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穿過房間，坐在一張寬大的沙發扶手上。

「親愛的，你真記不得了嗎？我告訴過你的啊！艾蜜莉姑姑曾對我下了一次最後通牒，她像法庭上的法官似的坐在那裏，她是這麼說的：她對自己所有的親戚都不滿意，也就是說，對我和泰瑞莎都不滿意；她承認對貝拉沒什麼反感，但她不喜歡、也不信任貝拉的丈夫。『愛用國貨』是艾蜜莉姑姑的格言，她說，假如貝拉繼承了一大筆錢，她相信塔尼奧斯一定會設法把它據為己有，她確信希臘人一定會這麼幹的！『讓她別碰這筆錢比較好。』她說。她還說，把錢留給我和泰瑞莎都不合適，我們只會把錢賭光、揮霍掉。所以最後她告訴我，她立了個新遺囑，把全部遺產都留給勞森小姐了。『她是個傻瓜，』艾蜜莉姑姑說，『但她是個老實可靠的人，我相信她對我很忠誠，生著一副笨腦袋也不是她願意的。我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你比較好，查爾斯，因為這樣你就會了解，別再巴望著從我這兒拿到錢了。』這事真讓人不愉快。你知道，我一直打算從她那兒弄點錢來用用的。」

「噢，她說得很肯定，而且她還讓我看了那份遺囑。」

他對她說話，但眼睛卻看著別處：

「她連我都不信。」

「對，我想是那天沒錯。」

「我抗議，」白羅叫道，「這不是齷齪事，我們應該說是進行無惡意的欺騙，促使立遺囑人原來的意願能夠實現，這難道不應該嗎？我們應該這麼說。」

「是的，在我們離開的前一晚，他和我們一起吃了晚飯。」

「你同意這種看法嗎，小姐？」

「他說的這些你一點都不知道？」

「你沒有……請原諒我，你那時沒有和他吵架嗎？」

「泰瑞莎誰都不相信。」

泰瑞莎緩緩地說：

白羅的身子向前傾，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時查爾斯插話說：

「是的。」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查爾斯同意地表示，「只是我不知道泰瑞莎怎麼會想到你這號人物？」

「我？」查爾斯快活地說，「噢，我只是一笑置之，那時若是翻臉的話可不妙，那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您高興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艾蜜莉姑姑，』我對她說，『這事對我或許是個打擊，但畢竟這錢是您自己的，您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去辦。』」

「噢，這似乎令她很高興。她說：『你是個有風度的人，查爾斯。』我說：『我能享樂，也能吃苦https://www.hetubook.com.com。既然現在我沒有繼承您遺產的希望了，您能不能給我一張十英鎊的鈔票花花呢？』她說我真是個厚臉皮的傢伙。但她還是給了我一張五英鎊的鈔票，我就離開了。」

白羅說：

「我想沒有。她對我和藹可親，像往常一樣。她對我的生活方式開訓了一番，但她之前也一直如此。不過她看起來比平日更神經質些。」

「噢！」白羅說，「這是個有趣的想法。」

他像先前一樣輕鬆地講著，但稍微有些不自然。

泰瑞莎厲聲說：

「沒有。」泰瑞莎說。

「是的。」

「他們現在住在布魯姆斯貝利的德哈姆旅館。」

「他告訴你了，泰瑞莎？」

「是的。」

「沒當一回事？」

「那就是……讓我算一算……二十五號！對不對？」

「我這麼說，是因為你們第二次到小綠屋時，他沒有……」

然而，查爾斯卻與泰瑞莎同時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是星期一晚上病倒的嗎？」

「噢，是的，」他說，「有提到這檔事。」

「噢，你要曉得第二個週末我們沒有事先計畫要去，我們是一時衝動才去的。」

「她摔倒在樓梯上了？」

「是真的嗎？」

「你姑姑對此有何反應？」

「沒有？但就我所知……」

「你不該再去找他，親愛的，你應該明白這一點，這麼做只是白白花掉六先令八便士，一點也沒用。」

「噢，老實告訴你吧，」泰瑞莎有氣無力地說，「貝拉和她丈夫前個週末都跑去姑姑那兒了，他們利用姑姑摔倒這個事故大做文章，我們想他們可能會偷偷地搶在我們之前……」

通道上傳來了腳步聲，白羅趕快抓住我的胳臂，打開前門走了出去，然後沒發出半點聲響地把門帶上。

「你們都是星期三早上離開的？」

「我想柏維斯先生是相當受尊敬的吧？」

「在那個週末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

「無疑地，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也同樣可以選擇不正當的做法，」他快活地說，「這你應該知道。」

「在那次週末，沒有人提到另立了一個新遺囑嗎？」

「柏維斯．查爾斯沃斯律師事務所就像英國銀ｈｔtｐs://www.ｈetｕｂｏｏk•cｏm.ｃｏm行一樣受人尊敬，無可挑剔。」查爾斯說。

兄妹倆分開了，兩個人都看著白羅。

「我敢說，」查爾斯說，「只要有個一流的英國王室法律顧問，就可以使她把黑的說成白的！」

他匆匆離開屋子，我跟在他後面。在大廳裏，他拿起帽子走到門前，一開門就砰的一聲快速地把門關上，然後他踮著腳尖又走回到客廳門口，一點也不害臊地將耳朵貼在門縫上。不管白羅是在哪個學校受的教育，顯然那兒肯定沒有不准偷聽的明文規定。我很害怕，但感到無能為力，我急切地對白羅比手勢，但他絲毫不理會。

