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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旅途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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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貝克夫人動身了,並開始和別人告別。她跨過柏油停機坪,高興地和大家揮手。飛機已經加好了油,駕駛員正在迎候她。一陣寒意侵襲希拉蕊全身。她感到,這裏是她和外部世界的最後一個連接點了。站在她附近的彼得斯察覺出她的反應。
「我想,」他輕聲說,「我們要去的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是的,我為什麼想知道?然而,我想我應該知道。我們這樣親密地在一塊兒旅行了好幾天,但對於你,我卻一點兒也不了解,對我來說,這似乎太古怪了。我是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你的底細、你的感覺和你的思想,你喜歡什麼和不喜歡什麼,什麼對你重要和什麼對你不重要,我全然不了解。」
他有點兒吃驚地望著她,答道:「當然,當然,當然會這樣做,一旦有這種需要的話。」
「夫人,你得在這裏下車了,」司機說,「他們不允許我開車穿過這座鐵門。車庫離這兒有一公里。」
「對,」他說,「我們這些少數能起作用的人。我們有頭腦,這是最重要的。」
汽車開了大約一小時,他們來到一個機場,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廢棄的軍用機場。駕駛員是個法國人。他們飛了幾個小時,飛越千山萬水。從飛機上往下看,希拉蕊想,從空中看世界,原來到處都一樣。高山、峽谷、公路、房屋,除非你是一個善於辨別的飛行專家,所有地方看上去都很相像。你能說得上來的只是某處人口稠密些,某處人口稀疏些。由於在雲上飛行,有一半的時間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嗎?」她問。
旅客們都下了車。門上有個很大的拉鈴。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拉,大門就慢慢地轉開。一個穿白長袍,膚色黝黑、滿面笑容的人向他們鞠躬,邀請他們進來。他們穿過大門。在另一邊,被較高的鐵絲籬笆隔開,有一個大院落,只見人們走來走去。當那些人轉過身來注視這些剛到的人時,希拉蕊帶著恐懼的聲音喊道:
希拉蕊很想把這些話說出來。她和貝克夫人站得離其他人比較遠。
「這裏不是膽小女人待的地方。」
後來,貝克夫人看了一下錶。
「的確,和-圖-書」希拉蕊說:「的確,的確,的確偉大。」
這趟旅行像是在做夢,而且越來越像是在做夢。希拉蕊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跟這五個離奇拼湊在一起的旅伴走了一輩子的路。他們離開鋪得好好的大路而走進虛無飄渺的太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這一旅程不能稱為飛行。她設想,他們大家都是自由自在的人,也就是說,他們自由自在地想到哪裏去就到哪裏去。就她所知,他們沒犯過罪,警察不會找上他們。可是現在卻得花很大的力量隱蔽他們的足跡。有時,她簡直莫名其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們並不是什麼逃犯。彷彿他們正在把自己變成其他別的什麼人。
尼達姆輕蔑地說:
第三天過去了。他們來到一個小鎮上,在一個土著的小旅館前下了車。希拉蕊發覺他們在這裏又得換上歐洲的衣著。那天晚上,她在一間狹小、設有家具、粉刷得很白的房間裏睡覺,就像睡在一間牢房裏一樣。天剛亮,貝克夫人就叫醒了她。
「嗯,是呀。是呀。我想過,我以為……」她停下來了。
他點點頭,表情和平日不一樣,很溫柔,眼神流露出一種偽裝的溫和。
「哦,夫人,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荒涼。當局堅持要把醫院建在一個荒涼的地方,有什麼辦法呢?可是,這裏空氣新鮮,非常新鮮。夫人,你瞧,這裏可以看到我們要去的地方了。」
