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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要拿到一百鎊？」

所有證件及時填寫完畢簽好字，不可或缺的簽證也拿到了。克利普夫婦囑咐維多利亞來薩伏旅館度過最後一夜，以便幫忙克利普太太隔天早晨七點動身前往航空大樓和希思羅機場。

話聲甫落，他人已停在走道的一個房門前。鑰匙插在鎖孔裏，他轉了轉，打開門，接著站到一旁，讓維多莉亞先進去。

「噢，我相信——」

維多莉亞根本沒想過她有可能無法達成目的，這充分表現出她樂觀的性格。對她來說，這並不是可望不可及的事。坦白說，她剛對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產生了愛慕，他就要飛到三千哩外的地方去，這當然是個遺憾。他儘可以去阿伯丁或是布魯塞爾，甚至伯明罕，那該有多好。

這問題突如其來，她毫無準備，只得隨口編造。昨天在報紙上看到的那則報導浮現在她腦海。

維多莉亞決心先把該辦的事情辦好。她舉步來到一家旅行社，做了一些詢問。去巴格達似乎並不困難。可以搭飛機；可以在海上長途旅行到達巴斯拉；可以乘火車到馬賽，接著乘船到貝魯特，再乘車穿越沙漠；還可以取道埃及。如果有決心的話，還可以一路乘火車，不過目前取得簽證很困難，而且變數太大——等你拿到簽證，說不定已經過期了。巴格達是使用英鎊，所以錢不成問題，換句話說，她無需兌換貨幣，從這個角度來說沒有困難。大體說來，只要有六十至一百英鎊的現金，要前往巴格達毫無困難。

維多莉亞接著又問，有沒有可能找個空中小姐或空服員的工作。不過她想，這些工作都是眾所艷羨的，一定有很多人排隊等候。

「你知道，時間很緊迫，這架飛機後天就要起飛。瓊斯小姐，你有護照沒有？」

「薩伏飯店的克利普太太。」

去巴格達的前景渺茫，但是維多莉亞絲毫不想放棄。她有個異常靈活的頭腦，以及非常樂觀的處事態度：如果你決心做一件事，總有辦法可以做到。

維多莉亞心虛得臉都紅了。

「原來你叔叔是個主教。老天，真有意思。」

「我立刻趕去，」維多莉亞說。「她人在哪裏？」

維多莉亞自忖，這一席話顯然讓漢米頓．克利普夫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如此大費周章，他們理當留下深刻的印象！）

「天哪，瓊斯小姐，你該不是又失業了吧？我真希望上回那個和_圖_書工作——」

「有沒有可能，」維多莉亞貿然問道。「在巴格達找個工作？」

「什麼？」維多莉亞叫出聲。

這個機會果真是可望不可及嗎？

「那種工作一定非常有趣，」漢米頓．克利普先生說。「而且，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絕對是考古學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

維多莉亞擺擺手。她對澳洲不感興趣。她站起身。

「沒什麼，」維多莉亞說，勉強裝出一個蒼白的勇敢笑容。「我能照顧自己。」

史潘塞小姐搖搖頭。

她對櫃台職員說要見漢米頓．克利普太太，又說了自己的名字，說是聖吉瑞德介紹所介紹來的。那人正要把電話挪到跟前，突然停下動作，視線停在對面，口中說道：

「老天，是克利普。就像夾子（clip）那個字，不過有兩個P（clipp）。我想不通她怎麼會姓這個姓，話說回來，她是個美國人。」史潘塞小姐做了總結，彷彿一切就這麼解釋清楚了。

當他們走在鋪了厚地毯的走廊上時，一個年輕女子從盡頭的房間走出來，朝他們走過來。一時之間維多莉亞心神恍惚，彷彿從對面走來的是她自己。她想，自己之所以有這種幻覺，可能是因為那個年輕女子一身訂做的套裝如此合宜，讓她真想把它穿在自己身上。「而且也正合我的身材，我跟她一樣高。真希望我能把那套衣服從她身上剝下來。」維多利亞懷著原始女人的野蠻心態暗自想道。

史潘塞小姐查了查記事本。

「沒錯，」維多莉亞說。「是令人不愉快。不過——」她又露出勉強的笑容。

「有，」維多莉亞很慶幸，幸虧去年她到法國做了一趟短期旅行，護照尚未過期。「我都隨身帶著，以防萬一，」她補充道。

維多莉亞又跑到聖吉瑞德介紹所去。辦事效率很高的史潘塞小姐在桌子後面，把她當作那些注定要經常來這個地方的人接待了她。

她丈夫介紹了維多莉亞。

她急忙趕回自己的公寓，一面正襟危坐一面盯著電話機，準備模仿主教秘書彬彬有禮和動聽的聲音，以防克利普太太打電話來探詢她的資料。不過克利普太太顯然已被維多利亞直爽的個性感動，不打算計較這些細節了。再怎麼說，這個任務只是要她做幾天的旅伴而已。

