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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犬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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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無線電

六、無線電

查爾斯含糊地繼續說道:
可怕!現在她感覺到的只是可怕。
「記住,查爾斯,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伊麗莎白要得到她額外的五十英鎊。」
查爾斯是一個很有耐心的年輕人,他同樣也很固執。
哈特太太看起來憂心忡忡。
查爾斯一邊得心應手地打開那些開關,一邊口若懸河地發表演說。
無線電收音機安裝後的三個月,首度發生了一件陰森的事情。那天查爾斯不在,他去參加一個婚禮晚會。
她已經整理了女主人所有的衣服和個人財物,她確定那裏面沒有任何遺囑之類的法律文件。她知道遺囑是什麼樣子——就在去世的那天早上,她的女主人一直把它拿在手裏。
哈特太太威嚴地點了頭,接受了他的道歉。
「噢,是的,本來是由我們保管。」
「我要說的是,哈特太太寫信給我們,她要求我們在上星期二把遺囑寄給她。」
「真的嗎?」哈特太太問道,稍微產生了些許興趣。
伊麗莎白向門口走去。
「瑪麗——現在你要準備了……星期五我就來接你……星期五晚上九點半……不要害怕——不會有任何痛苦的……準備好了……」
一小時後,伊麗莎白發現了她。
「這是個警告——是警告。」哈特太太一邊說道,一邊緩慢而痛苦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並特意補充了一句:「所有的錢都浪費在這台升降器!」
電話在他手肘邊尖聲響了起來,他拿起話筒。是醫生熱情而且關切的聲音。
對侄女失望之後,哈特太太把注意力轉向了外甥。一開始,查爾斯是無法成為繼承人的。但他總是帶著最高敬意來對待他的舅母,而且當他舅母描述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時,他永遠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在這一方面,他和蜜莉安完全相反,蜜莉安很坦率地對這些往事表示厭煩,而查爾斯卻從不覺得無趣,而且他的脾氣向來很好,總是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每天他會不斷地告訴舅母她是最了不起的老太太。
「現在還沒有,謝謝。」
後來,這種奇怪的事情又出現第二次。她又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無線電收音機在播放一段管弦樂章。還是跟上次一樣,樂聲突然中斷了,接著又是一片死寂,依舊是那種遙遠的感覺,最後傳來派屈克那毫無生氣的聲音——但是那聲音有點做作,遠遠聽來有種不自然的異樣。
哈特太太點了點頭。在她死後,查爾斯將成為一個非常有錢的人了。嗯,在她看來,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一直都那麼熱情,那麼富於同情心,而且還有一張很能逗她開心的甜蜜嘴巴。
幹得真漂亮!悲傷是他們家的事。沒有任何人——尤其是他死去的舅母——知道查爾斯處於什麼樣危險的困境中。他的作為原本會讓他鋃鐺入獄的,但現在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掩蓋起來。
「聽我說,瑪麗舅母,現在我們在柏林,真是了不起吧?你聽到那個傢伙在說話了嗎?」
「你在想什麼?有什麼結論嗎?」
「不是這樣嗎?我確實聽我舅母這樣說過。」
查爾斯繼續扭動那些開關。
「星期五的晚上,你有安排什麼計劃嗎,查爾斯?」
哈特太太滿懷深情地看著她退下去的身影。
「親愛的瑪麗舅母,」查爾斯熱情地說道,「它正是你需要的東西,它可以使你從鬱悶的心情中解脫出來。」
老夫人暫且不提,但是那天之後當他們又碰在一起時,她再次提起這個話題。
突然間她想到:二十五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現在對於我來說,派屈克已經變成一個陌生人了。
「當然了,查爾斯,」她嘟囔著,「如果你真的認為——」
醫生離開後,查爾斯無意識地著手他的份內工作。葬禮已經安排好了,親戚們會從遠方搭車而來。要對他們保持警戒,其中一兩個人或許還會留下來過夜。查爾斯非常有效率、而且井然有序地把這些事務安排妥當,一切發展都符合他腦袋中的構思。
伊麗莎白走了出去,查爾斯的身體向前傾斜,手顫抖地支撐在桌子上。
「準備什麼,夫人?」
「有的,先生,那裏一直生著火。」
九點半了,收音機已經打開了。她會聽到什麼呢?一個熟悉聲音在預告天氣狀況,還是一個死於二十年前來自遙遠的男人聲音?
