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一點兒也不考慮她自己嗎？」

現在她坐在她姐姐吉妲的臥室裏，艾喜．帕特森又高又瘦，舉止充滿了活力。她正帶著一種惱火和愛憐的複雜感情注視著吉妲。

特倫斯在那個黯淡的客廳裏走到母親身邊，嘴唇緊緊地据著，他的面孔蒼白得幾乎發青。

她站在那兒，目送他離去。即使現在，他仍懷疑她是否知道自己被引為主嫌這件。

「你還有孩子，你得為他們活著。」

但約翰永遠不會再出現了，永遠不會，永遠不會……冷凝的羊肉在桌子上，肉汁凝結……診療室的門發出砰的一聲，約翰跑上樓來，一次跨兩級台階，總是匆匆忙忙，那麼有活力……

有一點點過於唐突，他想。她並不知道，但也許她猜到了什麼。

他縮成一團，用一種和先前詢問時完全不同的聲音問道：

他突然問道：

「你有沒有什麼看法，柯林斯小姐，關於這件事？」

「這不是一樁意外，為什麼你們要說謊？父親被殺死了，這是謀殺，報上這麼說的。」

「醫生和克里斯托夫人之間不曾因她而起勃谿嗎？」

「這對你來說很糟糕，親愛的，」艾喜．帕特森迅速地說：「但審訊結束之後，你可以直接來找我們，我們會全力照顧你。」

她用活潑的聲音說：

特倫斯覺得自己幾乎要休克了。他不再在乎任何有關科學實驗的一切，父親被謀殺了！他想：「我的父親……被謀殺了。」

她點點頭，低頭往下看，將一條手絹揉成了一小團。

「可怕的出庭！」她半閉上了雙眼。

「維若妮卡．克雷？哦，你指的是那天晚上來借火柴的那個人嗎？」

「還沒有，克里斯托夫人。」

他大聲地說：

「我從來沒有聽醫生提起過她。但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當然沒有。」

他叫了一輛計程車——鑒於他剛才在電話裏被告知的緊急消息，這是正當的費用。那條消息正將他引向何處，他還不知道。從表面來看，這個消息似乎毫不相關。真是瘋狂，它完全沒有意義。然而，在某個他還不明白的面向，它必定是有意義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好像沒有什麼是要緊的。」

「出庭時你必須穿上黑衣服。如果你穿天藍m.ｈｅｔubooｋ.coｍ•cｏm色的，會讓人覺得古怪。」

但這次不是，經過十五分鐘的話，他得到了結論。貝兒．柯林斯對問題的回答堪稱是清晰的典範。她回答迅速，而且顯然非常熟悉醫生工作的每一個細節。他改變了立場，並開始試探約翰．克里斯托和他妻子之間的關係。

