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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想你有點言過其實了。這山上的空氣真好……」

三點過一刻左右，莎拉信步走到下面的大帳篷。

倒是她的家人個個露出吃驚的表情，看來有點滑稽。

倫諾思和娜汀，卡蘿和雷蒙，笑容滿面的柯普先生，還有新加入的傑勒德和莎拉，沒多久就在一起談談笑笑。

傑勒德醫生揚起眉毛。

他們的目光全都望向眼前的山脊。柏敦夫人就和昨天晚上一樣，像尊巨佛般文風不動地坐在她的石洞口。附近已經看不到其他的人了，營地的工作人員都在午睡。不遠處有一小群人，正沿著山谷行進。

莎拉再次看到營地時，太陽已經開始西落。走近些後，她在微弱的光線中看到柏敦夫人陰沉的身影依然坐在洞口。看著那可怕、一動不動的身影，莎拉不禁打了個冷顫。她匆匆走過下方的小徑，來到已點上燈火的大帳篷。

他快步向營地走去。

「我要回去了，」他說。「不，不是和你一起走，我要一個人回去。我有些事要去說、去做。一旦我做到了，一旦我向自己證明了我不是懦夫，那，那我會回來找你，不會再羞於向你求助。你知道，我需要你幫助，我有可能得找你借錢。」

「而你們總是盡量把他們帶上來？」

之後是一陣很長的靜默。兩人的手碰觸在一起，隨後就像孩子般手牽著手坐著，心裏湧出奇異的滿足。

莎拉沿著原路回到大帳篷。她在門口停了一會兒，看著坐在餐桌內側的那群人。開口說話時，連她自己都覺得聲音突兀而不自然。

柏敦夫人則是那條龍。這條龍突然大發慈悲，在滿腹疑竇的莎拉看來，那絕對是不安好心。

「這個早上真有意思，佩特拉這地方真不錯。」

「我誰都不需要。我想一個人坐著看點書。潔妮最好不要去，她必須躺下休息一陣。」

「我們真是多疑。來吧，我們去追那幫逃家的孩子。」

「你帶旅客爬上這裏遇過困難嗎？我的意思是年紀大的旅客。」

「我很高興你是個實踐家。你可以信賴我。」

莎拉微喘著氣，問翻譯員馬哈默德：

「是瘧疾？」

柯普先生瞪著他，一臉的震驚。

「不過確實很壯觀，」莎拉承認。

「親愛的柯普先生，我畢生致力於研究人類腦中的怪現象。只看生活中好的一面是沒有用的，在日常生活的禮教和傳統之下，掩藏著一大堆怪念頭。例如，有人會為虐待而虐待，並且以此為樂。可是當你發現了這個現象，它背後其實還有更深的隱情：一種強烈渴望受到肯定的可悲慾望。如果這個慾望不能得到滿足，如果因為個性不討人喜而得不到它所需要的回應，它就會選擇其他的路徑，非要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它的重要性不可，這樣就出現了難以勝數的變態行為。殘忍和其他習慣沒有兩樣，都是可以培養的，而且，形成之後便牢不可破……」

