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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雷夫人自然不會對我說什麼，但我看得出她深受刺|激，很不開心，我盡可能的分散她的注意力，好減輕她的負擔。葛里爾小姐每天都坐在那裏擺姿勢，但我發現畫的進展很慢，顯然那兩個人談的是其他話題！

我記得第二天天氣很好，好到讓人覺得，在這樣平靜的日子醒來，人一定可恢復理智。吃早飯前，我進了安吉拉的房間，發現她早已起床出去了。我拾起一件她扔在地上的破裙子帶下樓，想讓她吃完飯後補一補。

無論心裏多難受，奎雷夫人還是不失體面。剛好這時先生走進來了，她馬上問他艾莎說的是不是真話。葛里爾小姐的魯莽令他十分腦火，別的不說，這一下弄得他威風掃地，男人最討厭沒面子了。人高馬大的他站在那裏，卻像個犯錯的淘氣小學生一樣，不知所措的呆在當場。妻子給他來了個下馬威，他訥訥的表示是真的，但他並不希望她在這種情況下得知真相。

九月十七日那天，吃過午飯後我們都坐在客廳裏，葛里爾小姐口出狂言，竟然談到等她住在奧德堡時，會如何重新裝飾房子。奎雷夫人自然不會置之不理了，便質問她。葛里爾小姐居然有臉當眾宣佈她就要和奎雷先生結婚了。她居然說要嫁給一個有婦之夫——而且是當著他妻子的面說！

很快我就被奎雷夫人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敬慕她的為人，及遭逢困境時的堅忍。奎雷先生經常拈花惹草，我覺得那是夫人痛苦的根源。換做別的性格倔強的女人早就離開他了，但奎雷夫人似乎從沒這樣想過。她包容他一次次的不忠行為，一再原諒他——但她並非真的忍氣吞聲，她還是會抗議，而且毫不客氣！

我回自己的房間時碰見了奎雷先生，他道了聲晚安，我連理都沒理他。

那天上午熱得要命，但房子和陽台上都有遮蔭。奎雷夫人建議大家喝點冰啤酒。

他死前的那一天，大家終於吵開了——那天是九月十九日。之前的幾天裏，葛里爾小姐的態度專橫自大，讓人很受不了。她已是成竹在胸，竭力想顯示自己的重要。www.ｈetuboｏｋ•coｍ.ｃｏｍ奎雷夫人表現出大家風範，她很客氣，但仍很清楚的讓對方知道，自己並不喜歡她。

我狠狠數落她一頓，奇怪的是她竟然十分溫順。我問她去哪兒了，她說游泳去了。我說：「我在沙灘上沒見到你呀。」她笑了。我又問她上衣呢，她說八成是忘在沙灘上。

查雷家中中除了奎雷夫婦、安吉拉．沃倫（一個十王歲的女孩）外，還有三名侯人，他們都跟隨奎雷家許多年了。

我從來沒告訴夫人我看見了這一幕，她也一直不知道我目睹了一切。卡蘿琳．奎雷的女兒千萬不能一輩子蒙在鼓裏，不管事實多傷她的心，了解真相還是最重要的。

我就在奧德堡工作，這是一座非常美麗的莊園，位於德文郡南部，隸屬奎雷家族有數代之久。我知道奎雷先生是位知名畫家，但直至我在奧德堡住下來後，才見到他本人。

這次奎雷先生畫得如醉如癡，全心只想著繪畫，而不是眼前的女孩。不過我知道這次的戀情與往常不同，葛里爾小姐完全擄獲了奎雷先生的心，而且她不會善罷甘休，奎雷先生可說是任她擺佈。

偵訊時有人說他們常常吵得雞犬不寧，我覺得其實沒那麼嚴重。奎雷夫人自尊很強，不至於胡亂吵鬧，但他們確實吵過。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吵架是很自然的。

所幸安吉拉沒發現蹊蹺，從某些角度來說，安吉拉的心智還很不成熟，儘管知識增長很快，卻還相當幼稚。不想讀的書，她看都不看一眼，而且也不像同年齡的女孩，對某些事那般好奇。因此，她絲毫看不出奎雷先生和葛里爾小姐暗通款曲。不過她討厭葛里爾小姐，覺得她很笨。這一點她倒沒錯，我猜想葛里爾小姐受過不錯的教育，但她從來不摸書本，對時下流行的文學引喻一竅不通。甚至連任何知識性的討論，都插不上嘴。她完全沉湎於自己的外表、衣著和男人當中。

