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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隻小豬之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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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1 菲利普.布萊克的記述

第二部

1 菲利普.布萊克的記述

「說得容易。我離不開女人哪,根本辦不到。即使我能做到,她們也不會放過我!」於是他聳聳寬闊的肩膀,笑著對我說:「唉呀,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得承認我這幅畫不賴吧?」
他不容分說抓住艾莎的肩膀叫道:「過來,你該坐好了,咱們繼續畫圖。」她說:「好嘛,我去拿件毛衣,風有點冷。」她進屋子去。我不知道阿瑪斯是不是想跟我說話,但他沒說什麼,只是歎道:「這些女人!」我說:「開心點哪,老兄。」
之後我晃出去找大家,我走到外頭,一個人也沒碰見,我熟了一根煙,見到威廉斯小姐到處在找安吉拉。她今天的功課是縫補上衣,但她又逃學了。我回到大廳,發覺阿瑪斯和卡蘿琳正在圖書室裏爭執,我聽見她嚷道:
我告訴他,葛里爾小姐已經滿二十了。
但我心裏想,這正表現出她的性格。卡蘿琳有驚人的毅力,完全能控制自己。我不知道她當時是否已經打定主意要殺阿瑪斯了——但她若這麼做,我是不會感到奇怪的。而且她有能力不動聲色的做好周密計劃,思路清晰,毫不手軟。卡蘿琳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當時我應該意識到她不會就此甘休,但我卻像個呆子,以為她已決定接受不可避免的事實了——或者,她以為自己若能不以為意,阿瑪斯或許會回心轉意。
她幾乎立刻就愛上了阿瑪斯,至於阿瑪斯,我倒不覺得他真的很愛她,但他們還是經常在一起。我說過,卡蘿琳很有魅力,最後他們兩人訂婚了。阿瑪斯的至交好友都不看好這樁婚姻,因為他們覺得卡蘿琳根本配不上他。
「我去幫你弄點冰啤酒過來。」
列舉上述種種,是因為我覺得,充份了解當時的狀況十分重要。
「我不明白。」
那氣氛真的很令人難受,老公的外遇顯然讓卡蘿琳吃足苦頭,你很難相信,她竟然可用內斂而不失教養、不帶任何髒字地貶損艾莎。而艾莎則公然而粗魯的反擊卡蘿琳。她知道自己佔盡上風,而且她教養極差,很難約束其囂張的劣行。結果奎雷一不畫畫時就跟安吉拉拌嘴逗樂。他們倆感情不錯,雖然常常發生口角。不過這一陣子,阿瑪斯的言語行止間總是帶著刺,兩人真的大吵起來了。第四個女人是家庭教師。阿瑪斯稱她為「板著面孔的巫婆」,還說「她對我恨之入骨。坐在那兒噘著嘴,不停地數落我」。
我不記得我們是否還談了別的事,但幾分鐘後,卡蘿琳大步走上陽台。她戴著一頂帽子,是一頂深棕色的古怪帽子,帽沿下垂,但非常迷人。
「唉,少來了,兄弟,這全是你自找的。」
那天其他事我都想不起來了。我知道阿瑪斯和安吉拉大吵一架,我們大家也都樂見其發生,因為可避開別的問題。安吉拉衝回床上,一邊大聲怒罵說:第一,她會報復;第二,她希望阿瑪斯去死;第三,她希望他得麻瘋病死掉,因為他活該;第四,她希望童話故事裏的那根香腸能粘在阿瑪斯的鼻子上,永遠弄不下來。她一走,我們全笑歪了,忍不住啊,實在太好笑了。
「當然是真的——可是我現在不想討論這件事。」
