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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石立花園街謀殺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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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的鏡子 五

死人的鏡子

「我覺得,先生,傑維斯爵士正為某事而擔憂。」他終於說道。
她打斷了他。
「我問您,這合情理嗎?為什麼要把椅子轉過去?如果,比如說,牆上那個地方有幅畫,那麼,是的,或許能得以解釋,一個快死的人也許希望在世上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某一幅畫像,但是窗簾……啊,不,這不合情理。」
白羅又開口了:「他的自殺讓你吃驚嗎?」
梅傑.理鐸打斷了他。
「那他家裏人都怎麼看?」
她飄然離去。
「你可以走了。」
「傑維斯爵士雇了一位大廚師,曾經掌管摩拉維亞皇帝的御膳。他常常說,晚餐如同宗教儀式一樣重要。」
梅傑.理鐸,惱怒地清了清嗓子,不客氣地說:
「跟平常一樣,下樓吃晚餐之前他順便去看看我,我的女佣也在。他只說他要下去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確切?」
「我不清楚,先生。」
「晚安,」她說。然後,她的視點轉向梅傑.理鐸身後的某處,「晚安,傑維斯,親愛的。我希望你會來,但我知道你不得不留在這兒。」她又解釋道,「你必須留在這兒二十四小時以上,之後才能自由地活動和交流。」
斯內爾強調了「理解」這個詞。
「當你主人走進書房時,他是否露出不安或者有些憂慮呢?」
「最近傑維斯爵士的態度古怪嗎?沒有沮喪?或者焦慮?」
「我明白了,」理鐸說,「就是說,平常晚餐都在八點一刻開始,而你在八點零八分時敲第一聲鑼?」
「是的,先生。他曾經到過極地和許多有趣的地方探險。」
「他們在議論這個響聲嗎?」
「你在這兒待了很長時間了吧?」
「我在飯廳的時候,先生。那時桌子已經佈置就緒,通往大廳的門是開著的,這時我看見傑維斯爵士走下樓梯,穿過大廳,沿著走廊進了書房。」
白羅咳了一下。
她的語氣十分不屑一顧。
「呃,沒有,先生,他們都有說有笑進了客廳。」
「談到物質層面,夫人,您知道您丈夫是如何處理他的財產嗎?」
管家站起身,搖了搖頭:
「是的,它是破碎的。您知道,這是一個象徵!您知道坦尼森的詩嗎?當我還是小姐時常常讀他的詩——儘管,當然了,那時我還沒有領會其中的隱秘之意。『鏡子碎成一片一片,詛咒纏上我身!夏洛特夫人大叫。』這就是傑維斯身上所發生的事。詛咒突然降臨在他身上。我認為,絕大多數的古和圖書老家族都有某種詛咒……鏡子碎了。他知道這是命中注定的!詛咒應驗了!」
「據我看只有一種解釋,傑維爾.雪溫尼—戈爾瘋了。」
「請原諒我這麼說,先生,不過傑維斯爵士的舉止在陌生人眼裏總是有點古怪。他是個非常老派的紳士,先生。」
「現在,斯內爾,我要問你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希望你盡可能誠實地回答。你知道導致你主人自殺的某種原因嗎?」
雪溫尼.戈爾夫人搖搖頭,坐在一把齊本德耳式椅子上,她低聲道:
白羅沉思著搖搖頭。
她聳了聳瘦削的肩膀。
「他也許想看看窗外,看他的領地最後一眼。」
「是,是,我非常清楚這一點。」
