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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他死了。」

幾乎就在同時，門外傳來輕而不斷的敲門聲。

「你覺得像個什麼名字？」

維多莉亞說，口氣帶著結巴：

維多莉亞把門鎖上，在門邊站了幾分鐘。她聽到那兩個警察去敲對面的門，門開，雙方說了幾句，卡狄尤．特倫奇太太粗啞的聲音聽來十分生氣，接著門就關上了。幾分鐘後，她聽見門再度開啟，兩人的腳步聲移向走廊那頭。他們再敲門時，離維多莉亞的房間已經很遠。

「噢，老天！」維多莉亞一面退後，一面把門敞開。「快請進來，而且盡量搜。太可怕了。請好好看看浴室，噢，還有這個衣櫃——對了，麻煩你們幫我看看床底好嗎？說不定他在那裏躲了一整夜。」

「然後你會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

「謝謝你，小姐，再見。」

「太好了，親愛的。我也不希望我的旅館裏有具屍體。不過一如你所說，這不大容易，對吧？」

維多莉亞以含糊而受驚的聲音喊道：

「萊法奇，」達金若有所思。

這一回她聽到了。那年輕人費盡力氣，吐出了幾個字。維多莉亞不知道自己聽得對不對，因為那幾個字聽來像是胡言亂語，毫無意義。他說的是：「魔鬼……巴斯拉……」他的眼瞼垂下，在那雙大眼睛上閃動了幾下，接著又說出幾個字，是個人名。然後他的頭向後一歪，整個身子便靜止了。

維多莉亞向房門走去，一面披上晨衣。這時她注意到那人的紅圍巾掉在地上，她趕忙拾起，塞入一個抽屜，這才轉動鑰匙，打開一條門縫，帶著驚慌的神情向外望。

「沒有，他不在這裏。」

「對，鎖上當然最好。謝謝你。」

年輕人一hetubook.com.com躬身，跟他穿著制服的助手一同離去。

「乖女孩，」達金說。「現在，你回房間去，把燈關上。我剛說過，一個鐘頭後我會過來。」

門外站著一個黑髮的年輕人，一身紫紅色細條西裝，後面那人則身著警官制服。

維多莉亞的反應一向敏捷。就這麼一瞬間，她已經注意到那人呼吸急促，聲音微弱，一手緊抓著胸前一條裹成一團的針織紅圍巾。她立即起身下床，準備應付這場冒險。

「小姐，這個時候打擾你實在抱歉，」他說。「有個罪犯脫逃了，他跑進這家飯店來，我們必須搜索所有的房間。這人非常危險。」

「不會的，」達金說。「聽我說，馬庫斯。我們先把屍體搬到對門我的房間去，這樣就讓維多莉亞脫離了關係。然後我會用你的電話，十分鐘後，一個年輕人會從街上搖搖晃晃地走進旅館。他喝得醉醺醺的，一手用力撫著胸，大聲嚷著要見我。他跌跌撞撞地走進我房間，然後便摔倒在地。這時候我就出來叫你去找醫生，你就建議找你妹夫來。你妹夫叫來救護車，把我那個醉酒的朋友送到醫院去。可是他還沒到醫院就死了。原來他被人刺傷了。這跟你沒有關係，他是在進旅館之前在街上被人刺傷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維多莉亞說，接著沮喪地問上一句：「還有，我該怎麼辦？」

「看在上帝的份上，把我藏起來，快——」

她站在床邊，以簡慢的口氣說：

「快，」她說。

「對，我妹夫保羅是醫生。他人很好，可是我不希望他惹上麻煩。」

「噢，拜託不要，」維多莉亞說，語氣近乎懇求ｈｅｔubｏｏk.ｃom•ｃoｍ。「噢，拜託，不要！」

他張開嘴——聲音非常之低，維多莉亞根本就聽不見。

「我認為這可以做得到，」達金說。「你的親戚當中有個醫生，對不對？」

她把枕頭掃下床，掀起床單和毯子，要那男人橫臥在床頭，接著把床單毯子覆在他身上，再擺上枕頭，接著自己往床邊一坐。

「我妹夫把屍體帶走，而裝成醉漢的那個年輕人早上會悄悄溜走，對不對？」

他一面朝維多莉亞走過來，一面輕聲說道：「幹得好，親愛的。你的反應非常敏捷。他還好嗎？」

維多莉亞跟著他們走到門口，口中說道：「我最好把門鎖好，是不是？這樣安全些。」

「你說什麼？」

他彎下身，輕輕鬆開青年的破舊上衣。

維多莉亞轉過身，走向臥床。她想到，自己說不定是愚蠢至極。由於自己浪漫的性格，又因為進來的男人說的是英語，她很可能本能地幫助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罪犯。站在被緝捕的逃犯那一邊對抗追捕者，有時候會帶來令人不快的後果。唉，維多莉亞想，反正我現在已經陷進去了。

「是誰？」

「你有剪刀嗎？把你毛毯上沾血的地方剪掉。我想血並沒有透到床墊上，大部份的血都吸附在他的外衣上。大約一個鐘頭後，我會到你房間去。等一下，我這個瓶子裏有酒，你喝一點。」

「有。」

「請開門，」是個男人的聲音。「請開門，我們是警察。」

腦中正迅速思索著對策，她突然聽到輕微的聲響，驀然轉過身去。房門鑰匙已經掉到地上。她望著那把鑰匙，又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房門開了，達金先生走進來，隨手把房門小心地關https://m.hetubook.com.com上。