查爾斯感到自己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因為律師不相信他。誰知道這位乾巴巴的老傢伙有沒有聽過什麼傳言呢?說不定有某些關於查爾斯行為的謠言傳到他的耳裏。律師當然有理由相信這些謠言也傳到哈特太太耳中,因此舅母和外甥在這個問題上一定發生過激烈的爭執。這種想法真是再自然不過了。
查爾斯瞪著他。
「還有什麼問題嗎,先和_圖_書生?」她謙恭地問道。
查爾斯是一個喜歡思索的年輕人,也是一個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相信自己看法的年輕人。
查爾斯砰地把話筒放回去,他聽到律師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什麼,如果不是什麼?」
「除了一大堆嗡嗡聲之外,我什麼也沒聽見。」哈特太太說道。
「噢,」霍普森先生說道,看也不看他。
「她最多也活不過兩個月了,」醫生用稍微大一點的聲音說道,「你知道的,我們已經用了最好的醫療處方,親愛的——」
他感覺到有人在玩弄他——就像是貓戲弄老鼠那樣。絕對有人在大聲狂笑……
「首先,要盡量避免憂慮和興奮,」梅內爾醫生以專業上慣用的口吻安慰道。
儘管她的心跳加速,音樂聲同樣又中斷了,但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和前兩次一樣,先是死一般的寂靜,接著就是那個略帶愛爾蘭口音的聲音,彷彿從遠處飄渺而來:
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聽到,反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她非常熟悉,但是今天晚上聽起來,卻讓她覺得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重重壓在她的心臟上面。門外傳來一陣窸窣摸索聲……
剛開始的時候,哈特太太的態度相當敵對,接著變得稍微容忍了些,到了最後,她卻是完全著迷了。查爾斯不在家的時候,她聽著收音機更覺得其樂無窮。麻煩的是,查爾斯不能不管這件事。哈特太太舒舒服服地坐在她那張高背椅子上,聆聽著交響音樂會,或是有關魯克蕾齊亞.波吉亞以及池塘生物的演講。她沉浸在那個世界裏,又開心又安詳。查爾斯卻不是這樣。當他熱心地試圖轉到另一個外國電台時,這種和諧就會被刺耳的尖叫聲打亂。不過,在查爾斯外出和他朋友一起吃飯的晚上,哈特太太就變得非常高興地收聽無線電收音機。她自己學會了打開兩個開關,坐在她的高背椅子上收聽晚上的節目。
「噢,我是說,瑪麗舅母,我很抱歉,我不應該那麼粗魯。」
「好吧,親愛的舅母,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以為自己看見他了——看見照片上那個男人。我是說——昨天晚上,當我走進汽車的時候,他正從最後一扇窗戶往外注視著。我想,那可能是光線造成的結果。我一直在想這個人究竟是誰,那張臉看起來年紀是那麼老——就像是維多利亞早期的模樣,如果你懂我在說什麼的話。但是,伊麗莎白說那間房裏沒有人,也沒有任何客人或者陌生人來過。後來晚上我碰巧走進那間備用房間,壁爐上面正掛著那張照片。我的天啊,還真是像極了!不過,我的疑慮很容易就可以解釋,這是真的,我希望那是潛意識之類的東西。以前我一定注意過這張照片,但是我沒有意識到它已經深深埋在我的潛意識裏頭,所以之後我就在窗戶上幻想看到那張臉。」
