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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辜者的試煉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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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他一口就答應了。孩子看起來安靜、規矩、容易教養。她顯然對一起生活的姑父母沒有感情。如果這能讓瑞琪快樂,他們就這麼辦吧。跟律師商量過,簽下了文件,從此瑪麗.歐索尼西就成了瑪麗.阿吉爾,跟他們一道上船回歐洲。他想,可憐的瑞琪終於感到快樂了。而她真的十分快樂。興奮,幾近於狂熱的快樂。她溺愛瑪麗,給她各種昂貴的玩具。而瑪麗也很滿足地接受。然而,李奧心想,總是有什麼令他感到困擾。這孩子溫順默從,她對她自己的家和家人缺乏思念之情。他希望,她真實的感情日後會出現。如今他看得出無此可能。她接受恩惠,心滿意足,享受別人提供的一切。然而她對她新養母的愛呢?沒有,他沒見到過。
「你的茶點來了,阿吉爾先生。要不要我再端一杯茶進來給你,關黛?或是你要跟其他人一起在樓下喝?」
「你知道,李奧,他們如今就像是我們自己的孩子了。現在是我們真正可以有個自己的家的時候了。有四個或是五個孩子可以留下來。我們收養他們,提供他們一切所需,他們就會真的變成我們的孩子。」
李奧彷彿從遙遠的思緒中轉回來,看著她,微微一笑。
「因為事實上就是近在眼前。我不再說了,但是我已經警告過你,即使你以為你了解某一個人,即使你認為你信任他,你也永遠不能掉以輕心。因此,提高警覺,對我、對瑪麗、對你父親,還有對關黛.馮恩,永遠提高你的警覺。」
瑞琪注視著他,突然激動興奮地注視著他。他們一單獨在一起,她馬上對他說:
「我們沒辦法好好照顧她,」她說。
「沒有什麼對這些可憐的孩子來說是太好的,沒有!」
「寇蒂,你在胡說八道!完全是胡說八道。」
「你怎麼知道?」寇蒂.林斯楚說。「不久以前,我們不是才在報紙上看過有個女人跟另外一個女人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然後有一天她突然殺了她,把她勒死,還想把她的眼珠挖出來。為什麼?因為,她非常溫和地告訴警方,她看見魔鬼附身在那女人身上很久了,而她覺得她必須堅強勇敢一點,把那魔鬼殺掉!」
「你是在跟自然對抗,瑞琪。她是他的母親,他愛她。」
她猛然站了起來。
「奇怪,」李奧若有所思地說。「我從來就無法真正相信是他做的。我是說——當然,我不得不相信證據,但是在我看來實在是不可能。」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李奧心想,他就試著退居到瑞琪.阿吉爾生活的幕後。她是個天生的母親,不是妻子。如今得到了瑪麗,她母性的渴望並沒獲得滿足,反而受到了刺|激。一個孩子對她來說是不夠的。
瑞琪,他想,不需要他的幫助,不需要他的愛。她忙碌、快樂,精力非常充沛。
「可能並不需要,可能——到時候再說吧。」
「在我看來非常不可能,」寇蒂說。「至少,你母親不可能會坐在那裏讓那個人拿起火鉗打她的後腦。不,她是跟某個認識的人在房間裏,自在而放心。」
「不管怎麼說,」墨克斯特醫生說,「他會想家我並不感到驚訝。重點是要讓他說出來。」
從此以後,她的一切事業都跟孩子有關,她的興趣擺在孤兒身上,捐錢給殘障兒童,照顧偏遠地區的兒童,小兒麻痺症兒童,畸形兒等等——總是兒童。這精神令人敬佩,他一直覺得這非常可佩。但是這已成了她的生活重心。他慢慢地開始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他更深入經濟學的歷史www•hetubook.com.com領域,這一向令他感興趣。他漸漸退守到他的書房裏。他忙著做研究,撰寫精簡的專題論文。他太太忙碌、熱心、快樂,掌理家務同時活動增加。他體貼、默從,他鼓勵她。「那是個很好的計劃,我親愛的。」「是的,是的,我當然贊同。」偶爾悄悄摻入一兩句提醒的話。「我想,你在決定之前,要徹底調查一下情況。不要興奮忘形了。」
