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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水推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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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

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

「我完全搞糊塗了。當初我們以為那人就是羅伯特.安得海,一切似乎非常單純。可是如果他不是安得海,波特少校為什麼說他是?而他為什麼又要開槍自殺呢?我們又回到原點了。」
「我……我不知道!大衛身上有種東西令我害怕,可是也吸引著我……」她沉默片刻,接著又說:「我昨天和他的陸軍准將長官談過。他一聽說大衛被捕就趕來這裏,看能不能幫點忙。他告訴我一些大衛的事情,他的大膽英勇令人難以置信。他說大衛是他麾下最勇敢的人。可是,你知道,白羅先生,不管他對大衛如何讚不絕口,我總有種感覺:他不能確定,也不敢斬釘截鐵地說大衛沒有犯下這起案子!」
「關於什麼事?」
「差不多,」白羅若有所思地說,接著又慎重地問:「那並不是那天晚上你接到的唯一一通電話吧?」
「這是我的專業,」白羅謙虛地說。「我想,還有一個事實你還沒有意識到。」
他突然下定決心,站起身來。
琳恩擠出一絲淒涼的苦笑。
「警察並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偏頗,馬奇蒙小姐。對他心懷偏見的是陪審團。他們拒絕聽從驗屍官的指點。因為他們做出了他有罪的判決,警方才不得不逮捕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對這樣的判決非常不滿意。」
這是個天清氣爽的早晨,就是那種感覺有如夏日的春季晨光,但空氣裏的清新氣息又提醒你,真正的夏日尚未到來。
「噢,我不敢擅自揣測!」
「很不幸,會。」
「我還在這裏,確實如此。」
「跟大家說話,就是這樣,跟大家談話。」
「這很自然,我不願意看到一個人含冤上絞刑台。」
「沒錯,」她突然發火。「我猜你想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吧?」
「這很重要,」白羅低語道。「可見人對錯誤的成見多不容易扭轉!」
「似乎如此。」
「可是你不問他們關於謀殺的事情嗎?」
「這很自然——噢,沒錯!」
「關於一些她搞不清楚的帳目。」
凱西舅媽搖著頭,原本抓緊一個袋子的手不覺鬆了開來。一條難看的鱈魚溜出袋子,掉進排水溝裏。白羅把牠找了回來,在激動不安中,凱西舅媽又掉了第二個袋子,一罐金黃色糖漿沿著中央大街滾動,開和圖書始它歡快的旅程。
白羅的臉上現出好奇的神色。琳恩誤解了,她大叫道:
「我準備好了!我真的準備好了!」
「不是,事實上,她家的電話壞了,所以她只好出門到電話亭打電話。」
白羅繼續沿著中央大街前行。經過史塔格時,他沒有彎進去,反而朝白屋走去。他很想找琳恩.馬奇蒙談談,而且他相信,琳恩不會反對跟他說幾句話。
「差不多。我們家的鐘從來就不是很準。」
「有些人,那些負擔重得難以承受的人,」白羅說。「會引起他人極度的同情、極大的悲憫。我對羅莎琳.柯洛德就懷有極大的同情。如果我有能力,我會幫助她。即使是現在,如果她願意聽——」
「我一直對大衛很不公平,因為我不信任他。我聽信本地不少狠毒的流言蜚語,說大衛根本就不是大衛.亨特,他只是羅莎琳的男友。而當我見過這位陸軍准將之後,我很慚愧。他告訴我,大衛在愛爾蘭長大,他從小就認識他。」
「那是你說的,」白羅小心翼翼地低聲說道。
琳恩立刻說:
「你也不確定嗎?」
聽到白羅一本正經地向她道「早安」,她驚得跳起來。
琳恩叫道:
「只因為他惹火了警察,他們就對他心懷偏見。這是大衛最糟糕的一點。他喜歡跟別人作對。」
「你是第三個說這句話的人!」
萊諾.柯洛德夫人衝過馬路,在糕餅店外頭加入一大堆表情陰鬱的女人當中,並在排成的長龍尾巴處站定。
「試過了,」琳恩說。「我昨天去找她。我說,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她看著我.」她突然頓住,渾身顫抖。「我想她恨我。她說:『你,我尤其不要你幫忙。』我想,大衛告訴過她,要好好留在犁邊居,別跟任何人來往。她一向對大衛言聽計從。羅利從長柳舍拿了一些蛋和奶油送去給她。我想他是我們當中她唯一喜歡的人。她謝謝他,說他一直對她很好。羅利,當然,是個好人。」
「我?但願我知道答案。那天我正試圖做出決定,大衛突然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它就像我腦子裏的一個大問號。我要不要嫁給羅利?要不要?連河谷裏的火車似乎也在問。火車冒出的煙霧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個好大的問號。和_圖_書
