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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芯

作者:林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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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殼黃

蟹殼黃

我對凡說:「小姑娘有辦法制他!」
有一天,我冷眼看見蟹殼黃不小心把抹桌布掉進一碗豆漿裏,他居然把抹桌布從豆漿碗裏提出來,就要給客人端去,被阿嬌這麼罵了一句,而且搶過來把豆漿倒了,重新盛了一碗給客人。蟹殼黃遇見阿嬌有什麼辦法呢?他只好一聲不響回到灶邊打燒餅去了。
有兩次在下午等車,我看見他們倆不那麼發呆了,阿嬌嘴裏哼著歌,蟹殼黃在看晚報,阿嬌唱的是宜蘭民歌「丟丟銅仔」,幾句簡單的歌詞「火車行到 ido amo ida 丟 ale 磅空內,磅空的水 ido 丟丟銅仔 ido amo ida 丟仔 ido 滴落來。」經過阿嬌那輕俏的歌喉,好聽極了,她一句一句的教蟹殼黃,但是這張笨嘴就學不會。
蟹殼黃一聽急了,趕快配好佐料舀了一碗豆漿,端來時用力「嘭」的一下頓在桌上,豆漿濺到桌子上,好像是跟客人過不去,其實他是在對長鼻子發脾氣,還急不擇言的罵了兩句:「我不知道北方人是這樣的沒出息!」他也不管吃早點的客人都是哪裏人。
黃 林 喜 事
一聽口音便知道他是廣東人,管客人叫人客,我還猜想他是嶺東的人。他的天庭高,眼睛深,一身黑腱子肉,不像小本經營的買賣人,倒像什麼香港菲律賓來的球員。這一叫有了用,長鼻子慢吞吞的站起來,先把碗筷放好,才移步到我們面前來。我這時看清楚那鼻子實在太長了,不禁想起日本芥川龍之介的那篇小說「鼻子」來。也使我想起「鼻子」裏禪智法師的鼻子有五六寸長,確是可能的;因為眼前這條長鼻子,從根到尖,總也和禪智法師的不相上下了。他整個臉上的肉都彷彿隨著鼻子的重量垂下來。他不笑,苦哈哈的;笑起來,陰森森的。第一天我們就有福看到他的笑容,因為他把我們要的蟹殼黃遞到對面桌上去了,人家要的甜漿臥白果,他卻顫悠悠的端到我面前來。我們這桌和對面那桌的客人,都冷眼看著不言語,他看兩邊都一動嘴,才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咧嘴一笑:
「那當然,我是說不知道是南蠻子還是……」我還沒說完,就聽見小碎麻子跟客人說話了:「謝謝儂,謝謝儂,明朝會。」
說著就把兩邊的早點掉換過。一聽這地道的北平口氣,我和凡不由相視一笑。鼻子雖長,樣子雖冷,對我們,卻也有份親切感。
第二天,我喝豆漿時和阿嬌閒聊:
「怪不得!『丟丟銅仔』唱得那麼好!」「丟丟銅仔」是火車鑽山洞的臺灣民謠。從臺北到宜蘭要穿過許多山洞,蘭陽地區的人,從縣長到小和_圖_書孩,人人會唱這支民謠。我這麼一說,阿嬌先是一驚,隨後難為情的笑了,至於那位被阿嬌稱做「憨客人」的蟹殼黃,正工作得起勁,嘴裏還哼著歌,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現象,一切彷彿在變了。
小姑娘有十六、七了,聽蟹殼黃叫她阿嬌,總該是雇的女工。早先就有客人向他提議過說,與其用像長鼻子那樣的大陸來臺人士,不如找個本地女孩工了。阿嬌很乖巧,做事相當俐落,瞇縫眼,卻總是笑意盎然,還不討厭。
雖然添了客人,派了工作,長鼻子的慢動作並沒有改變。本來也是,客人吃剩下的碗筷總要洗刷的,如果他放下碗筷去招呼客人,沒有碗,他怎麼盛豆漿呀?我漸漸的同情長鼻子了。他做事總算是有條理,聽說他是顧劇團解散下來的,我又對他更增進一份親切感,說不定我還是他的觀眾呢!不知道他是唱什麼的?整紗帽,捋鬍子,抖落袖子,一聲咳嗽,他在豆漿店裏也走的是臺步呀!只怪蟹殼黃太少年氣盛缺乏同情心了。我常常這樣想。
凡喜歡給人捉成對兒,事實上看那樣子,兩人合作得差不多了吧?不過一個外省人和本省人的婚姻,有時也不簡單呢!