寇蒂.林斯楚聳聳肩,一言不發地走出去,然而李奧還是可以感覺出她無聲的批評。李奧歎了一口氣,靠回椅背上去。他感到很累。他倒了一杯茶,但是並沒有喝。他坐在那裏,兩眼空茫地望著前方,心裏想一些過去的事。
「經過了上星期發生的事之後?」李奧說。「在卡格里博士來訪之後?」
「為什麼?」
「我永遠不要你離開我,永遠。可是,可是我想——噢,我想你離開這裏會比較好,在經過,經過了……」
「是的,我記得。」
「啊,」寇蒂.林斯楚說,「你在害怕!」
他隱隱感到不安。為什麼?他並不十分知道。並不是他厭惡那些孩子,但是他直覺地感到不對。利用人為的手段組成自己的家庭是錯誤的。
她熱心地回答說:
「為什麼不能?是因為那個年輕的醫生?」
「我會下樓到飯廳去。這些信我帶下去,該寄出去了。」
「是的。噢,是的,他會攻擊其他的小孩,通常是比他小的孩子。但我不覺得他會攻擊瑞琪。」
一九三九年世界大戰爆發,阿吉爾夫人的活動立即增加一倍。她一有為倫敦貧民窟孩童開設戰時育幼院的念頭,便馬上跟倫敦一些有影響力的人士接洽。衛生署十分樂意合作,而她也找到了一幢合適的房子,一幢剛蓋好的新式房子,在英格蘭的偏遠地區,可能不會遭到轟炸的地點。在那裏她可以收容十八個兩歲到七歲的孩子。孩子不只是來自貧民苦家庭,還有一些來自不幸的家庭。他們是孤兒,或者母親不想帶著一起撤退的棄兒,或是父母不耐照顧的私生子,也有些來自受虐或受忽視的家庭。其中有三、四個孩子是跛子。她親自參與整形治療,同時跟佣人一起料理家務,還請了一個瑞典女按摩護士和兩個受過完整訓練的醫院護士。整個事情是在不只是舒適而且是奢華的基礎上進行的。他曾經告誡過她一次。
戰況的危急很快帶來了變化。那些醫院的護士,常為了有真正的護理工作需要做時卻在照顧一些健康的兒童而感到良心不安,因而經常地更換。最後只剩下一位老護士和寇蒂.林斯楚。家事方面人手也變得短缺,寇蒂.林斯楚便兼顧起來。她犧牲奉獻地工作。
她十分得意,十分快樂,訂計劃,問律師,如同往常一般一本正經地做事。她就這麼組成了一家人。瑪麗,那個從紐約帶回來的長女;麥可,好幾個夜晚都哭到入睡,渴望回到他在貧民窟的家,回到他脾氣暴躁、對他疏忽的母親身旁的想家男孩;堤娜,舉止優雅的黑白混血兒,母親是個妓|女而父親是個東印度水手。海絲塔,她年輕的愛爾蘭母親生下了她這個私生女,想要重新過日子。還有傑克,可愛動人,一張猴臉的小男孩,他的滑稽令他們所有的人發笑,而且總是能逃過懲罰,甚至從「女教官」林斯楚小姐手上也能騙到額外的糖果。他父親在監獄裏服刑而母親跟另外某個男人跑了。
而瑞琪.阿吉爾仍舊忙碌而快樂。李奧記得,她曾經有過驚惶www.hetubook.com.com失措的時刻。那是那個小男孩,麥可,慢慢失掉胃口、體重減輕而找來醫生的那天。醫生檢查不出任何毛病,不過他向阿吉爾夫人提示說,那孩子可能是想家。她迅速駁斥了這個想法。
「如果你願意聽從我的意見,那麼你最好是離開這裏。」
他常愛去的倫敦東區社交俱樂部……他是在那裏第一次見到瑞琪.康斯坦。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她當時的樣子。一個中等身高的女孩,體格健壯結實,穿著他當時渾然不覺是非常昂貴的衣服,而且穿起來的樣子邋里邋遢的。一個圓臉的女孩,神情嚴肅,熱心腸,帶著一種熱切、純真,令他心動的味道。有那麼多事需要做,那麼多事值得去做!她熱切地說著,有點不相連貫,但是令他的心溫暖起來。因為,他也覺得有很多事需要做,很多事值得做;儘管他具有反諷的天性,常使他懷疑究竟值得做的事是否總能獲得成功。但是瑞琪毫無懷疑。如果你做這個,做那個,如果這樣那樣的機構受到捐助,那麼效果自然就會產生。
他們一起為他們的生活計劃——高層次的生活,而不是平淡單調的生活。然而他現在很清楚,這正是她吸引他的主要原因——她那顆溫暖的心。只是,很令人悲哀的,那顆溫暖的心並不是為他而存在的。她是愛上了他,是的,但是她真正想從他身上、從生活中得到的是孩子。而孩子卻始終不來。