琳恩大聲叫道:
「對。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凱西舅媽家裏,那天晚上她辦了一次聚會。我大概剛從國外回來,很敏感,可是我似乎感覺到,那股敵意瀰漫在我們周遭的空氣中。是對她的敵意,對羅莎琳。你看不出來嗎,我們都希望她死掉——我們所有的人!全都希望她死掉。真可怕,盼望一個從來不曾傷害你的人死掉——」
「我很高興你還在這裏,」琳恩說。
琳恩摘下一片樹葉,放入嘴裏若有所思地嚼著。「你真厲害,竟然知道這麼多,白羅先生。」
「十點十分的時候?」
「我希望他離開——我是說,如果他得到釋放的話。我希望他們兩個都離開這裏,去美國或是別的地方。這樣一來,也許我們就不會再想起他們。我們會學著靠自己生存,我們也不會再心懷敵意。」
「你是說對改善我們的經濟有好處?她光是出現在這裏,就對我們各方面都造成傷害!我們嫉妒她,憎恨他們,卻又向他們乞討,這對任何人都沒好處。現在,她獨自一人留在犁邊居,像鬼似的——她看起來怕得要命——那模樣,噢,就好像腦袋會隨時不保一樣。而且她不要我們幫忙!誰想幫她她都拒絕。我們都試過了。我媽邀她過來和我們同住,法蘭西絲也邀她去住,連凱西舅媽也去找她,說要留在犁邊居陪她。可是她現在不想跟我們有任何瓜葛,這我不怪她。她甚至不肯見康羅義准將。我想她是生病了,因為憂心、害怕和不幸遭遇。而我們無能為力,因為她不要我們幫忙。」
「是嗎?」她似乎很吃驚。「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呢,白羅先生?」
「我沒有那樣說。可是我得說,在你離家之際,你對自己的婚約並不滿意,而現在你回來了,對自己的婚約依然不滿意。」
「如果你準備好了要對人慷慨、要同心感受——」
「對,我知道。為什麼呢,馬奇蒙小姐?」
「我不希望。」
「就是我剛說的意思。告訴我,柯洛德夫人!我是指柯洛德醫生的太太,她在命案發生的那天晚上,打過電話給你嗎?」
「真是謝謝你,白羅先生,」凱西舅媽抓住鱈魚,他又去追金色糖漿。「噢,謝謝你,我真是笨手笨腳,可是我實在太m.hetubook.com.com難過了。那個不幸的人——是的,這條魚是很黏手,不過我不想弄髒你的乾淨手帕……你太好心了——我剛說,我們活著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活著;如果我看到已過世的好友他們來自冥界的軀體,我絕不會感到驚訝。你知道,我們有可能就在大街上跟他們擦肩而過。比如說,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就——」
「你真把我嚇壞了,白羅先生。我沒聽見你穿過草坪過來。原來你還在這裏——在沃斯利河谷村?」
白羅搖頭。
「來自冥界的軀體,」凱西舅媽說。「你知道,我向他換了兩便士的硬幣,因為我只有半便士。當時我就覺得那張臉有些面熟,但就想不起是誰。我到現在還沒想起來,不過我想,一定是個已經死了的人——恐怕死了一段時間了,所以我的記憶才那麼模糊。只要我們有需要,他們就會被派來幫忙,這真是太好了,即使是送打電話的硬幣這種小事。噢,天哪,糕餅店排了那麼長的隊伍;他們今天一定有鬆餅,要不就是瑞士捲!希望我還來得及!」
白羅不慌不忙說道:
白羅轉個彎,沿著那條通往白屋的小路前行。白屋的花園非常美麗,有多種開花灌木、紫丁香、金鏈花,草坪中央是一棵滿身疤癤的老蘋果樹。果樹下一張躺椅上,琳恩.馬奇蒙正舒展著四肢。
「他們認為是誰下的毒手,白羅先生?」
「你錯了,」白羅說。「人生的悲劇是,人不會改變。」
「這麼說,他們會放了他嗎?」
「啊,他說過這話?」白羅頓了頓,接著又說:「沒錯,對這裏大大小小的事我所知甚多。而且對大家的難處,我也聽了不少。比如說,你的,還有令堂的。」
「我樂意讓你知道!他說他要離開了,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他說他對我沒有任何好處,他永遠都不會正當做人,即使是為了我也不會。」
「大衛.亨特也從倫敦打電話給你?」
他看到她銅色的臉龐泛起紅暈。
「因為你沒回去就表示你不滿意。我的意思是,對於大衛.亨特是兇手的結論並不滿意。」
「我們任何人都沒有秘密,」琳恩說。「我們全都想過辦法去向羅莎琳要錢。你是這個意思,是不是?」
白羅從大路轉進彎道。他看到了那條和-圖-書經過長柳舍,直通犁邊居的山坡小徑:查爾斯.崔頓在死前的那個星期五,就是從車站沿著這條步行小徑進村子的。他在下山途中遇到了正往上走的羅莎琳.柯洛德。他沒認出她來,這並不奇怪,因為他不是羅伯特.安得海。而她基於同樣的道理,自然也沒認出他來。可是當她看到死者的屍體,她信誓旦旦說,自己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和她擦肩而過的男人。果真如此,她那時候在想什麼?可不可能,她在想羅利.柯洛德?