「您真是太好了,雪溫尼.戈爾夫人,不顧及您的個人情感。我明白此事對於您是一次很可怕的打擊……」
「很簡單,先生,我剛剛敲過第一聲鑼。」
「擔憂還是沮喪?」
梅傑.理鐸站起來。
「今晚您下樓進晚餐是在什麼時間?」
白羅轉到另外一個話題。
「你認得這把手槍嗎?」
「您是指自殺的動機?」
「是的,先生。根據傑維斯先生的命令,我總是在敲下宣告晚餐就緒的那次鑼響前七分鐘,先敲一遍鑼預告。他特意要求當第二次鑼敲響時,每個人都必須在客廳裏集結就緒。我敲完第二遍鑼就到客廳裏,宣佈晚餐開始,然後大家都走進去。」
「你聽見槍聲了嗎?」
「不能說是沮喪,先生,只是擔憂,是的。」
「不,先生。」
「十六年,先生。可以說是自從傑維斯爵士定居在這兒以後。」
「您最後一次見到您丈夫活著是什麼時候?」
「請坐,斯內爾,」梅傑.理鐸友好地說,「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你,我認為這個變故令你十分震驚。」
「您記得您到客廳時誰在那兒嗎?」
白羅溫和地提了個問題。
「哦,家族史。他進展順利,發現了很多有趣的陳年往事,林加德小姐,太難得了。她和他在大英博物館查找資料——一切有關的事情。您知道,她曾幫洛德.馬爾卡斯特寫過一部書。她相當老練,我的意思是她從來不找那些不合適的東西。每個家族總會有一些後代子孫不願啟齒的先輩。傑維斯對此非常敏感。她也幫我的忙。我找到很多關於哈謝蘇特的材料。我是哈謝蘇特轉世,您知道。」雪溫尼.戈爾夫人平靜地宣佈,「在此之前,」她接著說,「我是亞特蘭帝斯的女祭司。」和_圖_書
梅傑.理鐸放下槍,清了清嗓子:
「開始確實是一次打擊,」她承認,語氣平和而隨意,「但這世界並不存在死亡之類的事,實際上,你知道,只有變化。」她補充說,「事實上,傑維斯正站在您的左肩旁邊,我能清楚地看到他。」
「他什麼也沒跟您提起過?」
「什麼也沒有,先生,沒什麼事。」
「雪溫尼.戈爾夫人。」梅傑.理鐸立起身。
「是的,還有。」白羅坐在一把椅子上,「我在這兒,我是雪溫尼—戈爾。我坐在我的桌前。我決定殺死自己。因為——我們假設一下——我發現了一樁有辱家族名譽的可怕事件。這並不具說服力,但也足夠了。然後,我怎麼辦?我在一張紙上寫下『對不起』幾個字。是的,很有可能。然後我打開桌子抽屜,取出我放在那裏的手槍,裝上子彈如果它沒裝的話——然後,我向自己開槍嗎?不,我先把我的椅子轉過去——這樣,我還朝右側傾斜一點兒——然後才把手槍對準我的太陽穴,扣動扳機!」
「噢,是的,先生。這是傑維斯爵士的。他總把它放在桌子的抽屜裏。」
「是在什麼時間?」
「時間?時間是什麼?無限,這是答案,時間是無限的。」
「你覺得那是什麼聲音?」
「最近幾星期他談論最多的是什麼?」
「林加德小姐剛從客廳出來,卡德韋爾小姐和雨果先生正下樓梯。」
「他們告訴我您想和我談談,所以我來了。」
「不,沒有。」雪溫尼.戈爾夫人搖搖頭,仍然沒太大興趣,「不然我會記著……」
「第一聲鑼?」
斯內爾咳嗽了一下。
梅傑.理鐸以手撫額。
雪溫尼.戈爾夫人仍然用那種曖昧不清的態度說:「那是同一回事……那是命。」
「好吧,斯內爾,我想就問你這些了。你很確定沒有其他要告訴我們的——比如說,最近這幾天沒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理鐸好奇地看著他。
「今天是這樣,先生,但平日並不如此。晚餐通常在八點鐘。傑維斯爵士下令將今天的晚餐推遲一刻鐘,因為他要等一位乘夜班列車的紳士。」
「好hetubook.com.com像每個人都在,我想,」雪溫尼.戈爾夫人問,「這有什麼關係?」
