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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梨桑大叫：

卡梅尼很早就離開了院子。蓮梨桑慢慢地越過院子進屋子裏去。大廳裏沒有人，她再向前走進內院的婦女活動區去。伊莎在房內一角打瞌睡，她的小女奴正在一堆亞麻布上做記號。廚房裏的人則在烘烤著三角長條麵包。此外都沒有人在。

「我不喜歡那樣做——而且真的，蓮梨桑，信上沒有一個字是對你不利的。」

「你信不過老喜妮。你從來對我就沒信心。」她話中自憐的語氣加深。「但是可憐的老喜妮知道她在幹什麼。那孩子需要時間冷靜下來。他在亞麻田裏找不到南翡兒的。」她露齒一笑。「南翡兒在這裏——在小閣樓裏跟卡梅尼在一起。」

是的，蓮梨桑心想，是這樣沒錯。南翡兒從上頭的小徑跌下來，身體撞到石灰岩塊彈落下來。

「不，我要到墓地去。」

蓮梨桑心思混雜地搖搖頭。卡梅尼努力強調的這一點，對她來說沒有什麼重要性。她感到氣憤、受傷害，有如卡梅尼在某一方面辜負了她。然而，他畢竟只是個陌生人。儘管血脈相連，他仍然是她父親從遠地帶來的一個陌生人。他是個下級書記，他的雇主交給他一件工作，他得去執行。

「可是太陽下山了……太晚了。」

「你不該告訴他，喜妮。」

「等一下，你必須冷靜下來。我們任何人都不能魯莽。」

「我不會後悔我要做的事……」

南翡兒臉上掠過一陣不屑、驚奇的神色。「這麼說，那些狗在狂吠了？」

索巴卡在狹窄的小徑上遇見南翡兒……

「他回來時，」卡梅尼說，「南翡兒會設法不讓他改變主意。你不了解南翡兒，蓮梨桑，她非常聰明而且非常堅決——還有，記住，她非常漂亮。」

然而蓮梨桑沒聽到，她早已越過院子走去。

卡梅尼臉紅起來，顯得不自在。

她感到一陣虛弱，充滿了莫名的恐懼。她自言自語，一再機械式地重覆說：

出了什麼事——直覺告訴她是有什麼事。她的腳步加快，奔跑起來……

她鬆了口氣，轉過身來。侯里和葉瑪西一起過來。沙蒂琵急切地解釋說南翡兒一定是從上面的小徑掉下來的。

「我必須警告南翡兒……我必須警告她……」ｍ.ｈeｔｕbｏoｋ.com.cｏm

「她一定是跌下來的，」沙蒂琵說著。「她跌下來了，她走在斷崖小徑時，跌了下來……」

索巴卡殺死一條蛇……

「不要告訴他，」但是喜妮已經回說：「她從後頭出去了。到亞麻田去了。」

「至於南翡兒，她很早以前就上山到墓穴去了。噢，侯里跟她旗鼓相當。」喜妮輕蔑地笑出聲來：「侯里也有頭腦。」她悄悄貼近蓮梨桑一點。「我真希望你知道，蓮梨桑，我對這整個事情有多不高興。她來找我，你知道，那一天——臉上帶著凱伊達的巴掌印，流著血。她要卡梅尼寫信，要我作證——當然我不能說我沒看見！噢，她是個聰明人。而我，一直想著你親愛的母親——」

她站了起來。不知為什麼，「南翡兒漂亮」這個想法刺傷了她……

蓮梨桑慢慢轉身向著卡梅尼。「原來是你，卡梅尼，是你幫她這樣對付我們？」

但是蓮梨桑已經掙脫、推開她，走向斷崖頂上去。

「她一定是從小徑上跌下來的。」

「我不能怪你，」蓮梨桑緩緩說道。「我想，你大概不得不執行我父親的命令。」

「沒有人能傷害我，」她極有自信地說。「如果他們傷害我，你父親會接到報告，他會報復。他們靜下來想一想就會知道。」她笑出聲來。「他們多麼傻啊，盡搞些小玩意兒來侮辱、迫害我！他們在玩的都是我的局。」

沙蒂琵看到蓮梨桑，突然停了下來，一手摸住心臟部位。蓮梨桑向她靠近，而且被沙蒂琵嚇了一大跳。

「南翡兒，我是來警告你的。你必須小心，你必須保護自己。」

「這麼說，你一直都在計劃這件事？而我居然替你感到難過……我以為是我們不對！我不再替你難過了，我覺得，南翡兒，你真邪惡。當你死後接受四十二大罪審判時，你將無法說：『我沒有任何罪』，你也無法說『我不貪心妄羨』。而你的心被擺上真理的天秤上時，秤子一定會往下沉。」