「沒錯,」琳恩說。「羅利跟我提過。他說她就像個放了一下午假的人。」
「當然,她的死對你們有實質的好處,」白羅的口吻既輕鬆又現實。
她瞪著他,一面搖頭。他依然堅持道:
「我不確定。你知道,我從來就不信任大衛。你會愛上一個你不信任的人嗎?」
「對,沒錯,你不在哪裏就想哪裏!就你而言,恐怕你永遠都會這樣。你知道,你為自己塑造了一個形象,一個琳恩.馬奇蒙出外歸家的形象,可是這個形象並不真實,因為你想像的琳恩.馬奇蒙並不是真正的琳恩.馬奇蒙,她只是你想成為的琳恩.馬奇蒙。」
「為什麼?」
「這麼說,依你之見,我無論到哪裏都不可能滿足囉?」
「這大概是真話,所以你不喜歡聽,」白羅說。
「沒錯,」琳恩答得很簡短。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是可以,可是我想要」
「那我告訴你,這是真的!還有,我想你也聽說了我、羅利和大衛的事。」
她隨即問道,口氣急切:
「這是個令人賞心悅目、能讓人解放的世外桃源。我在解放自己。」
「不,我只是——我該怎麼說呢,聽聽閒言間語。」
「心懷敵意?」
「她是從家裏打電話給你的嗎?」
「來吧,馬奇蒙小姐,」他說。「我們去犁邊居。」
「那有用嗎?」
「對,沒錯,可是你為什麼要進入皇家海軍婦女隊?你那時候已經訂婚,就要結婚,你也愛羅利.柯洛德。你大可以一介農民的身份留在沃斯利河谷工作,難道不是嗎?」
「你要我跟你一道去?」
「你是指大衛,對不對?你認為我愛上了大衛?」
「我來幫你好嗎?」白羅將那條鱈魚用力往袋子深處塞。「你剛才說——呃?」
www.hetubook.com.com他們希望你回倫敦去嗎?」
「那天晚上,有個女人出現在史塔格。」
「我沒有這麼說。」
「噢,白羅先生,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個決定多麼難.這完全不是大衛的問題,是我自己!我變了,我離開三年——四年,現在我回來了,卻不再是離家時的我。這是到處都在發生的悲劇。歸鄉的人變了,不得不重新調適自己。你怎麼可能長久離家過著另一種生活後而不改變!」
「而你是如此盼望——他是無辜的?」
琳恩語帶挖苦地問:
「凱西舅媽嗎?是的,她打來過。」
白羅聳聳肩。
「你試過了嗎?你,你自己?」
白羅才踏出警局,就碰到凱西舅媽迎上前來。她手裏提著好幾個購物袋,氣急敗壞地走來,上氣不接下氣。
「你想要擺脫現狀。你想出國,去體驗生活。也許你是想要擺脫羅利.柯洛德。而現在你雖然感到不安,你仍然想離開!噢,不會的,小姐,人是不會變的!」
「你為什麼不像你們其他的家人那樣問:『你什麼時候回倫敦,白羅先生?』接著便焦急地等著聽我回答?」
「這是真的,就是如此。當初你為什麼離開?」
白羅聳聳肩。
「你要嫁給羅利.柯洛德?」
「為什麼?我參加了皇家海軍婦女隊,我去服役。」
「有時候有用。.如果你知道我在過去這幾個星期當中,對沃斯利河谷村人的日常生活已有多少了解,你一定會感到訝異。我知道什麼人從哪裏走過、遇到誰,有時候還知道他們談了什麼。比如說,我知道那個叫做亞登的人是從犁邊居旁邊的小徑進村來的,他向羅利.柯洛德問過路,他背著一個背包,沒有行李。我也知道羅莎琳.柯洛德曾經在農場裏跟羅利一起待了一個多鐘頭,而且很開心,不像她平常那樣。」
「可憐的波特少校,真是太可怕了,」她說。「我不得不說,他的人生觀太物化了。你也知道軍隊生活是什麼模樣,狹隘得很。雖然他在印度住了很久,恐怕他從來不曾利用這個機會提昇性靈。早餐、午餐、打野豬——這就是狹隘的軍隊生活。想想看,他曾經有機會皈依印度大師當他們的門徒呢!唉,白羅先生,他錯失了機會,多可惜!」
「當我遠在國外、在東方時,我好想家,」琳恩辯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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