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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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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到底是誰?

八、到底是誰?

巴鬥主任突然說:
「你是指,過去的受害者也是死於匕首之下?」奧利薇夫人問。
奧利薇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慢慢地泛出笑容——愜意、迷人的笑容,看上去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謀殺案。」巴鬥主任接過話頭說:「有些事情看來可疑,但是永遠無法證實。不管怎麼說,我們的方向很清楚,先得搞清楚這幾個人的過去。要特別注意與他們有牽扯的死亡事件。我想你們和上校一樣,也注意到謝塔納在餐桌上說的那些話。」
「唉,你們這些男人!」奧利薇夫人不以為然地歎了一口氣。她瞧不起這種扭扭捏捏的作風。
「我們對這幾個人亦略有所知。從他們打牌的風格、筆跡和記分的方式來分析,我們已經部份地了解他們的性格和心態。我們還見過他們本人,和他們說過話,這樣又有了實實在在的印象。遺憾的是,要明確地宣佈結果並不容易,這樁命案需要有膽識、願意冒險的人才能得手。
「他不是好人,沒錯,但是他本來活著,現在卻死了。如同我對他說過的,我對謀殺案的看法很俗氣,我不贊成這種事。」白羅說。
「一點小小的不同,沒什麼,不足掛齒。」
白羅還在抹平那幾張計分紙,他說:
「噢!」奧利薇夫人突然嚷道:「各位,我提個建議。我們一共是四個人——不妨說是四個偵探——他們也正好是四個,一個對付一個怎麼樣?各取所好。雷斯上校已經選定了德斯派少校。巴鬥先生總是把羅伯茨醫生放在首位。洛里默夫人留給白羅先生,我負責調查安妮.梅雷迪小姐。我們大家分頭行事!」
「你認為推論無用嗎,先生?像這種案子,只得這麼分析。」
白羅點點頭,贊同她的話:
「謝塔納老兄不是不會出錯。他也許——這是很可能的,搞錯了。」
「你說得對,在這個案子中,心理分析尤為重要。現在我們已知道它是哪一類型的謀殺案,還知道做案的手法。如果我們能確定某一個人絕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做案,我們就可以把他排除在外。當我們把清白的人一個個刪掉後,剩下的就是兇手了。
奧利薇夫人遺憾地歎了一口氣說:
「還有一種可能,他偶然掌握到某件案子的端倪,就往下追查。但是我懷疑他查得出什麼有用的證據,足以向警方報案。」
「現在來看看德斯派少校。他冷靜,多謀善斷。這種人在權衡利弊後,或許願意賭上一局。我敢說,他是那種贊成坐等不如行動的人。只要值得,他絕不怕冒險。
「得做長期奮戰的準備。我們不可能馬上查明一切,更和圖書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們察覺到我們正在調查他們。和他們談話時只能涉及這個案子,絕不能讓他們疑心我們在探究做案動機。唉,要命的是,我們得搞清楚的不是一件,而是四件過去或許發生過的命案。」
「內閣部長盜取了自己的文件,農場主設計了自己的命案,誰料得到最後一分鐘另外一個人插手進來,結果假戲成真。故事轉折的重點是一樣的,這可是你最乾淨俐落的創作手法之一啊。」白羅道。
「他有意把話題扯到下毒、意外傷人、醫生的好機會、槍枝走火等等。要說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給自己簽下了死亡證書,我是一點也不會感到吃驚。」