維多莉亞呆呆站著，心跳得異常厲害。此時此刻她心頭充滿了強烈的同情和氣憤。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她非得找個人——非找個人來不可。自己孤身一人，房間還有個死人，警察遲早會要她把事情交代清楚。

「你確定他沒躲在床底下？噢，看我多傻，他怎麼躲得進來？我上床的時候就把門鎖上了。」

維多莉亞照做了。

「他說了什麼？」

可是那微微隆起的枕頭下面依然毫無動靜。維多莉亞不耐煩地把枕頭、床單和毯子掃開。

「所以，我的旅館裏不會有任何屍體？而且瓊斯小姐完全不會受到干擾？老天，這個主意好極了。」

沒有動靜。維多莉亞口吻變得嚴厲，不過並沒有提高嗓門：

就在這時候，有人突然推開她的房門，一個男人溜進來，隨手把門鎖上，急急地對她說：

年輕人滿面堆笑，操著不算彆腳的英語說：

「我們只要悄悄把屍體弄出去就好。」

「什麼事？」維多莉亞問，聲音帶著顫抖。

受傷的男人似乎意識到了她的懇求，他睜開眼注視著她，彷彿是從遠處看著一樣東西卻看不清楚似的。

房間可藏身的地方不多。一座衣櫃、一個五斗櫃、一張桌子，還有一個外表華麗的梳妝台。床倒是很大——幾乎像張雙人床，幼年時期捉迷藏的記憶讓維多莉亞立即做出決定。

她彎下腰去。

維多莉亞的聲音恢復了正常流暢。

「起來。」

「他們走了。你可以起來了。」

她看到達金臉色一變，臉上閃過一絲極度的憤怒，隨即又變回她前一天看到的模樣，只是那股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神情。

接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他問維多莉亞：「他有沒有說什麼——在臨死之前？」

「維多莉亞，你身體挺好，」達金說。「能不能幫我把他抬到對面我的房間？」維多莉亞點了點頭。於是他們抬起那具已無生氣的屍體，穿過無人的走廊（遠處傳來馬庫斯憤怒的叫嚷），把屍體放到達金的床上。

達金說：

「正好刺中心臟，」達金一面直起腰，一面說道。「他是個勇敢的青年，也很聰明。」

「我們一定會盡量幫你解圍，」達金說。「至於這是怎麼回事，我回頭再告訴你。現在，首要之務是找到馬庫斯。這是他的旅館，而且他很有頭腦，雖然大家跟他說話的時候不見得體會得到。我這就去找他。他還不會睡，現在才一點半；他很少在兩點以前上床。我去找他的時候，你順便梳洗一下。馬庫斯對落難的美人是很敏感的。」

那個年輕人的臥姿就像先前一樣，可是他現在的臉色變成了一種怪異的青灰色，眼睛也閉著。

「馬庫斯，」達金先生說。「這件事你得盡全力處理。這個可憐的女孩嚇壞了。這傢伙闖進來，倒在地上——維多莉亞是個好心人，她把他藏起來，躲過了警察。現在這人死了。維多莉亞或許不該這麼做，可是女孩子都是心腸軟。」

「我不知道，」達金說。「可能是。是不是都一樣。」

終於，她扭開燈光，看完一篇在飛機上就開始閱讀的雜誌故事，再補好一雙褲|襪，試穿了新的尼龍褲|襪，寫了幾份措辭不同的求職函（明天她可以問問，該往何處投遞），寫了三、四封給漢米頓．克利普太太的信以備必要時寄出，每封信中都編了不同的巧妙說辭，聲稱由於始料未及的原因，她在巴格達「陷入困和-圖-書境」；擬了兩份電報草稿打算向她唯一在世的親戚求援，這親戚住在英格蘭北部，是個脾氣執拗、不討人喜的老男人，一輩子沒有幫助過人；又梳了一種新髮式。終於，她突然打了個哈欠，覺得睏頓已極，決定上床睡覺去。

這回馬庫斯很嚴肅。他臉上慣常的笑容不見了。

維多莉亞原本打算上床就寢，把所有的問題留待隔天早上再想。可是由於先前睡了幾乎整個下午，所以現在她躺在床上異常清醒，無法入眠。

「他說魔鬼，然後又說巴斯拉。片刻後他又說了一個名字，聽起來像個法國名字，不過也可能是我沒聽清楚。」

他們搜查的速度極快。

「她當然不喜歡警察，」馬庫斯說。「沒有人喜歡警察。我就不喜歡警察。可是我經營旅館，就得跟他們把關係弄好。你要我拿錢給他們，好把這件事擺平？」

「那好。現在，你到外邊把風，等到沒人的時候，我就把屍體抬到我房間去。你那些僕人半夜常在走廊上閒晃。你馬上回到房間大肆嚷嚷，把他們全都差遣去拿東西。」馬庫斯點點頭，隨即離開了房間。

「我覺得是萊法奇。」

維多莉亞突然呼吸一緊，因為她注意到了別的東西——毛毯上透出一灘鮮紅。

達金先生帶著奇怪的眼神深深看著她，可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不，他不是罪犯。」

「就是這樣。」

他步出房門。維多莉亞像做夢一般走到梳妝台前，把頭髮往後梳攏，又在臉上抹上香粉，顯出恰如其份的蒼白顏色，接著就癱坐在椅子上。她聽到腳步聲走近，達金沒敲門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馬庫斯．蒂歐那肥大的身軀。

「他們是——他們是警察嗎？」

「警察來過，說他是個罪犯。他是罪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