「他當時不在那兒，他去參加一個醫學會議了！」

「自從復活節週末以來，你一直沒再見著他？那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嗎？」

「當然有囉，當時我們說話的音量不低。事實上，當我出去的時候，就發現勞森正像一隻小鳥一樣在門外盤旋。我看她是在偷聽。」

「是的，」他說，「她讓我看了。」

「你覺得很失望吧！」

泰瑞莎突然笑了起來。

一陣怪異的寂靜。查爾斯目不轉睛地盯著泰瑞莎，目光流露出焦慮和偏執，看上去有些反常。

「這個……事實上，我當時沒把它當一回事。」

查爾斯和泰瑞莎交換了一下眼色。

「你呢，小姐？」白羅突然轉身看著她。「在那個週末，你姑姑沒對你說什麼重要的事嗎？」

「為什麼你沒把這件事告訴我，查爾斯？」泰瑞莎責問。

「但我們很樂於這麼做。」查爾斯和藹可親地說，「我自己就幹過些做假的事，那是我的嗜好。我曾經在一張支票上搞鬼而被牛津大學逐出校門，那種做法非常幼稚，非常簡單，只是在支票的錢數上加了個零。後來我和艾蜜莉姑姑，以及一間當地的銀行也為了錢的事爭吵過，當然，是我太傻了，我應當早就認識到這個老婦人像針一樣尖刻。可是這幾次都只是為了一點小錢——五英鎊、十英鎊，也就那麼多。但要在遺囑上做文章，誰都得承認是很危險的事。要想成功，首先就必須把頑固、刻板的艾倫控制在自己手裏，並誘導她，『唆使』這個詞恐怕更合適吧，反正就是讓她做假證。恐怕還得再採取些行動，或許我得娶她，這麼一來，她就不會作證不利於我了。」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白羅先生不是以查緝罪犯而聞名嗎？他肯定不是來支持和教唆罪和*圖*書犯吧？」

「她丈夫呢？」

「是的。我想這只是老人家的一種姿態，或許你也會這麼說吧；她是想嚇唬嚇唬我們。我覺得我很精明，我想幾個星期或幾個月後，她會把這份遺書撕毀。艾蜜莉姑姑對家裏的人挺親切的，我絕對相信，她要不是突然死掉的話，她一定會這樣做的。」

「我當然能發誓，」查爾斯膽怯地看著白羅，「我看不出這件事有那麼緊要。」

查爾斯突然像小學生一樣扭動了身子，是一種洩了氣的舉動。白羅的嚴肅使他很不安。

「這是個有趣的故事，是不是？我們全都對她的錢垂涎三尺。」

「是的。」

她那雙黑眼睛轉向了他。

泰瑞莎突然莽撞地動了一下，她站了起來，靠壁爐站著。她很快地又點燃了一支煙。

「塔尼奧斯？噢，他看起來有點怪，但確實是個好人，聰明又風趣，很討人喜歡。」

「你能發誓看到那份遺囑了嗎？」

他伸出一隻胳臂摟住她。

「你說的這些事讓我很感興趣。」白羅的神態中流露出一絲譴責，「當然，我不能縱容任何違法的事。但是要使遺囑失效，方法不止一個……」他語意深長地停了下來。

「這兩次你都是跟你哥哥一起去的吧？」

「是的，我認為你不會忘掉的。」

「讓我釐清一點。亞倫道小姐跟你說她要修改遺囑，還是明確地告訴你她已經修改好了呢？」

「這非常重要。你說，亞倫道小姐確實給你看了那份遺囑嗎？」

白羅笑了：

「不幸的是她沒摔著頭，假如她摔著了頭，我們就可以辯稱說她神志不清了——管他科學上叫什麼。但恰恰相反，她幾乎根本沒傷著。」

「你們到的時候，她還活著嗎？」

「柏維斯帶來了他的秘書做見證人，另一個見證人是園丁。」

白羅鞠了個躬，向門口走去。

「那天是星期三，十五號。你們再見到姑姑是什麼時候了？」

「當時，我們想，」查爾斯笑嘻嘻地說，「我們最好也關心一下艾蜜莉姑姑的健康。雖然我們知道老太太非常機警，絕不會被那種孝順和關心的伎倆所騙。她清楚地知道這種關心有多大價值，艾蜜莉姑姑可不是傻瓜。」