巴倫博士也輕聲說:
他說這些話好像是為了敷衍了事。接著,他又說:
「夫人,你還有勇氣嗎?或是你想馬上追上你的美國朋友,爬上她的飛機,跟她一起返回你離開的那個世界去?」
「旅程到頭了?」希拉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可是我們並沒有……我們壓根兒沒有越過大海嘛。」
「你不是要創造什麼新世界。你的樂趣在於摧毀這個舊世界。」
「飛機?」
「旅程到頭了,」貝克夫人開心地說,「我們都進去梳洗打扮一下吧。然後就坐車走。」
「哦,」貝克夫人說:「那他們就是認錯人了。我現在換了一張護照,的確,我的一個妹妹——一位凱芬.貝克和_圖_書夫人在飛機失事中死去。而我和我的妹妹長得很像。」她還說:「對於偶然在旅館裏相遇的人來說,愛旅行的任何美國女人長得都很像。」
「假如能看到確切的過程,確切的進展,那一定是非常驚人的。」他深深地嚥下了一口沒歎出來的氣,又說:「你知道,需要去探知的事情太多了,需要去發現的事情也太多了。」
「誰也不知道,」希拉蕊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那也沒有什麼關係嘛。我已和我自己的國家斷絕了關係,我有理由永遠不再回去。假如我能報復這個國家的話,我很樂意去做的。」
他熱情地回答她。
她知道自己現在有點怕他們。她以前從未跟有天才的人在一起特別親近過。現在天才就在眼前,而天才有某種超乎尋常的東西,使得一般人的思想和感情受到極大的壓力。這五個人各不相同,但每人都有那種奇怪、火一般的熱心,還有那種給人造成可怕印象的事業心。她不明白,這是關乎頭腦或世界觀。不過,她認為,他們之中的每一個都是熱情的理想主義者。對巴倫博士來說,生命重心就是渴望再一次進實驗室,有用不完的金錢和物資供他做實驗工作。工作是為了什麼呢?她懷疑他是否向自己提出過這個問題。他有一次曾跟她談起他可以放出一種毀滅一個廣闊大陸的物質,而這種物質可以裝在一個小小的瓶子裏。她對他說:
他駕駛著轎車,行駛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上,最後停在一個大鐵檻門前。
「好啦,再見,夥伴們!」她說:「我要和你們分手了。」
「假如我想要這麼做,走得了嗎?」希拉蕊問。
她渾身上下直打哆嗦。
「但是你會這樣做嗎,真的這樣做嗎?」
「我們馬上就要走了,」貝克夫人說:「飛機在等我們。」
那個法國人聳了聳肩。「難說。」
貝克夫人帶領他們走向大廈。大廈旁邊是兩輛高級轎車,司機在旁站著。顯然那是某種私人機場,因為沒有什麼正式的迎候。
「那不行,」貝克夫人說,「人們認為我在飛機失事時燒死了!這次我要踏上一個不同的旅程。」
「你和-圖-書為什麼想要知道呢?」
「啊,很多人也這麼想。關於鐵幕,人們胡說八道了很多東西。不過,依我說,鐵幕是可以在任何地方存在的,但人們都想不到這點。」一兩個阿拉伯僕人前來迎接他們。梳洗完畢,他們坐下來喝咖啡,吃三明治和餅乾。
他們的車開近了山脈最外面的山坳。靠著山坡的一塊平地上,坐落著一幢長長的白色大樓,閃閃發亮。
「醫院好像是建在一個荒涼的地方,」希拉蕊說。
唉,希拉蕊想,的確是那麼回事。貝克夫人身上那些外部的、不重要的特點仍是那樣醒目。乾淨、整齊、精心梳理的藍頭髮,非常單調而嘮叨的聲音。而那些內部的特點卻偽裝得十分巧妙,她發覺,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貝克夫人向全世界及她的旅伴所展示的只是一個外表,而外表之下卻莫測高深,就好像她有意要把那些容易被人辨認出來的獨特個性加以掩飾似的。
就她的情況而言,的確就是這麼回事。離開英國時的希拉蕊.克雷文,現在已變成了奧麗芙.貝特頓。可能她那種奇異的不真實感就與這件事有關。每天,那些順口溜似的政治口號,她也越來越不費力地脫口而出了。她感到自己變得熱誠而且認真,她認為自己是受了旅伴們的影響。
「你是回摩洛哥嗎?」希拉蕊吃驚地問。
那是一個標誌清楚的機場,旁邊有一幢白色建築物。他們安全著陸了。
中午剛過,他們開始盤旋並降低高度。他們仍在山區,但降到一個平坦的平原上。
「哦,那不難。現在不需再對你保密了。你在阿特拉斯山中一個遙遠的地方。快到了……」
「我現在連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他特別強調「聰明」這個字眼,似乎是針對那個德國女人而發。可是,尼達姆並不為他的聲調所動。尼達姆瞧不起法國人,而對自己的價值很有信心。艾力森神經質地高聲說:
「好啦,再見了,貝特頓夫人,願你和丈夫和_圖_書順利團聚,萬事如意。」
「我們一定要征服,」他說,「我們一定要征服這個世界。然後,我們才能進行統治。」
貝克夫人點點頭。
希拉蕊好像頓時明白了。在這一瞬間,她站在他的立場上,全神貫注在那種排除一切的求知慾中,就算這種知識能把億萬人的生命一掃而光,也無關緊要。反正這是一種觀點,並且在某種意義上說,不見得是可恥的。尼達姆那個年輕女人簡直目中無人,她極為反感。至於彼得斯,她喜歡這個人,可是有時又會對他那種突然狂熱起來的眼神感到厭惡、害怕。有一次,她對他說:
希拉蕊自忖,我們這是上哪兒去?等待我們的是一個什麼下場啊。這些人瘋了,但各人卻瘋得不一樣。他們好像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幻想。是的,「幻想」這個用詞很合適。她撇開這幾個人,又仔細思考起貝克夫人來。貝克夫人沒有狂熱,沒有憎恨,沒有夢想,沒有傲慢,也沒有什麼嚮往。希拉蕊在貝克夫人身上簡直找不到什麼值得她注意的。希拉蕊認為,貝克夫人是一個既無感情又無良心的女人,她是一股不明巨大力量所掌握的一種得力工具。
「是的,親愛的。感謝上帝,我們恢復現代化的旅行了。」
這個回答使希拉蕊有點吃驚,又有點悶悶不樂。她早已注意到尼達姆在休息室換了衣服,儘管當時並未多想這件事。尼達姆現在穿的是一身醫院的護士服。這和司機的回答是吻合的。
「啊,夫人,那裏漂亮極了。設備是世界上最新的。有很多醫生來訪問,臨走都讚不絕口。在那個地方為人類做這件好事,太偉大了。」
一個僕人走過來向他們說:
就在說這話的一兩秒鐘之內,一種惡意流露在她的表情和聲調中。後來,她的聲調很快放輕鬆了,又像一個興高采烈的旅行者一樣。
「說點醫院的情況給我聽吧。」她對司機說。
「從機場去醫院嗎?夫人,車大概要開兩個小時。」
他指著外頭。
他們穿過大樓對面的門,那裏有兩輛凱迪拉克轎車,司機穿著制服。希拉蕊表示喜歡坐在前座,說是大轎車的搖動容易使她暈車。這一理由hetubook•com.com馬上被接受了。行車中,希拉蕊不時和司機隨便談談。什麼天氣,轎車不錯呀之類的。她的法語講得很流利,司機也很願意答話。他的態度自然而認真。
「可是還是會有人認出你來的,」希拉蕊說,「我指的是那些曾在卡薩布蘭加或非斯旅館見過你的人。」
「我甚至連你是從美國什麼地方來的都不清楚。」
「要我叫她嗎?」安迪.彼得斯問。
「哎呀,他們是痲瘋病人!」她喊道,「痲瘋病人!」
希拉蕊說:
希拉蕊十分不解地說:
「那些可憐的人,」司機說,「過去總是被送到荒涼的島上悲慘地死去。可是,現在,柯黎尼大夫的新療法治癒了大多數人。甚至那些瀕於死亡的,也救活了。」
「我們需要花多少時間到達?」她問。
「請吧,要開車了。」
「你以為要越過大海?」貝克夫人好像樂了。
希拉蕊無可奈何地說:
「不,當然不要。」希拉蕊急忙阻止他。
「親愛的,你真是太好奇啦。」貝克夫人說,「你要是接受我的忠告,就請別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不,我沒有錯,你骨子裏憎恨這一切,我能感覺到這點。你憎恨,想摧毀一切。」她發現艾力森是最令人不解的一個人。她覺得他是一個空想家,不像那個法國人那樣講究實際;比起那個美國人那股要摧毀一切的激|情相差甚遠,他的特點是具有北歐人那種狂熱的理想主義。
「你錯了,奧麗芙。你在說些什麼呀?」
「她可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巴倫博士低聲說,「就像其他聰明的婦女一樣,她只是不斷對自己提問題而已。」
「可是,假如走回頭路不可能,或者,沒有選擇走回頭路的餘地,那就不是什麼自由!」
「在我們就要到達自由世界時,難道還想走回頭路嗎?」
「在這個地方建造這樣一座大樓,多了不起啊!」司機說,「花的錢必定難以想像。夫人,多虧這個世界上那些富有的慈善家們。他們不像政府,辦事總是越省錢越好。在這兒,花錢像流水。人們都說,我們的贊助人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之一。的確,他為了減輕人類的痛苦,在這裏創建了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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