其他人不久也都來了,艾莎一臉不屑,同時又擺出勝利者的姿態。卡蘿琳看都不看她一眼,幸虧安吉拉打破僵局。她跳出來跟威廉斯小姐爭辯,說她死都不要換裙子,她身上的這條很好嘛,老默狄思一定不會介意的,他從來也不會注意別人的事。
飯後,我們坐在客廳裏剛喝完如啡,情況愈發糟糕了。我批評一尊用山毛欅木磨刻成的頭像造形怪異,卡蘿琳表示:「這是一位年輕挪威雕刻家的作品,阿瑪斯和我都很欣賞他,我們希望明年夏天能去拜訪他。」艾莎很受不了卡蘿琳那種「擁夫自重」的語氣,她從不放過任何挑戰的機會。等了一兩分鐘後,艾莎用她清晰的嗓音,誇張做作的表示:
艾莎從屋裏出來前,我們倆一句話也沒說。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阿瑪斯瞪大眼睛,有些結巴地說:
阿瑪斯無言以對,只能站在那裏用手指在衣領裏來回搓動。小時候他每次不知所措時,就會這樣。他說——他努力想把話說得有尊嚴、有份量,他當然做不到了,可憐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傻瓜:
「那麼是真的了?」
我認識卡蘿琳.奎雷也有許多年。她在婚前我們就認識了,當時她常待在奧德堡。卡蘿琳是個有點神經質的女子,脾氣暴躁,常大發雷霆,她很有魅力,但不易相處。
他看著我大笑起來,說道:
我和默狄思目送卡蘿琳走下彎曲的小道,我們還沒決定怎樣行動,這時安吉拉嚷著要我陪她游泳。看來我沒辦法和默狄思單獨在一起了,便對他說:「等用過午飯再說吧。」他點點頭。
我們的交談到此為止,就沒機會再說了,我想默狄思八成是想到卡蘿琳會被拋棄而感到不安。一旦離了婚,她可能會期望這位忠實的情人來娶她吧。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默狄思感興趣的,是那種無望的愛情吧,想到這點,我實在忍俊不住。
我們站在陽台上談了五分鐘,我聽見圖書室的門砰然打開,阿瑪斯滿臉通紅走出來。
默狄思划船從對岸過來,我等著他,他拴好船走上台階,他臉色蒼白而緊張的對我說:「你比我聰明,菲利普,我該怎麼辦?那藥太危險了!」我問:「你確定嗎?」要知道,默狄思這傢伙總是糊里糊塗的。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當回事,他說確定,昨天下午瓶子還是滿的。我又問:「你一點也想不出來會是誰偷的嗎?」他說想不出來,還問我的看法。會是僕人嗎?我說也許吧,但可能極低。他不是總鎖著門馬?他說沒錯,接著又顛三倒四的說什麼發現窗底下開了幾英寸的縫,可能有人從那兒爬進去。「難道小偷是臨時起意嗎?」我懷疑說,「默狄思,我覺得有幾種很不好的可能性。」
她叫著:「死了?死了?」然後拔腿就跑。我從沒見過那種跑法,像頭受傷的鹿,也像狂怒中的復仇女神。默狄思喘著氣說:「跟著她。我去打電話。跟著她,你不知道她會幹什麼。」
這就是阿瑪斯,徹頭徹尾、不切實際的樂觀主義者。他興高采烈地說:
「這房間若是好好整理,應該會很漂亮,但家具實在太多了。將來我住這兒時,我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扔掉,只留下一兩件好的。我還要安上銅色的窗簾,我想——那樣夕陽就能透過西邊的大窗子照在上面了。」她轉向我說,「你不覺得這樣很美馬?」
我當時應該採取行動的,現在我明白了,但也無須再提了。事情來得突然,我又笨到不敢探取行動,默狄思在電話裏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聽見樓梯上有動靜,便立刻叫他趕過來。
親愛的白羅先生:
他猛一揚頭,就像鬥牛場上的公牛一樣,脫口而出:
他們兩個一起走向炮兵園。我進了屋子,卡蘿琳站在大廳裏,甚至沒注意到我進來。有時卡蘿琳就是那樣子,似乎立即就潛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了。她低聲說了些什麼,對象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我只聽見幾個字:
「他不舒服嗎——快死了?」
「聽我說,菲利普,阿瑪斯不能這樣做!」
「反正還是未成年,不懂自己在幹什麼。」他說。
「卡蘿琳絕對不會報復的。你不懂,老弟。」
阿瑪斯則不著往日輕鬆,不了解他的人可能覺得他與平日沒什麼兩樣,但我和他交情深厚,馬上從各種跡象看出他十分緊張,脾氣捉摸不定,動不動恍神,稍不留心就會把他惹惱。
卡蘿琳跟我聊起來。她說了很多,談這種天氣會不會持續下去、海邊會不會有鯖魚,若有的話,我、阿瑪斯和安吉拉不妨去釣釣魚。她實在太厲害了,我不得不甘拜下風。
卡蘿琳站起身,狀極自然的說要去給阿瑪斯送咖啡。她知道——她一定知道,這會兒去會發現他的屍體。威廉斯小姐陪她一起離開,我不記得是不是卡蘿琳叫她一魂兒去的,我想應該是吧。
然後我就陪安吉拉去游泳了。我們游得十分痛快,在小溪來回游了一趟,然後躺在石頭上做日光浴。安吉拉有些悶悶不樂,這正合我意。我決定午飯後把卡蘿琳叫到一邊,直接點破她偷毒藥的事。這事讓默狄思去做等於白搭——他太窩囊了。不行,我會義正辭嚴地批評她,然後要她把藥還回來,或者就算她不還,也不敢用了,我相信m.hetubook.com.com她會三思而行。艾莎這人相當理智、老練,不至於冒險亂動毒藥。她精明而實際,會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相較下,卡蘿琳則危險許多——她心中不平,極易衝動又十分神經質。然而我還是懷疑默狄思弄錯了,有可能是哪位僕人進去亂翻時把藥瓶打翻了卻不敢承認。你也知道,毒殺這種事似乎只在戲裏看得到,一般人不會去當真的。
至於卡蘿琳,就我所知,她再也無法偽裝了。她靜靜站在那兒,也許你會以為她嚇呆了,其實沒有,她的眼神騙不了人。那眼神十分機警,而且我覺得,她開始感到害怕……
他問我究竟怎麼想的?我說要是他敢保證沒弄錯的話,很可能是卡蘿琳弄去毒害艾莎——或者反之,是艾莎拿去毒害卡蘿琳,除去心頭之患。默狄思身子微微發顫,說這太荒唐,太離譜了,不會是真的。我說:「東西不是丟了嗎?你如何解釋?」他當然無法解釋。事實上他的想法跟我一樣,只是他不想面對現實罷了。他又說:「我們該怎麼辦?」我真是個該死的大傻瓜,居然告訴他:「我們一定得考慮周密。要不等大家都在場時告訴他們毒藥丟了,要不最好找機會和卡蘿琳獨處,指責她不該偷藥。若確信她與此事無關,再用同樣的方法去找艾莎。」默狄思答道:「像她那種女孩啊!她不可能拿的啦。」我說我不能把她排除在外。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便又走出去。我沿著陽台另一側走,看見了艾莎。她坐在長椅上,長椅就在圖書室窗戶下面,而窗戶正大開著,想必裏面說的話她全聽見了。見到我時,艾莎鎮定自若地向我走來。她面帶微笑,挽著我的手說:
「是真的嗎,阿瑪斯?」
就在此時,艾莎走出房子沿小徑跑下來了,手裏拿了件豔紅色的上衣。阿瑪斯嚷道:
卡蘿琳關上花園的門和我們一道朝房子走上去,我們兄弟坐在陽台上,她獨自進屋裏。大約五分鐘後,安吉拉拿著幾瓶啤酒和杯子過來了。那天天氣很熱,我們一看十分開心。正喝著酒時,卡蘿琳從一旁路過,手上也拿了一瓶啤酒,說是要送下去給阿瑪斯的。默狄思要幫她送,但卡蘿琳堅持親自去。我當時想——真笨哪——她只是出於嫉妒,無法忍受那對男女獨處。剛才她也是托說要討論安吉拉上學的事到那邊去的。
「我們得叫大夫——快,阿瑪斯……」