白羅問道：

「當然沒有。」

「沒有，之前她就死了。」

白羅沉思地看了泰瑞莎一眼，說：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查爾斯就插話道：

「你問貝拉嗎？呃，她是個陰鬱的女人，查爾斯，你說是不是？」

「你能告訴我他們住在哪兒hetubook.com.com嗎？」白羅說。

查爾斯．亞倫道聳了聳他那好看的肩膀。

「小姐，我認為你真的把心都放在未婚夫身上了。」

「有什麼人——比如勞森小姐——聽到你們這段談話嗎？」

「查爾斯，這位是赫丘勒．白羅先生，他正準備……呃，為我們幹一些齷齪事，以換取一些報酬。」

查爾斯插話：

「呃？噢，我明白你的意思。正像你說的，我非常失望。這老太太真難對付。」

查爾斯急忙避開他妹妹的目光。

「嗯，就是那樣，很像一隻蠼螋。她是個好媽媽，就像蠼螋一樣。」

他親切地對白羅嘻嘻一笑。

「假如你告訴了我，我認為我不會忘記的，你說呢，白羅先生？」

「這個嘛，不是那個週末，而是在那之後的又一個週末。」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

「是你們離開的那個星期一嗎？」

「你這個傻瓜！」

「不完全是那樣，我是來打聽你的消息，但你妹妹告訴我說你到國外去了。」

他深情地對她笑了笑，但她並沒有理他。她正在沉思，有些憂慮。

「我想沒有。」

「泰瑞莎，親愛的，我肯定告訴過你或對你暗示過，不是嗎？」

我必須承認，第一眼看見查爾斯．亞倫道時，我就對他產生了難以磨滅的喜愛之情。他是那樣地快活，那樣地無憂無慮。他的眼睛閃爍著討人喜歡和幽默的神色，他嘻嘻的笑聲是我所聽過最能使人消除敵意的聲音。

「我敢肯定你們偷偷安裝了一台竊聽器，蘇格蘭警場正在監聽呢。」他說。

泰瑞莎聳聳肩。

「有嗎？」白羅問。

「我妹妹泰瑞莎是個非常審慎的人，她幾乎沒出過差錯。事實上，她像鬼一樣多疑。」

查爾斯厲聲說：

「噢，是啊，貝拉一直手頭很緊。她想以很少的錢仿製我的衣服，這種做法真可憐。我想是塔尼奧斯掌控了她的錢，他們向來捉襟見肘，收支不能平衡。而他們又想讓兩個孩子在英國受教育，這也需要一大筆錢。」

「遺囑簽字時柏維斯先生在場嗎？」

「親愛的，誰要是信了你，那個人就神經不正常。」泰瑞莎溫和地說。

「是怎麼回事呀？老妹？」他問。

「像你說的，我得去忙了！這件事頗棘手的，但小姐你說得對，總和_圖_書有解決的辦法。噢，順便問一下，這位勞森小姐要是在法庭上受到盤問，會慌得不知所措嗎？」

「你姑姑傷得很重吧？」

「查爾斯！」泰瑞莎叫了起來。

「誰是那份遺囑的見證人？我指的是四月二十一日立的那份。」

查爾斯說：

「而你們的姑姑是什麼時候死的？」

「我請你盡可能多告訴我關於亞倫道小姐最後幾個星期的生活情況。我知道你和你哥哥、塔尼奧斯醫生及其夫人曾在那兒過復活節，是吧？」

「你把自己的感受掩飾起來了，這麼做非常聰明。」

「是的，是被小狗的球絆倒了。那隻聰明的小畜生把球留在樓梯頂上，就這麼讓她在夜裏頭朝下地摔倒了。」

「你的表姐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備——

「你這個以自我為核心的傢伙，泰瑞莎，對你來說，是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因為你一直沉醉在年輕人的愛情幻夢中！我告訴你，白羅先生，泰瑞莎在馬基貝辛鎮有一個藍眼睛的男朋友，他是當地的醫生。因為她讓愛情迷昏了頭，使得她產生了錯誤的看法。不是沒有發生什麼重要的事，事實上，我敬愛的姑姑頭朝下地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差點還摔死。我真希望她摔死就好了，那樣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事了。」

「嗯，」白羅說，「這可能派得上用場。」

白羅也慢條斯理地說：

查爾斯很快地說：

「在她生病期間，你們沒再回去看她？」

「接下來的星期五。」

「是的，昨天我又去找他了。」

「我們不是罪犯。」泰瑞莎厲聲說。

然後我們清楚地聽到泰瑞莎．亞倫道用深沉、顫抖的聲音說出了幾個字：

「亞倫道先生，你姑姑說完這番話後，你說了什麼？」

「是的。」

「來幫助我們嗎？」

「她沒有想到我，」白羅趕緊說，「我是自願來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表姐和她丈夫也是這樣嗎？」

「但當時他不願意替艾蜜莉姑姑立那個遺囑，」泰瑞莎說，「他甚至設法勸阻艾蜜莉姑姑不要寫。他這麼做太正點了。」

白羅冷淡地說：

查爾斯說：

然後他驀然轉向查爾斯：

「沒有，一直到了星期五才去。我們沒想到她病得那麼厲害。」

查爾斯說：

「讓我想想……星期二，我們離開的前一天晚上。」

「是的。」

「我承認，跟貝拉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他。我相信他是個非常聰明的醫生。儘管如此，我還是不信任他。」

白羅把目光移向泰瑞莎．亞倫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