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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邊的幻影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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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我知道。」
「非常好,她一如往常。」米琪微微笑了一下,「甚至更好。」
「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嗎,愛德華?還是變了?我總是想像一切依舊沒變。」
「你還來得及吃午飯。」亨利爵士微笑著說。
米琪注視著他。他繼續說道:
「我們是那麼憤慨。」
「她僥倖逃過麻煩,她總是這樣。」他微笑了。「她蔑視總督官邸的傳統,在宴會上高興地戲弄長官(米琪,那是一個大大的罪過!)她安排宿敵在餐桌上比鄰而坐,並且毫無節制地談論種族問題!她還引起一場大爭吵,使每個人都不和,玷辱英國的統治……若不是她安然脫罪,我就完了!她那套本事——衝著人們微笑,好像她對此無能為力!對佣人也一樣——帶給大家許多麻煩,而他們卻還仰慕著她。」
「我了解,」米琪說,「露西很有說服力。她今天早上告訴我,我在這兒可以盡情表現我的率直無禮。」
安卡德夫人走出房子,說:
「如果我是吉妲,我會多麼憎恨露西呀!」
她十分沮喪。乾坤樹——她自己給那株老橡樹起的名字。如果諸神能夠擊倒乾坤樹的話,那麼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安全的!最好還是不要回到從前。
當荷立塔駛入莊園的時候,米琪正坐在露台的矮牆上興奮地向她揮手。荷立塔很高興能見到她所喜歡的米琪。
「安斯威克,」米琪想。「安斯威克!」她的心好像被重重地一擊。那些在安斯威克的愉快日子,那些數月之前就開始嚮往的旅程!「我要去安斯威克了。」多少個不眠之夜,她想著安斯威克之行。終於,那一天到了!小小的鄉村車站,如果你提醒列車長的話,火車——龐大的倫敦特快車——將不得不在那兒停下來!那輛戴姆勒座車在車站外邊等候。駛過那段路程,拐最後一個彎,駛進大門,然後穿過樹林,直到進入開闊地,房子就坐落在那兒——龐大的白屋,張開手臂歡迎你。老傑弗瑞叔叔穿著他那補綴的花呢外套,說:
「我起得太晚了嗎?」
「就是這些!他還長了喉節。」
荷立塔聲音沙啞地說:
「去散散步吧,荷立塔。」
米琪.哈卡索在星期六上午大約十一點的時候走下樓梯。她已經在床上吃過早飯,讀了一本書,並假寐了一會兒,接著就起床了。
「還有老邦迪太太——那個管家,她老是說牠總有一天會爬上煙囪。」
他站起身來。
「你認為露西看起來如何?」
「親愛的愛德華。」荷立塔帶著一股突然湧出的溫柔情感想著。
「明智?」
「露西,」他說,「她意識不到有些事是她不該做的。」
米琪坐在他旁邊,歎了口氣說:「來這裏hetubook•com.com真是太好了。」
「你看起來相當憔悴。」
「我們最好還是回去吧。」
「你還記得你那特殊的標記,用乾坤樹做的標記嗎?」
「大衛.安卡德。據露西說,這是你大顯身手的機會。你將阻止他咬指甲。」
他立刻說:
他們幾乎走到了那條小路的盡頭。荷立塔坐在一棵倒下的樹幹上,愛德華坐在她旁邊。
「有時候過去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所。」
接著她沿著山頂而下,穿過樹林,順著那條通向空幻莊園漫長而陡峭的路繼續前行。
她想:「我永遠再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快樂——永遠不會。」
荷立塔想:「我愛秋天。比起春天來,它是那麼豐饒。」
「如果是這樣——這倒是件好事!至少,我如此認為!」
「可能。」
「乾坤樹還在那兒嗎?」
「愛德華正出來迎接我們呢。」
「但牠後來確實這麼做了。」