「我跟你說,瑪麗舅母,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不過是我的幻覺——非常荒謬的幻覺。」
同一天晚上,查爾斯又不在家,哈特太太帶著狂熱的耐性坐在那兒聽收音機。如果她還能第三次聽到那古怪的聲音,那她就可以證明自己真的和另一個世界聯繫上了。
那天晚上,他建議舅母安裝一台無線電收音機。
應查爾斯之請,這位律師坐了下來。他乾咳一下,開始著手他的業務問題。
她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死亡的尖叫。在門口陰暗的光線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留著絡腮鬍,穿著古老的維多利亞時期外套。
像往常一樣,哈特太太打斷了伊麗莎白含淚的反對。為了履行她的決定,第二天早上這位老婦人和她外甥提了這件事。
相反地,梅內爾醫生看起來很高興。他喜歡幫有錢人看病,討厭替窮人看病,原因就在於幫有錢人看病做診斷時,他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想像力。
「對不起,」查爾斯說道,「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查爾斯了解地點點頭。
「對了,瑪麗舅母,」他說道,「那個備用的房間裏頭,有個滑稽的老傢伙,他是誰?我指的是壁爐架上的那張照片,就是那個留著絡腮鬍的老傢伙。」
他站起來往書桌走去。一兩分鐘後,他手裏拿著一個信封回來,並把它遞給霍普森先生。霍普森先生檢查了信封之後,點了點頭。
梅內爾醫生馬上被叫來,查爾斯也趕緊從牌局中趕回去。但是已經回天乏術了,哈特太太沒有嚐受任何痛苦就死m.hetubook.com.com了。
那聲音又來了。接著好像有一陣冷風穿過了房間,哈特太太現在毫不懷疑她的感覺了,她害怕……她非常害怕——她恐懼得要命……
「這是一種自我——暗示?」查爾斯問道。
查爾斯再一次扭動開關,一種不像是地面上的聲音在房間裏頭回盪起來。
「伊麗莎白,」她說道,「如果星期五晚上我去世的話,我希望這封信可以交到梅內爾醫生手中。不——」伊麗莎白還來不及表示反對就被打斷,「不要跟我爭辯。你經常告訴我你相信預感,現在我就有這種預感。還有一件事,在遺囑裏,我留了五十英鎊給你,但我希望你可以得到一百英鎊。如果在去世之前我來不及去銀行一趟的話,查爾斯先生會替我處理的。」
「是的,裝一台升降器,」梅內爾醫生說道,並試圖想像出別的東西——可以升得更快,也降得更快。「這樣我們就可以避免過度的操勞。在晴朗的日子裏,你可以做一些適度的運動,但是盡量別爬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開心地加上一句:「你的精神要完全保持放鬆,不要對你的健康過於憂慮。」
「你的心臟有點弱,」醫生口若懸河地繼續說道,「但是不必驚慌,我可以向你保證。
「如果那張遺囑再也找不到了——」
「沒有,真的沒有,」他激烈地叫道,「我們一向是和睦相處,而且直到最後一刻都是相親相愛的呀。」
直到兩天以後,伊麗莎白才想起女主人交託給她的信。梅內爾醫生帶著極大的興趣閱讀它,並遞給查爾斯看。
這個老傻瓜在說些什麼?留給了蜜莉安?留給蜜莉安和她那沒名沒份的丈夫,還有四個擤鼻涕的小傢伙。他所有聰明才智的成果,都給了蜜莉安!
