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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魔術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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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他們駛過一個彎道,石門莊園便呈現在眼前,壯麗而耀眼。紀娜說得不錯,這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哥德式大建築——一種炫耀財力的廟宇。不過為發展慈善事業,它被加蓋了不少側廂和外樓,型式雖然沒有什麼差別,卻使大廈失去了整體的凝聚力。
「你說這句話真善解人意。你知道,外婆給人一種長生不老的感覺。」
瑪波小姐說:
「可愛的裘麗,當然沒辦法,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試。你將瑪波小姐安置在什麼地方?」
「我相信,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瑪波小姐說。
「好的,裘麗,麻煩你。然後再帶她下來喝茶。我想今天是在圖書室吧。」
一輛閃閃發光的雙人羅斯本特利跑車噗噗開入車站廣場,停在福特車前面。一位非常美麗的女人跳下車,向他們走來。她穿著髒兮兮的楞條花布褲和一件簡單的開領疏紋襯衫,可見她不但美麗,而且很會花錢。
他們駛出車站門道,加速開上平滑而空闊的大路。紀娜匆匆斜睨了瑪波小姐一眼。
她打開房門,發現貝勒佛小姐在等她,兩個人走下陰森森的大樓梯,穿過幽暗的大廳,踏進一個房間,裏面的書架高達天花板兩側,大窗子面向一個人工湖泊。
紀娜又露出懶散的笑容。
紀娜親熱地說:
「他們總是大驚小怪,一再提醒我是個老太婆。」
艾戈滿面通紅,提出抗議。
「沒有,只提到過名字。」
瑪波小姐覺得身邊這位年輕人不太高興。彷彿白金漢宮遭到冷落,只被人看成拉伯南路三號似的。
他們轉入一座顯眼的大門,有一個穿制服的門警正在站崗,車子駛上一條杜鵑花夾道的車路。車道保養很差,地面好像沒有人整理。
他正要說「你要陪我坐前面,還是選擇後座」,這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變化。
紀娜笑一笑,說:
「我不太為這些事情操心。我想有些人具有這一類的衝動,一心想改善世界。路易斯對這些事情有一股狂熱。下星期他要到亞伯丁去,因為違警法庭出現了一樁病例,是一個有五次前科的少年。」
瑪波小姐完全了解她的意思。在年輕人眼中,老年人也曾年輕過,留過辮子,讀過十進位和英國文學,總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噢,我知道,艾戈,不過我突然覺得來一趟也不錯。我載她一程,你再等一等,待會兒把她的皮箱載回去。」
瑪波小姐一回頭,看到艾戈.羅生的臉色。
她為瑪波小姐關上車門,走到另外一邊,跳上駕駛座,車子便迅速駛離車站。
「到車站接我的那位年輕人呢?我是指羅生先生。他說https://m.hetubook.com.com他幫西羅可先生做事,他是不是他的秘書?」
他說:
「石門莊園的人都是瘋子。我不是指路易斯、外婆、我和那兩兄弟,當然也不包含貝勒佛小姐。是其他的人。有時候我覺得住在那裏,自己也有點發瘋了。連瑪翠阿姨都常常出門散步,喃喃自語——你想不到牧師的遺孀會這樣吧!」
「親愛的凱莉.勞思。」