「自殺,自殺!全都錯了,我告訴您,是邏輯上的錯誤。雪溫尼—戈爾是如何看待他自己的?視自己為一個巨人,絕頂重要的人物,是世界的中心!這樣一個人會毀滅自己嗎?絕對不會。他更像是會毀滅他人……那些可憐如螻蟮一般但竟敢惹惱他的人……他或許把這個當成是必要的,甚至神聖的。可是自我毀滅?這般自我毀滅?」
梅傑.理鐸的左肩微微抖了一下,他很疑惑地望著她。
「是什麼時間?」
「是的,先生。」「後來有人進過書房嗎?」
走到門口,斯內爾退後一步,側立一旁,雪溫尼.戈爾夫人飄然而入。
說這話時,斯內爾朝白羅微微欠了欠身。
「是的,先生。」
「親愛的傑維斯,」她微笑著,「他在這上面確是荒唐。但這讓他心情愉快,所以我們從不遲到。」
「他認為是開香檳酒瓶塞的聲音?」
「這是你最後一次看到他?」
「是的,先生。」
「你知道他憂慮的緣故嗎?」
「我們要換一個房間嗎?這兒一定令您極為痛苦。」
「不,先生,我一無所知。」
雪溫尼.戈爾夫人竟然微笑了。
「哇,非常嚴厲呀。」
「敲詐?不,我不這樣認為。」
「哦,不,這有什麼關係?」
梅傑.理鐸說:
「對,先生。雨果先生問是否晚餐準備了香檳,我告訴他備好了雪利酒、白葡萄酒和勃艮第葡萄酒。」
「不,不,我的朋友。有意思的是,正如雨果.特倫先生無意中向我提到的,在那些紛亂的幻想當中,偶而會有一些明智之見。她對我們提到了林加德小姐的老練圓熟,說她避而不涉及不受歡迎的先人。相信我,雪溫尼.戈爾夫人絕不傻。」他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著,「這次變故中的某些事情我不喜歡。不,我一點也不喜歡。」
「恰好在八點過八分,先生。」
「那其他人通常也會在那兒嗎?」
管家猶豫了。
「不,不,我不這樣想。如果有人敢做這種事,傑維斯一定很生氣。」
「來吧,」他說,「讓我們去見見在場的其餘的人。我們或許能得到些什麼——線索。」
「快到八點鐘,大概是七點五十五分。」
「但是,夫人,並非詛咒讓鏡子碎了——是一顆子彈。」
「雪溫尼.戈爾夫人總是聽他的,先生,連魯絲小姐也不敢在晚餐時遲到。」
「噓www.hetubook.com•com,」他低聲說,「她比我想像的還要瘋癲許多。她真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嗎?」
「只要是晚餐遲到的人,先生,就不會再被邀請到這棟房子裏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沒有發現任何不同以往之處嗎?」
警察局長犀利地問:
「先生,外人一般是無法理解傑維斯爵士的。」
她說:
「那時你聽見了槍聲?」
她身著一件東方色彩的長袍,紫色和橙色的絲綢緊裹在身上。她神色安詳,態度鎮靜。
他說著把槍拿了出來。
「抽屜通常上鎖嗎?」
「非常吃驚,先生。令我極為震驚。我從未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鏡子,夫人?」白羅問。
「但是您丈夫,夫人,對時間相當重視,尤其是——別人告訴我的——看重晚餐時間。」
白羅問:
「您不相信,當然!沒人願意相信。對我來講,靈魂世界就像這個世界一樣真實。還是請您向我提問吧,別擔心會令我痛苦。我一點也感覺不到痛苦。您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人無法脫離他的因果報應,它們都在——鏡子裏顯示出來。」
「我什麼也不知道,先生。不管怎樣,我的印象就是如此。」
「比如說,是不是與某個人有關?」
「您在客廳裏嗎,夫人,當響起第一聲鑼時?」
「我不清楚,先生。」
「這些人也在大廳裏嗎?」
「但誰也沒有把它當一回事?」
「很有意思。」白羅低聲說。
「敲詐,欺騙,某種犯罪?」
「呃,嗯,非常有趣,」他說,「好吧,雪溫尼.戈爾夫人,我想就這些了。非常感謝。」
