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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在雲端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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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安托萬美容院

十三、安托萬美容院

「別胡說八道,格拉蒂斯。」
「的確,我們沒有彼此做過介紹,」年輕人繼續說。「除非扯進謀殺案和出庭應訊也算是一種介紹儀式。」
「哦,多刺|激啊!唔,告訴我們經過情形!」
金.杜邦搖了搖頭。
「你遊歷過那麼多的國家,見過那麼多事物,實在有趣。我就從來沒有機會見識外面的……」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倫敦。好可惜!」他握著珍的手稍微站了一會兒。「我很盼望再見到你,非常盼望!」他說,聽起來像是說真的呢!
「抱歉,我不能。我已經有約了。」
一瞬間,染了髮的女人不再注視珍,朝鏡子轉過臉去:
「我不知道,」珍慢吞吞地說。「依我看,工作應該比較重要。」
最後,她找到了一個最好的宣洩辦法:她走到安托萬先生面前,大膽地要求加薪。「什麼?你還厚著臉皮提出這種要求?你捲進了謀殺案耶!我還把你留在這兒,不過出於一片好心!換一個心腸不太好的老闆,馬上就會把你辭掉!」
「再來是——我。」她說。
珍突然想起格拉蒂斯那句(自己已做過修飾)的話。
「這樣啊。」
「還想騙我?我知道這封信不是你那個有錢叔公寄來的。我又不是昨天才出生到世上的,他是誰,珍?」
「是的,太太!」
「這樣就吞得下這口氣?」
忽然她醒悟過來,看了手錶一眼,急忙向女服務生要了帳單。
到了一週的末尾,珍的神經開始受不了了。她有時覺得,如果要她再談這樁案件,她會尖叫起來,或拿吹風機丟過去。
他這話說得很真誠,珍有點兒臉紅。他繼續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珍說道,臉更紅了。
「不是我。她長得太醜了!」
「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英國女人——任何一家里維拉的商店都會為她背書——你知道,那些人是很會看人的。她的衣服剪裁合度,可是像男人的衣服。她走起路來,彷彿整個地球都是她的。不,她並不自負;只不過,她是個英國女人。她知道英國每個地方的人是從哪裏來的。這是真的。我在埃及就碰到過這樣的人。『什麼?這是胡說八道吧?約克郡的新聞?什羅普郡的新聞?』」
「真遺憾,非常遺憾。你短期內會不會再去巴黎?」
「別說了,」珍要求道。「我都起了雞皮疙瘩啦。」
「審訊的時候,我認識了和-圖-書一兩個記者,」珍說。「其中一個記者可以在他的報上告訴我的顧客,說我轉到其他美容院去工作了。」
「當然,它是最有趣的問題。你對這一點感到奇怪,是因為你是一個英國人。英國人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事是自己的工作——美其名為『服務』,其次是體育活動,最後(在最好的情況下)才是自己的妻子。是的,是的,真是這樣。在敘利亞的一個小旅館裏,我認識了一個人,是一個英國人,他的妻子患了重病。而他自己一定要在某一天到達伊拉克的某地。最後,你相信嗎,為了準時完成任務,他扔下妻子,走了。他和他的妻子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甚至認為這是一種崇高、負責的態度。然而,那個醫生不是一個英國人,他說這個英國人是野蠻人,說妻子、個人才應當放在首位,工作呢,是比較次要的。」
這是當天早上顧客們向珍問這問那的開始。跟乘坐過普羅米修斯號的小姐聊一聊,大家都感興趣。每一個女顧客隨後都能吹牛上兩句:「太巧了,幫我弄頭髮那個小妹就是那個女孩……如果我是你,也一定要到她那兒去,他們手藝很好……她叫珍……這小孩子長著兩顆大眼睛。如果你親切地問她,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早安,太太。」珍愉快而輕鬆地說道,這種聲調她如今說來已毫不費勁,簡直是輕而易舉。「我猜你到國外旅行去了。」
珍認真看了他一下。這人有一副十分稚氣俊俏的面孔;但其實他的魅力並不在於此,而是他那靈活生動的表情。
珍走到隔壁的小房間,那兒有個染了頭髮的女人,她一面在鏡子裏瞧著自己的臉,一面向女友說:
「是的。我父親在愛丁堡演講,所以我們住在朋友家裏。可是不久——明天——我們就要回法國了。」