「俺不知道!」
長鼻子沒有動彈,綠格襯衫倒回過頭來,發現把我們冷落了,皺著眉急忙喊:「喂,招呼人客呀!」
長鼻子哼了一聲沒答話,老鄉倒開口了:「可不能一概而論呀!」
「姓林呀!」
有一天一個常去的客人見他們倆吵了以後,笑著說:
做小籠包子的這位師傅,是山東大漢,十足表現了他那籍貫的傳統性格。個子大,勁頭兒足,耍在他手裏的那團發麵,總有十幾斤吧,他把它放在案板上,翻過來掉過去的揉它,拍它,叭叭叭的,那塊麵,就像一個白胖女人的肉體在挨揍。小籠屜疊了十幾層高,層層冒著熱氣。他不像蟹殼黃那樣怕醺,熱煙直往他只穿著一件綠背心的胸脯上吹,也不當回事。
還好老鄉態度不太積極,說完也就過去了。客人們也都沒搭碴兒,因為這是他們私人的事,樂得看熱鬧。只是我們白白的被頓一下,顯得蟹殼黃太沒禮貌了,但我們原諒他的心情。待一下,蟹殼黃到後面去了,長鼻子從洗碗部站起來,望著蟹殼黃的後影,冷冷然,慢吞吞的吐出了三個字:
雖然只有油酥蟹殼黃一樣點心,客人還是習慣到這裏吃早點,這恐怕跟公共汽車站有關係,它佔了地利的好處,但是人和卻不容易。客人都勸蟹殼黃,合作要有寬恕和忍耐的心腸,如果做不到卻要跟人合作,那是徒增苦惱。我們和他也漸漸熟了,由閒談中才知道我以前的猜測不錯,他確和*圖*書是原籍嶺東的客家人,卻在嶺南長大,中學快畢業了,一個人逃到臺灣來,是個性子憨直,略顯急躁,但能勤勉苦幹的標準客家人。也許是我自己的身體流著一半的客家人血液,我知道客家人的性格,就不由得同情他了。可是我以前也很同情長鼻子呢!我想鄉土的觀念總是難避免的,我在北平住了那麼一段長時期。
想不到家鄉館又展開了一個新的合作。那天早晨我在家吃過早點上街,路過家鄉館,不免向裏面瞥了一眼,咦?一個女孩在給客人端豆漿呢!蟹殼黃低頭專心工作於灶口上。添了女職員啦?對於家鄉館好像有了一份關切,它的演變如何,總希望知道。所以第二天我就犧牲了家裏的早點,和凡又到家鄉館去了。我並不愛吃什麼油酥蟹殼黃,所以自從生煎包子走了後,我只是偶一來之罷了。
「憨客人仔!」阿嬌急了,用臺灣話笑罵他,這是臺灣的閩南人罵客家人的話。挨了罵,蟹殼黃嘿嘿的傻笑。我聽了要笑出來,趕快用手絹捂著嘴,很想看他們——看憨客人在女孩子面前是一付什麼傻相,但是我不敢回頭,只靜靜的聽著,直等到車來了上去,路上還直想,那支歌,不知蟹殼黃學會了沒有?
自從兩個月前,公共汽車站變換位置,把車牌改到轉角這條馬路來,我們才發現這家名為「家鄉館」的豆漿店。那天早晨,凡趕公共汽車,我上菜場,在家鄉館門前,偶然看見已經曬黃了的紅紙廣告牌,寫著:「本店早點油酥蟹殼黃」,我們便第一次邁進了家鄉館。屋子小得厲害,只放了三張小方桌,我們在靠牆角的一張「雅座」上坐下。沒人來招呼。門前打燒餅的綠格襯衫少年,一心一意的往灶口裏掏那烤熟的蟹殼黃,掏一個,甩一甩手,吹一口氣,滿面油光,滿頭大汗,看樣子,工作的熱情有餘,技術不夠。店裏只有兩個人,身後蹲著一位在洗碗筷,縮在那兒,低著頭,只看見一條長鼻子。
「照你們兩個年輕小伙子的火氣來看,我們的生煎包子恐怕吃不長嘍!」