「我最喜歡殺手,我不大欣賞怪怪的人。當然啦,路易斯和梅夫里醫生認為他們都不正常——我意思是說,他們認為那是願望受阻、家庭生活混亂、母親和軍人私奔等等原因造成的。我不以為然,因為有些人家庭生活雖然很糟糕,卻設法活得正正常常。」
「你心情不像老太婆。」
「你和外婆是同學,對不對?我覺得好怪喲。」
「不,從來沒去過。當然,我聽過不少傳聞。」
「在藍室。我帶她上去好不好?」貝勒佛小姐問道。
貝勒佛小姐說:

石門莊園平面圖
「你沒有翻修改建?」
「不,我沒見過他。西羅可夫人和我經常通信,但是我們很少見面。」
她發現年輕人並不親自替她拎皮箱。他對一名正在推行李台車的腳夫彈彈手指。
他又隱隱約約暗示,他是一個忙碌而重要的人,現在暫時把要事擱在一邊,好心幫雇主夫人的大忙。
「瘋子?」
凱莉.勞思站在窗口,瑪波小姐走到她身邊,說:
「戰時找不到園丁,後來我們就不費心多管了。不過看起來真糟糕。」
兩個老婦人為半世紀以前的趣事開懷大笑。
瑪波小姐點點頭,再次眺望窗外湖邊的兩個年輕人。
瑪波小姐笑不出來。
「艾戈是個大白痴,最愛小題大做。你還真以為他在乎哩!」
「艾戈?」紀娜的笑聲不自覺含有冷酷的調調。「噢,反正他是瘋子。」
「她認為那個小伙子不適合紀娜?」
「火車站的服務愈來愈讓人受不了!」他帶瑪波小姐走向出口說:「我是艾戈.羅生。西羅可夫人要我來接你。我替西羅可先生辦事。」
「他難道不在乎?」
「我好久沒看到她了,不知道她改變了多少。」
「別罵我,裘麗,」凱莉.勞思懇求道。她向瑪波小姐介紹貝勒佛小姐。「這是樣樣兼包的貝勒佛小姐,我的護士、監護人、衛兵、秘書、管家和忠hetubook•com.com實好友。」
凱莉.勞思用甜美的嗓音說:
瑪波小姐順著露台走向老朋友。
「那裏相當詭異,可以算是哥德式的古怪建築,史蒂夫所謂『最佳的維多利亞衛浴時期』。不過蠻好玩的。只是樣樣都帶著狂熱氣息,你到處碰得見精神治療專家,他們忙得津津有味,活像童子軍團長,卻糟糕多了。有些少年犯還不如說是寵物哩。有一個人教我用鐵絲弄開門鎖,還有一個面如天使的少年教我怎麼揮棒打人。」
凱莉.勞思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外婆,你該進去了。天氣轉涼了,裘麗會生氣喲。」
他們走出車站,艾戈帶老太太走向一輛古舊的福特V8型汽車。
沒錯,正是凱莉.勞思。她居然沒什麼改變,居然還顯得相當年輕,只是不像她姐姐,她不是用化粧品或人工的方法來保持青春。頭髮白了,但是她的秀髮一向是銀灰色,顏色沒有多大的改變;她的皮膚還是玫瑰花瓣的粉紅色,只是如今化為皺巴巴的玫瑰花瓣罷了;明眸仍透出星子般無邪的神采。她具有少女般苗條的身段,腦袋還像小鳥般斜伸著。
瑪波小姐走進浴室,洗洗手,用一條華麗的蘭花色毛巾擦乾,心裏有點緊張。接著她脫下帽子,整理軟綿綿的白髮。
「當然啦,她頭髮白了。而且有關節炎,走路要用拐杖,最近還愈來愈嚴重。我想——」她突然打住,問對方:「你到過石門莊園沒有?」
「他們是非常漂亮的一對,難怪紀娜會愛上他!」
她們並肩走到一扇側門,甬道上有一個枯瘦的老婦迎上來。她鼻子很高,留一頭短髮,穿著結實合身的花呢衣裳。
「我不該管閒事……不過凱莉.勞思,我想你看得出來,他愛上她了。」
「怪怪的,對不對?外婆在露台上。我在這邊停車,你可以走過去找她。」
「凱莉.勞思,你一向不問世事。他已愛上她,這一點毫無疑問。」
紀娜點點頭。
瑪波小姐穿著比平常更邋遢的服裝(幸虧她沒有拋棄那件斑點花樣的洋裝),四下張望,一個年輕人走上來。
藍室掛有褪色的藍錦緞厚窗簾,瑪波小姐思忖道,那窗簾大約有五十年的歷史。家具是紅心木做的,又大又結實,床舖也是紅心木的四柱大床。貝勒佛小姐打開相連的浴室門。沒想到設備倒很摩登,色調是蘭花紫,有奪目的鋁質配件。