「不可能，」他重重地說道。「我不能相信。這種想法簡直匪夷所思。」

那張年輕而孩子氣的臉突然變得嚴肅。雷蒙．柏敦說：

「沒錯，我想你說的對。可是，死m.hetubook.com.com亡往往可以解決問題，甚至意味著更完整的生命誕……」

莎拉表示同意，但不難看出她的思緒早已遠飛了。傑勒德醫生帶著些許驚訝打量著她。

莎拉趕忙說道，他們都玩得很愉快。

「傑勒德醫生。」

莎拉心想，她今天下午把他們都放了。她知道雷蒙想跟我在一起，難道這是個圈套？

「有困難，帶他們上來總是很困難，」他說得心平氣和。

「傻孩子，」柏敦夫人說道。「回你的帳篷去。」

他邊說邊指著周遭綿延不斷、奇形怪狀的紅土岩層。

「這一回，」傑勒德醫生說。「那位好媽媽居然會讓他們自己出去遊玩。是不是又在耍什麼新花樣？」

可是她衷心祈願，希望這勇氣不會受挫……

打破這群組合的是法國醫師傑勒德。他的話斷不成句已有好一陣子。他突然停下腳步。

韋斯索姆夫人一副降貴屈尊的模樣，禮貌地對他們說道：

在倫諾思的扶助下，柏敦夫人顫巍巍地站起身子。片刻後，她開口說道：

韋斯索姆夫人坐在椅子上。儘管天氣炎熱，她仍然穿著她那條耐穿好用的哈里斯粗呢裙，膝上放著一份皇家委員會的報告。傑勒德醫生和皮爾斯小姐正在談話，後者站在自己的帳篷邊，手裏拿著一本名為《愛的追尋》的書，書皮上說這是本充滿激|情和誤解的刺|激小說。

下山的路是沿著一條瀑布並行的小徑。雖然鬆動的石頭有扭傷腳踝之虞，不過倒是少了令人頭昏目眩的景色。

四周和腳下綿延的盡是血紅色的岩石，這片奇異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任何地方都難以比擬。在清晨純淨的空氣中，他們像神祇一般站在那裏俯瞰凡間——一個充斥著暴力的世界。

胖翻譯員滿懷感激地看著她。他的工作並不輕鬆。短短一天內，韋斯索姆夫人已經三度拿著旅行指南駁斥他，剛才又在挑床鋪的毛病。現在，他的旅客中有人似乎沒來由地心情愉快，他自然非常感激。

「他們是兩天前來的，後天離開。是美國人。那個母親好胖，來到這兒可知是煞費周章。是挑夫們用椅子抬進來的，他們說可不輕鬆呢，累得滿頭大汗，真的。」

「我想去散散步，四處走走，」莎拉說。「醫生，你呢？」

「是的，」她轉向他，一臉的困惑。「有這麼一處犧牲之地，真是個好主意。我想，有時候犧牲是必要的，你覺得呢？我的意思是，人可能把生命看得太重了，死亡或許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可怕。」

他慢慢走開了。傑勒德微微一笑，目光再度轉向莎拉。她正鎖著眉頭，臉上一副年輕人的決絕神色。他心想，她就像是一位正要宣佈判決結果的年輕法官……

四人邊吃邊討論午後的行程安排。

莎拉來到下面的大帳篷。她的三個同伴正圍著桌子用餐，翻譯員告訴他們，這裏還另有一群遊客。

「你叫什麼名字？我知道你姓金恩，可是芳名是——」

「啊，」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莎拉又陷入自己的思緒，柯普先生悅耳的聲音就像遠處和_圖_書小溪的淙淙水聲，從她耳邊流過。傑勒德醫生說道：

「母親，我不累，我想跟他們一道去。」

莎拉靠在岩石上，凝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他的話讓她有點驚慌，他顯然很認真，認真得令人害怕。一時之間，她真希望她跟著他一同離去……

「什麼事？」

「我覺得很不錯，就是有點恐怖，」莎拉說。「我一直以為這裏會是個夢幻般的浪漫之地，因為它叫做『玫瑰紅城』。不過它比自己的名字要真實得多，真實得就像——生牛肉。」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皮爾斯小姐留在原地繼續讀完那本刺|激的驚險小說，莎拉和傑勒德醫生出發了。一繞過山谷的拐角，他們便趕上了正緩步前行的那群人。生平頭一回，柏敦一家人看來快樂而無憂無慮。

她的背抵著岩石，對他述說她在約克郡的家居生活、她的狗以及撫養她長大的嬸嬸。接著輪到雷蒙，他斷斷續續對她講了一些自己的生活。

在皮爾斯小姐的極力奉承下，韋斯索姆夫人開列了一長串她最近遇到的美國顯貴名單。

「我很遺憾，」她說，強迫自己面對著這I家的老大——倫諾思。「柏敦先生，你的母親去世了。」

馬哈默德回答她：

女孩揚起頭，反抗地看著她母親，接著垂下眼簾，屈服了。

「噢，是，確實，真不錯，」接著又歸於沉默。

翌日六點鐘，四人就齊聚一堂準備吃早餐。柏敦一家連個人影都沒有。韋斯索姆夫人先就沒有供應水果進行了一番抨擊，接著大家喝了茶和罐裝牛奶，吃了些油膩的煎蛋和死鹹的燻火腿。