吉妲充滿尊嚴地說：

「哦，謝謝你。」

他放下聽筒，一動不動地坐了片刻。貝兒奇怪地看著他。

「她是克里斯托醫生的一個朋友，不是嗎？」

對特倫斯隱瞞真相是沒有用的。他那種奇特的、客觀的、科學的好奇心總是要得到滿足的。

「一個意外，親愛的。我，我沒有辦法談這件事。」

探長走向門口。貝兒問：

「我想他們也像大多數的夫妻一樣，不時地有些爭吵吧？」探長的話聽起來輕鬆而自信。

「有什麼不同呢？」

「怪不得！我正納悶為什麼這個名字這麼熟悉。但我不知道克里斯托醫生認識她。」

貝兒聽出他語氣中的變化，奇怪地望看他。那張神色木然的臉上同往常一樣毫無表情，他正嘀咕著——傾聽著。

「我認為我們應該買那種十二基尼的黑絲綢。」

這個回答是刻意強調的。（過於強調了嗎？）

吉妲對她勃然大怒：

「我猜，她也許對他心懷怨恨，而你不知道。」

貝兒的聲音裏有種純粹的驚奇。

「荷立塔．薩弗納克小姐呢？」

她似乎對這個問題太感興趣了，以致探長立刻轉移話題。繼續向她詢問上週六克里斯托醫生的舉止。在這個問題上，貝兒的自信首度動搖了。她緩緩地說：

他點點頭——奇怪地重覆地點頭，就像一個小老頭。

「案子有什麼進展嗎？」

從中推斷出來的唯一結論，就是這樁案子完全不像他原先一直以為的那麼簡單明瞭。

「我以前從未見過她。約翰是很多年以前認識她的——那是她說的。」

「我的意思是關於誰殺了克里斯托醫生，你有什麼看法嗎？」

格蘭奇緩慢地說：

明天，星期二，他和尼科森．邁納將要製造硝化甘油。他曾一直懷著激動的心情嚮往著這一天，現在激動消失了，他已不在乎能不能製造硝化甘油了。

「這是多麼不可和*圖*書能——多麼不可能。」

「相當普通的女孩，」他想。「她和醫生之間應該沒有什麼，我不應該這樣想，不過她也可能愛上了他，有時候也會發生這種事的。」

她說：

貝兒．柯林斯（她設想得那麼周到）已經沒收了早報，這樣孩子們就不會看到了。她也警告過佣人們。的確，貝兒是最和善、考慮最周到的人。

她直率地說：

「關於維若妮卡．克雷小姐呢？」

「約翰，」她想，「要是約翰在這裏，告訴我該做些什麼，那該有多好。」

桌上的電話響了，柯林斯小姐拿起聽筒。

「嗯，」探長說，「是的，我相信。那麼，再會吧，克里斯托夫人。你知道審訊的事吧？星期三上午十一點在瑪格特戴普里奇，應該很簡單，沒什麼好操心的。審訊可能會持續一個星期，這樣我們就能進行更深入的調查。」

她的聲音中有一絲淡淡的鄙視。格蘭奇探長聽出來了。「這女孩是一個相當堅定的女權主義者。」他想。

探長又換了個問法。

「我不記得有任何爭吵。克里斯托夫人非常愛她的丈夫，算得上是百依百順。」

「喂，我是格蘭奇。你是誰？」

她很清楚如何照顧那些剛承受喪親之痛的人。「艾喜在緊要關頭很了不起，」她的家人總是這樣說起她。

「是的，確實如此，」帕特森夫人說，「我敢說，她是一個出色的秘書。一個非常平凡、姿色平平的女孩，不是嗎？嗯，我總認為這樣最好，尤其是和一個像約翰那樣有吸引力的男人在一起。」

「但確實發生了，克里斯托夫人。」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想，一定是發生在空幻莊園。此外，他記起來了，在空幻莊園他感到一種模模糊糊的不安。他們那兒所有的人都很古怪。

貝兒細思後答道：

仰臥在游泳池邊……池邊慢慢滴落的鮮血……她手中握著那把左輪手槍的感覺……

這麼理智，這麼冷靜。這讓吉妲想尖叫、大笑和痛哭。她想：「他不在意，他不可能在意——他只是繼續問問題，天哪，他甚至沒有哭。」

「特倫斯，你是怎麼拿到報紙的？我告訴過柯林斯小姐——」

吉妲緊張地走進屋裏。她看上去不快且困惑。她用低低的、ｈtｔps://ｗｗｗ•hｅｔｕbｏoｋ•cｏｍ.ｃｏｍ顫抖的聲音問：

「當屍體被發現時，克里斯托夫人正站在他旁邊，手裏握著左輪手槍——」

艾喜．帕特森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在那瞬間崩潰了，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如果你認為是克里斯托夫人殺了她的丈夫，那麼我敢保證你錯了。克里斯托夫人絲毫不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女人。她非常溫順謙卑，並且完全處在醫生的支配之下。對我來說，只要任何人想像是她槍殺了醫生，都很荒謬，即使表面上有很多東西可能對她不利。」

「我不知道。」

一支左輪手槍引發了一場意外。她這樣告訴他們：可憐的爸爸遇到了一場意外。

「對我？」她似乎很驚奇，「哦，不，探長先生。」

「不……好，也許我還是見見她。」

同時在他的心裏，有什麼東西攪動了一下——生根，成長……一股慢慢升起的怒火。

「哦，那種事！」貝兒的聲音中充滿了蔑視。「克里斯托醫生處理任何麻煩時都是非常持平的。他對病人的態度十分和藹。」她加上一句，「他確實是個了不起的醫生。」

「父親為什麼被槍殺了？」

人們總是不得不為吉妲做出決定。

特倫斯則面色蒼白、帶著詢問的神色，沒有掉一滴眼淚。

「為什麼他被殺死了，母親？」

芝娜抽泣並哭喊著：

「哦，我明白，謝謝你。」

「是您的，探長先生。」並把話筒遞給了他。

「他和某個女人糾纏不清是嗎？別自欺欺人了，柯林斯小姐，這很重要，我們得知道。」

她的眼神令人憐憫，帶著某種不確定的東西。

可憐的親愛的吉妲——以這樣一種可怕的方式喪夫，對她來說真是悲劇。無疑地，即使現在，嚴格說來，她似乎還沒有接受那個……呃，那個涉案的事實。當然，帕特森夫人想起，吉妲總是遲鈍得要命，而且現在還得加上受驚的因素。