「珍。」西羅可夫人說。
紀娜由露台末端叫道:
「是啊,珍,我是不像,雖然我渾身病痛,骨子裏卻像紀娜一樣年輕。也許大家都一樣。鏡子已照出衰老的容顏,他們卻不肯相hetubook.com.com信。我們在佛羅倫斯的日子,彷彿才過去幾個月呢。你記得史維屈小姐和她的皮靴吧?」
「噢,有,很多。我們保持屋子中央某一區塊的原貌,包括大廳和它附近及樓上的房間。這些是最好的部份,我的第二任丈夫強尼非常喜歡,認為不應該亂改……當然啦,他是藝術家和設計家,這一方面頗有見識。不過東廂和西廂完全改過了。所有的房間都隔成一區一區,當做辦公室和教職員宿舍等等。學生們都住在學院裏,從這邊可以看見。」
凱莉.勞思顯得有一點詫異。
瑪波小姐感激地看看他,狀似一個可愛而無助的老太太,但他若有機會注意一下,會發覺她有一雙精明的藍眼。年輕人的形貌和聲音不太配合,顯得不太自信,簡直可以說無比卑微。他的眼皮緊張兮兮跳個不停。
「噢,謝謝你,只有這個皮箱。」
「孩子,我覺得羅生先生不太高興。」
「瑪波小姐?」他說。他的嗓音出奇戲劇化,彷彿在業餘劇場中演出一角,頭一句台詞便是唸她的名字。「我來接你——我是石門莊園來的。」
「聽著,紀娜,我來接瑪波小姐,事先全安排好了……」
瑪波小姐眺望窗外,綠蔭中浮現一棟紅磚建築。接著她收回眼光,看到近處的兩個人影,她泛出笑容。
「我只是盡力而為。這是一戶不按理出牌的家庭,你簡直沒辦法建立固定的常規。」
瑪波小姐問道:
「她一直說,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細。他是中西部的人,一文不名——自然也沒有專長的職業。這樣的青年有成千上百,但是不合乎露絲對紀娜的理想。不過,生米已成熟飯啦。紀娜接受我的邀請,帶她丈夫來這裏,我很高興。這裏有很多事情可忙,有各種各樣的工作,瓦特若想學醫或攻讀學位,他可以在英國求學。畢竟這是紀娜的老家。她這一回來,家裏添了這麼個熱情、愉快、活潑的可人兒,實在很令人開心。」
「沒有。它大體和當年我陪艾利克住在這裏的時候差不多。當然重新粉刷過,不過總是漆同一種顏色。這些事情並不重要,對不對?我是說,世界上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該為這一類的小事花太多錢。」
凱莉.勞思歎了一口氣。
對方報以肯定的答案,她說她在樓梯口等瑪波小姐。
她厲聲說道:
「沒錯,的確如此。我想,你覺得我比你外婆更顯得衰老吧?」
紀娜含糊地說:
「可憐的露絲!她對紀娜的婚姻非常愧疚。但是我一再告訴她,我一點都不怪她。露絲不像我,她看不出舊藩籬和階級標籤都已消失—https://m.hetubook.com•com—或逐漸消失了。
這個表現並不具說服力,十足的裝腔做勢。
「對呀,很美是不是?她回來真好。大戰初期我送她去美國,交給露絲照顧。露絲有沒有談過她的事情?」
她冷冷地說:
「凱拉,你這麼晚還待在外面,簡直是瘋了。你完全不會照顧自己,西羅可先生不知要說什麼咧!」
紀娜愉快地說:
瑪波小姐在金寶市場站下車。一個同車的旅客好心將她的皮箱遞下來,瑪波小姐抓著一個提包,一個褪色的羽毛皮包和五花八門的圍毯,結結巴巴向他道謝。
凱莉.勞思滿面春風,她柔聲說道:
紀娜說:
「強尼.瑞斯塔立和凱拉結婚的時候,叫人在屋裏加設十間浴室。大概只有水管設備翻新,其他方面他都不肯修改,說什麼整座莊園是完美的『時代傑作』。你認不認識他?」
「你來啦,艾戈,我以為趕不及哩。我看你接到了瑪波小姐。我去見見她。」她向瑪波小姐嫣然一笑,曬黑的南國臉蛋露出一口可愛的貝齒。她說:「我是紀娜,凱莉.勞思的外孫女。你一路還順利吧?或者渾身難受?好一個漂亮的提包。我喜歡吊帶提包。我來拿,還有外套,好讓你上車。」
瑪波小姐開始對艾戈.羅生感到疑惑。