「照你看來,這是誰下手的呢?」珍問道。「我百思不解。」
「是呀,知道某個人被殺害,而自己就在現場,那滋味的確不很舒服……」金.杜邦說:「而我比你離得還更近,等於就在旁邊了,有時想起來就覺得害怕。」
「自立更生我沒問題,」珍說,她的下巴高傲地翹了起來。「從小我就是靠自己。」
「小姐,如果你肯賞光的話……我跟你說過,明天我就要回法國……今天晚上你能不能跟我一塊兒吃頓飯?」
和_圖_書哦,對了,」珍說。「我真笨!難怪我覺得你面熟。你是……」
在這封信裏,諾曼.蓋爾邀請珍星期六晚上一塊兒吃飯。星期六午餐的時候,珍領到了新增的薪水,心情十分振奮。「想想看,」珍自言自語道,「我先前還那麼擔心在飛機上的事會產生不好的影響。想不到一切變得如此美好……人生的際遇實在太奇妙了。」她滿心喜悅,決定放縱自己一下。她前往科納飯店,打算享受一頓有音藥相伴的午餐。珍在一張有四個座位的桌子旁邊坐下,那兒已經坐了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年輕人。婦人才剛吃完飯。她買單之後,拿起一堆皮包就走了。吃飯想著,珍是習慣看書的。就在她翻開某一頁,順勢抬起頭的時候,她發覺坐在對面的年輕人正在注意她;她模糊地想起在哪兒見過他的面孔。想著想著,她對上那男人的目光,他向她點了點頭。
跟諾曼.蓋爾一塊兒吃飯和看戲的事如期進行。這是一個難忘的夜晚,每句話、每一項秘密交流,都表明兩人嗜好、觀點和興趣完全相同。原來,兩人都愛狗,不愛貓;討厭牡蠣,非常喜歡燻鮭魚;比較中意葛麗泰.嘉寶,而對凱瑟琳.赫本沒有好感;兩人都不喜歡太胖的女人,欣賞烏黑的秀髮;兩人見了塗上鮮紅蔻丹的指甲就厭惡;忍受不了刺耳的聲音和嘈雜的飯館和黑人;寧願乘坐公共汽車,而不願乘坐地鐵。
「真好!」珍假裝興奮地叫了一聲。「今天,你是要洗頭整髮呢,還是再染一次頭髮?」
珍竭力迎合地說:
「看來,對於女人及女人的外貌,你有很多見解。」珍取笑地說。
「唔,你對她們有何想法呢?」珍逗趣地問道。
「對不起,小姐,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開始講了起來,並時不時回答另外一些問題:老婦人是什麼模樣?普羅米修斯號上是否真有兩名法國偵探?吉塞爾謀殺案是否跟法國政府裏的醜聞有直接關係?霍伯里太太是不是在飛機上?這位太太是不是像人家說的那麼漂亮?她本人認為誰是殺人犯?據說這樁案子由於「政治因素」而被按了下來,等等,等等……
珍插|進來說:
大家所知道的安托萬,實際上叫做安德魯.利奇,他母親是個猶太人,所以他總說自己有外國血統。他一見到珍,便惡狠狠地皺起了眉頭。此刻他流露出他的第和圖書二天性,盡情地在他布魯頓街的美容院門前用一口爛英語破口大罵。他叱責珍是個大白痴。她幹嘛要坐飛機?簡直是糊塗蛋!由於她的任性妄為,害他的美容院也蒙受巨大損失。一直要等到他氣出得差不多了,珍才獲准離開。走時,她看見她的同事格拉蒂斯向她擠了擠眼睛。
「每人都能有一副黝黑的面孔,」格拉蒂斯說。「可以去海邊曬來,要不一瓶藥水也能解決。『英俊的男人都得有點黑』。眼睛倒還不錯。可是,牙科醫生!他要吻你的時候,你會覺得他是在說:『請把嘴巴張大一點。』」
「你想出國旅行,想去荒山野林嗎?可是在那些地方,你就不能燙頭髮了。」
「胡說八道!」珍冷冷地說。「此刻我在店裏,就像一個搖錢樹,這一點你是心中有數的。如果你想要我走,那我就走。紅黎或者里榭美容院都等著我去呢。」
「你還在英國嗎?」珍問,心裏責怪自己問得太蠢。
「沒有人會那樣看你的,小姐……」
「哦,呃,」珍笑了起來。「我覺得與其被人刻板地當作要履行義務的對象,那還不如被看成是一個讓人沉淪的尤物。我希望男人是因為喜歡而追求我,而不是把我當作履行責任的對象。」
「應該不會了。」
「或許,我下星期再來染。天哪,我的樣子好難看!」
「我知道,我知道。」他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女人會變老,這是人生最大的悲劇。」
「早安,太太!今天沒把那隻可愛的哈巴狗帶來嗎?我們先去洗頭,然後亨利先生就會接手。」
格拉蒂斯長著一頭蓬鬆的金髮,態度有點兒傲慢,說起話來一副失神的職業語調。但在家裏,她的嗓音可是很爽朗愉快,還帶點兒嘶啞。
「克爾小姐呢?」
「連報上也沒案子的消息。也許,他們已經放棄。」
「告訴我,」染了髮的女人又看向珍,「你就是昨天在法院應訊做證的那位小姐嗎?你在那架飛機上嗎?」
她有點兒臉紅的拾起信封,可是格拉蒂斯馬上向她撲來。
「再來是你。我對自己說:『如果有朝一日能和她再度相見,那該多好啊。』所以囉,我就坐在你面前啦。上帝有時還是挺會安排的。」
「不,警方不會放棄的。他們只是不動聲色,」他表情豐富。「在暗中進行……」
有一天,珍在安托萬美容院裏打開手提包,偶然和_圖_書把諾曼.蓋爾的一封信掉在地上。