「噢,夫人,」她哭泣道,「不要那樣,我覺得你比以前好多了。」
升降器裝好之後,無線電收音機也送來了。哈特太太被迫面對這個對她來說只有反感的東西——一個巨大而醜陋的盒子,全身佈滿了各種各樣的開關。
哈特太太嚴肅地看了他一眼。
她很快站了起來,在寫字台旁邊坐下,顫抖的手寫下以下的內容:
「我只是懷疑,你知道——」
「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查爾斯,為何要問起你舅舅照片的事?」
查爾斯困窘不安地說道:
「不,」哈特太太堅定地說道,「不用這樣,我的意思是不要為我改變計劃,查爾斯。其他時候的晚上你都可以待在家裏,但是那天晚上我希望自己一個人獨處。」
「那是你派屈克舅舅年輕時候的照片。」
該是時候了,查爾斯暗忖。他壓下吹口哨的欲望,把自己的臉換成與現實相符的嚴肅神情,然後準備到書房去。他在那裏迎接這位嚴肅的老先生,他身為已故哈特太太的法律顧問已經有四分之一世紀之久。
星期五的晚上,這棟房子非常安靜。像往常那樣,哈特太太坐在火爐旁邊的高背椅上。所有的準備都安排好了,那天早上她去了銀行,提出了五十英鎊,並且不管伊麗莎白淚汪汪的反對,逕自把錢交給了她。她整理並安排好所有的個人積蓄,在一兩件珠寶上面貼好了標籤,指明是要留給某些親戚朋友的。她還寫了一張指示單給查爾斯,伍斯特郡茶具留給外甥女伊莉莎.馬歇爾,塞爾夫陶罐留給小威廉等等。
他有點猶豫地停了下來。哈特太太尖聲說道:
「是的,先生。她是這樣告訴我的,而且她還說她留了五十英鎊給我。遺囑是裝在一個藍色的長信封裏面。」
「為我葬禮而做的準備,」哈特太太吸著鼻子說道,「你非常清楚我在說什麼,伊麗莎白。就是你,幫我把那些東西放到裏面的。」
伊麗莎白吸著鼻子退了下去。
就是這幾句話。這是個預兆嗎?她的心臟衰弱。畢竟她已經病了很多年。
她嚇了一跳,那個房間正是她丈夫的更衣室。
面對這位老夫人的外甥查爾斯.李奇偉,醫生就說得更加詳細了。
「奇怪的巧合,」他說道,「顯然你舅母產生了對她已故丈夫的幻聽,她一定是興奮得不得了,而且這種興奮正是最致命的傷害,因此就在那一刻到來時,她受到刺|激而去世了。」
除非可以在短短的幾個月內籌到一大筆錢,否則秘密曝光和自取滅亡都有可能在他面前發生。真好——現在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查爾斯獨自微笑,應該感謝這個計劃——是的,這是一個很有用的玩笑——而且無須負擔任何罪名——他得救了。現在他是個非常有錢的人,他不必再擔心錢的事情了,因為哈特太太從來不隱瞞自己的意圖。
「對不起,李奇偉先生,你生病了嗎?」
查爾斯回答她的和*圖*書女僕伊麗莎白曾經整理過。按照霍普森先生的建議,他派人把伊麗莎白請來。她很快就過來了,一臉不屈不撓的神情,身軀站得筆直,並回答他的問題。
話音幾乎是剛停,「安娜.蘿莉的夢想世界」的旋律馬上又在房間裏回盪。哈特太太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用力抓住椅子扶手。難道她是在做夢嗎?派屈克!是派屈克的聲音!剛才在這屋子裏講話的是派屈克,他在對她說話。不,這一定是在做夢,或許是產生幻聽了。剛才那一兩分鐘內,她絕對是不知不覺睡著了,並且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夢到她已故的丈夫在另一個世界對她說話。她有點害怕了。他說了些什麼話?
「哈特太太以前的遺囑仍然有效,日期是一九二〇年九月。在那份遺囑中,哈特太太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她的侄女蜜莉安.哈特,也就是現在的蜜莉安.羅賓遜。」

第二天晚上,當全家人都上床以後,他從收音機座架後面取下一些電線,放到他臥室的地板上。由於這天晚上氣溫寒冷,他叫伊麗莎白在他房間裏生了火。他把栗色的鬍子扔到火爐裏燒掉,那些屬於他已故舅舅的維多利亞時期衣服,則放回閣樓那滿是樟腦丸味道的櫥子裏。
「我不太明白你信中的意思,李奇偉先生。看來,你似乎認為已故哈特太太的遺囑是由我們來保管的。」
「查爾斯,」哈特太太用最蠻橫的聲音說道,「我堅持要知道是什麼事。」
兩個男人一起用嚴厲的眼光盯著伊麗莎白。
「派屈克在對你說話,瑪麗。我馬上就來找你了……」
