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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在默狄思家發生的事我就不太記得了，但我的確記得他高聲誦讀了柏拉圖〈菲多篇〉中描繪蘇格拉底之死的段落。我覺得那是我聽過最美、最動人的詩篇。這些我都記得，但我不記得發生在什麼時候，現在回想起來，只覺什麼時候都有可能。

我記得福賽特醫生來了，臉色非常沉重。威廉斯小姐忙著照顧卡蘿琳，我很寂寞，便到處亂晃，老是礙到別人的路。我覺得好難過，他們不讓我下去看阿瑪斯。警察陸續前來，在本子上做記錄，不久就把屍體放在擔架上，蓋上白布。

卡蘿琳的答話如今還清清楚楚的在我耳邊迴響，她的語氣一定十分強硬。

我不喜歡她的笑。我跑去卡蘿琳的房間，當時她正在梳妝準備吃晚餐。我直接了當的問她阿瑪斯可不可能娶艾莎。

後來威廉斯小姐把我帶進卡蘿琳的房間，卡蘿琳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而憔悴。

他越發生氣，說我早該上學www.hetubook.com.com去，早該改掉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了。

「艾莎怎麼說她要嫁給你？她別想。沒有人能娶兩個老婆，犯重婚罪是要坐牢的。」阿瑪斯氣呼呼地說：「見鬼，你怎麼聽見的？」

除了這些新發現、新感受外，我還玩一些從小就熱中的遊戲：游泳啦，爬樹啦，摘果子吃啦，跟馬僮打鬧啦，有時還去餵馬。

於是我說，卡蘿琳叫我做什麼我都答應。卡蘿琳說：「這才是我親愛的安吉拉。」她抱著我說沒什麼好怕的，盡量少談、少想就行了。

阿瑪斯說那只是開玩笑而已。

我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阿瑪斯死了。」可是感覺很不真實。

我去了那裏，翠西蓮夫人待我很好。但我很快就得知事實了，警方幾乎是立刻逮捕卡蘿琳的，我又驚又怕，就病倒了。

我說我在圖書室窗外聽見的。

我長久來一直在思索，我那樣算不算正常？難道一般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m•cｏｍ十五歲的女孩都像我那樣遲鈍而盲目嗎？也許吧。我想，年少的我能很快覺察別人的心情，卻從來懶得費神去弄清背後的原因。

這點我深信不疑，而且永遠不會動搖，但我拿不出別的證據，只能憑對她的了解而這樣以為。

他的話按道理應該使我滿意，我也差不多信了。但還有點疑慮。

我不怎麼在意卡蘿琳和阿瑪斯，他們是我的生活中心，但我從未去細想他們的性格、他們的關係、他們在想什麼、心情又如何。

事實上，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是有天吃完午飯溜出去玩，居然在陽台上聽到艾莎說，她要嫁給阿瑪斯！我聽了後覺得太可笑了。我記得自己還為這件事找阿瑪斯對質。那是在漢十字莊園。我對他說：

後來我得知卡蘿琳非常擔心我，在她的堅持下，我沒等開庭就被送出英國了，這些我已經跟你談過。

我這下完全放心了。死亡離我們還遠著呢https://wｗｗ.ｈetubｏｏｋ•ｃoｍ.ｃoｍ。不過，阿瑪斯下午說的話還最令我耿耿於懷，吃晚飯時我老跟他過不去，我記得我們大吵了一架，我衝出屋子，撲到自己床上號啕大哭直至入睡。

「安吉拉，你按姐姐說的去做，不要鬧，就是給她幫了最大的忙。」

我緊抓著卡蘿琳說我不想走，想跟她在一起。她說她知道，但我最好還是離開，她可少操許多心。威廉斯小姐也插話說：

我沒注意艾莎．葛里爾究竟是什麼時候來的，我覺得她太笨，也不覺得她漂亮。我只把她看成是一個富有但令人討厭的女生，是來請阿瑪斯幫她畫像的。

記憶到這裏都很模糊，直到默狄思喘吁吁地上了陽台，他面色煞白，十分古怪。我記得有隻咖啡杯從桌上掉下去摔碎了——是艾莎弄的，我還記得她在跑，發瘋似的沿路跑下去，神情十分駭人。

我被叫下去跟一個警長談話。他非常和藹，問我最後一次見到阿瑪斯是什麼時候，還https://m.hetubook.com.com問了許多看似沒什麼重點的問題，當然了，現在我明白他在問什麼了。他只是想證實，我知道的不比別人多而已。於是警長告訴威廉斯小姐，可把我送到費里比莊園翠西蓮夫人家去了。

親愛的白羅先生：

她吻吻我，說她希望我能盡快離開，事情太可怕了，但她要我別擔心，也盡可能不要去想。我得去翠西蓮夫人家和卡拉住在一起，因為這所房子要騰出來。

雖然我很努力去想，但第二天早上的事我也不記得了。我好像是去游泳了，好像還被叫去縫什麼東西。

誠如你所看到的，我能寫下來的東西少得可憐。與你談過後，我努力搜索自己有限的記憶，挖掘印象中大家的表情或行為細節，但記不起有人像是犯了罪的樣子。艾莎的狂亂、默狄思慘白優柔的面容、菲利普的沉痛悲憤，似乎都很自然。不過，我想，某人也許涉嫌其中吧？

我對那年夏季只剩一點模糊的印象，而且都是些不相干的片斷，我甚ｈtｔps://ｗwｗ.hｅｔｕｂｏｏｋ.com•ｃｏm至想不起來究竟是哪個夏天發生的！阿瑪斯的死有如晴天靂，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對悲劇發生的因由也毫無所覺。

另外，就在那段時間裏，我突然開始對文字著迷。我讀過的一些東西，如莎士比亞的詩章，常在我腦海中迴盪。我還記得自己沿著花園中的小徑漫步，如醉如癡地吟誦，那感覺太美妙了，我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覆誦。

我依約將十六年前慘案發生之日，自己所能記得的一切都寫下來了。然而直到下筆時，才發現自己記得的太少，對案發之前的事，所知甚為貧乏。

我還記得聽完他的話後，我氣炸了，因為這太不公平了，簡直是豈有此理。我憤怒地嚷道我根本沒有偷聽——問題是，艾莎怎麼說出這種蠢話？

我僅知道，卡蘿琳不是兇手。

「除非我死了，否則阿瑪斯休想娶艾莎。」她說。

回家路上我對艾莎說：「我問阿瑪斯說，你說要嫁給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是開玩笑的。」我覺得這是將她一軍，她卻只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