「不，」蓮梨桑說，「不會有謊言。南翡兒太聰明了，不至於說謊。」

她聽見她顫抖的聲音高聲說：「她從小徑上跌下來……」

「是的，」他說。「她是和圖書個邪惡的動物。」

「不要！讓我走，沙蒂琵。」

「噢，不，」蓮梨桑聽到她自己說。「噢，不……噢，不……」

蓮梨桑緩緩說道：

然後她似乎有點過於強調地加上一句話：

然後，她突然看到沙蒂琵向她走過來，搖搖晃晃的彷彿看不到路……

他衝出門，撞上了蓮梨桑，幾乎把她撞倒。她抓住他的衣袖。「艾匹，艾匹，你要去哪裏？」

「但是我在乎。不管南翡兒要我寫什麼，我絕不會寫下任何傷害到你的話。蓮梨桑，請相信我。」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蛇。是的，蛇。索巴卡和那條蛇。一條蛇，背脊破碎，躺在陽光下，死了。索巴卡，他的兩眼冒火……

她的腳步再加快，幾乎是用跑的。

「南翡兒在什麼地方，喜妮？」

蓮梨桑走出屋子來到門廊上，在那裏站了一會兒，雙手遮眼擋住突來的光線。

沙蒂琵的手指像鉗子一般夾住蓮梨桑的手臂。蓮梨桑掙脫開來。

「索巴卡？我整個下午都沒見到他。他氣沖沖地離開我們之後，我就沒見過他。」

「跟卡梅尼在一起……」

他的目光與蓮梨桑的相接。她想，他和我都知道，我們一直都知道……

「我跟她不熟……我聽說過她。一個驕傲的女孩，他們說，她野心勃勃，刁蠻難纏，而且是個不會原諒別人的人。」

南翡兒陰沉地說：

她慢慢地走向後門，喜妮正好進來：

「你對我很生氣嗎，蓮梨桑？但是我能怎麼樣？英賀鐵離去前鄭重吩咐我，要我隨時聽從南翡兒的命令寫信。告訴我你不怪我，蓮梨桑。我還能怎麼樣？」

「她是個壞胚子，」蓮梨桑說出了她心中所想。「是的！」

與其說是她看到，不如說是她感到侯里聽到她這麼一問立即猛然轉過頭來。葉瑪西只是有一點點困惑地說：

「我想上山去鳥瞰河水，坐在那裏。」

蓮梨桑彎下腰觸摸那冰冷僵硬的面頰，然後站起來再度俯視著她。她幾乎沒聽見身後沙蒂琵向她走過來的腳步聲。

然後她看到了——躺在斷崖陰影下有暗暗的一堆……

終究，老伊莎說的對。沙蒂琵和凱伊達洋洋自得的那些小小迫害事件，正是南翡兒心中企求的。難怪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直露出那種貓一樣的笑容。

他掙脫了她緊緊抓住的亞麻衣袖。

「是的，」蓮梨桑承認說。「她是漂亮。」

泰娣焦躁地低叫一聲：

她急忙跑過去，直到她僵立在那一堆東西旁邊。

南翡兒空盪的房裏滿是濃烈的香膏味道。蓮梨桑站在門口注視著那小小的木枕頭、珠寶盒、一堆圓珠手鐲和一只鑲雕甲蟲的戒指。香水、香膏、衣服、亞麻布床單、拖鞋，它們全都帶有各自的色彩，帶有南翡兒——一個陌生人和敵人的色彩。

「魯莽？」男孩不屑地大笑。「你就跟葉瑪西一樣，只知謹慎、小心、凡事都不能急躁！葉瑪西是個老太婆，而索巴卡光會耍嘴皮子吹牛。放開我，蓮梨桑。」

蓮梨桑突然不耐煩地把頭往後一仰。

蓮梨桑仍然凝視著她。這是個新的沙蒂琵——一個失去了活力、意志的沙蒂琵。

「索巴卡在什麼地方？」她的聲音令她自己吃驚，聽起來與平常迥然不同。

這表示，蓮梨桑心想，有人去散步。或許沙蒂琵跟著葉瑪西上山到墓穴去跟他吵架？可是，凱伊達在哪裏？凱伊達不像是會離開她孩子這麼久的人。

她心中那股怪異、不安的暗流再度出現：「南翡兒在哪裏？」

「怎麼啦，沙蒂琵，你生病了？」

蓮梨桑轉身，以奇特的眼光看著他。

「南翡兒，南翡兒在哪裏？」

艾匹衝進屋子裏去，蓮梨桑譴責說：

索巴卡喜歡殺戮。

「我寫的都是事實，」卡梅尼堅持說。「毫無謊言，我對你發誓。」

卡梅尼急急說道：

這種奇特的空盪感壓迫著蓮梨桑。他們都到哪裏去了？

蓮梨桑把那天下午的時間用來跟孩子們玩耍。當她和他們一起玩遊戲時，她心中那模糊的痛楚便減輕了。直到太陽正要下山時，她才站直起身子，梳理一下頭髮，理平起皺散亂的衣裳，同時隱隱約約地懷疑為什麼沙蒂琵和凱伊達兩個人沒有像往常一般到外面來。