哈特太太靜靜坐了一兩分鐘,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變成青紫色,還不停地顫抖。
「真是個傻瓜,但是很忠心,」她說道,「非常忠心。讓我想想,我留給她的是一百英鎊還是五十英鎊?應該留給她一百,她跟著我也有好一段時間了。」
哈特太太沒弄懂怎麼回事,她的第一個感覺是:那台收音機好像跑到某個很遠的地方去了。這時候傳來一個清楚可以分辨的男人聲音,口音稍微帶點愛爾蘭腔。
但是,不是那樣的!查爾斯嚐到了他一生中最愁苦的滋味,不實的形勢居然被相信了。現在即使他說出事情的真相,也不會有人相信了。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梅內爾醫生指定的升降器很快就安裝好了,而這時候離哈特太太的死期也不遠了,因為就像大多數的老太太一樣,對於房子裏出現了陌生男人,哈特太太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反感,她覺得這些人都是衝著她財產而來。
哈特太太坐在她那張高背椅子上,耐心又有禮貌地聽著,但是在內心裏面,她根深蒂固地堅信那些新玩意無論如何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有的電器產品,」她膽小地嘟囔著,「你都可以去喜歡它,查爾斯。但是,有些人真的會受到電子的影響。每當打雷閃電的時候,我就頭痛得要命,我知道它們對我有負面影響。」
一種不自然的感覺襲上查爾斯心頭,他感到一種來自遠方的不悅預感。
「你確定嗎?」律師尖銳地問道。
「等一下。」律師喊住她又問道:「那天晚上,壁爐有沒有生火?」
今天晚上九點十五分,我清楚聽到我已故丈夫的聲音。他宣稱他自己將在星期五晚上九點半來接我。如果我在那天那個時間去世的話,我希望這個事實能公諸於世,以證明人類可以和另一個鬼魂世界聯繫。
「毫無疑問地,我們會在她的文件中把遺囑找出來。」律師繼續平穩地說道。
她耀武揚威地搖著頭。
他媽的該死!那個一臉沾沾自喜的律師,那個討厭的老笨驢梅內爾!而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所有希望都沒了——只有監獄高牆的陰影……
「沒什麼。」哈特太太說道。
「沒什麼,」查爾斯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沒什麼重要的事。」
派屈克來接她了!
「瑪麗——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瑪麗?我是派屈克……我很快就來找你了。你要準備好,可以嗎,瑪麗?」
「不能想那麼多了。」查爾斯.李奇偉若有所思地說道。
「現在我們好像在狗屋裏面,」哈特太太說道。
查爾斯用一種優越而又溫和的方式指出她誤解了。
這個想法一直困擾著這位老夫人。第二天她坐下來寫信給她的律師,問他可否把她的遺囑寄給她,以便她可以再考慮考慮。就在同一天吃午飯的時候,查爾斯說了一些事情讓她嚇一跳。
「本來?」
哈特太太對這些事物幾乎一無所知,但是她對於自己的觀點卻非常固執,所以她半信半疑地聽著外甥的看法。
「謝謝,沒事了。」
他的思緒突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停住了。他突然想起什麼事?老夫人用一隻手緊緊壓在自己心窩……有些東西滑落了……一張紙滑落到紅熱的餘燼中……
哈特太太搖鈴呼叫她的貼身女僕伊麗莎白。
最後一個字剛說完,那個聲音馬上就消失了,管弦樂又重新出現,樂章的演出吵鬧而又雜亂。
「你是不是——呃——和你舅母相處得不太好,李奇偉先生?」他小聲問道。
哈特太太一直都誓死抗拒裝升降器的念頭,對於收音機呢,她當然也是心煩而且排斥。查爾斯興致勃勃地想要說服她。
他舅母當然沒有把遺囑燒掉!當然——
「我想起來了,」伊麗莎白繼續說道,「第二天早上,餐桌上面有一份一模一樣的信封——但是信封裏面是空的,所以我把它放到書桌上了。」
哈特太太淹沒在她無法理解的語言大海中,只好投降屈服了。
查爾斯看起來有點吃驚。
查爾斯的臉色發青。他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在問道:
「差不多吧。我會盡可能讓你知道驗屍的結果,雖然我對驗屍報告一點也不會懷疑。」
查爾斯使出渾身解數要來說服哈特太太接受它。
「有沒有別人整理過她的個人財物?」律師問道。
哈特太太讀了一遍自己寫的東西,接著把它裝進信封裏並寫上地址,然後搖了鈴。
門外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輕輕柔柔、卻又猶豫不決的腳步聲。緊接著,門搖晃起來,靜靜地打開了……
「伊麗莎白,」忠實的隨從來了之後,哈特太太吩咐道,「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話嗎?在我衣櫥左上方的抽屜裏——抽屜上鎖了,開鎖要用那把有白色標誌的長鑰匙——那裏面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
正如他所料,伊麗莎白探頭進來,告訴他霍普森先生來了,希望能見見他。
「什麼?你打算要說什麼?」
「請不要誤解,」他說道,「你舅母還能活上一年的時間呢,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刺|激或過度操勞都會使病情惡化,就像這次這樣!」他彈著手指頭,「她必須過一種絕對安靜的生活,沒有操勞,沒有疲倦。而且當然啦,她絕對不能再憂愁沮喪了,她必須在精神上保持開心。還有,就是絕對不能再想那麼多了。」
然後是喀嚓和嗡嗡聲,最後管弦樂章又飄蕩迴旋起來。
「是的,怎麼了?」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新玩意兒。」哈特太太可憐地說道,「那些電波,你知道的——那些電波,它們會影響我的。」
哈特太太忍不住對他笑了。她非常喜歡查爾斯。好些年來,她的一個侄女蜜莉安.哈特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她很希望這位小姐可以成為她的繼承人,但是未能如願以償。蜜莉安很沒有耐心,並且非常厭煩她姑母的社交圈。她經常出去,哈特太太稱之為「到處閒逛」。最後她和一位年輕人訂了婚,但是她姑母對這位年輕人非常不滿。結果蜜莉安.哈特帶著一封簡短的信筆回到她母親那邊,就像是被退貨似的。她和那位年輕人結了婚。每逢耶誕節的時候,哈特太太會寄個手絹盒之類的東西給她。
「是最後一扇窗戶?」哈特太太尖聲問道。
「是李奇偉嗎?你應該會想知道這件事的。驗屍結果剛剛出來了,死因和我推測的一樣。不過事實上,她心臟的毛病比我預估的還要嚴重。即使是得到最好的治療,她最多也活不過兩個月。我想這是你希望知道的情況,但願多少能對你有所安慰。」
「沒錯。」霍普森先生說道。
「哈,哈!」查爾斯說道,「你也會開玩笑了,對嗎?瑪麗舅母?這樣真是太棒了。」
她的心臟恐懼地跳動,接著停止了。她滑落到地上,身體蜷成了一圈。
看著握在手中的那個長信封,她從中抽出一張折疊好的文件。這是她的遺囑,是霍普森先生根據她的指示寄來給她的。她已經仔細讀過了,但是現在,她又仔細地讀了一遍,加以核對一下。那是一份簡短明瞭的文件:五十英鎊留給伊麗莎白,以做為這些年來對她忠實服務的酬謝。她的一個姐姐和一個大外甥各得五百英鎊,剩下的就都留給她最疼愛的外甥查爾斯了。
瑪麗.哈特
這時的她,變得像是對新事物感興趣的老婦女。
在電器這方面,他多少可算是一位專家。他對這個主題發表了一篇新的演說,並挖空心思講解了白熾燈絲電子管、灰白燈絲電子管,還解釋了高頻率和低頻率、倍率和蓄電器的功能。

「星期二那天,我就是用這個信封裝好遺囑快遞給她和-圖-書。」
查爾斯沒說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他已經把哈特太太所有的文件非常徹底地整理了一遍,而且非常確定那裏面沒有任何遺囑。過了一兩分鐘後,當他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況後,他把這些情況照實告訴了律師。他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非常不自然,就像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脊背上一樣。