「你應該試著去理解。我毫不懷疑，這件事一定讓柏敦夫人暗自高興了很久。」

「『我轉過身去，細究這陽光下各式各樣的壓迫。被壓迫的人哭泣著、哀嚎著，得不到安慰，因為權力在壓迫者手中，所以沒人來安慰他們。因此我讚慕已逝的死者遠勝過苟且偷生的活人，而從未來過這世間的人，更勝過活人和死人，因為，他不知道地球上永恆存在著的邪惡……』」

「不，不用，我帶了藥箱來。這真是麻煩事一樁。你們繼續往前走吧。」

馬哈默德驚慌地四下張望，走了出去。莎拉一時衝動也跟上去。

莎拉加快了腳步。她跟在馬哈默德後面爬上岩石，一路走到胖老太太坐踞的地方。她摸摸那肥胖的手，探探脈搏，俯下身子……

「這些人一點意思都沒有，全是一群鄉巴佬。」

吃完午餐，她回帳篷換了件乾淨的亞麻衣裳。那個念頭始終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昨晚之後，她對雷蒙的感情已經鼓脹成一股想保護他的溫柔激|情。這就是愛吧——為對方所受的痛苦而煎熬，不惜一切要讓所愛的人免受痛苦。是的，她愛雷蒙．柏敦。這像是顛倒了的「聖喬治與龍」的故事；她是拯救者，而雷蒙是被囚禁的受害者。

韋斯索姆夫人正坐著編織一件深藍色的羊毛衫，一束線掛在脖子上。皮爾斯小姐在一塊桌布上繡著色彩慘淡的藍色勿忘我，還一邊聆聽離婚法規應該如何改革的高論。

「顏色還真像，」和_圖_書柯普先生附和道。

莎拉笑了。

「要我陪你回去嗎？」莎拉問。

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去，發現皮爾斯小姐正踉踉蹌蹌朝他走來。

她起身回帳篷漱洗，準備進晚餐。回程路上，她在傑勒德醫生的帳篷停下腳步，低聲叫道：

「天哪！」皮爾斯小姐說。「這些人可真古怪。那母親的膚色也怪，是深紫色。我想她的心臟可能有問題。這大熱天的，可真有她受的。」

今年這個季節熱得反常，他們因此約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

「我想，」韋斯索姆夫人說。「我跟你一樣，皮爾斯小姐，可能先看半小時的書，休息個把鐘頭，然後再出去散散步。」

莎拉猶豫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片刻後，她的眼神和雷蒙遇上了。她對他嫣然一笑，那法國人立刻被拋到九霄雲外。

「是的，我要回去吃點奎寧，希望這次不會太嚴重。這病是我有一回去剛果帶回來的紀念品。」

她一度想打退堂鼓，但回頭一望下坡的路，她的臉色更綠了，只好不情不願地繼續往上爬。

莎拉看著他：

他們終於到達山頂，莎拉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的，我發燒了。午餐後就開始了。」

傑勒德醫生打斷他。

「小姐，如果你這麼想，你就不該選擇我們這一行。對我們來說，死亡是敵人，而且永遠都是敵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接著她帶著好奇注視著這五人的臉。她彷彿是從很遠的距離之外觀看著，想知道他們聽到這個意味著獲得自由的消息後，會出現什麼反應。