蟹殼黃還是滿頭汗珠,在門口灶邊做蟹殼黃。灶那邊卻站著一個細高個兒,鼻子周圍一堆碎麻子,正在做生煎包子。包子上灑的幾粒黑芝麻,就像他鼻子上那堆碎麻子。玻璃櫥裏擺滿了叫「開口笑」的芝麻團,大平底鍋裏「嗞啦嗞啦」的是煎包子聲。兩個人連師傅帶夥計,裏外忙個不停,可是另有一番新氣象。
「看!你又可以調胃口了,這回不知道又找來什麼合作的人?最好是換成餛飩、湯麵、餃子、饅頭等等,而且也賣宵夜的。」
「羅東。」
客人們忍不住哄堂大笑,老鄉也哈哈大笑。這時蟹殼和圖書黃從裏面出來了,又換了那件綠格襯衫。他不明白大家的笑容和對他的注視是為了什麼,大概還當是他剛才罵對了,大家在笑長鼻子呢,所以他又側頭對長鼻子不屑的瞪了一眼。長鼻子也只當沒看見,邁著臺步走到老鄉那兒去端小籠包子,順口又嘟嚷了一句:
我們叫來一籠包子。我覺得包子個兒大了些,像小饅頭了,便輕聲對凡說:「大概皮厚餡少,不像包子樣兒。」凡還沒答話呢,誰知長鼻子正拿醋來,他聽見了,冷冷的說了一句:「您吃吧!包子肉多不在褶兒上!」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在挖苦老鄉,還是在替老鄉說話。包子雖然不算難吃,總覺得不夠意思。吃完出了家鄉館,在去菜場的路上我不由得心想:這家鄉館,是算哪個的家鄉呢?三個人,來自三個不同的省份:廣東、北平和山東。而廣東人和山東人卻做著江南風味的蟹殼黃和小籠包子,戲班出身的京油子卻當了店小二。
他粗聲粗氣的回敬了這麼一句,隨後用力打著那塊白胖麵,彷彿在打他那扔在濟南府的女人出氣。
又一天的下午,我和凡去看電影,遠遠看見家鄉館那久空的案板旁,阿嬌在工作。是阿嬌在練習做包子嗎?走到跟前才看清楚,原來是阿嬌在案板上熨蟹殼黃的綠格襯衫,那麼悠然得意在一旁看晚報的是那位男主人!阿嬌抬起頭來看見了我,我不知道為什麼竟向她抿嘴一笑,隨後我的眼睛在綠格襯衫上打一轉,再看阿嬌時,她羞得滿臉通紅。走過去,凡對我玩笑說:
我這麼盼望著,好奇心也促使我直朝著那紅紙招牌走去,到跟前,只見那紅紙上寫了四個大字:
好,不用說,這是道道地地做生煎包子那地方的人了,他們應當能夠愉快的合作,因為都是大江之南的人呀!可是不盡然,碎麻子確是手藝好,也許是哪家上海館子下來的。他彷彿要喧賓奪主,不但不聽老闆的指揮,而且還要反過來壓蟹殼黃一頭。兩個人常常當著客人的面就說話衝突,廣東人說官話,總是笨嘴拙舌的。碎麻子不說普通話,他直接用上海話數叨,又順嘴又俐落,搶上風的時候多。
「不知道這位小碎麻子是哪方的人?」坐下來,我就輕聲問凡。
「你說他們倆會不會……乾脆他娶了阿嬌不好麼?」
「對於客人,這真是一頓愉快的早點,但對這三個人來說,卻是一個不愉快的合作。」
「原來我們是本家,你是哪裏人呢?」
「老鄉呀!後兒咱們就顛兒啦!讓蟹殼黃一個人擺忙去!」
「喂!」我喊了一聲,有點生氣。
「阿嬌,你姓什麼?」
「汙穢鬼!」
「合作是這樣不容易的事啊!」我也不禁感慨。
再探頭向hetubook.com.com裏看,滿屋衣冠整齊的客人中,發現了幾張熟面孔,是碎麻子、老鄉和長鼻子呀,都滿面笑容一團和氣嘛!尤其是長鼻子,不知甚麼事,笑得呵呵的,那鼻子隨著腦袋上下顫動,就越發的顯著長了!
