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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隻小豬之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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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2 默狄思.布萊克的記述

第二部

2 默狄思.布萊克的記述

我常常回憶起她那天的模樣,她定定地擺著姿勢,穿著黃襯衫、深藍長褲,套了一件紅色的背心好讓自己暖和些。
午飯時卡蘿琳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不過有點心不在焉,但也只是這樣而已。這不就說明她與阿瑪斯的死沒有關係嗎?她不可能裝得那麼自然啊!
除了聽出卡蘿琳和阿瑪斯在為某件事爭執之外,我並沒有留心他們在說什麼。我當然沒聽到卡蘿琳說任何威脅的話,他們在討論安吉拉的事,我猜卡蘿琳是在求阿瑪斯別立即送安吉拉去學校,但阿瑪斯卻固執地咆哮說,事情已經決定了,他會幫她收拾東西。
「可是正因為她年輕、熱情,恰恰會對她形成一種保護。阿瑪斯是喜歡玩女人,但對這樣熱情年輕的女孩,情況就不同了。」
因此,阿瑪斯的心底,很可能有著病態的自責。他表面上越是自我中心、我行我素,自責便越深。表面上當然看不出來,但現在我相信一定是這樣子的。我再重申一次,卡蘿琳一直相信阿瑪斯是自殺的,這點十分重要!
他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艾莎和我都沒看出他有異狀,以為僅是藝術家的天性做祟。於是我們把他獨自留在園裏,艾莎跟我有說有笑地進了屋裏。可憐的孩子,要是她知道永遠再也見不著他……噢,謝天謝地她不知道,好歹還能多快活一會兒。
「愛得很深哪,我覺得。」
卡蘿琳只對我說:「親愛的默狄思呀!」然後便開始談起園子的事了。我當時還希望她不會再為此事擔憂。
「不,他愛上她了。」
幾天後,艾莎回倫敦去了,阿瑪斯也有幾週不在家。我真的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後來我聽說艾莎又回到奧德堡,好讓阿瑪斯把畫完成。
「可是默狄思,這一次我很擔心。那女孩太——太熱情了。她那麼年輕,那麼激|情,我覺得這次他們是玩真的。」
「是的,我擔心的就是這點——情況會不同。」她繼續說道:「你知道,默狄思,我三十四歲了。我們結婚已有十年。論長相,我遠遠不如這個小艾莎,這點我有自知之明。」
我跟你講過當時我與阿瑪斯及跟艾莎的談話。我沒能有機會跟卡蘿琳再談,我們僅僅說了幾句話,這點我也跟你講過了。
後來她和家庭教師一道下去發現了他,威廉斯小姐返回時遇到我,要我打電話叫醫生,自己則回去看卡蘿琳。
當然了,他們說得並不多,畫家做畫時是不愛聊天的。艾莎大約每十分鐘就會說幾句話,阿瑪斯也會胡和圖書亂應付一下。有一回她說:
我和弟弟沿著那天我帶你走的那條路向房子走上去,看過地形後,你應該明白從炮兵園牆腳下走過可把花園裏的談話聽得很清楚。
大概是貓鑽進去弄出聲音的吧,我發現昨天一時疏忽沒將窗子關緊,今天縫隙開得更大了些,剛好能容一隻貓出入。我提及這個只是想說明我為什麼會進實驗室。
這個發現對阿瑪斯是項嚴重的打擊。知道自己的行為使妻子產生了輕生的念頭,阿瑪斯嚇壞了。然而他雖然恐懼、悔恨,另一方面卻仍無法放棄艾莎。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任何愛上艾莎的人,都會覺得無法自拔。
「那再見啦。」
所以當我知道事態的發展情況後,才會如此的震驚。
阿瑪斯最痛恨生病了,怎樣都不承認自己生病。我猜他以為自己中了暑——症狀幾乎一樣——但他絕不會抱怨。
僅依所約,寫下十六年前那樁慘案的相關記憶。首先我想說明,在仔細考慮過上次會面時你說的話後,我比以前更堅信,卡蘿琳絕無可能毒殺其夫。儘管我一直對她被判有罪心存疑慮,但因未能找到任何其他解釋,加上受她的態度影響,使我也人云亦云地認為毒若不是她下的,還有別種解釋嗎?