我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寄上我對奎雷案的記述。我必須指出一點,經過這麼漫長的時間,我也許記得不那麼精確了,但求盡力便是。
她的聲音聽上去跟平時無異:
她說完這些,便從我身旁走過,上樓去了,還是一副沒看見我的樣子,就像在夢遊。我想(你知道我沒有權力這麼斷定),她是上樓取藥去了,她就是那時決定下手的。
「可是我們非討論不可!」
電話裏傳來我哥哥的聲音,他很焦急,說他去過實驗室,發現毒芹碱的瓶子空了一半。
然而她的語氣並不堅定,艾莎已經攻破她的防線了。
我問,要是卡蘿琳橫下心,偏不離婚怎麼辦。
「讓他們全去死吧!」
我攔住艾莎,後來由威廉斯小姐負責對付地。我必須承認,威廉斯小姐真有本事,不一會兒就讓艾莎靜下來了。她告訴艾莎非安靜下來不可,不可以再這樣打鬧下去。威廉斯小姐雖不好惹,但實在有辦法。艾莎真的安靜下來——只是站在那兒喘著氣,渾身顫抖。
「謝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卡蘿琳說話了。她的聲音溫柔而圓潤,我只能用「山雨欲來」來形容那種感覺。她說:
我與死者的友誼始於極早,我們兩家的莊園毗鄰而立,兩家人非常友好。阿瑪斯.奎雷比我大兩歲多一點。小時候一放假,我們就玩在一起,儘管我們並不在同一個學校上學。
「別像個駝鳥似的,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這是沒有用的。阿瑪斯和我彼此相愛,這裏不是你家,是他的家。我們結婚後,我要和他一起住在這兒。」

「你是什麼意思?」
「回答我呀,我一定得知道。」她說。
「兄弟,你振作點,別再跟女人糾纏不清了。」
兩個女人走沒多久,默狄思也溜出去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正想找個理由跟他去,他卻沿著小路往回跑,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說:
「只怕已經死了……」
憑我對此人的長期了解,我覺得自己尤具資格就他的性格和生活態度提供證詞。容我直接指明一點:對任何一位了解阿瑪斯的人而言,說阿瑪斯會去自殺簡直是無稽之談!阿瑪斯絕對不會自殺,他太熱愛生命了!審判過程中辯護律師談到,阿瑪斯因受良心譴責而服毒身亡。任何一個認識奎雷的人都會覺得這種說法可笑至極。阿瑪斯這人沒什麼良心,因此自然不會因良知而自殺,而且他與妻子關係不睦,對於捨棄這段不愉快的婚姻,他更不會有所猶豫。阿瑪斯打算負擔妻子和孩子的生活費,我相信他在這方面不會吝惜。阿瑪斯向來慷慨,且心腸好,惹人愛。他不僅是位傑出的畫家,朋友們也都對他忠心耿耿。據我所知,阿瑪斯並未與人結仇。
我們忘了還有艾莎的存在,她猛然大叫一聲,鬼般的哭號起來。
他指的是他正在幫艾莎畫的那張像,儘管我對繪畫一無所知,還是看出這幅作品相當不俗。
我一躍而起。
可憐的老哥,無論何時他都是那種懷抱騎士精神、不折不扣的君子。
「怎麼回事?你真的愛上那個漂亮的艾莎啦?」
第二天上午我很晚才起床。餐廳裏空無一人——奇怪,我怎麼盡記得這些事?我還記得那天的腰花和豬肉的味道,腰花做得很棒,是辣味的。
她也確實這樣告訴了警方,但他們不相信。
「他不能撇下老婆孩子跟她走呀,他比她大多啦。她最多不過十八歲。」
恰在此時阿瑪斯走進屋來,艾莎笑著說:
他回到畫架前,我發現他的步履有點踉蹌,懷疑他一直在喝酒。男人遇到這麼多煩心的事時,很容易會借酒消愁。
可憐的阿瑪斯,我真是替他難過,讓人這樣逼問,簡直像個蠢蛋一樣。他脹紅了臉,開始胡言亂語。他轉而問艾莎,幹嘛那麼大嘴巴?
