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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達風雲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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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我一想到漢米頓.克利普夫婦,就覺得自己好傻。」
「大有關係,」維多莉亞說。「你要我和她交朋友,我照做了。你大概不知道你這個主意把我害得多慘。」
她的臉,那張精雕細琢、漂亮的臉只顯現出一種感情,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崇拜。她看到了愛德華的反應——隱含著輕蔑的微笑和如釋重負的表情。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愛德華暗自在想:「這個小傻瓜!我說什麼她都信!我可以把她支使得團團轉。」
「你真有本事,維多莉亞!竟然想得出那種情節,而且編得天花亂墜。」
當她望著愛德華時,她經歷過的一切就像萬花筒一樣,在腦海中各就各位而逐漸成形。她恍然大悟——說不定她並不是突然覺悟的。說不定在她的下意識中,愛德華怎麼知道她編造主教的問題一直困擾著她,於是她慢慢歸納出這個唯一而無可迴避的答案。她從來不曾告訴他蘭格主教的事。唯一能告訴他的人,是漢米頓.克利普先生或克利普太太。可是,在她到達巴格達以後,他們不可能和愛德華見面,因為那時候愛德華在巴斯拉。所以,他一定是在離開英國前就從他們口裏獲知了這件事。這麼說,他勢必早就知道她要陪伴克利普太太來巴格達——原來,那個奇妙的巧合根本不是巧合。它完全是事先計劃好的。
「怎麼說?」
「凱瑟琳把你的口信轉給我,說你要她告訴我,你必須立刻趕去摩蘇爾。是關於一件很重要的好消息,還說你會在適當時機跟我聯絡。」
「所以你才要我到巴格達來?因為我很像她?」
既然是演戲,維多莉亞問問題的時候馬上就裝出了熱切誠懇的模樣。
「德文郡?」維多莉亞驚訝地說。
維多莉亞望著他,沒有說話。事後她想,一句孩子氣的失言,效果竟然如此強大,多麼奇怪。
「只要有人對我提起頭髮,我就想敲那個人的腦袋。」
「噢,」維多莉亞說。「他跑到挖掘現場去——跟龐希富.瓊斯博士一起去的。後來,理查.貝克把他帶到營房去看古物儲藏室。」
可是達金不知道。這點維多莉亞心知肚明,可是愛德華並不知道。那麼,安娜.謝勒現在人在哪裏?
維多莉亞帶著令人稱許的修女神態垂下眼簾,其實她是要掩蓋剛才那一剎那流露出來的怒火。
羅密歐果然如約而至。他站在草坪上,不斷東張西望。「愛德華,」維多莉亞說。
「像一個女人,一個替我們製造不少麻煩的女人——安娜.謝勒。」
「不可能,而且,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去見達金。」
「你上來。」
「不過,你真的很愛我,對不對?」
「這個我們會處理。到達橋墩的時候,你要裝作和我道別,說要去西岸看幾個朋友。」
愛德華的目光立刻掃向周遭。
「我以前就想問你,」她說。「你怎麼知道那個主教的事?」
片刻後,他便來到露台上。除了他們,露台上別無一人。
「安娜.謝勒要來巴格達參加會議,她非來不可。你知道,還有五天就要開會了。」
「安娜.謝勒在同一個地方也有,一個小疤。這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們的身材、體型都像,只是她比你大四、五歲。就是頭髮不像,你的髮色淺黑,她是淡黃。還有,你們的髮型很不一樣。你的眼眸是深藍色,不過戴上有色眼鏡就沒問題了。」