「她可能是看到了一條蛇，」沙蒂琵說，「嚇著了。那條小徑上會有一些蛇在陽光下睡覺。」

在她身後，在屋子裏，她可以聽見男人家的聲音傳過來：侯里和葉瑪西交織在一起的談話聲，以及艾匹那m•hｅtuｂook•ｃoｍ.ｃｏm高昂許多的男孩細聲，清晰刺耳。

「你去了哪裏？」

蓮梨桑懷疑著，南翡兒可能跑去哪裏了呢？

「去找南翡兒。讓她知道她可不可以嘲笑我！」

卡梅尼同意。

「沙蒂琵和凱伊達說的對，這個家裏沒有男人！可是我是個男人。是的，我在心態上是個男人，即使年齡上還不算。我會讓她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我不怕父親生氣。我了解我父親，他受到蠱惑了——那個女人對他下了符咒。如果她被消滅了，他的心便會轉回來朝向我——朝向我！我是他最喜愛的兒子。你們全都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可是你們看著好了，是的，你們看著好了！」

蓮梨桑踏上通往上山小徑的道路，腳步加快。她要到墓穴去——去找侯里。是的，找侯里。她小時候玩具壞掉時就是這樣做的——還有她感到不安、恐懼時。侯里就像那些斷崖，堅定不變，屹立不搖。

「不！回去，跟我回去。」

「噢，天啊，這可不妙，非常不妙。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親愛的女主人會怎麼說？」

然後她越過院子，踏上台階到門廊上。喜妮走出來碰到她，兩個女人一起進屋子裏去。

「她是從小徑上掉下來的。上面那裏正好很窄，而且危險……」

「走吧，蓮梨桑，回家去。」

泰娣拖著她的木獅子，奔向她母親，蓮梨桑把她擁住。當她抱住她的孩子時，她可以了解到驅使沙蒂琵和凱伊達的那種力量。這些女人是在為她們的孩子搏鬥。

危險？侯里告訴過她什麼？一個索巴卡小時候攻擊葉瑪西的故事，還有她母親把他們拉開說：「你不能做這種事，索巴卡，這是危險的……」

沙蒂琵再度緊張地說：

蓮梨桑推開她，走出去，進入金黃燦爛的夕陽餘暉中。斷崖間一片陰暗，整個世界在這日落的時刻顯得如真似幻。

「你的臉色很難看，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

喜妮彷彿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替她說出了答案。

然而侯里沒在聽，他看著蓮梨桑。她抬起頭，與他目光相接。她看到他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南翡兒的屍體，她完全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們非常生氣……他們會傷害你。」

葉瑪西柔和的聲音有www.hetubook.com.com如最後一句和聲，交叉進來：

侯里或許到山上的墓穴去了。葉瑪西可能跟他一起或是在田裏。索巴卡和艾匹跟牛群在一起，或者可能在穀倉裏監工。但是沙蒂琵和凱伊達在哪裏？還有，對了，南翡兒在哪裏？

她對她所看到的並不感到驚訝，彷彿她早已料到……

「我不相信！」她說。「我父親不會照他信上所威脅的那樣做。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但是他不可能這樣不公正。他回來後會原諒所有這一切。」

蓮梨桑困惑地想著：「只要找到侯里，就會沒事了……」

「她一定是上去找我們，但是侯里和我去看灌溉水道，我們去了至少一個小時。我們回來時才看到你們站在這裏。」

「沒有人在那裏，我告訴你。」

沙蒂琵一手有點顫抖地擱在蓮梨桑手臂上，催她往回家的路上走，蓮梨桑被這麼一碰，突然起了反抗。

「會發生什麼事？當然是沒事。」

她想著，索巴卡，南翡兒……

南翡兒臉朝上躺著，她的身體破裂、扭曲。她的雙眼張大，失去了知覺……

「發生什麼事了？」

「不要抱這麼緊，媽，不要抱這麼緊，你把我弄痛了。」

「我到墓地去——去找葉瑪西。他不在那裏，沒有人在那裏。」

蓮梨桑屏息快速地說：

「索巴卡？」

然後她聽見侯里的聲音，突然感到鬆了一口氣。

「你在她來這裏之前就認識她了，不是嗎？你在孟斐斯認識她的？」

葉瑪西說：

蓮梨桑把她放下來。她慢慢地越過院子。南翡兒正和卡梅尼一起站在閣樓的另一端。蓮梨桑來到時，他們轉過身來。

她對著院子點點頭。

正好從屋子裏慌慌張張跑出來的喜妮喃喃說道：

沙蒂琵回答的聲音陰慘，她的眼睛閃爍不定。「不，不，當然不是。」

「你怎麼突然變得虔誠起來了。不過我可沒傷害到你，我沒說你什麼壞話。你可以問問卡梅尼是不是這樣。」

「大家都跑到哪裏去了，喜妮？屋子裏空空的，只有我祖母一個人。」

南翡兒搖搖頭。

「我怎麼知道，蓮梨桑？我一直在忙，幫忙織布，留意好多的事。我可沒有時間去散步。」

蓮梨桑說：

他喃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