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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裝異服，他心裏不以為然地想著。不過當下他口中卻大聲說道：

「先生，有何吩咐？要我替您打開行李嗎？」

「是的，先生，他是東方事務的參事。」

「停一下，好吧？」他大聲說。「對，右邊停。就是那一堆陶瓦前面。」

是當地一家土產小店，粗陶製的盆瓦和水罐堆得老高。

「那他們怎麼辦？」他的朋友哈羅德問。

「天氣真糟，」施文翰繼續說道。「今年這樣很多次了。噢，您已經拿到行李了。請跟我來，先生，一切俱已安排妥當。」

「做工很粗，」施文翰說，他並不感興趣。

「旅館的後面緊臨著提格斯河？」

年輕人一離開房間，魯珀特爵士立即走到床前，打開從陶罐裏取出的小紙條，把它鋪平。上面寫著兩行字。他仔細讀完，劃根火柴把紙條燒了。

魯珀特爵士步出車外，大步走向小店。他拿起一個陶鍋，以阿拉伯語和那個店主嘰哩呱拉交談起來。他們的對話對施文翰來說太快了。他的阿拉伯語說得還很慢、很吃力，辭彙顯然有限。

「先生，您的陶罐。」

年輕的施文翰先生又呻|吟一聲。

英國大使館年輕的施文翰先生仰頭望著正在巴格達機場上空盤旋的飛機，雙腳不斷變換著姿勢。此刻塵土飛揚，棕櫚樹、房屋和人都淹沒在一片濃密的棕色煙霧之中。這場煙霧來得非常突然。

施文翰突然停住話頭。他已有預感，這麼做一定有人會責怪他。「我要跟人談一些敏感的事。我知道在使館內商談這些不方便。我要你今晚就在蒂歐旅館替我訂個房間，而且我希望離開使館的時候不致引人注意，換句話說，我不要搭乘使ｈｅ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m館的公務車到蒂歐去。另外，我要訂一張後天去開羅的機票。」

幾分鐘後，飛機平穩地滑到指定地點。施文翰站得挺直，準備上前迎接那位大人物。

「啊？噢，謝謝你，老弟。」

「事實上，先生，賴斯生病了，已經送到醫院觀察去了。他得了嚴重的胃炎，看來比一般的巴格達腹瀉還要厲害。」

「這人很能幹，懂得不少。我很願意再跟他見面。」

「你可以對外宣稱我生病了。我染上了瘧疾。」對方點點頭。「所以，我什麼東西也不能吃。」

他們驅車離開了機場，施文翰說：

「我想他們會飛到巴斯拉去。聽說那裏是晴天。」

「施文翰先生，我的計劃有了重大變化。我相信我可以仰賴你的謹慎吧？」

「是的，巴比倫皇宮旅館最大，幾乎可以說是國家級旅館。」

「這種工藝很有意思，」魯珀特爵士說。「幾千年了，還是用同樣的方法製造。形狀跟亞美尼亞某山區的產品一模一樣。」

「可是，我們可以將飯菜送上來——」

「亞砷酸銅？」他的朋友蹙著眉頭說。「跟壁紙有關，對吧？這東西有毒，我想是屬於砒霜之類的。」

「如果那樣就糟了，太糟了。年輕人，我可以告訴你，萬一我的計劃有了差錯，後果會極其慘重，而且影響會非常深遠。」

萊諾．施文翰說，語氣十分沮喪：

「他們八成不能降落了。」

車子開到右側的路肩停下。

「現在還沒確定，先生。」

車行將至費薩大橋，座車突然一個左轉，朝英國大使館駛去。

汽車駛進英國大使館的重重鐵門。

越發感到自尊受傷和責任重大和_圖_書的施文翰又歎了一口氣。自從三個月前來到巴格達後，他運氣就一直不好。他覺得自己若是再遭一次嘲弄，原本前程似錦的外交生涯很可能就此化為泡影。

「我同意，安全與否通常不在我的考量之內，」他說。「可是，目前這種情況我考慮的不僅是我個人的安全——我個人的安危涉及許多人的安危。所以，你替我把這幾件事辦好。如果機票不好訂，就申請特殊待遇。在我今晚離開使館之前，我都會待在自己房間裏。」

施文翰一頭霧水，只好不說話。

「它顯然著陸不了了，」施文翰才說完，立刻興奮地補上一句：「嗨，我相信它要著陸了。」

他那並不專業的眼神首先注意到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這才一個箭步，趨前迎接那位一身斗篷有如旋風似的冒險家。

「前天發作的，先生。」

「我在想，」魯珀特爵士說。「會不會是亞砷酸銅引起的……」

「是魯珀特．克羅頓．李爵士嗎？我是大使館的施文翰。」

「不安全？」

魯珀特爵士似乎心不在焉。施文翰告訴他，午餐已就緒，要喝什麼酒佐餐請他挑選，便離開了房間。

施文翰更加愕然。

魯珀特爵士要他直接把自己帶回房間。施文翰好笑地發現，爵士對陶盆的長篇大論結束了，卻漫不經心地把它留在了車裏。他特意把陶罐提到樓上，小心翼翼地放在魯珀特爵士的床頭茶几上。

施文翰一直必恭必敬，並沒有搭腔。

飛機在頭頂上再次俯衝而下。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在這裏的事一處理完，就必須到達開羅。我在這裏停留久了不安全。」