奎雷夫人總是仔細地掩飾任何不高興的跡象，不讓安吉拉知道，並盡可能在她面前表現得興和_圖_書高采烈、神采飛揚。

我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到奎雷夫人房裏去，但最後還是打定主意不去煩她。真希望當時我能克服膽怯的心理，堅持讓她跟我談談。果真如此的話，情況就會大為改觀了。要知道，她沒有可以說知心話的對象。雖然我很欣賞擁有自制力的人，但自制過了頭也不是好事，能自然的宣洩感情才是健康的。

這點請相信我。

我遇見默狄思先生後（上文己提過），最快的速度順小路往下跑。我穿的是便鞋，而且我的腳程一向很快。我來到炮兵園敞開的門邊，看見了以下一幕。

寄上本人對一九ＸＸ年九月十九日發生之命案，所見所聞之陳述。

我和奎雷夫人相處僅兩年多，葛里爾小姐就出現了。她在一九ＸＸ年夏天到奧德堡，之前奎雷夫人從沒見過她。葛里爾小姐是奎雷先生的朋友，她來的目的據說是要請奎雷先生幫她畫像。

奎雷先生很快就走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去追葛里爾小姐了。我真為奎雷夫人難過，這些事對她打擊很大。我尤其痛恨奎雷先生，有那麼溫柔優雅、儀態萬千又知書達禮的妻子，竟然完全不知珍惜。

不幸的是，幾週後，他倆又雙雙出現了，似乎打算繼續把畫畫完。

親愛的白羅先生：

我當下便明白了，卡蘿琳．奎雷確實毒死了丈夫，然而我完全不怪她。是他欺人太甚，把人逼上絕路，這是報應。

夫人鄙夷地看著他，這種神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隨後她昂首挺胸走出門去。她非常美，比那個添不知恥的丫頭漂亮十倍，走路的姿態像女王一般。

我想，安吉拉並沒有注意到姐姐的不開心，那時她的洞察力還不夠強。她把大量的時間花在玩樂上，比如說爬樹、騎車、到處瞎逛等等。她還如饑似渴地閱讀，對書籍的喜好表現得很有品味。

可是她早就從廚房拿了麵包和果醬出門了，我吃過飯後四處找她。我提這些是想說明，那天早上我為什麼沒有多陪夫人一下，因為當時和-圖-書我覺得我的任務是去找安吉拉。這小孩非常調皮，堅持不肯補衣服，而我並不想放水。

葛里爾小姐回倫敦去了——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哪！家裏的僕人也很不喜歡她。她這種人給別人添了無數麻煩，卻從不記得說聲謝謝。

那天晚上，奎雷先生和安吉拉一直在吵嘴，吵的還是上學的老話題。奎雷先生心煩意亂，動不動就發火，安吉拉卻偏要惹他。上學的事已經安排妥當了，她的服裝也都買好了，根本沒必要再吵，但是安吉拉卻突然抱怨起來。她一定是覺得氣氛不對，而受到了影響。我想我是太一廂情願了，所以我也沒去問安吉拉到底是不是這原因。總乏，最後安吉拉把紙鎮丟向奎雷先生，然後衝出屋外。我追上她，嚴正的罵她說，這種行為只有三歲小孩才做得出來，但安吉拉的怒氣未消，我覺得最好還是讓她一個人待著。

整體來說，我覺得安吉拉還是可以理喻，有希望管教好的。她以前是有些被寵壞了——這點奎雷夫人得負責，因為她太縱容安吉拉了。而奎雷先生的干涉，在我看來，也很沒有方法。他今天把她寵上天去，明天又莫名其妙地挑她毛病。奎雷先生的情緒變化無常——可能是由於藝術家的天性造成的吧。就我個人來說，我從不認為藝術天賦可拿來當成個人行為不檢的藉口。我本人並不欣賞奎雷先生的作品，覺得他的畫謬誤甚多，色彩過份誇張。不過當然了，不會有人來問我的意見。

奎雷夫人去那兒取啤酒，我跟著去了。安吉拉在冰櫃旁正取出一瓶酒來。奎雷夫人走在我前面。她說：「我想拿瓶酒給阿瑪斯送去。」

房子上面有一個維多利亞時代建的小溫室，奎雷夫人並不喜歡，所以沒拿來種什麼，而改成了酒吧。裏頭放有各種瓶裝的杜松子酒、苦艾酒、檸檬汁、薑啤等等，一架架排放著，還有一個小冰櫃，每天早上添滿冰塊，裏面裝了一些啤酒和薑啤。