米琪坐在秋日的陽光下,想著這些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高興見到愛德華。看起來她不像處在人們所說的「恢復」階段。沒人能夠完全忘記任何一個像愛德華這樣的人。住在安斯威克的愛德華對她來說,真實得就如同在倫敦一家餐廳的餐桌前站起身來向她致意的愛德華。她從有記憶以來就愛上了愛德華……
親愛的愛德華,她想,他有著漂亮的輪廓。
荷立塔把那輛德拉奇車從車庫中取了出來,和負責維修保養德拉奇的朋友艾伯特進一行了一場完全技術性的談話之後,她發動了車子。
他遞給她一支鉛筆和一本記事本。當她畫那株可笑的樹時,他大笑著。
「你真討人喜歡,愛德華!」
「約翰不想和他的妻子離婚。而且我也不知道如果他這麼做了,我是否想嫁給他。這不是……這不是如你想像的那樣。」
「你好,愛德華。」
亨利爵士聳了聳肩。
「你會和善地對待吉妲。」
「這聽起來不像我,」荷立塔說。「我討厭干涉別人,而且我也不想妨礙別人的個人習慣。露西到底說了些什麼?」
「你好,荷立塔,我已經有一年多沒見到你了。」
她接著又說:
荷立塔笑了。她衝出車庫,品味著每次單獨駕車出發時始終能感覺到的樂趣。她能夠完全享受駕車帶給她的那種秘密樂趣。
「是她害的,」荷立塔肯定地說。「她把這個思想灌輸到松鼠的腦袋裏。」
愛德華.安卡德又高又瘦,當他走向兩個年輕女人的時和-圖-書候,他的臉上掛著笑容。
愛德華沒有昂貴的嗜好。他在外交部工作了一段時間,但在他繼承了安斯威克之後就辭職了,並依靠他的財產生活。他天性|愛讀書,蒐集了很多初版書,偶爾也為那些晦澀的評論性雜誌寫點兒諷刺小文章。他曾向他的遠房親戚——荷立塔.薩弗納克——求過三次婚。
「我知道。」
「但他是繼承人,米琪小姐,法定繼承人,他們這麼稱呼。露西小姐,是傑弗瑞先生的獨生女,但她不能繼承財產,因為她是女的。此外,亨利先生,她嫁的那個人,只是一個遠房親戚,關係沒有愛德華先生那麼近。」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他不和妻子離婚,然後你就嫁給他呢?」
荷立塔緩緩地說:
「你為什麼不來看看呢,荷立塔?自從你上次到安斯威克之後,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
「當然,」她說。「因為你工作的那個店!」
亨利爵士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我明白你所說的,」米琪深思著說。「有些事情如果其他人做了,會令人無法忍受;但如果露西做了,就會覺得很正常。我猜,那是什麼呢?魅力?吸引力?」
愛德華總是那麼沉默寡言;看起來純粹只是個訪客.。因此有一天當園丁德倫里告訴她:「這個地方總有一天會是愛德華先生的。」她委實震驚極了。
「這一點用不著我處理吧?」荷立塔機警的說。
他沉默了一兩分鐘。接著以一種平靜的、愉快的、十分冷靜的口吻說:
一個長腿女孩,有著一頭濃密蓬亂的褐色頭髮……一個絲毫沒想到未來的人生將發生什麼事的幸福女孩……一個喜歡樹的女孩……
曾經是那麼幸福,但當時卻沒有意識到!「如果我能回到從前,」她想。
「為什麼,德倫里?他又不是傑弗瑞叔敘的兒子。」
現在愛德華就住在安斯威克。單獨住在那兒,很少離開那裏。米琪懷疑,有時露西也會介意吧?儘管露西看起來總是對任何東西都不介意似的。
「怪傑!」
「哦,不,不是乾坤樹!」
「當然。牠有一個可笑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對不起。」
他們一起放聲大笑。
她走出前門,沐浴在令人愉快的秋天陽光裏。亨利.安卡德爵士正坐在一個富有鄉村風味的凳子上閱讀《泰晤士報》。他抬頭看了看,微笑著。他很喜歡米琪。
她的目光穿過樹林。
「多麼一針見血的露西式語言,」荷立塔在駕車環繞這座房子時說,而米琪正站在台階上迎接她。「你知道的,我總為自己完全脫離了愛爾蘭後裔那種愛馬的特性而自豪。當你在一群除了馬匹之外不談論任何事情的人群中長大時,你會因為不在乎牠們而產生一種優越感。現和_圖_書在露西讓我發現,我對待我的車就像對待一匹馬。這完全沒錯,我的確如此。」