那個店主綻開滿面笑容，雙手大www.hetubook.com.com張，比手畫腳地不斷解釋。魯珀特爵士拿起幾個陶鍋又放下，顯然在問問題。他終於選了一個窄口水罐，丟了幾個硬幣給店主，回到車內。

施文翰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腦中逐漸理出了一些事實的輪廓。克羅頓．李其實是認為，大使館的東方事務參事托馬斯．賴斯患的不是胃炎，而是砒霜中毒。更有甚者，魯珀特爵士認為自己的生命處於危殆之中，所以他決定不用英國大使館廚房裏準備的飯菜和飲料。這些事實深深震動了施文翰單純的靈魂。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想才好。

「是的，先生，在拉希德大街上。」

接著他叫來僕人。

「啊，當然。我不是——」

「我想想，賴斯在這裏，對不對？」

「有什麼需要我效勞嗎，先生？出了什麼事嗎？」

施文翰咳了幾聲。

一個結實矮壯的歐洲人正和店主談著話，看到汽車開過來，隨即朝橋上走去。施文翰相信那人是伊朗波斯石油公司的克羅比。他曾經見過他一兩回。

「你知道大使什麼時間會到巴格達來？」

施文翰來了，表情帶著憂心。

魯珀特爵士突然露齒一笑，臉孔隨之扭曲。曾經被施文翰視為普魯士軍隊中負責操練的士官長般的神態已經無影無蹤，令人突然感受到他的魅力。

施文翰露出詢問的表情。

「什麼？」魯珀特爵士立即回過頭來問道。「嚴重的胃炎。嗯。是突然發作，對不對？」

「奇怪，」他說。「沒錯，很奇怪。」

「噢，很多人都住那裏。飯菜很可口，經理是個非常能幹的人，叫做馬庫斯．蒂歐。他在巴格達算是個傳奇人物。」

「施文翰先生，我要你替ｗｗｗ.hｅｔｕboｏk.ｃoｍ•com我在那裏訂個房間。」

「不忙。我要見施文翰——就在這裏見。」

魯珀特爵士皺起眉頭。他那誇張的不可一世神態消失了。現在的他是個單純的人，甚至是個憂心的人。

「如果沒見到他，會挺遺憾的。自從——我想想，啊，自從一九三八年在印度碰過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

「你可知道有個叫做蒂歐的旅館？」

「我上回來巴格達是很久以前了。事實上，自從大戰以後我就沒有再來過。旅館多半設在河的那一邊，對不對？」

「你在等著接待什麼大人物，對不對？」

施文翰來到樓下，同事紛紛迎上來詢問魯珀特爵士的事。他一概以呻|吟的口氣做答。「完全是一副間諜派頭，」他說。「我真搞不懂這個氣勢凌人的魯珀特．克羅頓．李爵士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他隨風飄擺的斗篷、土匪帽、還有其他種種，到底是真的還是演戲。有個人讀過他寫的一本書。他告訴我，雖然魯珀特爵士善於自我宣傳，不過那些事他確實做過，也確實走過那些地方——我不知道，但願托馬斯．賴斯病好了來侍候他。對了，亞砷酸銅是什麼東西？」

「您的意思是——您不打算住在使館裏？」施文翰的表情既緊張又憂慮。「可是，可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先生。」

「可是，據我了解，您本來打算住上五天——」

神氣得像公雞一樣，施文翰不敬地想，這些大人物總覺得光是他們的綠豆小事就可以讓地球轉動。

「天哪！」施文翰瞪大雙眼。「我還以為是一種病，類似阿米巴痢疾。」

「噢，沒有藝術價值，不過富有歷史意義。你知道上頭這幾個像耳朵的東西代表什麼嗎https://m.hetubook.com.com？從日常簡單事物裏觀察，就可以理解到很多歷史涵義。這種東西我搜集了不少。」

「噢，不是的，是一種化學物質。妻子謀害丈夫的時候常用這種東西，當然，丈夫謀害妻子也是。」

「我剛才還以為飛機會到其他機場降落呢。真沒想到駕駛能把飛機降落下來。沙塵暴來得太突然了。」

「真是運氣不好。新大使的到任日期推遲了，蘭斯東參事目前人在英國，管東方事務的參事賴斯得了胃炎，高燒臥床不起，貝斯特在德黑蘭，只留下我一個人應付一切。說起這個人，大家就激動莫名，不知道為什麼。連那些搞秘密活動的年輕人也是一樣。他是個環遊世界的旅行家，經常浪跡在外，騎著駱駝到人跡罕見的地方去。我不懂他為什麼這麼重要，不過這個人顯然得罪不得，不論他提出什麼微不足道的要求，我也得滿足他。如果飛機把他送到巴斯拉去，他說不定會氣瘋。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排才好。讓他今天晚上搭火車北上？還是讓皇家空軍的飛機明天把他接回來？」

「二十四小時不進食對我來說是小事一樁。過去在旅行時，有時候我挨餓的時間比這還長。照我的吩咐去做。」

看到施文翰訝異地張開了嘴，他又補上幾句：

他覺得魯珀特爵士的態度有點傲慢。這或許可以理解。飛機在城上空轉了好幾圈，不知道能不能著陸，乘客必然情緒緊繃。

他的手指伸進水罐的窄口，不斷摸來摸去。

「噢，絕對可以，先生。」

可是他口中恭謹有禮地大聲說：「我相信絕對是這樣，先生。」

魯珀特神氣地鼓著兩腮說道：

魯珀特爵士突然身子前傾。

「安排好了也可以取消，」魯珀特爵士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