「我們有點底,」愛德華遲疑片刻後才說。
「他們不重要。他們只是遵照指示去做。」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在巴斯拉見面那天,克萊頓夫人邀他們進去喝飲料而打斷他們的談話時,她原本要問愛德華的那個問題。
可是維多莉亞很謹慎。她不能突然變得深信不疑。那樣太矯情了。
「當然不是。我們會換上我們的版本。」
他狂妄地縱聲大笑。
「這樣才乖!」愛德華說:「別擔心,你的證件全都安排得好好的,通過敘利亞邊境不會有問題。對了,你皈依的教名是瑪麗.苔絲.安吉斯修女。所有文件都在陪你同去的泰莉莎修女身上,她對你全權負責。看在上帝的份上,一定要服從命令——我要明白警告你,否則可有你受的。」
因為,這個問題完全出乎愛德華的意料之外。他沒有備好說辭。他的臉突然防備盡卸,假面具摘下了。
那女人轉向維多莉亞,以法語客客氣氣地說:
維多莉亞欣然站直身子。一旦離開這個德文郡,回到巴格達、m•hetubook.com.com回到蒂歐旅館,在滿面笑容、大呼小叫、替她端飲料來的馬庫斯身邊,愛德華這近在咫尺、揮之不去的威脅就消除了。她得扮演雙面諜的角色:一方面繼續裝出令人作嘔、狗般忠心的姿態騙過愛德華,一方面暗中破壞他的計劃。
他的口吻隱隱透出一絲冰冷的威脅。
「你在那裏的時候,有沒有兩個叫安德烈和朱菲特的男人來過?」
愛德華抬起頭來。
「所以,你就做了種種安排。克利普夫婦——他們是什麼人?」
維多莉亞回想的模樣幾可亂真,因為她在思索著該把什麼推到這個虛構的萊法奇先生頭上。
「失去蹤影?在哪裏失蹤的?」
聽到這裏,愛德華縱聲大笑。
不是拉思彭博士。是愛德華!愛德華表面上扮演一個不重要的秘書角色,但事實上進行控制、謀劃、指揮的人卻是他。他利用拉思彭當傀偏——而拉思彭卻警告她,趁她能脫身之際趕緊離開……
愛德華對她微笑。
「全部告訴我。」
「我知道,」維多莉亞說。「你是指我編造的叔叔們。龐希富.瓊斯博士,還有在他之前的主教。」
「維多莉亞,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知道——我有開車來。我們到德文郡(原係英國地名,巴格達某地亦以之為名)去吧。你從來沒去過,對不對?」
「而實際上呢?」
但她嘴裏卻說:
圍巾,那條寶貴的圍巾。
維多莉亞雖然臉上依然戴著崇拜的面具,腦中卻懷著惡意地想:「可是你也是個大傻瓜,因為你在巴斯拉說漏了嘴,說出了主教的事。要是你沒說漏嘴,恐怕我永遠也看不清你的真面目。」
而在此同時,出於某種要保護自己的迅速本能(迅速得一如她一向動得快的腦筋),她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一副愚蠢、不用大腦的驚異神情。因為她本能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只有一件事能救她。她只有一張牌可打。她趕緊把牌打出去。
維多莉亞真想對他說:「他是哈利斯太太的弟弟。」但終究忍住了。她很高興自己捏造出這麼一位萊法奇先生來。她腦中清楚浮現出萊法奇先生的模樣——年紀甚輕,身材瘦削,好像患著肺結核,頭髮很黑,蓄著八字鬍。沒多久,愛德華果然問起萊法奇的長相,她隨即仔細又精準地描述了一番。
「那些文件寫些什麼?」
維多莉亞想,他們的計畫多麼周密。
她突然又問:「那拉思彭博士呢?」
維多莉亞靠坐在椅背上,仔細思索著她可以選擇的行動方案。她可以在途經巴格達或是在到達邊防崗站的時候大吵大鬧、呼喊救命,說她是遭人強行帶走的——也就是不管用什麼方式,即時提出抗議。
「達金可能知道。」
「你去跟凱瑟琳說!」