「你認為我很成功?多可笑。」
「是的,」他說,「這是乾坤樹。」
「安斯威克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地方。」
「你以前曾說過『不』,但這次——嗯,我還以為你會改變主意。今天下午你很開心,荷立塔,你不否認吧!」
亨利爵士搖了搖頭。
「旅途愉快,小姐。」艾伯特說。
荷立塔慢慢地轉過頭來。她用低低的聲音說:
「你說出這樣的話真奇怪,荷立塔,你是那麼地成功。」
愛德華緩緩地說:
當她終於到達沙夫爾高地那長長的山脊時,是十二點半。荷立塔向來喜歡從那個獨特別的地點觀賞景色。她現在正停在公路開始下坡的那一段路上,周圍以及下面都是樹木,那些樹木的葉子正在由金色轉為褐色。在秋日強烈的陽光下,形成一個不可思議的黃金燦爛世界。
荷立塔想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我知道,」荷立塔說,「很多人這樣說我,他們不理解——不理解雕塑最基本的一件事。你也不理解,愛德華,雕塑不是你打定主意去做,然後追求成功的事。它是一種撲向你,找你麻煩並且纏繞你的事……於是你遲早不得不向它妥協。接著,你得到一點寧靜——直到整個事情又重新開始。」
「打從她還是一個女孩的時候,就一直這樣——我不太覺得她長大了。我的意思是她沒有意識到事情是有個限度的。啊,米琪,我真的認為,」他戲言道,「露西覺得自己就算犯下謀殺案,也能脫身。」
「我從來不擅長——做事情。」
她欣賞自己的駕車技術,她欣賞自己能嗅出駛離倫敦的新捷徑。她走自己的路線,在倫敦駕車時,她對街道的熟悉程度,可與任何一個計程車司機媲美。
又一次,她感到了那股深情。
「你知道,那兒任何時候都是歡迎你的。」
「我真希望我不是這麼地喜歡你,愛德華。這讓『不』更難說出口了。」
「我是很開心。」
「人不能回到過去,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回到過去。」
迄今安斯威克還是她的家,而愛德華不過是一個移居的近親而已,而且還比她年輕二十歲以上。她的父親,老傑弗瑞.安卡德,曾是郡裏的一個大人物。他財富相當可觀,大多數都到了露西那兒,相形之下,愛德華是一個窮人,他的錢足夠維持那個地方的開銷,但除此之外就所剩無幾了。
「那一定很可怕!」亨利爵士停頓了一下,接著低頭瞄了一眼手錶,說:「愛德華將在十二點一刻到。」
「現在,年輕人——玩個痛快吧。」
「那麼,是『不』了!」
她突然大聲地說: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亨利爵士說,「和*圖*書很少離開安斯威克到這兒來。」
「或許吧,」她說,「你是明智的。」
「誰到了?」荷立塔走出汽車時問道。
她像做夢般地說:
「我很高興你喜歡安斯威克,荷立塔。」
「你想得到寧靜嗎,荷立塔?」
「你錯了,」荷立塔說,「很少人像約翰一樣。」
「那一定相當令人厭惡的,親愛的。我倒希望你沒這麼崇高自豪,不那麼堅持自力更生。」
「此外,有個偵探明天要來吃午飯。」米琪說。「我們將要玩謀殺遊戲,是嗎?」
「在安斯威克你能夠獲得寧靜。我想在那兒你會很愉快的,即使——即使你不得不忍受我。怎麼樣,荷立塔?為什麼你不來安斯威克並把它變成你的家呢?你知道的,那兒一直在等著你。」
她在那兒停留了一會兒,極目張望那個金色的世界,好像悠遊並溶化在其中了。而這個金色的世界起了一層薄霧,它的瑰麗在霧色中變得模糊不清。
「我不認為,我想這只是鄰居間的禮尚往來而已。」
米琪的聲音稍有變化。她頓了一下又說:
突然,一陣強烈的幸福感降臨在她的身上,她覺得這個世界如此可愛——出自她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無論如何,露西都是一個天使。這個週末我將自豪而直率地對待每一個人。」
「是嗎?」米琪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愛德華了。」
「聽起來很平靜。」
「什麼也沒做,荷立塔。」
