生人面前叫道:「你把他帶來了嗎?」看來他似乎明白他們要的是什麼,他悲傷地搖搖頭,這時候孩子們轉身跑開了,他們開始哭泣,非常悲苦地抽泣著。
「你聽,」溫伯恩先生說道,「那像不像輕盈的腳步聲?」
「盲人的領悟力。」上帝回答道。
母親感到無比恐懼,她穿過房間跑去找她父親。在他們身旁的某個地方,有個孩子在大聲笑著,而且笑得非常開心滿足。銀鈴般的得意笑聲在房間裏回盪。
傑佛瑞的狀況越來越糟糕了,在昏迷的時候,他一次又一次地對那個孩子說:
藍卡斯特太太爽朗地笑起來。
城市和孩子們漸漸模糊了,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但是哭泣聲仍然在耳邊回盪,儘管他已經完全清醒了,他仍然能夠清楚聽到那些哭聲。他記得傑佛瑞是睡在下面那層樓,但是那些孩子的哭聲卻是從上面傳下來的。他坐了起來,劃亮一根火柴,哭泣聲馬上停止了。
「僕人沒跟孩子說過什麼閒言閒語。」老人溫和地說道。「他已經看到了——而且我也聽到了,如果我和他年齡一樣的話,我同時也會看到的。」
孩子離開房間之後,藍卡斯特太太忍無可忍地轉向她父親。
「只是——這只是因為一個孩子。」
「還有和圖書,」藍卡斯特太太繼續說道,「請你不要在傑佛瑞面前說這些話,他太喜歡幻想了。」
「他們是兩個人——是兩個人!」
藍卡斯特太太站了起來。
藍卡斯特太太瘋狂而絕望地聽著。
笑聲停止了,一陣微弱的聲音慢慢地向他們靠近。原本是微弱地幾乎聽不到,但是那聲音越來越響亮,直到他們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來。那是腳步聲——輕微而緩慢的腳步叫聲。
「媽媽,」傑佛瑞悲哀地說道,「我希望你可以同意我和那個小男孩一起玩。」
「好的,我就來。」他小聲說道,接著又昏睡過去。
「我不懂。」藍卡斯特太太無力地喃喃道。
雨還繼續下著,溫伯恩先生在聆聽。是的,他聽到的一定是雨點聲,但是,那還真像是腳步聲呢。
「不管怎麼樣,這個孩子活不了多久,」醫生又補充道。
她從閣樓走到地窖,不時提出一兩個中肯的問題。審查結束後,她回到前面的房間裏,看著下面的廣場,用堅毅的態度直視仲介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住在閣樓裏,就坐在地板上哭泣,但是他看到我的時候就跑開了。我猜他很害羞(帶著一點自豪和滿足的神態),他看起來不是很強壯。後來我在育兒室玩的時候,我發現他站在門口看著我蓋東西,他看起來好寂寞哦,他似乎很希望和我一起玩。我就說:『來吧,我們一起建造一個「挖動機」吧。』但是他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我,那神情就像是——就像是盯著一大堆爸爸不許他碰的巧克力一樣。」傑佛瑞歎了口氣,顯然他已經對那個小男孩動了悲憫之心。「但是,當我問珍妮那個小男孩是誰、並且告訴她我希望和他一起玩的時候,她說這棟房子沒有別的小男孩,她要我別再講那些淘氣的笑話了。我一點也不喜歡珍妮。」
「嗯,乖孩子,你覺得新房子怎麼樣?」她問道。
「傑佛瑞,」他非常溫柔地說道,「那個可憐的小男孩很寂寞,或許你可以安慰他,但是要怎樣做,你必須自己想辦法——就像猜謎一樣——你明白嗎?」
藍卡斯特太太用贊許的眼光視察著她的新領地。華麗的地毯、打磨得嶄新發亮的家具,還有各種各樣裝飾用的小玩意,把十九號房子的陰暗都一掃而光。
拉迪斯先生停了一會兒。
「房子,我也不要造『挖動機』。」
劈啪,劈啪——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模糊。
「很大,」傑佛瑞嘴裏塞滿東西地回答道,「很多,很多,很多。」
他的口吻就像是指出一個有趣的事實卻又超然客觀。
「在那裏。」他簡單地說。
「一個孩子?」
和圖書昏迷過後,傑佛瑞就陷入沉睡。他非常平靜地躺著,呼吸沉重,似乎已經毫無知覺了。除了耐心等待和密切注視之外,什麼也不能做了。接下來的某個平靜夜晚,空氣清新且寧靜,一絲風也沒有吹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把最後一個字的音拉得長長的,一臉盡是狂喜,以至於他的祖父都對他這種孩童般的無比開心感到羞恥。溫伯恩先生腦海裏浮現出一幅畫面:熱水不熱了,還有一大疊沉甸甸的帳單要付給管道工人。