「我從來就不敢從高處往下看，打從小時候就不敢。」

莎拉心虛得臉都紅了，只希望韋斯索姆夫人沒聽到太多的談話內容。

莎拉突然放聲大笑。確實，仔細想想，這整件事是挺好笑的。

傑勒德醫生好心鼓勵她。他走在她身後，將手杖舉在她和萬丈峭壁之間，彷彿架出一道欄杆，她承認假想身旁有欄杆的錯覺，大大減輕了她的暈眩感。

這時候，韋斯索姆夫人說道：

一行人回到營地，雖然疲倦卻都神采飛揚。大家以奇佳的胃口等著享受遲來的午餐。這時已是下午兩點。

「當然可以。」

「我想，吃完午餐立刻躺下不好，」皮爾斯小姐解釋道：「你知道，很容易消化不良。待在大帳篷的陰影下又涼快又舒服。哦，天哪，你們覺得上面那位老太太就這麼坐在大太陽底下妥當嗎？」

「哈！」韋斯索姆夫人說。「我想這些人也在所羅門旅館住過。我才剛到這兒，就認出了那個老太太。金恩小姐，我想我見過你和她在旅館裏談過話。」

沒有回答。她掀起門口的簾子，朝裏頭看了看。醫生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莎拉悄然退出，希望他是睡著了。

她顫顛顛地走出大帳篷，一家人都跟在後面。

當她直起身來，臉色更蒼白了。

「各位如果不介意，今天早上我想和你們一道走。金恩小姐，早安。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和傑勒德醫生，真令人驚喜。你覺得這地方怎麼樣？」

「這地方真是非常壯觀，」他說。「壯觀極了，我真高www.hetubook.com.com興自己沒有錯過這次機會。雖然柏敦夫人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很佩服她來這裏的勇氣——但我不怕告訴你們，和她一起旅行真是挺麻煩的。她身體不好，我想這自然讓她不太顧慮別人的想法。不過，她好像沒想過她的家人偶爾也會希望自己出去玩玩。她就是習慣了一家子都圍著她，我想她不會考慮到……」柯普先生住了嘴，善良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不安的神情。「我聽到一點關於柏敦夫人的事，讓我覺得很不安。」

「你現在體會到《新約》裏魔鬼的誘惑了吧？撒旦將上帝帶到高山之巔，讓整個世界呈現在祂眼前。『你若是臣服於我，我就把這一切都賜予你』。站在高處，成為萬物之神的誘惑比平常大得多。」

馬哈默德聳聳他厚實的肩膀。

「我想我下午得好好休息一下，」皮爾斯小姐說。「我認為，人最好不要過於勞累。」

說完他驀然轉身，大步離去。

「莎拉。」

莎拉打了個寒顫。

「你們今天下午最好都出去走走，」她的語氣和氣得令人意外。

「我們就要下山了，」她害怕地說道。「噢，天哪！我敢打賭我下不去的，不過，嚮導說下山走的是另一條路，那條路要好走些。但願如此，因為我從小就不敢從高處往下看……」

「這是我在太巴列旅館碰到的一位女士告訴我的，和柏敦夫人雇用過的一個女僕有關。我聽說，這個女孩，她，她……」柯普先生停下話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莎拉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她懷孕了。老太太發現了，但表面上對這個女孩還是相當和氣。可是在孩子出生前幾個星期，她把這個女僕趕出了家門。」

柏敦夫人噹啷一聲掉了湯匙，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我，我……」

「出了什麼事嗎？」

僕人們進進出出，準備開飯。柏敦一家坐在大帳篷角落的躺椅上看書。肥胖而故作威嚴的馬哈默德出現了，他的不滿明顯掛在臉上。本來他在下午茶後安排了很好的步行活動，可是沒有半個人待在營地裏，整個節目因此泡了湯……他說去參觀納巴泰人的建築是很有意義的。