見到那女孩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她相當漂亮,且極富魅力——我得承認,看到卡蘿琳為情所苦,我確實非常的幸災樂禍。
我真的跟著她去了,幸虧如此。要不然她不用費多大勁就會殺了卡蘿琳。我從未見過如此悲痛、如此恨得發狂的人。一切斯文、教養均喪失殆盡,活脫脫就是個粗野的女人。失去愛人的艾莎,只是個單純的女人,她抓著卡蘿琳的臉、扯她的頭髮,要是可能的話,她還會把她摔到牆上。她以為卡蘿琳拿刀砍了阿瑪斯,其實她全弄錯了。
接著他怒氣略消,便說女人搞不清輕重關係。我忍不住笑著說:
「我看你是瘋了。」卡蘿琳答道。
「她是很漂亮,對吧?有時我真希望自己從沒見過她。」
於是頭兩年卡蘿琳與他的朋友關係十分緊張,但阿瑪斯很講義氣,他絕不會奉老婆之命而放棄老友。幾年之後,他和我重歸於好,我又成了奧德堡的常客。另外,我還成了他們的女兒小卡拉的教父。我想,這說明阿瑪斯把我當成他最要好的朋友,也給了我替死者申辯的資格。
「省省事吧,他就是要這樣做。」我說。
可他的心思卻不知飄往何處。我又重覆一遍,他才心不在焉地說:
大夥終於出發了。卡蘿琳和安吉拉並排而行,我跟阿瑪斯走在一起,艾莎則獨自一人邊走邊笑。我並不欣賞艾莎這種人,性子太烈了,但我不得不承認那天下午地美得出奇,女人宿願得償時,就會顯得特別美。
卡蘿琳靜靜問道:
我們回到屋裏,坐在大松樹下喝茶。我記得默狄思顯得十分不安,我猜是卡蘿琳或阿瑪斯跟他說了什麼。他不解地看著卡蘿琳,一會兒又瞪著艾莎,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樣。卡蘿琳有點喜歡牽著默狄思的鼻子走,這位忠心不貳、柏拉圖式的朋友永遠也不會逾矩。卡蘿琳就是那種女人。
「過來,回到剛才的位置。我不想再耽擱太久。」
說罷他轉身拂袖而去。我跟在他身後,不想留下來陪那幾個女人。我在陽台上趕上他,只聽他大聲怒斥,我從沒見過有人罵得像他那樣兇,接著他咆哮道:
「太殘忍了……」
「那就去換身衣服吧,別穿得跟個要飯的一樣。」
他埋怨道:
阿瑪斯畫起畫來就像變hetubook.com•com了個人似的,雖然他會咆哮、會嘟嘟囔囔、亂罵人,有時還把畫筆甩出老遠,但他其實是非常快樂的。
默狄思答道:
毒害一個人是何等冷血狠毒的事,如果她是用手邊的槍,一舉將他射死,那也許還可理解。但這樣殘忍地報復別人,把他毒死……居然還如此鎮定自若。
「哦,我忘了。對,當……當然要去。」
除非真的出了事。
後來大家坐在陽台上喝咖啡,我真希望能把卡蘿琳的神態、行為記得更清楚些。她完全看不出一絲激動,印象中十分安靜而悲哀。這女人實在太邪惡了!