「我是指葛瑞醫生。他是個很好的年輕人,一個優秀的醫生,親切、老實。你能交上他真的很不錯。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認為你離開這裏會比較好。」
李奧.阿吉爾在關黛.馮恩拿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上簽名。
「你不要這樣,寇蒂,」海絲塔大叫說。「噢,別這樣。你說得好像近在眼前。」
她回答說:
「是的。難道你忘了你要去羅馬和西恩那?」關黛說。
「他不可能要他的母親,她一點都不關心他,她一喝醉就隨他去晃蕩。」
「要不要我幫你訂機票,或是你想搭火車去?」
甚至現在,他也想不起何時他開始覺察到這兩樣東西就在眼前。近在眼前……不是為他而提供的,但是卻伸手可及。
「我不想回家。我想要跟你們留在這裏。」
「確定什麼?」
是的,他認為或許值得一試,只是他並不像她那麼有把握。現在他已經是距離遙遠了,遠遠地退居到他自己冰冷而霧濛濛的區域,他不再加以反對。他只說了一句他說過很多次的話:「你儘管做你高興做的事,瑞琪。」
「噢,是的,是的,我是要去。」
然而只要瑞琪活著一天,他們就不可能結婚。
她總是會找他商量,但是有時候幾近於敷衍。隨著時間的進展,她越來越加獨裁。她知道什麼是對的,她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他謙遜地收回他的批評以及偶爾提出的警告。
如今他知道,她從不考慮到人性。她總是把人當做案例、當做問題來處理。她從不明白,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他們會有不同的反應,會有各自獨特的個性。他記得他當時曾經對她說,不要期望太大。但她總是期望過高,儘管她常常立即予以否認。她總是期望過高,因此她總是失望。他很快就愛上了她,而且相當驚訝地發現她是個富家千金。
李奧說:
她雙手微微不穩地拾起李奧剛才簽了名的那些信件,走出門去。寇蒂.林斯楚看著她離去,然後轉回頭注視著李奧https://www•hetubook.com•com
「冒險?即使是冒險又有什麼關係?這值得一試。」
「親愛的,我只是認為,如同我說過的,我們不應該倉促行事。」
「我真希望他沒來過,」關黛說。「我真希望一切如初。」
「希望傑克被冤枉地判了罪?」
「是的,」她承認,「我是胡說八道。我非常喜歡你母親,她對我很好,一向都是。但是我想跟你說、而且你必須了解的是,你不能對任何事或任何人說聲『胡說八道』就算了。你不能信任我或是其他任何人。」
「我……我什麼都沒認為。」
「哦,想偷東西的人,或是曾經跟母親有過節的人。」
「你好像很急著要擺脫我,關黛,」他說。
他們去找過各種醫生,有名望的醫生,沒有名望的醫生,甚至密醫,而最後的判決她不得不接受——她永遠無法擁有親生的孩子。他為她感到難過,非常難過,他相當樂意接受她收養孩子的提議。在他們的車子在紐約撞倒一個從貧民窟衝出來的孩子之前,他們已經跟不少領養機構接洽過。
「為什麼不會?」
「李奧,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必須告訴我。」
「你在怕我。你認為我悄悄從你後面過來,也許會把你擊倒。」
「噢,寇蒂,別傻了,我當然不會那樣想。」
「我相信你是認真的,」她說。
「這件事真是荒唐,」海絲塔氣憤地大叫,「荒唐,荒唐,荒唐。噢,我真希望卡格里從沒來過。」
李奧注視著她。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
「難道你不覺得,」他說,「這相當冒險嗎?」
他在學校的記錄不好。他被大學退學,從此以後是一連串痛苦的事件,他和瑞琪,盡他們最大的能力,讓這孩子確信他們對他的愛和信心,盡力為他尋求適合他、如果他盡力去做就有可能成功的工作。或許,李奧心想,他們對他心腸太軟了。但是並非如此。心軟或心硬,就傑克來說,最後結果還是一樣。他想得到的,他一定要得到。如果任何合法的手段都得不到,他十分樂意採取其他的手段。他不夠聰明到幹下成功的罪案,即使是小小的罪案。因此他最後走投無路的一天來到了,他回家來,怕去坐牢,憤怒地要錢,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極盡威脅恐嚇。他後來走了,大叫說他會再回來,而她最好幫他把錢準備好,要不然——