「我承認她非常迷人,而我們知道阿瑪斯是個多情種子。但你一定知道,到現在為止,親愛的,阿瑪斯真正在乎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他常常移情別戀,但總不長久。你是他的唯一啊!儘管他有很多不是,但實質上並不影響他對你的感情。」
「可是卡蘿琳,你很清楚,阿瑪斯全心全意的愛著你呀。」
舍弟早已等候多時了。
我一穿好衣服就進了實驗室。檢查藥品架時,發現裝毒芹碱的瓶子似乎與平常不一樣。我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了,我嚇一跳,發現藥量少了很多,前一天瓶子還幾乎是滿的,此時卻差不多空了。
這個消息使我有些不安。但是我看見卡蘿琳時,她卻不想與人多談,她跟平時並無二致,既不擔憂,也不煩躁,我以為一切沒事。
我想,在這裏我得提到悲劇發生前幾週我和卡蘿琳的一次談話。那是在艾莎.葛里爾第一次到奧德堡期間談的。
我跟你提過,卡蘿琳很清楚我對她的深情與友誼,所以很容易向我傾訴心事。她那陣子似乎不太開心,有一天她突然問我,是否覺得阿瑪斯特別喜歡他帶回來的那個女孩,我嚇了一跳。我說:
和你見過面後,我十分仔細https://m.hetubook•com•com地思索當年被告提出來的解釋——即阿瑪斯.奎雷死於自殺。儘管當時憑我對阿瑪斯的了解,覺得這說法很荒唐,但現在我覺得應該改變自己的看法了。第一點,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因為卡蘿琳對此深信不疑。如果現在我們承認這位溫柔可愛的女性受到冤枉,那麼她一再重申的觀點就必然極具份量。卡蘿琳比任何人都了解阿瑪斯,要是她覺得自殺是可能的,那麼縱使我們做朋友的不信,事實上還是可能。
「他感興趣的是畫她,你也知道阿瑪斯是什麼樣的人。」
家庭教師幫了大忙。她命令艾莎躺下,餵她鎮靜劑,警方抵達之後,還把安吉拉帶到一邊,那個女人真是大家的支柱。
接著根據這新觀點,讓我們來看看那些事實,或說是我記憶中的事實。
那整樁事,就是一場夢魘。
現在她的臉龐又浮現在我眼前,烏黑的大眼睛,及她壓抑的情緒。我彷彿聽見她在說:「一切都結束了……」
唉,這些並不是閣下要我寫的——閣下希望我寫下記得的事。我現在就加補述吧。我已跟你完整地講過阿瑪斯死亡前一天發生的事了,現在來談談當天的事吧。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那麼明豔照人,充滿自信——彷彿站在世界之頂。該用「傻氣」來形容她,不是嗎?
我說,那孩子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欣賞阿瑪斯,把他當成英雄崇拜,也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阿瑪斯愛上她了。
阿瑪斯將視線從畫上移開,看著我,眼神有些古怪——怎麼形容呢?看上去充滿恨意,充滿恨意地凝視著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仍是夢魘一場……天啊,一旦你將真相告訴了小卡拉,我們就可以把它統統遺忘,永遠不再想起了。
後來,安吉拉和卡蘿琳幫我們送啤酒來。我問安吉拉為什麼逃學,讓威廉斯小姐氣得四處找她;她回答說她去游泳,還說補那條破爛的舊裙子幹嘛,反正她馬上要去上學了,所有東西都得換新。
艾莎說:
當時我當然不明白了——他畫得不順時,也常常會眼露兇光。我以為那就是原因。
現在我是這樣想的,卡蘿琳偷走毒芹碱,打算阿瑪斯若拋棄她,她就自殺。也許阿瑪斯看見她偷藥,也許是後來才發現她手上有藥。