金寶市場是一個迎風的空曠大站,月台上幾乎看不到旅客或站務人員。該站以六個月台和一條側線而知名,側線上有一輛單節車廂的小火車正大吐煙圈呢。
瑪波小姐細細斟酌這些資料。
「屋裏沒什麼改變嗎?」
「這麼久沒聯絡,是我不對。珍,好多年沒看到你了。你終於到這邊來看我們,真好。」
這串呢喃被車站廣播員的嗡嗡聲淹沒了,他正大聲宣佈三點十八分的火車在一號月台,正要開往各站,站名報得模糊不清。
裘麗.貝勒佛吸吸鼻子,鼻尖發紅,顯然很激動。她粗聲粗氣說:
那個嬌小的人影雖然柱著拐杖,走起路緩慢又痛苦,但遠遠看去,卻像個少女似的,活像少女誇張地模仿老人家的動作。
「噢,艾戈的腦袋不行,不可能當秘書。其實他是一個病例。他以前常住在旅館裏,自稱是獸醫團員或飛行員,向人借錢,然後賴債搬家。我想他只是個下流胚罷了。不過路易斯給他們立下規矩,讓他們自覺是家中的一份子,給他們工作,盡量激發他們的責任感。我說啊,我們遲早要被一個狂人殺掉。」紀娜大笑說。
「好一棟壯觀的建築。我簡直不知所措。」
「噢,不和_圖_書過——那不是瓦特。」西羅可夫人的語氣突然有點尷尬或拘泥。「那是史蒂夫,我第二任丈夫強尼.瑞斯塔立的次子。強尼他出走的時候,孩子們放假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我一直讓他們來這邊。他們把這邊當做自己的家。現在史蒂夫長年住在這裏,他管理我們的戲劇部門。你知道,我們有一個劇場,經常演戲,我們鼓勵大家發揮各種藝術本能。路易斯說,很多少年犯罪是想引人注意,大多數少年的家庭生活都很悲慘,搶劫或偷盜的行為使他們自覺是英雄好漢。我們鼓勵他們自編劇本,參加演出,自己設計並繪製佈景。劇場由史蒂夫負責。他很敏銳,很熱心。他使一切充滿生氣,真難得。」
紀娜笑笑,又露出晶瑩的貝齒。
「一定事隔很久很久了。」紀娜的嗓音充滿敬畏,盡量不顯失禮。
「謝謝你……現在出門真難,腳夫太少了,我出門好狼狽。」
「噢,不——噢,不,但願沒有。」
紀娜看出她的眼神,便說:
凱莉.勞思顯得很擔心。
「是的,我知道,壯觀得可笑,它是一個有錢的鐵器大師建造的,大概如此。事隔不久他就破產了。我覺得一點都不奇怪。這屋裏共有十四間客廳,全都大得驚人。我想不出什麼人需要兩個以上的客廳。還有那些大型臥室,總有一大片用不著的空間。我的臥室寬敞得叫人受不了,從床邊到梳妝檯,要走一大段路;還有厚重的深紅色大垂簾。」
「我明白了。」瑪波小姐慢慢地說。
「紀娜真美。」她說。
「馬上來,稍等一下。」
紀娜說:
腳夫愉快地說:
她望遠的視力甚佳(聖瑪莉米德的鄰居都知道),清清楚楚看到史蒂夫.瑞斯塔立黝黑而俊俏的面孔,他站在紀娜對面,侃侃而談。她看不見紀娜的表情,因為紀娜背對著她們這邊,但是史蒂夫.瑞斯塔立的表情她絕對沒有看錯。
「他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傢伙。當然不算好人!百分之百的下流胚。但是屋裏有這麼一個人,氣氛倒很愉快。他相當迷人,女人都喜歡的不得了,最後他才走上可悲的下場。他和凱拉並不相配。」她又恢復唐突的作風:「女僕會替你打開行李。你要不要先洗把臉再去喝茶?」
瑪波小姐說:
瑪波小姐說:
「紀娜從事戰地工作,邂逅這個年輕人。他是海軍陸戰隊員,有優良的作戰紀錄。認識一週後,他們便結婚了。當然太快了一點,沒有時間查明兩個人是否真的合適。不過現代人的作風便是如此。年輕人屬於年輕的一代。我們也許認為他們的許多做法不聰明,但是我們不得不接受他們的決定。露絲卻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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