「是的,」她在心裏說道,「瑞琪是有權威沒錯。她那麼自滿,那麼自信,就像皇后一般統轄我們所有的人。難道這理由不夠讓人拿起火鉗,讓人想要把她擊倒,好讓她永遠閉嘴嗎?瑞琪總是對的,瑞琪總是稱心如意。」
「是的,但是他們得回去,記住。」
「什麼人?」
海絲塔.阿吉爾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的眼光中不見虛榮,那是種焦慮、疑惑、內心缺乏自信者的謙遜眼光。她把額頭上的髮絲往上挽,再挽向一邊去,然後皺起眉看看成果。突然,她身後一張臉出現在鏡中,她嚇了一跳,畏縮起來,擔憂地猛一轉身。
「你不會是認為——你該不會以為——」
「但是我們會在三月結婚吧,如同我們計劃的?」
「今天還不太糟。」
「因為他怕她,」李奧說。「她很有權威,你知道。傑克就跟其他人一樣,感覺得到。」
「我不懂你的意思,寇蒂。」海絲塔臉紅起來。
「我現在不能離開。」
「你說『害怕』是什麼意思,寇蒂?」
「但是你確實這麼想,」對方說。「而且這樣也是對的。注意暗處,看到你不太明瞭的東西就提高警覺。因為這屋和*圖*書子裏是有什麼叫人感到害怕。我們現在知道了。」
環境所能提供的一切都提供給他們了。這可能很有幫助,但不可能是一切。首先他們身上就帶有那種使得他們來到育幼院的軟弱種子,而在壓力之下,那些種子就可能開花。傑克就是個十分完整的例子。傑克,可愛迷人的傑克,他的魅力,他逗笑的諷刺,他玩弄別人的習慣,基本上就是個行為不正的類型。這在他兒童期的偷竊、說謊行為中清楚地表現出來;這一切都歸咎於他原先劣質的教養。那是可以輕易糾正過來的事,瑞琪說。但是卻從來就沒糾正過來。
「我非常認真,」寇蒂說。「我們必須認真看待,而且我們必須把一切都說了開來。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是沒用的。那個來過這裏的人——我真希望他沒來,但是他來了,而且據我所知,他十分明確的表示傑克不是兇手。好了,那麼就是有其他某個人是兇手,而這個人一定是我們之中的一個。」
「而你認為你母親會讓那個人進門?」
「你說起來好像沒把握……李奧,你不再愛我了嗎?」
「可能是他犯下的,」關黛說。「他隨時都可能做出那種事,而且我想,若真不是他,那純粹只是湊巧。」
當然,李奧心想,收留這些孩子,給他們一個溫暖的家庭,一個父親和母親,是值得做的事。瑞琪,他想,有權利得意洋洋。只是事情並不如預期的那樣……因為這些孩子並不是他和瑞琪親生的。他們身上沒有遺傳半滴瑞琪那些勤儉祖先的血液,也沒有她白手起家的雙親所具有的驅動力和野心,沒有他父親和祖父母那種仁慈正直的心腸,更不具他外祖父母的聰明才智。
「噢,那我記得,」海絲塔說。「但是那個女人根本是瘋了。」
「出國旅行?」李奧.阿吉爾含糊地應道。
他說:
門打開,寇蒂.林斯楚捧著托盤進來,擺在桌上。
「唉,好吧,」關黛不耐煩地說。
他勸說:
李奧歎了一口氣,坐正身子,喝著他冷冰冰的茶。
但是她回答說:
「他是她的親骨肉。這是他的感覺。這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的。」
「啊,」寇蒂說。「但是她並不知道她自己瘋了,而且她身邊的人也不覺得,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可憐、扭曲的心靈在想些什麼。所以我跟你說,你不知道我心裏在想些什麼。我或許瘋了。或許我有一天看著你母親時,心裏想著她是個基督的叛徒,所以我殺了她。」
「不管怎麼說,親愛的寇蒂,」海絲塔說,「我不需要怕你。」
「我希望如此……是的,我希望如此。」
「她不配當母親!」
而有一天麥可說出來了。他在床上哭,用雙拳把瑞琪推開,大叫說:
「噢不,親愛的,不。」
「可是,難道你不認為,」關黛說,「這就是為什麼……我的意思是說——」她停頓下來。
她走向他,再度蹲跪在他身旁。