還有一點有待釐清,即卡蘿琳在整個審判過程中的態度,我現在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從實驗室偷走毒藥的是卡蘿琳,她輕生的念頭促使丈夫結束自己的生命,因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卡蘿琳痛責自己應為丈夫的死負責,也是很合理的——她認為人是她殺的——雖然他並未實際動手。
我覺得,這種做法反映了阿瑪斯的性格特點,他生平最珍愛畫畫,他故意選擇手執畫筆而死。他的雙眼最後能看見的是他摯愛女孩的臉,也許他還覺得,他的死對於艾沙是最好不過的……
因此,我就此種可能往下詮釋。阿瑪斯.奎雷因性格使然做出種種荒唐事,他其實深受良心譴責,甚至感到絕望,這一點只有他的妻子明瞭。我覺得這種設想並非不可能,也許阿瑪斯只在卡蘿琳面前展現自己這一面。雖然這與他的話不盡相符,但事實上,大多數人的性格都有不被覺察且有違平日表現的地方,會讓熟知他們的人甚感驚訝。一個嚴肅、受人尊敬的人被發現品德頑劣的一面;一個粗俗、唯錢是問的人也許私下十分欣賞某件精美的藝術品;難於接近、放蕩不羈的人具有不為人知的愛心;慷慨、樂善好施的人卻被揭露出其吝嗇、殘忍的一面。
我走出去碰見了威廉斯小姐,她從對岸過來找逃學的安吉拉。我告訴她沒見到她,安吉拉沒到過這裏。
我覺得我說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事實,果真如此,便不難讓小卡拉相信了吧?那麼她就可嫁給她所愛的人,不再有所遺憾,因為她知道母親唯一的罪,就是動過輕生之念而已。
午餐鈴聲響起,我起身沿著小路來到炮兵園的門旁,艾莎向我走過來。猛然自樹蔭中走出來,我的眼睛被陽光刺得幾乎什麼都看不清。阿瑪斯躺在長椅上攤著手,眼盯著畫作。我封他這副樣子早就習以為常了,怎會知道是毒性發作,他已渾身僵硬了?
我關好窗鎖住,然後走出實驗室將門鎖緊。我心裏很不安,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一受驚,腦筋就會變鈍。
卡蘿琳答道:
阿瑪斯吼說,艾莎還沒他僵得厲害呢,他從頭到腳全都硬掉了——患了風濕症。艾莎笑他說:「可憐的老頭子!」他回她說,以後得侍奉一個渾身嘎嘎響的病人。
「相信我,卡蘿琳,」我說,「現在也是這樣。」
「西班牙?你說得沒錯。第一站我們就去那兒,你一定要帶我去看鬥牛賽喔,一定很精采。只是我寧願看牛把人鬥死,而不是人把牛刺死。我了解羅馬婦女看見人被弄死時的感覺了,人算什麼,真正了不起的是動物啊。」
事情發生後菲利普痛責自己,因為我們沒有當機立斷採取行動。然而我的看法跟他不同,我們當時和*圖*書沒有確切的證據推斷有人策動謀殺(而且現在我相信並非是預謀的)。我們雖應採取行動,但我至今仍堅持當時先討論是對的,必須找出正確的做法,不能貿然行事。有一兩次我甚至懷疑自己看錯,案發前一天藥瓶真是滿的媽?我不是那種對一切都充滿自信的人(不像我弟弟菲利普),記憶力有時是很詭異的。例如,我們常會發現,明明很確定把東西放在某處了,後來卻發現原來放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我越是努力回憶前一天藥瓶的樣子,就越難肯定。我把菲利普弄得十分惱火,耐心盡失。
親愛的白羅先生:
我們剛走到花園門前,門就突然開了。卡蘿琳走出來,見到是我們,她有點吃驚。她不經意地對我笑笑,說他們在談安吉拉的事。這時艾莎沿著小路走下來,顯然阿瑪斯想繼續做畫,我們就又上了小路,以免打擾他們。
你一定為我在偷聽他們談話吧,其實不然。我在艾莎的視線之內,她和阿瑪斯都知道我坐在上面。艾莎朝我揮手,嚷說今天上午阿瑪斯殘忍極了,一刻都不讓她休息,害她四肢發僵,渾身疼痛。