拉迪斯先生吃了一驚。
腳步聲一起往前走。
「為什麼不可能呢?」他說道,「你還記得那些歌詞嗎?」
溫伯恩先生只好也笑了。他們在客廳裏喝茶,他背對樓梯坐著,現在他把椅子轉過來,面朝樓梯望過去。
「爸爸,這裏看起來真的是很賞心悅目啊,不是嗎?」
孩子突然驚醒了。他睜開眼睛,掠過他母親朝門口望去。他試圖說些什麼,母親彎下腰聽他喃喃低語:

這次談話後過了一個月,傑佛瑞罹患一場大病。那時候東風刮得非常猛烈,況且他也不是一個非常強壯的孩子。醫生搖著頭說孩子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溫伯恩先生心裏更是明白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可是,傑佛瑞走下來吃早飯和午飯時,神情是那麼開朗明亮。溫伯恩先生知道那不是傑佛瑞在哭泣,那些哭泣聲是那個不止一次用拖曳的腳步聲使他吃驚的孩子所發出來的。
藍卡斯特太太一邊跟在滔滔不絕的房屋仲介商身後,一邊用贊許的目光打量著這棟房子。那位仲介商正用一種歡愉的態度,努力要把十九號房子從他的手中賣出去。他一邊把鑰匙插了進去,一邊繼續他那贊不絕口的評介。
「是的,」他微笑著回答道,「沒有人會想像得出來這房子是一棟鬼屋。」
「是的,用一大堆管子。」
「但是,那真的是腳步聲耶。」她的父親叫道,並彎腰去聆聽。
拉迪斯先生嚇了一跳,神情有點慌慌張張的,但是他什麼也沒說。
去引導那些蹣跚摸索的孩子們?
「這棟房子出了什麼問題?」
「珍妮說得對,這裏沒有別的小男孩。」
溫伯恩先生笑了,他的笑容疲倦的有點反常,但是他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
「更像是雨聲。」藍卡斯特太太微笑說道。
「是的。」
「明天再看吧,親愛的,」藍卡斯特太太說道,「想像一下用你的磚頭建造了一棟非常漂亮的建築物,或者是一台發動機。」
「我也不懂。那個——那個孩子遇到了麻煩,他希望——希望得到解脫。但是怎樣才可以得到解脫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想起來真是可https://m.hetubook.com.com怕——他的哭聲是打從心裏哭出來的——那個孩子。」
殺人兇手這種猜測和此地廣場的莊嚴非常不相符,所以他被這種想法嚇了一跳。
溫伯恩先生並沒有把他的夢境和結局告訴他女兒。他堅信那不是他的幻想在開玩笑,事實上沒多久之後,他又在白天裏聽到那種哭聲,好像是風刮進了煙囪,但是,這不是風聲啊——而是清清楚楚的哭泣聲,他不會聽錯的,那是令人同情而且心碎的哭泣聲。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她呻|吟道。

「我——呃——我真的不知道。」房屋仲介商結結巴巴地說道。
他的母親趕緊把話題接過來。
「我也這樣認為。」藍卡斯特太太冷淡地說道。
「你一定知道,」這位夫人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不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我就不買下這棟房子。是什麼原因?出了殺人兇手?」
「那是因為我比較強壯嗎?我只能自己一個人想法子嗎?」
吞下最後一大口後,他突然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好吧,親愛的,我們同意鬼神是不存在的。」