如此,瑞琪就死了。過去的這一切——那些男孩女孩成長的漫長戰爭歲月——在他看來已是太遙遠。而他自己也是遙遠而蒼白。彷彿是精力旺盛、對生命充滿熱望的瑞琪腐蝕了他,使他剩下疲累的空殼子,非常需要溫暖和愛情。
「不,寇蒂,不。可能是某一個——」
「不,」他站起來。「不,時候未到。我們必須等待,我們必須確定。」
然後戰爭結束。孩子回到倫敦,被他們的父母或親戚帶回去。但是並非全部。他們之中有些沒人要便留下來。這時瑞琪說:
「我和_圖_書們把她留下來。這不難安排,我們收養她,她會是我們自己的孩子。那個女人能甩掉她是求之不得呢。」
然而她不理會。
瑞琪馬上跳下車,蹲在倒於街道上的孩子身旁。她只是皮肉擦傷,並沒大礙。她是一個美麗的孩子,金髮藍眼。瑞琪堅持送她到醫院去確定真的沒有受傷。她去找孩子的親戚——一個自甘墮落的姑媽和顯然酗酒過度的姑丈。他們對這個父母雙亡後跟他們一起生活的孩子並沒有感情。瑞琪提議讓孩子跟他們一起住幾天,那女人很乾脆地同意。
「不,關黛,不行。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對她說了什麼?」她問道。「你做了什麼事讓她不舒服?」
「沒什麼,」李奧說,他的聲音疲累。「真的沒什麼。」
「可能,」海絲塔說。「你也知道她這個人。如果某人對她說了個不幸的故事,如果某人告訴她有個孩子受到忽視、虐待了,你不認為母親會讓那個人進門,帶他到她的房間去說話嗎?」
關黛說:
「這樣懷疑每一個人,叫我怎麼在這裏繼續住下去?」
「噢,我親愛的,」他的雙手搭在她肩上,「我當然愛你。你是我的一切。」
瑞琪心情煩亂,幾乎不敢置信。
「最後一封?」他問道。
他沒回答。她說:
寇蒂.林斯楚歎口氣,坐了下來。
「我認為,」李奧說,「做事情匆匆忙忙的不好。」
但突然之間,有一天,他知道他愛上了她。
他溫柔地說:
「可是到現在,他應該把我看作是他母親了。」
「我也是,」寇蒂說,「全心的希望。」
過了一兩分鐘,關黛將信件貼上郵票整理好之後,問道:
受傷之餘,他仍情不自禁地——也很奇怪的——為她感到憐惜。彷彿他知道她正在行進的路線是條危險的道路。
關黛……完美、能幹的秘書,為他工作,總是近在身邊,好心好意,助益良多。她具備的某種氣質令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的瑞琪。同樣的溫情,同樣的熱情,同樣的古道熱腸。只是就關黛來說,她的溫情,她的熱情一切都是為了他。不是為了那未定之數的孩子,純粹是為了他。就像雙手就火取暖……一雙廢棄、冰冷、凍僵的手。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關心他?很難說,不是什麼突然之間的發現。
「你不要忘了,瑞琪,這些孩子最後還是得回到他們原來的生活。你不要讓他們回去以後太難適應了。」
因此瑪麗被帶到他們飯店的套房。這孩子很喜歡軟綿綿的床和豪華的浴室。瑞琪買給她一些新衣服。然後這孩子這時說了那句話:
「為什麼?他脾氣一向火爆不是嗎?」
可憐的瑞琪,李奧心想,可憐的瑞琪,她可以買下這麼多東西……不是自私的東西,不是為她自己買的東西;她能給沒有人要的孩子愛、關懷、一個家,這一切她都能為他們買到,但是卻買不到他們對她的愛。
「你要去看馬西旦尼樞機主教寫信告訴你的那些檔案。」
「是的。」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我媽媽和艾妮!」
「李奧,」她說。「我們不能——我們不能快點結婚,而不要等到三月嗎?」
她迅速走過來,在他一旁蹲跪下去。
「不是快到——你要出國旅行的時候了嗎?」
海絲塔轉身注視著她。
「那不可能!你不知道他那個家。他受到虐待,四處流浪,那裏對他來說一定有如地獄一般。」
李奧以質問的眼光看著她。他眼中的某種意味令她雙頰紅了起來。她轉身離去,走到火爐前,雙膝蹲跪下去,雙手伸向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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