「難道你沒想到凱瑟琳是在說謊,而我已被人敲昏了頭?」
「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你不是告訴過我,安娜.謝勒是老大,是你們這番志業的女王蜂?」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我注意到,你在扮演角色的時候是如此地樂在其中,要人不相信你也難。」
「可是,想想看,」維多莉亞說。「有多少人得犧牲生命。」
她把維多莉亞帶到一間臥室。維多莉亞看到一套修女服攤在床上。那女人向維多莉亞示意,要她換上衣服。維多莉亞脫下衣服,換上一身粗硬的毛料內衣內褲,又套上中世紀式樣的多褶黑袍。法國女人替她整理頭罩。維多莉亞朝鏡中的自己看了一眼。她小而白淨的臉龐,被頭上(是頭巾嗎?)和頷下裹著的那一大堆白色領巾一襯,顯得如此純淨,有如不沾人間煙火。那個法國女人為她在脖子上掛上一串木頭念珠。接著,維多莉亞拖著一雙過大品質又差的鞋子,被帶去見愛德華。
「安娜.謝勒沒有口音。而且不論什麼情況,你都要裝做得了喉炎。本地一個知名醫生會為你做出這樣的診斷。」
「原來他跟理查.貝克一起去了營房。他們有交談吧?」
「萊法奇,」愛德華喃喃說道。「萊法奇是什麼人呢?我們為什麼沒有他的資料?」
「什麼?」愛德華激動得幾乎把車停下來。「什麼時候的事?」
「萊法奇,」愛德華輕聲道。「真希望我們知道卡麥柯說的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維多莉亞的心猛然跳動一下。
「這幾天你去哪裏了,維多莉亞?我擔心得要命。」
和_圖_書句話她說得幾乎像耳語一般輕。那一回有人冒充魯珀特.克羅頓.李,結果他死了。這一回維多莉亞去冒充,安娜.謝勒或葛瑞蒂.哈登,她也會死。
愛德華正等著她回答。如果愛德華對她的忠誠有所懷疑,即使只是一剎那,那麼她也會死,而且不可能有任何預警。
「我們在所有入境的通道都做了安排。她勢必不會用自己的真名進來,也不會搭乘政府的公務飛機過來。我們有門路,這點已經查明了。所以,我們去查所有私人航空公司的旅客訂位名單。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訂位單上有個叫做葛瑞蒂.哈登的女人。我們去查,發現這人其實不存在,是個假名。那人的地址也是假的。我們認為,葛瑞蒂.哈登就是安娜.謝勒。」
「愛德華,你真的認為我應付得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管他怎麼想都無所謂了,」愛德華說。「我們已經計劃好了。」他又說:「你不會再在巴格達露面了。」
我只是個基督教徒奴隸,維多莉亞想。她帶著急切渴望的神情,有如神來之筆般問道(誰也不知道這句話對她的自尊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於是她告訴了他。美髮師女孩,三氯甲烷的氣味和她的掙扎,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人下了藥,昏昏欲倒。她述說自己如何逃脫,如何幸運地遇到了理查.貝克。她如何在前往考古隊營房途中自稱維多莉亞.龐希富.瓊斯,又如何奇蹟似地冒充了一個來自倫敦的人類學家。
如果我不是正好長得像安娜.謝勒,我早就沒命了,維多莉亞暗忖。
他接著又說:
「安娜.謝勒?」維多莉亞望著他,一副茫然而吃驚的模樣。她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這樣的事情。「你的意思是,她長得像我?」
「看我?」