「責無旁貸。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呢?」
「沒有證據。」雷斯上校簡略回答。
「難道你沒寫過兩次相同的情節?」巴鬥主任問。
「絕對不行!奧利薇夫人,這是正經的公事。上面交代我辦這個案子,我必須全方位負責。再說各取所好也想得太美了,也許兩個人都想追獲同一匹馬呢?雷斯上校並沒有說過他懷疑德斯派少校。白羅先生也許認為不是洛里默夫人。」
「不,他還不至於傻到那個程度。」
「我猜他是個情報員,」奧利薇夫人說:「我知道你不便對我直說。若非如此,謝塔納就不會邀請他了。四個兇手加四個偵探——一個蘇格蘭警場的警官,一個情報人員,一個私人偵探,一個偵探小說家。真是聰明得很。」
「德斯派少校常在國外。他到過南非、東非以及南美的許多地方。你有辦法調查這些地方,我想你能找到他的一些資料。」
「有幫助,一定有幫助,這個你懂,我也懂。」
奧利薇夫人打斷了他:
「女人就能千變萬化。要是我,就絕對不重覆使用同樣的模式謀殺。」奧利薇夫人得意地說。
「比方說《忘憂樹謀殺案》和《蠟燭的啟示》。」白羅小聲說道。
「所有的情報和證據當然都得交給警方。」口氣儼然像是在發佈命令一樣斬釘截鐵。說完他又對著奧利薇夫人眨眨眼睛。「奧莉薇夫人,我相信你的行動一定很正大光明。比方說沾了血的手套啦,漱口杯上的指紋啦,燒剩下的紙屑啦……凡此種種,你都會交給巴鬥主任。」
「他是幹什麼的?」奧利薇夫人問道。
巴鬥主任點點頭說:「我同意,要是那樣,未免太巧了些。」
「不,」巴鬥主任慢慢說:「我無法反對。實際上我也無權干涉你。你是這件事的目擊者,你儘管去滿足你的好奇心。不過我得提醒你,凡事小心為妙。」
雷斯上校站起身來對巴鬥主任說:
對此,白羅沒hetubook.com.com有苟同。
「沒問題。我會盡力而為。」雷斯點點頭。
「謝塔納認定這四個人都殺過人,這是有根有據,還是無端猜測?這個我們不敢肯定。我想他不太可能握有四起謀殺案的確切證據。」
「最後是洛里默夫人,她是四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也許也是最聰明的一個。她聰明才智俱全,性格冷靜,頗有數學頭腦。這種人做案一般要有預謀。想像得出她會如何細密周全地策劃,直到確認萬無一失才行動。基於此,我認為她的可能性比其他三人小。但是話又說回來,洛里默夫人的掌控慾很強,無論做什麼,都會處理得完美無缺。她是效率很高的女人。」
「必定有一個人是兇手。」巴鬥主任咕噥道,「這個人是誰呢?不容易,不容易啊。」
白羅給他鼓勵。
巴鬥主任慢慢地點點頭。
巴鬥主任一個個看過去,只有一個人回答。奧利薇夫人從不會放過發表意見的機會。她說:
「是嗎?我看不見得。」白羅終於開口。
「是的,」白羅說,「不過現在看來,那些話至少擊中了某個人的要害。那個人誤以為謝塔納所知遠比實際還多。聽者以為這些話是結局之前的序曲,以為謝塔納特意安排了這個精采的宴會,並準備以逮捕兇手做為高潮。殊不知正如你說的,他是在給自己簽發死亡證書。」
巴鬥主任輕輕歎了口氣說:
「照他們自己的想法,醫生和少校互相懷疑;梅雷迪小姐意指洛里默夫人;洛里默夫人乾脆避而不談。一點頭緒也沒有。」
「看來兩位先生是不肯發表高見囉?」巴鬥主任說。
「我想巴鬥主任不是這個意思。」白羅說,「他的意思是,你要追查的可能是個已行兇兩次的人,要是他認為有必要,是不會猶豫幹第三次的。」
「『我們可是事先提醒過你喲。』」她模仿道。「謝謝你,白羅先生,我會小心行事的,但我不會只是當旁觀者。」
「所以——我下決心到虎籠裏去看一看……」
「嗯——我會特別留意槍殺、毒殺以及意外事件。不過我想你已經打算這麼做了。」
巴鬥主任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問道:
「可惜了,多好的一個計劃,乾脆又俐落。」不過她馬上又興奮起來。「但是你不會反對我做些小小的調查吧,用我自己的方法?」