「喲!這一早上挨噌唉的,胡塗啦!」
客人們吃完早點算賬走出家鄉館,臉上都不免浮上一層笑意,是笑這店裏的三人戲。我想著長鼻子的話,走出來還直想笑。凡對我說:
「娘兒們刀尺!」
門口貼了兩天「今日休業」的紙招,家鄉館又新換了廣告牌,太陽照著紅紙,發出晃眼的紅光,上面春蚓秋蛇的寫了幾行字:「油酥蟹殼黃」、「油條」、「原汁豆漿」,還有「開口笑」「生煎包子」。
「南——蠻——子!」
「左不是『大陸來臺人士』!」
起初,還表現得不錯,除了長鼻子冷言冷語的甩幾句老廣聽不懂的閒話以外,其餘的兩個人彷彿還能合作。因為各人賣各人的,不知他們怎麼分賬法?但是我看見他們總把包子錢另外分出來,大概長鼻子是給他們兩個人當夥計了。生意那一陣子的確不錯,長鼻子更忙不過來了,反正他也不著急,還是走他的臺步,只是把蟹殼黃氣壞了。有一天凡叫了一碗鹹豆漿和兩籠包子,包子吃完了,豆漿還沒來,凡大概犯了他的學生時代在飯廳裏的脾氣,不催也不叫,一手拿一根筷子,輕輕敲打著桌子,表示無言的抗議。這樣忍了一會兒,聽後面的洗碗聲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凡便回過頭對長鼻子開玩笑說:「我們可是乾噎了兩籠包子了,豆漿怎麼樣了?黃豆還沒上磨嗎?」
這回長鼻子倒是陰森森的笑了一下,彷彿與他不相干似的,竟也玩笑的說:「這叫三個和尚沒有豆漿吃!」
果然,兩個月來不愉快的合作,終於解散。這個預示,我在頭一天就知道了,那天長鼻子又背著蟹殼黃甩閒話了,恐怕是最後一次了吧?他雖對著老鄉說,可是故意讓客人聽見:
三張「雅座」上的六個客人都笑了,我差點兒把原汁豆漿噴出來!我是笑怎麼我們不約而同的都給老闆起了同樣的外號?長鼻子把客人逗笑了,他並不笑,依然是那付冷冰冰的樣子。
又過了幾天,家鄉館忽然貼出新紅紙廣告來了,原來是除了油酥蟹殼黃,油條,原汁豆漿以外,又加了「小籠包子」一項,門前也多了一口爐灶和一塊案板,站著一條大老黑粗的漢子,在那兒揉麵包包子。小屋裏又硬擺下一張雅座,把長鼻子所心愛的洗碗部擠到牆角去了。
以後一連幾天,我們都是家鄉館的座上客。因為有人叫綠格襯衫「小黃」「老黃」又做的是蟹殼黃,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蟹殼黃」,當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這只限於我和凡背地裏談話叫的。幾天下來,對家鄉館有了點認識,蟹殼黃是老闆,長鼻子是夥計。夥計年紀雖然比老闆大了一倍,但是因為地位的關係,不得不時時刻刻挨老闆的罵。本來作事就慢,大概被罵了心有不甘,就更加表現他的缺點,以示抗議吧!有一天蟹殼黃又督促長鼻子做甚麼,但是長鼻子儘管嘩啦嘩啦的洗刷碗筷,不動窩兒,蟹殼黃急了,一付氣急敗壞的相兒,自己橫衝直撞的跑到後院去。長鼻子這時才慢條斯理的站起來,一邊把碗筷送到桌上,一邊面無表情的自言自語著:「蟹殼黃!屬螃蟹的,橫爬!」
「那裏!我不過看了一眼那件襯衫而已。」
「你衝她這一笑,有點不懷好意!」
小籠包子的紅紙廣告,早就風吹日曬的變黃了。他們同進退以後,蟹殼黃一個人寂寞的耍了幾天,端漿,打燒餅,洗碗,算賬,真夠他一人擺忙的。偶然下午從那裏過,還看見他在洗那件花格襯衫。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門板上著,門鎖著。第四天,我早晨提著菜籃和凡走出巷子,喝!老遠就又看見家鄉的廣告牌了。我心中一喜,對凡說:
碎麻子維持的時間更短,大家還沒嘗夠生煎包子的味道呢,就已經成了陳跡,蟹殼黃又恢復到一人班了。
「喲!」我叫出了聲,又驚奇,又高興。凡在我身旁說道:「這才是一個最愉快最耐久的合作。」
有一天凡下班回來忽然對我說:「糟了!蟹殼黃又貼出『本日公休』來,八成跟阿嬌吹了。」
下午我到報館去,在家鄉館的門前等公共汽車。生意清閒的下午,阿嬌和蟹殼黃很無聊的各據一桌,閒坐著,四隻眼睛望著街心發呆,想來他們還是陌生。阿嬌是女孩子,總靦腆些,還不如上午客人多時活潑呢!
蟹殼黃莫名其妙的回到他自己的烤灶前。空氣有點不大協調,老鄉打夠了揉夠了那塊麵,忽然又感慨的說:「幹嘛呀!都是大陸上來的!」說完他自己倒冷笑了一聲。
漸漸的,阿嬌不聽他支使了,有時他叫不應她,有時她噘著嘴瞪他,但是她把事情都做了,他也就不會像以前對長鼻子那種態度去對付阿嬌了。有時他還要挨她的罵呢。
他明知道蟹殼黃聽不懂他這句話,所以毫不顧忌的大膽當面說出來。客人們也沒聽清楚,我們這桌挨得近,聽見了,也懂了。他是笑蟹殼黃穿綠格襯衫像女人打扮。蟹殼黃這時又好心好意的問老鄉一件什麼事,誰知老鄉也不耐煩起來了:
這回蟹殼黃可支使得痛快了,阿嬌這,阿嬌那,我真擔心他犯了老毛病,又快把人支使煩了,不幹了怎麼辦?
因為這一間門面的小房子是屬於蟹殼黃的,不能合作,總是別人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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