「這陣子你不會需要那些東西。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行頭。來吧。」
空氣和暖又溫柔。他們坐在一棵垂落的大樹幹上,頭上有粉紅色的花朵飄搖。「現在,親愛的,」愛德華說。「告訴我你出了什麼事。這陣子我像是度日如年。」
「他只是一個傀儡嗎?」
愛德華的輕蔑簡直藏不住了。這個小傻瓜——女人全是傻瓜!要讓女人相信你愛她太容易了,而她們只關心這個!她們對於從事偉大建設的意義、對於創造新世界毫無概念,只知道低聲哀求愛情!她們是奴隸,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你儘可以把她們當奴隸使喚。
「我們該走了,」他說。「我們必須把你送到大馬士革去。後天計劃就要在那裏執行。」
「她到底是什麼人?」
他們正朝著巴格達的郊區開去。愛德華把車彎進一條邊街,這條街上全是仿歐式的現代別墅,一棟棟都有露台和花園環繞。一輛大旅行車停在一座屋宅前。愛德華把車開到那輛車後頭,和維多莉亞一道下了車,踏上門前的台階。
「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新秩序,」愛德華說。
「你真了不起,愛德華。可是我呢?我能做什麼?」
「拉思彭得聽我們的命令。你知道他近幾年都在做些什麼?他瞞天過海,把世界各地寄來的捐款盜用了四分之三做為私用。這是自霍雷蕭.博頓利以來最狡猾的騙局。沒錯,拉思彭完全在我們手掌心——我們隨時都可以揭發他,他自己也知道。」
什麼地方都有他們的人,維多莉亞暗想。
「要是我沒露面,他們會不會到處找我?」
「看來不壞,」他說,口氣帶著讚許。「眼睛要往下看,尤其是附近有男人的時候。」
「我知道。我小時候跌倒,剛好跌在一個小錫馬上。小錫馬的頭有個豎起的尖耳朵,割了我好深一個傷口。現在不太看得出來——抹上粉就看不出來。」
「難道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或者,她是不是該等到抵達大馬士革後再採取行動,到了那裏再呼救?她很可能會落得同樣的下場。也可能那個司機和泰莉莎會提出證據,駁斥她的說法。說不定他們會出示證明,說她患有精神病。
「然後呢?」
「啊,原來你在這裏,維多莉亞!」
「不是,我並不知道你在那裏。不過,卡麥柯在巴斯拉的時候,理查.貝克也在。我們想,卡麥柯可能交了什麼東西給他。」
「你去冒充她。」
雖然心裏這麼想,她嘴裏卻大聲說:
「在倫敦。表面上看,她彷彿從地球上消失了。」
維多莉亞放出一聲惱怒的歎息。
「這地hetubook•com.com方真美,」維多莉亞深深歎息。「我像是回到了英國的春天。」
「我長得像什麼人?」
「我記得,」維多莉亞說。
「我想有,」維多莉亞說。「我的意思是,看東西的時候你總不會一言不發,對不對?」
「管他的拉思彭博士。那個老混蛋,我早就受夠他了。」
「我還以為你探聽到什麼線索了。當然,你不會對凱瑟琳說太多——」
這是瘋狂,可是,是一種建設性的瘋狂。這在一個分崩離析、正在解體的社會當中是有可能發生的。
「你知道,當你兩個星期沒換過衣服——」
「我當然愛你,」他說。
他後退一步,狀甚開心地揮揮手。旅行車絕塵而去。
最好的選擇是照他們的要求去做,默許他們的計畫,以安娜.謝勒的名義來到巴格達,也繼續冒充安娜.謝勒。因為再怎麼說,終究會有這樣一個時刻到來,也就是最後的高潮時刻,到時候愛德華不能再控制她的唇舌、她的行動。如果她讓愛德華相信,無論他要她怎麼做她都會唯命是從,那麼那個時刻就會到來,而愛德華不會在場——當她帶著偽造的文件在會議廳出現時。
「他說他的東西被人搜過。那兩個人找到了什麼嗎?」
維多莉亞心中突然對那個有著高貴額頭而靈魂卻卑鄙貪婪的老人生出一股感激。他或許是個騙子,可是他有憐憫之心,他曾經試圖勸她及時逃走。