「她為什麼不能看緊自己那張狗嘴?真是的,為什麼非說不可?現在闖出大禍了,而我得把畫完成——你聽見了嗎,菲利普?這是我最棒的一幅作品,是我這輩子最棒的畫作呀。可是這兩個愚蠢的女人卻從中攪和!」
阿瑪斯嘟囔一句:
「菲利普,老弟,我知道你是出於好意,但你別再像個老鳥鴉那麼囉嗦行嗎?我會處理好自己的事,最後會有個圓滿的結局。你等著看吧。」
後來卡蘿琳很快就上床休息。威廉斯小姐尾隨安吉拉而去,阿瑪斯則跟著艾莎一起去花園。顯然我是多餘的,便獨自出去溜達,那天的夜色真美。
「你不該結婚的,」我說,「你不是那種願受家庭束縛的男人。」
「別擔心,老哥。她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她可樂得很!」
「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嘴上沒說,心裏卻想,阿瑪斯這下慘了。幾週後,我聽到了風言風語,說「那姓葛里爾的丫頭真是個狐狸精」。有人說阿瑪斯簡直昏了頭,也不想想那女孩才多大,還有人笑說艾莎.葛里爾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女方家財萬貫,一向予取予求,而且「主導整件事的人是她」。談到奎雷夫人做何感想時,有人語重心長地表示說,她現在應該早已習慣了吧,有人則抗議說,聽說她是個超級大醋罈,令阿瑪斯難以消受,換誰都會被逼到外面去偷腥。
喝完茶,默狄思匆匆跟我說:
我們邊談邊朝房子走去,沉默了一會兒。就在來到炮兵園外側時,我聽見卡蘿琳的聲音。我以為他們三人還在園裏吵,但事實上他們正在討論安吉拉的事。卡蘿琳抗議說:「這樣對她太過份了。」阿瑪斯則不耐煩地駁斥。我們正走到門前,門突然開了。阿瑪斯看見我們時表情一愣,卡蘿琳則正準備出來。她說:「哈囉,默狄思。我們正在討論安吉拉上學的事呢,我一點都沒有把握這樣做對她好不好。」阿瑪斯說:「別為她的事太費心,她不會有事的,安吉拉才無所謂呢。」
卡蘿琳回答說:
「把沾滿顏料的外套脫了吧,阿瑪斯,我們該去默狄思那邊喝茶了——你們都忘啦?」
他看來有些羞愧,男人被女人逮到狐狸尾巴時常會這樣。
卡蘿琳追問:
卡蘿琳說:
「我不需要買。」艾莎答道。
「我們還需要裝鳴?得了,卡蘿琳,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他答說現在談這些為時己晚,然後又說,卡蘿琳一定恨不得宰了他。這是我第一次感到事態嚴重。我說:
就在此時,電話鈴響了。有些家裏會等僕人接電話,但我是奧德堡的常客,幾乎把那裏當自己家,於是便拿起聽筒。
奇怪的是,我幾乎不太記得參觀默狄思實驗室的事了。我哥哥喜歡向人展示他的嗜好,其實我覺得無聊透了。我跟大夥一起在屋裏聽他長篇大論地講毒芹碱的藥效,但內容我記不清了。我沒看見卡蘿琳拿藥,我說過,她很聰明。我確實記得默狄思大聲朗誦柏拉圖描寫蘇格拉底之死的段落,我覺得沉悶極了,古典的東西我實在沒興趣。
我看錶時,時間已經蠻晚了。我和安吉拉匆匆跑回去,大夥剛剛坐妥,只獨缺阿瑪斯,因為他還留在炮兵園裏畫畫。他常常這樣,我私下還覺得今天他這麼做真是明智之舉哩,因為這頓飯很可能吃得非常尷尬。
只有當他回屋子吃飯時,兩個女人間的敵對氣氛才會令他沮喪。九月十七日,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達到高潮,一頓午飯吃得眾人尷尬萬分。尤其是那個艾莎。真的,我只能用傲慢來形容她了!她故意無視卡蘿琳的存在,不斷與阿瑪斯一個人講話,就像屋裏只有他們兩人似的。卡蘿琳和圖書故做輕鬆地跟其他人交談,每兩三句話裏就故意帶根刺。她沒有艾莎那種粗鄙的率直,任何事卡蘿琳總是點到為止而已,不會挑明去講。
卡蘿琳說:
艾莎插嘴說:
「噢,不,我沒有,親愛的。要是我們能彼此坦誠相待,事情就簡單多了。我和阿瑪斯深愛著對方——你已經看得夠清楚了。你該做的只有一件事——給他自由。」
「我覺得告訴卡蘿琳才顯得公平。」
她的聲音聽上去不再溫柔,而是生硬、鏗鏘有力。艾莎笑了,她說:
真誠的菲利普.布萊克
他嘟噥著說:
我自己走下去接他。在這裏順便說明一下奧德堡的地形。從莊園到奧德堡最近的路就是划船越過小溪。我沿小溪而下,走向泊船的小碼頭,途中經過炮兵園的牆腳下時,聽見阿瑪斯邊畫邊跟艾莎聊天。他們聽起來興高采烈,無憂無愁。阿瑪斯說天熱得可怕(就九月份的天氣來說,是個大熱天),而艾莎說坐在那兒(雉堞牆上),有一股冷風從海面吹來,她說:「我都快坐僵了。休息一會兒行嗎,親愛的?」我聽見阿瑪斯叫道:「千萬別動,坐好,你可以的,我正畫得順手。」艾莎嚷說:「你好殘忍!」然後就笑了。我走遠,再也聽不見了。
「你要是不信,去問他呀。」
我根本無法記清那天下午的事,全都模模糊糊的。我記得默狄思出來接我們,我們好像先在花園散步。我記得跟安吉拉討論很久,談怎樣訓練獵犬抓老鼠。她吃了很多蘋果,還拼命勸我也多吃點。
(九月十九日,阿瑪斯.奎雷謀殺案諸事之記錄。)
她當然開心了!這女孩真殘忍。不,應該說是很坦白,而且缺乏想像力。她心裏只想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抓住我的胳膊。
回歸你要我寫的正題吧。我在案發前五天到奧德堡(這是從舊日記中查到的),也就是九月十三日。我立刻發覺氣氛不對,當時做客的還有艾莎.葛里爾小姐,阿瑪斯正用她當模特兒做畫。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葛里爾小姐,但以前對她早有耳聞。一個月前阿瑪斯就一直跟我提這號人物,說他遇見了一位妙齡女郎。看他談得熱情洋溢,我還虧他幾句說:「當心點,朋友,要不然你又會給沖昏頭了。」他告訴我別傻了。他在替那女孩畫畫,對她個人沒什麼興趣。我回答說:「騙誰呀!這種話我以前也聽過。」他說:「這次不一樣。」我諷刺回去說:「哪回不都一樣!」於是阿瑪斯焦躁不安起來,他說:「你不懂。人家還是個女孩,比孩子大不了多少。」他還說艾莎的思潮很前衛,完全擺脫了舊式的偏狹。他稱讚道:「她誠實、自然,而且完全無所懼!」
「你和你那些女人!我真想宰了你。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阿瑪斯說:「別傻了,卡蘿琳。」而她答道:「我不是說著玩的,阿瑪斯。」
我走過去用極低的聲音跟她說話,因為不希望讓另外兩個女人聽見。我說:「你這個該死的殺人犯,你殺了我最好的朋友。」她一哆嗦,說:「不,哦,不,他……他是自殺的……」我緊盯著她的雙眼說:「你把話留著跟警察說吧。」
儘管平時他一畫畫就情緒不穩,但這次他的緊張不全是由工作引起的。他很高興見到我,一有機會獨處時就說:「謝天謝地,你來了,菲利普。跟四個女人住在同個屋簷下真的可把任何男人逼瘋。待在她們中間,我真的快精神分裂了。」
就在這時他歎道:
「這裏的啤酒全是燙的,我們就不能擱點冰塊在這兒嗎?」
艾莎答道:
「你想把這兒買下來媽,艾莎?」
「女人全都見鬼去吧!男人要過安靜日子,一定得躲開女人!」
卡蘿琳又問:
「我會的。」她沒做任何停頓就說:「阿瑪斯,艾莎說你打算娶她。是真的嗎?」
「那孩子呢?」我向他指出。
儘管她聲音十分自然,眼睛卻不去看他。卡蘿琳朝一叢大麗花走過去,開始摘掉一些已經凋謝的花朵。阿瑪斯慢慢轉身進屋。
「今早天氣真好,是吧?」
「我難道不知道嗎?」他哼哼唧唧地說。過一會兒又說:「可是你得承認,難怪男人會為艾莎那樣痴迷,這點卡蘿琳也應該能理解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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