「我不知道,小姐,我沒試過。」他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不過像吉塞爾那樣的醜婦人,誰會沒事找事去殺她啊?」
「這是你個人的看法,」珍皺眉蹙額地說。「或許從前她又年輕又漂亮。想起來真是可悲。」
「可是為什麼呢?你看,你果然也是這樣的觀點。照我看來,把時間花在追求女人、寵愛|女|人上面,要比拼命工作賺錢崇高、偉大的多了。」
「你是一個考古學家,對嗎?你常常在挖掘古物?」珍問道。
「去了昂蒂布。」染了髮的女人回答,她也蠻有興趣地盯著珍。
「那你也算命苦,親愛的,」格拉蒂斯說。「但是,不要搞壞了跟安托萬的關係,一昧順從是沒有意義的——不過,以我們兩個的個性,我們實在不用擔心這點。以後,他反而會更加看重你了。」
法院訊問後的第二天早上,珍忐忑不安地到了安托萬那兒。
她的女友說:
「誰會知道你去了哪裏?你是不是太自命不凡了?」
「你的男朋友是誰啊,親愛的?」
他很會模仿,那拖長的發音和文縐縐的腔調,都使得珍忍不住要笑出來。
「是一個……我們是在盧比納認識的。他是一個牙科醫生。」
由於擔心真會發生這樣的事,安托萬先生嘮叨一陣,不得不答應珍的要求。格拉蒂斯為朋友的表現拍手叫好。
「做得好,親愛的。」她說。「他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如果女人毫無謀生能力,只得任人擺佈了。你好有勇氣。」
「我只到過英國一次。在審訊——你們是這麼稱呼的吧——那天,我看見了三個年輕迷人、差異很大的女人,讓我感到十分有趣。」
「親愛的,是她,就是她,我保證。」
竟有這麼多的共同之處!兩人都覺得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金.杜邦有點慌亂地說:
「才不是。如果一個女人很漂亮,你喜歡她,她卻玩弄你,故意讓你吃醋,讓你失去理智,『好,』你會說,『我要殺死她,這樣我才吞得下這口氣。』」
「哦,」珍說。「我想你比較可能去殺一個醜陋的女人,而不會殺一個漂亮的女人吧?」
「等喬治先生給你整理好頭髮,一定就不一樣了。」
金.杜邦聳了聳肩。
自此之後,述說乘坐普羅米修斯號的經歷——每天會有點變化——成為珍的工作重點。
「警察局還沒逮和圖書捕到什麼人嗎?」金.杜邦問道。
珍進來的時候,感到無聊的女人不再翻閱《特寫集》,而是細細觀察起珍,然後說:
「金.杜邦。」年輕人自我介紹,滑稽地彎了彎腰。
「親愛的,如果有一個人追求你,馬上就一定會有第二個。這是自然法則。有時候甚至會有第三個或者第四個出現。」
她注意地傾聽金.杜邦敘述自己的工作。最後她歎了口氣:
「唉,親愛的,現在是早上,難免嘛!」
「不要煩惱,親愛的,」她安慰珍說。「這老怪物只是在窮緊張,放心吧,不會有他擔心的情況出現。嘖,我那很難搞的客人又來了。看她那雙死魚眼。八成又要耍一頓小姐脾氣了。但願她別把那隻討厭的哈巴狗帶來……」
下一刻,格拉蒂斯又換上那副有氣無力、失神的語調。
珍一直以來都過著十足嚴謹而忙碌的生活(完全像每遇一個小姐失蹤後,大家對她的描述:「她是一個愉快、爽朗的女孩,沒有男朋友,等等,等等」)。珍的確是一個愉快、爽朗的女孩,也剛好沒有男朋友。而現在呢,男人卻圍著她轉了。無疑地,金.杜邦向前傾身的時候,他的面孔顯露的熱情不只是出於禮貌。他看來很高興能坐在珍對面——不只是高興,而且很喜歡。珍擔憂地想道:「他是一個法國人。據說,對法國人要特別小心。」
珍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可是他面孔黝黑,眼睛很藍。」
「親愛的,我覺得今天我的臉色好難看……」
「嘿,太太,那真可怕啊……」
「嘿,我的鬈髮是天生的。」珍回答,笑了笑。
她的女友正在無聊地翻閱三星期前的《特寫集》,她冷淡地回答說:「真的嗎,親愛的?我覺得還是跟往常一樣啊。」
「牙科醫生!」格拉蒂斯厭惡地說:「他一定是有一口白牙,滿臉笑容。」
「那麼生氣幹嘛?我看你是有『深有體會』喔。好,好,亨利先生,我就來……這個該死的亨利!聽說他使喚我們的語氣,自以為是萬能的上帝呀!」
「那個霍伯里太太。噢,這種人我非常了解。她們十分古怪,高不可攀。在巴卡拉牌桌邊,經常可以看見這樣的人:柔和的臉蛋,冷酷的表情……你想像得到——就說十五年後吧——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憑感覺生活,那女人,憑刺|激的消遣,或許也憑麻藥……說到底,那是個無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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