「我被人用三氯甲烷麻醉過去,還差一點餓死……」
維多莉亞把金色頭髮仔細梳好,鼻樑上撲了蜜粉,重新抹好口紅。她再度扮演起現代茱麗葉的角色,來到旅館露台上坐下,靜待羅密歐到來。
「從巴比倫之遊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了。可是,拉思彭博士和橄欖枝協會怎麼辦?」
汽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顛簸前進,時不時穿過一片片椰林和灌溉橋。維多莉亞沉默地坐著。
維多莉亞心中暗忖:「愛德華看來清醒理智,其實是個瘋子!一個人若想扮演上帝的角色,大概就是瘋了。大家總說謙卑是基督教的美德,現在我領悟到了。謙卑才能讓人保持理智,保有人性……」
「那時候我總得給你一些說辭,讓你失去頭緒。你已經知道太多了。」
「三天後你就會見到我了,」他說。接著他恢復了往常勸誘的神色,輕言細語道:「別讓我失望,親愛的。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我愛你,維多莉亞,我不敢被人看見我在吻一個修女,可是我好想吻你。」
「啊,看來我還真是個基督教奴隸。」
「無論如何,」她想道,心中突然感到一股寬慰。「我是個基督教徒。我想,既然我是基督教徒,那麼做個基督教的烈士總比當巴比倫的國王要好上一百倍。我敢說,這回我很可能會成為基督教的烈士。好吧,反正我不會被獅子吃掉。我討厭被獅子吃掉!」
「原來你早就知道!」她說。「你早知道我要來巴格達。一定是你安排的。噢,愛德華,你真好!」
「你不懂,」愛德華說。「那無關緊要。」
一個瘦削黝黑的女人出來招呼他們。愛德華急急地用法語對她說話。維多莉亞的法語不夠好,不能完全聽懂他說了什麼,不過大意應該是:立刻為這位小姐更換衣服。
「現在,就看你的了,維多莉亞,」愛德華說。「我要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我想,我只相信你!」她說。「不管什麼事,只要你叫我做,我都會做,」
「凱瑟琳?她跟你的頭髮有什麼關係?」
汽車飛馳過大橋。維多莉亞帶著懷鄉的渴慕心情注視著提格斯河。接著,汽車在一條塵土飛揚的公路上風馳電掣。維多莉亞手指一個個撥著脖子上的念珠。念珠碰撞的聲響讓她感到慰藉。
愛德華站起身來。
魔鬼,黎明女神之子,你是怎麼墮落的?
「愛德華,你不跟我一起去?」維多莉亞帶著哀怨的口氣問。
愛德華撇撇嘴,神情冷酷又得意。
「當然有。你記得那天我替你拍了一張照片?」
「以葛瑞蒂.哈登的名義從大馬士革搭飛機到巴格達來。到達巴格達後,立刻臥床不起。然後,經過我們名醫的許可,正好趕上出席會議。在會中,你把你帶來的文件攤在他們面前。」
「這裏比較安靜,」維多莉亞說。「我們等下就下去,要馬庫斯準備一些飲料。」愛德華瞪著她,一副不解的模樣。「喂,維多莉亞,你把你的頭髮怎麼了?」
愛德華的語hetubook•com•com氣讓維多莉亞的背脊發涼。他說這話的時候,簡直毫無人性可言「他們只負責服從。」
「維多莉亞,我們要創造一個新世界。一個從舊世界的垃圾和廢墟中誕生的新世界。」
你這個可怕的猶大,她想。
維多莉亞望著愛德華那張卸下了面具的臉,突然領悟到卡麥柯所說的魔鬼是什麼意思。她領悟到,那天卡麥柯在領事館花園前的通道盡頭看到了什麼。他看到的正是自己注視著的這張年輕漂亮的臉龐——這張臉真的很漂亮。
「這麼快?我完全不知道。」
「請跟我來。」
「噢,只是巴格達城外的一個地方,離這裏不遠。那地方的這個季節很漂亮。來吧,我們有好久沒在一起了。」
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呢?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好不好,愛德華?讓我知道吧。」