「我記得我在那裏也看到它。」查爾斯說道。
「這裏是布魯塞爾。」他熱心地宣佈。
「但是,這是為什麼?」查爾斯瘋狂地叫道,「為什麼?」
「恐怕只有一種可能。你舅母要求我把遺囑寄給她的目的,就是要把它毀掉。伊麗莎白不會因此而有所損失,因為你舅母用現金的形式把一部份遺產留給伊麗莎白了。」
伊麗莎白幾乎馬上就過來了。哈特太太從桌子旁站起來,把剛才寫的信交給老僕人。
她看了一下鬧鐘,差三分鐘就到九點半了。她已經準備好了,她的心情很平靜,非常平靜。儘管她對自己重覆著平靜那幾個字,但她的心還是砰砰猛跳。她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繃得很緊,那樣子簡直可以說是緊張過度了。
對於新相中的人選非常滿意後,哈特太太就寫信給她的律師,並表示要重新立遺囑。遺囑必須寄還給她,而且要確實得到她的同意和簽名才算數。而現在呢,甚至是在無線電收音機這件事上面,查爾斯也很快證明了他值得贏取那個新繼承人的桂冠。
「總有一天我們都要走的,」哈特太太很實際地說道,「我已經活了七十歲,伊麗莎白。你瞧,別傻了,如果你一定要哭的話,去別的地方哭。」
霍普森先生搖搖頭。
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驗屍是合理的程序,儘管那只是一種處理屍體的形式。
哈特太太瞄了一眼鬧鐘,不會的,這個時間她不會睡覺的,她很清醒,所有的身體機能都很健全。她聽到派屈克的聲音在說話。這不是幻聽,她確信自己聽到聲音了。她試圖回想查爾斯對她解釋過的乙太電波原理。
伊麗莎白的臉色開始變得很難看。
「這些日子以來,你的臉色非常鬱悶,瑪麗舅母。」查爾斯興高采烈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梅內爾醫生說大概二十年後,我們就要慶祝你的百歲生日了!」
「我們必須平靜地等待遺囑重新出現,如果它不是——」
查爾斯急喘著氣。
「親愛的瑪麗舅母,」他說道,「讓我為你解釋一番吧。」
「同時呢,」他又補充道,「你最好安裝一台升降器,你看如何?」
就目前情況來看,他的處境非常安全。當梅內爾醫生跟他說如果舅母照顧得當的話,或許還能多活好幾年時,他的腦海裏就首次隱隱約約想出這個計劃,而現在呢,這個計劃已經完美地執行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刺|激,梅內爾醫生是這樣說的。而查爾斯這位富有同情心的年輕人、深受老夫人喜愛的外甥,打從心裏笑了出來。
「我很快就來找你了,瑪麗。你要準備好,可以嗎?」
伊麗莎白是個六十來歲、高高瘦瘦的女人,在不屈不撓的外表下,她對自己的女主人充滿無限的同情和溫柔。
「尤恩夫婦邀請我去打橋牌,但是如果你希望我留在家裏的話,我願意——」
真的是派屈克對她說話了嗎?他的聲音真的穿透時空飄蕩而來?世上真的存在那種迷失的波長之類的東西?她記得查爾斯提過「刻度的空隙」。或許,這種迷失的電波解釋了所謂心理學上的現象?不,從本質上來講,這種觀點不是不可能的。派屈克對她說了話,他利用現代科學去提醒她為即將發生的事情做準備。
哈特太太蹣跚地移動腳步,她的眼睛直盯著門口,某樣東西從她手指中滑出,直朝窗格子飛去。
哈特太太感動地對他笑了笑,但是什麼也沒有說。一兩分鐘後,她說道:
查爾斯奇怪地看著她,但是哈特太太沒有再說什麼。她是個果決的老太太,她決定要單獨完成她奇怪的經歷。
哈特太太對這種毫無意義的安慰話已經聽慣了,所以聽了梅內爾醫生的建議後,她非但沒感到放鬆,反而還很懷疑。
她沒有把這段經歷告訴任何人,但是往後的一兩天裏,她都在獨自思索,因而有點魂不守舍。
那天晚上的廣播節目是芭蕾音樂會,一位非常有名的女高音正在唱「安娜.蘿莉的夢想世界」。就在唱到一半的時候,那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音樂聲突然被打斷,停了一會兒後,收音機開始嗡嗡亂響,又持續了一會兒後,那些嘈雜聲漸漸消失,變得毫無聲息一片死寂,然後傳來一個非常低沉的嗡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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