我發現我的學生很有意思，也很有發展的潛力。她能力超常，教導她真是樂趣無窮。安吉拉有點野，個性桀驁不馴www.hetubook.com.com，但這些缺失主要是因為她精力過人所致。我向來主張女孩子應該開朗活潑，因為旺盛的精力，經過訓練和指導，能發揮巨大的作用，使她們走上成功之路。

不過夫人和我都希望這件事能早早結束，倒不是因為我們兩個談過這件事——我們沒有——但夫人很清楚我對這件事的感受。

請代我轉告她，別怪她母親，深情的她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她女兒應該理解她，原諒她。

奎雷夫人正在桌上用手帕忙著擦啤酒瓶，擦完後，她抓起已死丈夫的手，在瓶上印下指紋。她一直在留心周遭的動靜，十分警覺，她那恐懼的神情，讓我明白了真相。

飯後奎雷夫人說要去炮兵園看看，我想去沙灘找安吉拉的上衣，便結伴而行。夫人進了花園，我則繼續向前走，突然間，她尖叫著叫我回去。接著，上次見面時我跟你講過，她又遣我回屋子裏打電話。我在半路上碰見了默狄思，便又折回來陪夫人。

現在已經想不起當時我有沒有覺察到什麼了，我蠻確定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完全正常，但我必須承認，那時我只把焦點放在安吉拉身上，而不是夫人。安吉拉站在冰櫃旁，紅著臉，一臉羞愧的樣子，我看了覺得頗為安慰。

我叫西莉亞．威廉斯。一九ＸＸ年受聘於奎雷夫人，擔任其同母異父妹妹安吉拉．沃倫之家庭教師，當時我四十八歲。

我提到這些細節，是為了說明我為什麼讓奎雷夫人自己把啤酒送到炮兵園。

以上是我接受詢問時，及爾後出庭做證時所講的一切。

奎雷先生迷上了這位小姐，而她也全無拒絕的意思。在我看來，她實在太囂張了，不僅對奎雷夫人相當無禮，還公然與奎雷先生打情罵俏。

那天上午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實在記不得了。安吉拉取來針線，開始老老實實地補裙子，我記得自己也跟著補了一些簾子什麼的。奎雷先生沒來吃午飯，我暗自慶幸他至少還要點面子。

下面我將寫出一些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的事實，我對所有問題均誠實做答，然而我確實未盡述所有事實——這點我並不後悔，而且和*圖*書我將不惜再犯。我知道坦露這些事，也許會受譴責，但我覺得隨著時間的流逝，沒有人會再計較了——尤其是，即使我沒有提供證據，奎雷夫人也已被判罪了。

以下就是事情真相。

他們一起出發了，大約六點才回來。那天晚上我沒有機會與奎雷夫人相處，晚飯時她沒多說話，鎮定自若，她睡得挺早，沒有人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我對奎雷先生很不諒解，他怎能放任這丫頭侮辱他妻子，而且還是在自家的客廳裏！他若真想跟葛里爾小姐走，和她私奔不就得了，壓根不該把她帶回家來，任她羞辱妻子。

奎雷先生很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撐著。菲利普．布萊克先生努力佯裝無事，而那位葛里爾小姐則一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樣子！

然後夫人便回自己房間了，我猜她哭了，因為他們大家一起出發時，我看到夫人戴了頂寬邊帽遮住自己的臉——她很少戴這頂帽子。

安吉拉的游泳衣不見了，所以我去海灘找她，可是在水裏、岩石上都見不到她的影子，我猜她可能到對岸默狄思家去了，他們倆是忘年之交。因此我便划船到對岸繼續找人，結果還是沒找到，最後只得返回。奎雷夫人、默狄思及菲利普．布萊克先生都坐在陽台上。

我首次試著告訴夫人，我對先生這個人的看法，她卻制止了我。她說：「我們必須試著表現平常心，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們該去默狄思家喝茶了。」於是我對她說：「我覺得你真了不起，夫人。」她答道：「你不明瞭……」她正要走出去，又回來親我，她說：「你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我的陳述完全無所保留，你可以拿給卡拉．奎雷看。也許她會十分難過，但我向來相信事實勝於一切，護短是沒有用的。人需有面對現實的勇氣，沒有這份勇氣，生命就毫無意義。隱瞞真相的人，帶給我們的傷害其實最深。

我多麼希望阿瑪斯．奎雷能遭到報應，他對這個長期蒙受苦難的高尚女人那麼殘忍，又給她帶來那麼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