她買的晚報上有一則報導，著名的考古學家龐希富．瓊斯博士已在距離巴格達一百二十哩的古城穆力克開始了挖掘的工作。廣告欄中提到前往巴斯拉的輪船航班（隨後可以從那裏搭火車到巴格達、摩蘇爾等地）。在她拿來墊褲|襪抽屜的報紙上，幾行關於巴格達學生的報導躍入她的眼簾。〈巴格達之賊〉正在附近的電影院上映。一家她經過時總會被櫥窗吸引住目光的高檔書店，正以醒目的位置展出《巴格達的哈利發——哈隆．拉希德》的新傳記。www.hetubook.com.com

「唉，太不幸了，」克利普太太上氣不接下氣地嚷著。「我們的行程排得滿滿的，正在倫敦遊覽，整個計劃都安排好了，票也訂了。瓊斯小姐，我打算到伊拉克去看我那結了婚的女兒。我快兩年沒見到她了。可是，還沒動身就摔了一跤。是在西敏寺教堂走下石階的時候，一下子就摔倒了。他們急忙把我送到醫院，現在手臂已經固定住，大致說來還不算太痛苦，可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無助得很，我該怎麼去旅行呢？我不知道。至於喬治，他忙得脫不開身，再過三個星期也離不開。他建議我帶個看護同行——其實我只要到了那兒，身邊就不需要看護了。路上要做的事塞蒂都能做，可是那表示我得付她回來的路費，所以我就打了電話給幾個介紹所，看能不能找個人同行，這樣我只要付一趟到伊拉克的路費就行了。」

「你真是個天使，」維多莉亞說。「再見。」

「你說她叫什麼怪名字？特利普？」

「那位就是漢米頓．克利普先生。」

她離開了麗緻飯店，穿過馬路，沿著阿比馬里街走了一小段路，來到鮑德頓旅館。這家旅館素以高階神職人員和鄉下富孀常常光顧而著稱。

「真的？就是那位考古學家？」

維多莉亞伸手拿起聽筒。

「我得另寫一封比較好的信，」維多莉亞說。

「多麼直爽的女孩。我們太幸運了。」

在她看來，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對巴格達有了興趣。而在那天下午一點四十五分之前，她從未聽過巴格達，當然也從沒想到過它。

是史潘塞小姐打來的，聲音聽來十分興奮。「老天，能找到你真令人高興。這真是最令人驚訝的巧合。」

維多莉亞說好。

「噢，那當然。可是，發生這種事畢竟令人不愉快。m.hetubook.com.com」

維多莉亞心裏直發涼。

「如果有去巴格達的機會，請通知我。只要支付去巴格達的機票就行，這是我唯一的要求。」看到對方好奇的目光，她又解釋道：「我有……呃，親戚在那裏。我還聽說那裏有不少高薪的工作可找。當然，我總得先去那裏再說。」

維多莉亞先前忙著偽造介紹信，完全沒想到自己可能得解釋去巴格達旅行的理由。

維多莉亞在格林公園下了十九路公車，走進麗緻飯店。適才在公車上，她從一個正在看報的女人肩後對著報紙瞄了幾眼，這可幫了她的大忙。她走進寫字間，以辛西雅．布萊德麗夫人的名義，寫了幾行盛讚自己的話（根據報導，辛西雅．布萊德麗夫人剛離開英國去了東非）：「非常善於照顧病人，」維多莉亞寫道：「無所不能……」

「什麼工作都行，」維多莉亞說。「護士、廚師，甚至照顧精神病人，什麼工作都可以。」

他又說，像是解釋：

「薩伏飯店。」

由於昨夜專心思考過於費神，再加上潛意識裏很高興不必再在早晨九點準時到達辦公室，維多莉亞這天睡過了頭。

「是的，」一時之間，維多莉亞心想她是不是為自己攀了太多有名的叔叔。「我對他的工作非常有興趣，可是我並沒有那方面的特殊資歷，所以勘測協會無法為我出資去參加這次考察。他們的資金並不充裕。可是如果我自己出路費，那就可以加入他們，貢獻一己之力。」

「你是打算去那裏就業呢？還是去找親戚？」漢米頓．克利普太太問。

克利普太太才張口，她丈夫就打斷了她。

「你需要簽證，」克利普先生拿著護照說。「我會去找美國運通公司的一個朋友伯晉先生，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你最好下午再來一趟，在必要的文件上簽字。」