翻譯員告訴他們，這裏就是「犧牲之地」，也叫「聖地」。他指著腳邊扁平岩石上的凹痕給他們看。

馬哈默德雖然胖嘟嘟的，卻毫無不適的跡象。

「可是首先我得一個人去完成這件事。」

「你似乎在深思什麼，」他說。

「莎拉，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你的事？」

「莎拉。我可以直呼你名字嗎？」

「要一個人為多數人而死，我們想來倒是方便！」傑勒德醫生正色說道。

他點點頭。

一行人隨後出發了。韋斯索姆夫人再度煙硝味十足地和傑勒德醫生爭辯起食物中維他命的價值，以及勞工階級應有的營養均衡問題。

「是那個老太太。阿卜杜勒說她病了，動不了了。ｈttｐs://ｗww•heｔuｂoｏk•ｃoｍ•cｏｍ」

「你累了，你頭疼！你得當心照顧自己。去躺下睡一覺去，我知道什麼對你最好。」

營地那頭突然傳來一聲叫喊，他們停下腳步等那人趕上來。原來是傑斐遜．柯普先生，他一路跑過來，那張討人喜歡的臉脹得通紅。

「告訴我這個秘密的女士說這事千真萬確。我不知道你們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在我看來，這是很殘忍、很沒人性的做法。我無法理解……」

「我跟你去。」

柯普先生咳嗽一聲。

她突然住了口。傑斐遜．柯普先生正朝他們走來。

一行六人——卡蘿、她自己、倫諾思、柯普先生、娜汀和雷蒙，在一起走了一陣，接著不知不覺她和雷蒙離開了眾人。他們倆繼續前行，爬上岩石，攀過一些岩層，最後找了個陰涼處停下休息。

「你知道嗎？」莎拉說。「我也是這麼想。」

「他們喜歡來。他們花了錢就是來看這些，當然希望上得來。貝都因族的導遊很聰明，步履很穩，他們總能想出辦法。」

莎拉細細看他。

「是嗎？是什麼事呢？」

傑勒德醫生輕聲引述了一段話：

太陽漸漸西沉，雷蒙開始不安。

「我必須證明自己的勇氣。現在不做就沒機會了。」

真是的，那時候我是中了什麼邪？她痛苦地想道。

一陣沉默後，雷蒙開口問道：

韋斯索姆夫人覺得自己的義務已了，便開始專心用餐。

「可是，母親，那您怎麼辦呢？」

卡蘿覺得這句話似乎是對她而發，遂迅速看了她母親一眼，嚅嚅回道：

「真是千萬個對不起，我恐怕得回去了。」

突然有了一陣無拘無束的歡鬧。每個人心裏都感到這是轉瞬即逝的歡愉，是應該盡情享受、偷來的快樂。莎拉和雷蒙並沒有離群獨行，事實上，莎拉和卡蘿、倫諾思走在一起。緊跟在他們後面的傑勒德醫生在和雷蒙聊天。娜汀和傑斐遜．柯普走在最後，距離稍遠。

一個僕人走過來，向她指指大帳篷，顯然晚餐已準備就緒。她走了過去。除了傑勒德醫生和柏敦夫人，其他人都已圍著大桌就坐。一個僕人被派去通知老太太，告知晚餐已備妥。接著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兩個嚇壞了的僕人衝進來，激動地用阿拉伯語向翻譯員說了什麼。

莎拉離開眾人走到一旁，避開了翻譯員滾瓜爛熟的陳詞濫調。她坐在一塊岩石上，雙手插在濃密的黑髮裏，望著腳下的一方世界。不久她察覺到身旁有人。傑勒德醫生的聲音響起。

柏敦一家正圍坐在大帳篷的大桌邊，他們也剛吃完午餐。

「出了什麼事？」她問。

一行人在兩個貝都因嚮導的陪同下開始爬山。兩個嚮導都是高個頭，他們帶著簡單的擔架，身手敏捷地向上攀爬，穿著平底釘靴的腳在滑溜的小坡道上如履平地。路開始難走了。莎拉和傑勒德醫生都不懼高，但柯普先生和韋斯索姆夫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在一些陡峭的地方，可憐的皮爾斯小姐幾乎是被架著過去的，她雙眼緊閉，臉色發青，不斷高聲發出哀嚎。

她責備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雷蒙想單獨行事，想測試他剛鼓起的勇氣，這是他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