「從側面看非常之像。你們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而最不尋常的是,你的上唇左側有個小小的疤——」
「可是,當初你為什麼要安排我到這裏來?這其中一定有個原因吧?」
兩人跑下台階,來到愛德華停放汽車的地方。愛德華駕車向南駛去,穿過巴格達市區,沿著一條寬闊的大道前行,接著轉進岔路,七彎八拐地穿過廣大的椰林和灌溉橋。終於,汽車出人意料地開進一小片灌木林,週遭、中間盡是縱橫交錯的灌溉渠道。這一片樹林種的多是杏仁和杏樹,此時正在百花怒放,非常漂亮。穿過樹林望去,提格斯河就在前面不遠。
「乖女孩,」他說。
「沒錯。我想你們這麼像,以後可能會有用。」
「你說什麼?」愛德華瞪大眼睛。
「你願意——幫忙?你相信我說的一切?」
「她的班機後天會在大馬士革降落。」
她感覺愛德華握著自己的手突然變得僵硬。他立刻回答——答得太快了。
「噢,大概是一個星期前。他說他是從敘利亞一個考古隊過來的。那個營隊的負責人好像叫派羅特吧?」
「噢,有的,」維多莉亞說。「有個人腸胃不舒服,就到營房去休息。」
她又問:
「可是,你是怎麼安排的呢?」她說。「你一定很有權勢。你假裝是無名小卒,其實一定不是。你是——就像你那天說的一樣,巴比倫的國王。」
「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做了什麼事?」
維多莉亞問:「是真的文件嗎?」
維多莉亞若有所思地說:
維多莉亞想:「我早該想到,一旦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不可能會讓我再跟達金先生聯絡。他相信我非常迷戀他——沒錯,這點他深信不疑,可是話說回來,他絕對不會冒任何風險。」
人命無關緊要——這是愛德華的信條。那個用瀝青黏補起來、三千年前的粗陶碗突然無來由地閃現在維多莉亞心頭。那些東西當然要緊。小小的日常用品、待養的家人、構築成一個住家的牆壁、還有一兩件被當作寶貝的財產。世上千千萬萬的人,各自顧及自己的營生,他們耕種土地、製作碗盤、養兒育女、朝起夕寢,有歡笑,也有淚水。真正要緊的人是他們,不是那一群有著邪惡嘴臉的天使。絕對不是那些企圖創造新世界、不管傷害什麼人也在所不惜的天使。
「可是,愛德華,我的東西都在蒂歐旅館呢!我還訂了一個房間。」
你這個笨蛋,被捧得連自己都忘了,那麼得意忘形!她暗中罵道。「你的輪廓把我吸引住了。你長得很像一個人。我照那張相片,只是為了證實。」
最大的可能是維多莉亞.瓊斯就此香消玉須。她注意到,泰莉莎修女的袖筒裏早就塞著一把小自動手槍。她不可能有機會說話的。
一個人的腦袋在短短幾秒之內能夠閃現這麼多念頭,是多麼不可思議啊。而她根本無需思考,那些念頭有如不請自來,既完整又即時。或許,這是因為她在下意識中早已認清了事實……
「我……我……噢,不過,愛德華,我做不到,我會被人識破的,美國口音我說不來。」
她望著愛德華那張漂亮的邪惡面孔,那股幼稚的愛戀頓時煙消雲散。她意識到,自己對愛德華的感情從來就不是愛情,而是先前她對亨佛瑞.鮑嘉(知名男影星)或是後來對愛登堡公爵所抱懷的感覺。那是一種崇拜。而愛德華也從未愛過她。他的魅力是刻意施展的。那天他挑上她,運用了他的魅力,而且如此輕易、如此自如地就讓她上了鉤,完全沒有抵抗。她太傻了。
www.hetubook.com.com好。我的行李帶來了嗎?」
她問:
「他們去那裏做什麼?去找我嗎?」
「就像魯珀特.克羅頓.李一樣?」
不行,她非答應不可。然後找機會去向達金先生報告。
「真的?」她露出夢幻般的微笑。
「我比較喜歡原來的顏色,」愛德華說。