他刻意不把話說完，留下了一個沒有說完的句子。

「是的。每件事總是圍繞著克里斯托醫生。」

「是的，就是她。你認識她嗎？」

「當然不，親愛的，」帕特森夫人說，「但畢竟，我們都知道男人們是什麼德性！」

「那麼，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呢？」他敏捷地問。

吉wwｗ•ｈｅtuｂook.cｏm.ｃｏｍ妲．克里斯托脫下黑色的洋裝，放在一張椅子上。

一種幾近不情願的仰慕蘊含在她的聲音中。

「但他們會查出來的，不是嗎？我的意思是，他們必須查出來。」

「維若妮卡．克雷小姐呢？」

她反應迅速，但並不激烈，而是冷冷的、審慎的。

貝兒慢慢地說：

「我明白，親愛的，我明白。」帕特森夫人很友好，但很堅定。

但今天不一樣，要是有人能夠理智而機敏地回答他的問題該有多好。

「約翰？哦，不。他非常了不起．大家都敬重他。」

「一個電影女演員。」

格蘭奇探長對他的調查並不是很滿意。他還沒有找到確定犯罪動機的基礎——動機必須在案子送到檢查官之前確立。

「維若妮卡．克雷？」

她說：

吉妲搖了搖頭。

貝兒迅速地退了出去。吉妲歎息著說：

貝兒說，他們的關係一向很好。

他平靜地說：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他按鈴叫最後一個病人之前有很長的一段空檔。通常當他要外出的時候，他總是急忙把事情處理好。我認為……是的，我確定他好像有什麼心事。」

「沒有約翰我該怎麼辦？」

她妹妹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那些含糊不清的思緒。

「你是什麼意思，艾喜？約翰永遠也不會——他絕不會……你的意思好像是說，如果他有一個漂亮的女秘書的話，他就會和她調情或做出一些噁心的事情。約翰才不會這樣！」

充滿生氣。

「難道你想不起有誰對他心懷怨恨嗎？」他停了一下又問：「或是對你。」

貝兒再次感到奇怪，這不是在電話鈴響之前詢問他的那個格蘭奇探長嗎，他聽到了什麼消息，使他轉變這麼大呢？

「我出去買了一份，我知道上面一定有些你不願告訴我們的事情，要不然為什麼柯林斯小姐把它們都藏起來了？」

「是的，我能理解。據我了解並沒有這種事。」

貝兒的雙唇緊緊閉著。「她是這家人的密友。」

「不，我不能那麼說。但我認為他是一個非常自私的男人。他總認為克里斯托夫人順從他是理所當然的。」

診療室裏，格蘭奇探長面對著貝兒．柯林斯那冷冷的、好戰的目光。是好戰的，他注意到了這點。喔，也許這是天生的。

「你的意hetｕｂoｏｋ.com•cｏm思是——」

「他的舉止跟往常不太一樣。」

吉妲．克里斯托思想中那些含糊不清的東西更加堅固了。而她的聲音則是恐懼的，幾乎是驚慌失措的。她說：

格蘭奇說：

吉妲說：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絕對沒錯，是嗎？一定沒錯？是的，是的……我就回去。我這邊的事差不多辦完了。是的。」

就他個人而言，他非常肯定是吉妲．克里斯托槍殺了她的丈夫。他懷疑嫉妒就是動機，但到目前為止，他沒有找到任何有力的證據。庫姆斯警官一直在詢問女佣，但她們說的話都一樣：克里斯托夫人對他丈夫崇拜得五體投地，無以復加。

一場惡夢，一個不好的夢，現在她要醒過來了，而這些都不會是真實的。

「我的爸爸死了！」然後倒在自己的床上。

「他和病人之間有什麼麻煩嗎——我指的是女人們？你不必考慮是否應該坦白，柯林斯小姐，大家都了解，醫生們在這個行業中有他們的麻煩。」

「格蘭奇探長到了。」當吉妲喘了口氣，可憐地看著她時，貝兒迅速地接著說：「他說他沒有必要打擾您。他將在離開之前和你說句話，但那只是有關克里斯托醫生日常工作的例行問話，我可以告訴他想知道的事情。」

「我不認為任何人會對約翰懷有惡意。他是最和善、最無私的人——同時也是一位最高尚的人。」

「別問我，別談這個，我沒辦法談這個……這一切太可怕了……」

特倫斯已經走了，躲開艾喜姨媽的照顧，他是個有一張僵硬、受傷臉孔的孤獨小男孩。他總是感覺到孤獨，但在今天之前，這並不要緊。

「他就像暴君似的，嗯？」

但她無法再更進一步確定什麼別的了。

貝兒的眉頭展開了。

貝兒．柯林斯輕輕敲了一下臥室的門，走了進來。她面色蒼白、神情鎮定，顯得十分能幹。她說：

「我一點兒想法也沒有，探長先生。」

「貝兒真是個好幫手，她是這麼老練。」

吉妲一動不動地站著，她的眉心皺成一團。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真的不知道約翰是否喜歡哀悼，我曾經聽他說過他不喜歡。」

格蘭奇探長歎了口氣。

「你的丈夫有沒有仇人，克里斯托夫人？」

「你想在走之前見一下克里斯托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