「確切的情況我不清楚,」他不情願地繼續說道,「當然了,它有各種各樣的版本,但是我相信,大約在三十年前,有一個叫做威廉的人買下這棟十九號房子。關於他這個人的背景,人們一無所知。他沒有僕人,也沒有朋友,白天他很少出去。他有個孩子,那是一個小男孩。搬到那裏大約兩個月以後,他就到倫敦去了,從此以後,他很少出現在這個教區裏,直到他被人認了出來。他牽扯到一些案件,是一個被警方『追捕』的逃犯——事實是怎麼樣我也不知道,但是絕對很嚴重,因為和被捕入獄相衡之下,他選擇了自殺。而那個孩子還住在那裏,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棟房子裏。他還有點存糧,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他天天等待他爸爸的歸來。非常不幸地,他時時刻刻都緊記父親的吩咐,絕對不可以離開房子,也不可以跟別人說話。他是個虛弱多病的小傢伙,而且從來不會反抗命令。到了晚上,還不知道他爸爸已經離開的鄰居們,經常聽到他一個人在空寂可怕的房間裏哭泣。」
毫無疑問這是一間老房子。整個方正格局都是古老的樣式,在教區裏,人們經常會遇見像它那樣不合時宜的莊嚴古式建築。不過呢,印象中十九號是最古老的建築物,它就像真正的大家長那樣莊嚴神聖;它是灰色之最、同時也是傲慢之最、冰冷之間取的高塔。嚴肅,冷峻,帶著長久以來無人居住的特有荒蕪印記,它傲視著其他建築物。
最後便是——無聲無息的寂靜。
「爸爸,你太荒謬了,你居然鼓勵一個孩子去相信那些僕人的閒言閒m.hetubook•com.com語!」
「那就造一個鍋爐吧。」他的祖父建議道。
在黑暗中,是什麼樣的燈被賦予了天命,
藍卡斯特太太的眼睛尖銳地盯著他。過了幾分鐘,她又說道:
「噢,媽媽,珍妮說這裏還有閣樓呢。我可以去那裏探險嗎?那裏絕對有個密室,珍妮說那裏沒有,但是我認為一定有,而且不管怎樣,我知道,那裏肯定會有管子,比如說是水管(他滿臉出神忘我的表情),我可以把玩它們。還有,噢,我可以去看看鍋——鍋爐嗎?」
藍卡斯特太太朝著正前方走去。
傑佛瑞開心地跑出去搬他的磚頭。
小傑佛瑞正走下來,走得非常緩慢而且安靜,帶著孩子那種對陌生環境感到惶恐的特有表情。橡木做的樓梯剛上過漆,還沒鋪上地毯。他走了過來,站在母親旁邊。溫伯恩先生微微吃了一驚,當孩子走過地板的時候,他清楚聽到樓梯上有另一串腳步聲,似乎有人跟著傑佛瑞。那是一種拖曳且非常輕微的腳步聲。然而,他半信半疑地聳聳肩。
「說真的,根本沒有這種事情發生過,」拉迪斯先生趕緊向她保證,「什麼也沒有出現過,沒有誰看見什麼,只是有人這麼說說而已。當然啦,這太荒謬了,但是他們說他們真的聽到——那個孩子——在哭泣。」
傑佛瑞看起來很高興。
但是有一天,她也被嚇了一跳。
「親愛的,什麼小男孩?」
在別的教區中,它肯定會被貼上「鬼屋」的標籤,但韋敏斯特是個不受鬼神歡迎的地方,在那裏,鬼神很少被視為可敬的東西,除非是在「郡出身之貴族」的屬地上。所以第十九號從來沒被當作一棟鬼屋看待,但是它仍然被荒廢在那兒,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只有廢棄或被出售兩種命運。
看護傑佛瑞的時候,藍卡斯特太太慢慢可以感覺到——有別的孩子存在。剛開始的時候,那些哭泣聲和風聲還不太能分得清楚,但是漸漸地,它們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不容置疑。到了最後,藍卡斯特太太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也聽到了:那是一個孩子的哭泣聲——陰霾,無望,令人心碎。
拉迪斯(拉迪斯.福普洛)先生變得有點驚慌失措。
「我真的希望可以幫助你離開這裏,我真的這麼希望!」他叫道。
「一棟沒有裝修的房子,總是多少有點陰森森的。」他勉強搪塞道。
「是的,因為你比較強壯。」
同時他還發現,他不是唯一聽到這種哭聲的人。他無意中聽到俾女對客廳僕人說,她覺得保姆對小少爺一定不好,因為那天早上她聽到小少爺在低聲哭泣。
她的臉色由於恐懼而變得慘白。她朝著角落裏的嬰兒床撲去,但是她父親溫柔地阻止她,並且指著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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