「這點最符合的是羅伯茨醫生。他虛張聲勢,牌叫得太高,完全不怕冒險,而且有把握得手。他的心態與這個案子的特點相符合。
「你錯了,夫人,這一點也不聰明。」白羅說,「老虎受驚了,撲上來反咬他一口。」
「這點你放心,我絕不hetubook.com.com會洩漏半點機密。」奧利薇夫人多少有些喪氣地說。
「巴鬥先生,我會替你調查德斯派少校,這可能得花點時間。還有什麼要我做的?」
「也不至於。要我說,可能只有一個是弄錯的。」
「這事當然要做。我認為你可以協助我們。」巴鬥主任微笑道。
「做一些實際調查不是更好?」
「現在我們來大概分析一下。」巴鬥主任說,他考慮了一分鐘。「我還是要把羅伯茨醫生放在第一個。他是個華而不實的傢伙。最大的理由是,身為醫生,他知道刺進匕必首的最佳部位。其次是德斯派少校。膽子奇大,反應又快,擅於應付危險的事。
「他那段話真讓人反胃。」奧利薇夫人說。
「這種遊戲,一定為我們這位已故的朋友帶來很多樂趣。」
「這個你剛才就說過。」
白羅揮揮手說:
「但是謝塔納先生認定她殺過人。」白羅說。
「聰明——你真是聰明過人,白羅先生。對,我不否認,這兩本書的手法差不多,可是別人都沒看出來。兩個故事,一個是在內閣會議上丟失了文件,另一個是婆羅洲某橡膠農場主人被謀財害命。」
「你發現了什麼?」
巴鬥主任點點頭說:
他思忖了一會兒又說:
「我指的是那個兇手。」白羅說。
巴鬥主任斷然搖頭說:
「軍人。」巴鬥主任回答說:「我只知道他的軍中紀錄很好。他經常旅行,世界上他不知道的地方很少。」
「不是羅伯茨醫生就是梅雷迪小姐。」
房間裏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老虎?怎麼會是老虎?」
白羅站起身來,對她優雅地鞠了個躬。
「奧利薇夫人,我很欣賞你最近的一部大作。」巴鬥主任客客氣氣說:「所有的警察局長同時中彈。我知道你講究精確,只是在專業描述上失誤過一兩次,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
「那倒不一定,奧莉薇夫人,」巴鬥主任說:「但是我想,兩樁犯罪的類型,本質上會相同。細節或許有異,但潛在的要素卻不會變。奇怪的是,每回都是這點讓犯罪者洩了底。」
「我想沒有了,謝謝。哦,對了,你有什麼建議嗎?任何意見我都會列為參考。」
「接下來是洛里默夫人。她也是很有膽量的人,而且曾經有不可告人的遭遇,似乎是些麻煩事。另一方面,她又很守節操,足以做個女校校長。難以想像她將匕首刺進另外一個人的胸膛,實際上我認為不是她幹的。最後是安妮.梅雷迪小姐。除了知道她是一個漂亮羞怯的普通女孩外,我們對她一無所知。」
雷斯上校說:
「一個無辜三個有罪?那真是夠糟了。更糟的是www.hetubook•com.com,就算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過去的事搞個水落石出又如何?就算我們確定某人在一九一二年曾經把他的老姑姑推下樓去,又對一九三七年的這件案子有多大幫助?」
「四樁命案都是捕風捉影?」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認為他是個好人。」奧利薇夫人慢慢地說。
「重要的是得出現一大堆屍體!若嫌內容枯燥,加點血跡就能生動起來。某人打算披露某個陰謀,還未開口就已命喪黃泉,這種懸疑效果極佳,在我的每一本書中都能看到——當然必須改頭換面才行。讀者喜歡查不出端倪的毒藥;喜歡笨拙的警官和女孩一起被送進地窖,下水道的瓦斯或污水又猛地灌了進來(這種殺人方式其實挺費工夫的);讀者最崇拜同時對付三個,不,最好是七個歹徒的英雄。我已經寫過三十二本書,正如白羅先生注意到的那樣,手法其實都差不多,只是包裝巧妙,一般人看不出來罷了。只有一點我事先沒有考慮周全。我筆下的偵探是個芬蘭人,但我其實對芬蘭一無所知,經常有些芬蘭讀者來信,說他的很多言行舉止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看來芬蘭人還很愛讀偵探小說,大概是漫漫冬季晝短夜長,只能讀書消遣的緣故吧。羅馬人和保加利亞人就好像很少把時間花在這上面。要是我把他寫成保加利亞人就好了……」奧利薇夫人戛然止住話頭:「噢,對不起,我扯遠了,現在可是真正的命案。」她的臉龐亮了起來,「如果根本沒有人謀殺他,這倒是個好點子。他會不會是邀請大家來,然後悄悄自殺,只是想製造混亂來取樂……」