「我真的不認為——你是說找個秘書的工作？」

「事情太順利了，」她口氣很是恭敬。「這是天意。我對上帝的祈禱應驗了。」

漢米頓．克利普先生是美國人，身材非常之高，一頭灰髮數起來沒幾根，外表看起來很和善，說話慢條斯理。

「哎，」他自言自語道。「真意外。是安娜．謝勒。」

她用工整的筆跡，把小寫的希臘字母「e」寫得整整齊齊，以蘭格主和圖書教的名義寫了封介紹信。

「聖倫納德未婚媽媽之家需要一名打字員，」史潘塞小姐說。「當然，他們付的薪水不會很高——」

年輕女子和他們擦身而過。她淡金色的頭髮上戴著一小頂天鵝絨帽，遮住了半邊臉，可是漢米頓．克利普先生卻轉過身去看她的背影，露出吃驚的神色。

維多莉亞想，說的一點也不錯。

而他偏偏要去巴格達！維多莉亞想，真是運氣不好。不過儘管困難重重，她還是打算想辦法到巴格達去。維多莉亞若有所思地沿著圖特漢園大道走著，思索著各種能去成巴格達的辦法。巴格達。他們在巴格達做什麼？愛德華說，是做「文化事業」。她能夠做文化方面的工作嗎？去找聯合國文教組織行不行？這個組織經常派人出國，各地都有，有時候還會派到一些令人嚮往的地方去。可是，維多莉亞想到，這些工作通常都是給那些有大學學位而且早就進入社會的優秀女孩子的。

一切就緒，維多莉亞踏上九路公車，直奔薩伏旅館。

現在看來，目前如果有其他候選人在競爭，那人顯然是要退場了。維多莉亞有優秀的推薦信，有兩個名人叔叔，又隨身帶著護照，這些都讓她得分連連。

那天晚上，她擬出了一張清單，列出可能前往巴格達的途徑。這份清單如下：

「我剛說了，這真是令人驚訝的巧合。有一位漢米頓．克利普太太，打算三天後要去巴格達。她摔斷了手臂，路上需要有人照顧，所以我立即打電話給你。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去了別的介紹所登記——」

「我其實不是真正的看護，」維多莉亞說，極力暗示她真實的身份。「不過我在護理方面有很豐富的經驗，」她出示了第一張證明。「我為辛西雅．布萊德麗夫人工作了一年多。而且如果你需要寫任何書信或是處理文書，我在我叔叔的公司當過幾個月的秘書。我叔叔，」維多莉亞謙虛地說。「是蘭格主教。」

她不得不承認，這些途徑沒有一個有希望。她在清單上又加上一條：

房門在她身後關上，她聽到漢米頓．克利普太太對丈夫說：

她在十點五分醒來，立即跳下床，開始穿衣服。她梳起一頭不聽話的黑髮，就在快要梳好之際，電話鈴響了。

「該不會是——」她開口說道。「我希望不會是……他看來不是那種人。不過，當然，他有些粗俗。我希望——」

他們乘電梯上到ｈｅtｕｂｏok.ｃｏm.cｏm四樓。

漢米頓．克利普太太坐在窗邊一把高背椅上，一見他們進來，隨即站起身子。她身材矮小，像隻小鳥似的，但目光銳利，右臂打著石膏。

「噢，瓊斯小姐，你就直接上樓去找克利普太太吧，她還在房間裏。我想她正在面試一位年輕小姐，不過那位小姐可能已經離開了。」

「是漢米頓．克利普先生夫婦。事實上是克利普先生打的電話。」

維多莉亞對他道出自己的名字，說是聖吉瑞德介紹所來的。

「我很想去巴格達，」維多莉亞說。

漢米頓．克利普太太把兩張介紹信遞給丈夫。

「恐怕我沒有太大把握。昨天有個婦人領著兩個小女孩到這兒來，願意出錢買一張去澳洲的機票。」

「沒錯，」維多莉亞一邊走出聖吉瑞德介紹所，一邊喃喃自語。「我總得先到那裏再說。」

「對，這就是我說的會辦事的人，」克利普先生讚賞道。

對維多莉亞來說，這是項新增的煩惱。當一個人的注意力突然集中在某個名字或問題上時，所有的東西好像也突然蜂擁而至，迫使那人滿腦子只有這個名字或問題。維多莉亞也不例外，她的思緒都集中在巴格達上。

「請原諒，瓊斯小姐。我很驚訝，因為我認得那位小姐，一個星期前我還在紐約見到她，她是美國一家大國際銀行的秘書——」

「我打算去找我叔叔，龐希富．瓊斯博士，」她解釋道。

「我想，」維多莉亞轉向克利普太太說道。「我那個主教叔叔目前在蘇格蘭。不過我可以把他秘書的電話號碼給兩位。她現在人在倫敦。她的號碼是：皮姆利柯八七六九三，那是富勒姆宮的一個分機。她從十一點半以後（維多莉亞對著壁爐台上的鐘瞄了一眼）都在，如果你們要打電話向她詢問我的資料，十一點半以後都可以。」

維多莉亞想，自己乾脆說要去俄屬堪察加半島或南極找工作算了。

她急忙撣撣衣服，希望它別顯得那麼邋遢，接著又把頭髮梳了一遍，好讓它看來不那麼蓬亂，而且也更符合看護天使和旅行家的印象。接著她拿出葛林賀先生的推薦信，邊看邊搖頭。

「在巴格達？」史潘塞小姐問，顯然大為吃驚。

「簡直無法忍受，」維多莉亞堅決地說。「我真不知如何啟齒告訴你，我忍受了什麼樣的痛苦。」

史潘塞小姐蒼白的雙頰泛起了快樂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