那個可憐的孩子(我指的是艾莎)!她悲痛欲絕,像個情緒失控的孩子,不肯相信命運如此捉弄人。卡蘿琳十分鎮定,是的,她十分鎮定。她當然比艾莎會控制自己,事發時她似乎並不後悔,只說阿瑪斯自殺了。而我們都不相信,艾莎當場發飆,指著卡蘿琳說人是她殺的。
她臉上洋溢著活力,顯得健康而光采照人,她開心的談著未來的種種。
阿瑪斯一定是死於自殺的——不管看上去可能性多麼小。
菲利普腦筋比我快,他看出事態嚴重,催我馬上過去商量對策。
我承認我所做的推斷還是有漏洞。例如,在空的毒芹碱瓶子上為何只發現卡蘿琳的指紋。我想可這樣解釋:阿瑪斯倒走毒藥後,流到瓶子表面的藥液蓋住了他的指紋,他死後,卡蘿琳拿起瓶子看看是否有人動過。這種猜測可能嗎?可信嗎?至於啤酒瓶上的指紋,被告律師堅持說,服毒後人的手會扭曲變形,因此才會用極不自然的握姿握住啤酒瓶。
一切都成了惡夢。警方搜查房子,四處盤問,接著記者也一窩蜂趕來了,相機快門閃個不停,個個都想採訪奎雷家的人。
「我過去總是這麼想的。」
既然沒機會再和菲利普單獨談話,我又急於獨自將事態釐清,便沿小路走到炮兵園。我帶你參觀過,炮兵園上面有一片空地,前那裏放了一把長椅。我坐在椅上邊抽煙邊m.hetubook.com.com想,並看著艾莎為阿瑪斯擺姿勢。
這話令我震驚,這兩人造成別人那麼大的痛苦,自己卻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展望未來。然而我還是無法怪艾莎,她那麼年輕自信,又愛得那麼深切,她並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不懂得什麼叫痛苦,只是天真的以為,卡蘿琳會「好起來」,能「很快就挺過去了」。除了她自己和阿瑪斯,除了他們未來的幸福之外,她什麼都看不到。她告訴過我,我的觀點太落伍了;她沒有懷疑、沒有不安,也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情。誰能指望一個青春四射的年輕人去同情你呢?悲憫是一種成熟而智慧的感情哪。
我們一時間無法繼續談下去,便很有默契的留待午飯後再談(只要願意,我可以隨時到奧德堡吃午飯)。
他無法想像沒有艾莎的日子,又意識到沒有他,卡蘿琳活不下去。於是決定只有一個解決辦法——自己服用毒芹碱。
私下裏我覺得他挺明智的,便說:
「嗯——也許有一點吧。」
一開始我只覺得煩,接著開始擔心,最後覺得事態不妙。我問過僕人,但他們全都否認進過實驗室。我又仔細考慮了一陣子,然後決定打電話給我弟弟問他意見。
她反駁道:「男人誰知道啊。」接著她笑了笑,顯得有些懊惱,她說:「默狄思,我是個女人,我真想砍那女孩一刀。」
我想威廉斯小姐看出了不對勁,十分好奇地打量著我。但我沒興趣告訴她發生什麼事,便建議她去花園找找看(那裏有棵蘋果樹是安吉拉最喜歡的),我自己則匆匆走到岸邊划船去奧德堡。
「他不過去吃午飯。」
當然了,卡蘿琳也許已意識到,自己會成為嫌犯。是的,這很可能解釋了卡蘿琳何以會有那種表現。菲利普深信阿瑪斯是她殺害的。
我無法向你描述她悲傷的語氣,那是字字真情哪。沒有了阿瑪斯,一切對她來說都結束了。我相信卡蘿琳拿走了毒芹碱是為了解脫,她從我對毒藥的蠢見中得到靈感,而我朗誦的文章又把死亡描寫得十分優雅。
她搖著頭說:
我睡得很糟——為朋友的事煩到輾轉難眠,徒勞地想找出解決辦法,直至凌晨六點才沉沉入睡,連早茶送來時,也沒被吵醒。我終於在九點半左右醒來,頭還昏沉沉的,沒多久,我覺得好像聽見樓下實驗室裏有動靜。
我覺得她本人就很像一隻動物——年輕、單純,未經任何磨難與歷練。我相信艾莎根本還不懂得思考,只是純粹去感受而已。但她是那麼的生氣蓬勃,我認識的人之中,哪一個都及不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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