「這裏有一點像安斯威克——。袖珍的安斯威克。我有時揣測……愛德華,你認為這是不是露西和亨利到這兒來的原因嗎?」
「你還記得我們的松鼠嗎?牠的爪子受傷了,我們把牠關在一個籠子裏等牠復原?」
午飯後愛德華說:
「你的面孔看起來甚至……比今天早上還更年輕。」
「是你沒有發現這意味著什麼,愛德華!我們今天下午一直活在過去。」
他們走到房子後面,踏上了一條穿過樹林的蜿蜒小徑。就像安斯威克的樹林,荷立塔想。可愛的安斯威克,他們在那兒曾經多麼愉快!她開始和愛德華談論起安斯威克。他們那古老的記憶又復甦了。
為什麼,她想,她讓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流逝了?一個人忙碌、事事感興趣並和人們糾纏在一起……
「沒有人知道露西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接著她問:「自從我最後一次見到你之後,愛德華,你一直在做些什麼?」
「是的。」
他們確實玩得很愉快。荷立塔從愛爾蘭來。愛德華的老家在伊頓,她則來自北部一個嚴寒的製造業小鎮,從前那兒像極了天堂。
「我們在一起很開心,聊安斯威克,想起安斯威克。你沒有發現這意味著什麼嗎,荷立塔?」
「不做任何事。」
「愛德華?太好了。我已經很和_圖_書久沒有見到愛德華了。還有其他人嗎?」
「擔心?」米琪驚奇地看著他,「為什麼?」
「它被閃電擊倒了。」
「但你的確是成功的,親愛的,你是個藝術家,你一定十分自豪,你不得不這麼覺得。」
「有時我想世界上我最想要的就是寧靜了,愛德華!」
愛德華用一種深思熟慮的口氣說:
「你真的是因為約翰.克里斯托才不嫁給我的嗎?」
她迅速地瞟了他一眼,他的語氣中有某種東西。但他靜靜地對著她微笑。
荷立塔沒有回答。愛德華接著說:
這種懶散的生活,真令人愉快。她是該度個假了,毫無疑問,艾弗蕾芝夫人讓人神經緊張。
「我不能想像一個沒有約翰.克里斯托的世界!你得明白這點。」
「你好,親愛的。」
但一切總是圍繞著愛德華。高大、溫柔、缺乏自信心、總是那麼和氣的愛德華。卻從不怎麼注意她,因為荷立塔在那兒。
愛德華是多麼可愛!他那溫柔的微笑,眼角細小的皺紋。還有他那骨節突出的漂亮輪廓。「我想,我喜歡的是他的輪廓。」荷立塔想,她對愛德華的那種溫暖的愛戀使她震驚。她一度忘記了她是這麼喜歡愛德華。
「克里斯托夫婦快到了。」米琪頓了一下,繼續說,「愛德華剛到。」
這是愛德華式的散步——四處閒逛。
「是的。」亨利爵士點燃了他的煙斗。他有些讓人意外地說:「你知道,米琪,有時候我很為露西擔心。」
「哦,你來了,荷立塔。當你把車在『馬廄』裏停好,給它一頓麥麩飼料後,午飯就會準備好了。」
「是的。當一個人不得不在一個可惡的小店裏度過每天的生活,有禮貌地對待那些粗魯的婦人,稱呼她們為『夫人』,把洋裝從她們的頭上套下去,微笑著並強嚥下她們那些該死的粗話。不管誰聽到她們說的那些話——哦,都會想詛咒她們的!你知道的,荷立塔,我總疑惑為什麼人們認為從事服務業是非常丟臉的事,事實上在商店裏工作是非常崇高和自立的事。一個人在商店裏所忍受的傲慢無禮,遠遠多於格傑恩、西蒙絲或任何一個高雅家庭的佣人。」
她現在選擇了自己新發現的道路,向西南方向行駛,在郊區那複雜如迷宮般的街道中轉彎、盤旋。
「那棵我過去習慣畫在很多紙上的可笑的樹嗎?它不像世界上的任何樹。我依舊畫它,愛德華!畫在記事簿上,電話本上,還有橋牌的記分卡上。我隨時亂畫。給我一支鉛筆。」
「約翰.克里斯托,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約翰.克里斯托。」
「是這樣的,難道不是嗎?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約翰.克里斯托,你會嫁給我的。」
「哦,我很好。來到這裏,沒有胖女人試圖套上尺寸太小的衣服,真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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