「人不可貌相,天使的面孔下可能隱藏著魔鬼的靈魂。」奧利薇夫人沉吟道。
他又柔聲加了一句:
他停了一下接著又說:
「我知道這方面你用不著別人指點。晚安,奧莉薇夫人。晚安,白羅先生。告辭了。」
「是的,我是有一些計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手法相同。」
「所以你們看,誰也排除不了。沒有別的辦法,查這個案子,只得追查往事了。」
「你準備怎樣進行,白羅先生?這是問題之一。另外,我想聽聽你對這四個人的心理分析,我知道你擅長這個。」
巴鬥主任無奈地嘀咕道:
「很棒的結局,乾淨俐落,出人意表。可惜謝塔納先生不是這種人,他可是非常愛惜自己的生命。」
「就這麼空泛地分析有用嗎?」雷斯上校問。
雷斯上校最後又對巴鬥主任點點頭,就走出了房間。
巴鬥主任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奧利薇夫人,這不是偵探小說。」
「有這麼一種可能,」白羅說,「一群人在議和*圖*書論某一個兇案或類似的事時,謝塔納先生偶然觀察到某人的表情發生了變化,我們都知道他對人的表情十分敏感。他覺得不妨試一試,比方說在隨意的閒談中輕輕刺探。當然他會留心對方的反應,例如迴避,閃爍其詞,竭力改變話題等等。沒有什麼比證實心中的疑慮更容易的了,只消一個字擊中要害就能達到目的。」
「你儘管取笑吧。」奧利薇夫人面有慍色地點頭說,「不過,女性的直覺——」
「黑天使!」奧利薇夫人輕輕講了一句。
「一半?」
「我根本就不在乎精確不精確,現在誰會注意這個?假設一位記者描寫道『一位十二歲的美女在窗邊眺望大海,吻別她心愛的紐芬蘭獵犬「鮑伯」後開煤氣自殺。』請問有誰會吹毛求疵地去證實那美人實際上是二十六歲,房間並非瀕臨大海,那隻狗其實只是一隻名叫『邦尼』的錫利哈姆㹴犬?沒人會去做這種事。如果連記者都可以這麼做,那我把警察的階級搞混了,或者把自動手槍寫成左輪槍,想說留聲機卻說成了竊聽器,以及兇手用的是只夠受害人臨死前說半句話的毒藥,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你們也許會說,以這個標準來判斷,梅雷迪小姐的嫌疑就自行解除了?她膽子小,不敢叫牌,小心節儉,缺乏自信,這種人不太可能會冒險反撲。但是再膽小的人也會出於恐懼而殺人;再神經質的人也能因絕望而行兇,一旦被逼上絕路,哪怕是隻老鼠也不會甘心坐以待斃。如果這位小姐有過什麼前科,又斷定謝塔納先生是把柄在握,並且很可能把她交給警方的話,在萬般無奈的恐懼中,她只有鋌而走險,雖然不是出自於性格冷血或自大狂妄,只是心中極度恐慌,但結果是一樣的。
巴鬥主任以探詢的眼光看了看另外兩個人,兩人都不願發表意見。雷斯上校搖了搖頭,白羅則用心地抹平那幾張皺巴巴的計分紙。
「人是缺乏創意的動物。」白羅說。
奧利薇夫人猛地朝他轉過臉去,激動得兩眼發亮:
「我必須說,夫人,你真是個氣魄十足的人。」
「我想,」奧利薇夫人挺直地坐著,就像是在委員會上發言,一本正經地說:「我們每個人搜集到的情報都要共用,也就是說情報不能藏私。當然,個人的印象和推論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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