「他們是我們的人,」愛德華說。
「噢,你很擔心,是不是?你想我會去哪裏?」
可是,她還是以一貫的神態說道:
他們再度上了車。
那時候,沒有人能夠阻止她說:「我不是安娜.謝勒,這些文件都是偽造的假文件。」
那個瘋狂的計劃透著宗教的狂熱。愛德華,維多莉亞暗想,是他自己的上帝。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她看到愛德華臉上一亮,浮現出得意的表情。她看到隱藏在這個謙遜可愛的青年的外表下的一切:權力、強悍、英俊,還有殘酷。
愛德華露出微笑。
她深吸一口氣,這才說道:
「令人信服的具體事實,揭露共黨份子正在美國策劃一件最大的陰謀。」
「噢,」她說。「我忘了告訴你。我不知道這件事重不重要。有一天,有個萊法奇先生跑去艾斯沃土丘參觀考古隊。」
愛德華突然雙眼望進她的眼睛。「然後就要看你了,維多莉亞。」
「是……噢,想起來了,他比那兩個人早一天來,」她說。
她說:
維多莉亞小心翼翼。她在摸索,因為她知道在德文郡這裏,死神隨時都在她身邊。她說:
「沒有。維多莉亞,你仔細想想,那個萊法奇是在他們兩人之前還是之後去的?」
「她是奧托.摩根瑟的機要秘書。摩根瑟是個美國銀行家,也是國際銀行家。不過,安娜.謝勒並不那麼簡單。她在金融方面的才能無人可及。我們有理由確定,她查出了我們不少財務活動。對我們來說,危險人物共有三個:魯珀特.克羅頓.李、卡麥柯——這兩個都解決了。只剩下安娜.謝勒。她計劃在三天後抵達巴格達,目前卻失去了縱影。」
「好。」
她覺得奇怪,難道愛德華不怕她會這樣做?不過,她想到,虛榮是種令人盲目的特質。虛榮是阿基里斯的腳踵,他致命的弱點。況且,愛德華和他的夥伴要讓計劃成功,非找個安娜.謝勒不可,這是個必須考量的事實。要找到一個外表和安娜.謝勒極為相像,甚至在同樣部位都有疤痕的人確實困難無比。維多莉亞記得,在《里昂郵件》中,杜伯斯克一道眉毛上有個疤,一隻手的小指變形,前者是胎中帶來,後者是意外造成。這種巧合非常罕見。沒錯,那些超人需要維多莉亞.瓊斯這個打字員。就這個意義而言,是他們受制於維多莉亞.瓊斯,而非她受制於他們。
「他要我今天晚上去見他,」維多莉亞扯了個謊,背脊有些發涼。「我要是沒露面,他會覺得奇怪。」
「而你就相信了?」維多莉亞以一種幾乎是憐憫的語氣問。
他們下了車,並肩走過花開正盛的樹林。
「老天!我做夢也沒想到——聽著,我不喜歡在這裏談話,到處是窗戶。我們到你的房間談吧,好不好?」
他告訴了她。雖然她依然理智,還是幾乎把持不住,幾乎被那個美夢迷惑了。所有舊的、不好的東西一定要毀滅殆盡。那些腦滿腸肥的老不死緊抱著私利不放,他們是進步的絆腳石。那些愚蠢又頑固的共黨份子,企圖建設一個馬克思主義的天堂。因此,全面戰爭在所難免——也就是全面的毀滅。之後,就是一個新的天堂、新的世界。經過篩選後的少數高等人類,科學家、農業專家、管理學家——就像愛德華這種年輕人,就是新世界中年輕的齊格飛。那是年輕人的天下,個個都像超人一樣,相信自己的命運。等到舊世界毀滅,他們就會插手,接管天下。
「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裏?」
片刻後,那個法國女人也來了,同樣換上了一身修女裝束。兩個修女一起走到戶外,踏上那輛旅行車。一個身材高大、身著歐洲服裝的黑皮膚男人坐在司機的座位上。
她說:
「那我該做些什麼?」她問。
「你認為達金先生或許知道安娜.謝勒在哪裏?說不定我能打聽出來。他可能會露出一點口風。」
「帶來了。我都交給搬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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