「房子裏其他人在哪兒?」
「您說得對,白羅。但證據確鑿充份。門鎖著,鑰匙在他自己口袋裏;窗戶關死了。我知道你說的那些事在書裏常發生,但我還從未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過。還有別的嗎?」
白羅不滿意地搖著頭。
斯內爾抱歉地咳了一下。
似乎感到已經無法挽回敗局,梅傑.理鐸孤注一擲地問:
「我親愛的朋友,您的說法難以服人。事實上,您知道這毫無意義。八點過八分天已經黑了,而且窗簾都放下來了。不,一定還有別的解釋……」
理鐸看著他,又說:
「現在,斯內爾,告訴我今晚你最後一次看見你的主人是什麼時候?」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哦,不,」她的眼睛睜大了,「一個人不是總能預見到未來。傑維斯,當然,是個非常奇特的人,一個不同尋常的男人。他和_圖_書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天生是個偉人。很早以前我就了解這一點,我想他本人也清楚。他難以屈從於日常世界的愚蠢準則。」她從梅傑.理鐸的肩膀望過去,又說,「他正在微笑,他認為我們所有的人都是愚昧無知。我們也確實如此,就像小孩子,假裝相信生活是真實的,然而……生活只是偉大的幻想。」
白羅從椅子上跳起來,來回踱著步子,問:
「您能否告訴我們,為何您丈夫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我想還有其他人也聽到槍聲。」
「有力量驅動著我們,力量驅動著我們……你們不會懂的,你們只停留在物質層面上。」
「呃,是的,先生。不過當時我沒有想到是……我怎麼會往那方向去想呢?」
「謝謝,先生。」
「我從未見過他那時不在那裏,先生,我非常吃驚。我覺得有點……」
「是的,先生。」
「啊,是的,你的主人是個偉大的旅行家。」
她朝他微笑了,一個茫然而又幸福的微笑。
「那您對您丈夫結束他的生命並不感到驚訝囉?您是不是期待著此事發生呢?」
梅傑.理鐸又機警地打斷了他。
「我開始明白,」赫丘勒.白羅說,「在你今晚宣佈晚餐開始時,你為何顯得那麼驚訝了,是因為平常傑維斯爵士那時都已經在客廳裏了?」
「我不清楚,先生。後來我就去了備餐室,直到八點八分我敲響第一聲鑼。」
「他走進書房是獨自一人嗎?」
「我不知道,先生。我離他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僅僅是看見了他而已。」
「他不該那麼做的,只是傑維斯總是缺乏耐心,他從不願意等待。他的時限到了,他走上前去迎接它,其實就這麼簡單。」
「我想是一輛汽車,先生,公路就從花園的牆外經過;或者是樹林裏的槍聲,一個偷獵者,或許。我從未想到……」
「不,我還在我自己房裏。」
「的確如此,先生。謝謝你,先生。」斯內爾非常謹慎地坐了下來,就像他平時走路那樣。
「您丈夫是自殺的。」
雪溫尼.戈爾夫人站起來,撫平她的東方式長袍。
白羅低聲說:
「財產?」她瞪著他,「我從不考慮錢的問題。」
梅傑.理鐸在椅子上動了動。
雪溫尼.戈爾夫人似乎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
「是的,先生。有雨果先生和卡德韋爾小姐,還有林加德小姐。」
「也許無關緊要,」白羅說,「還有個問題,您丈夫告訴過您,他懷疑自己受到敲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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