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母親一向是對的，」海絲塔說。「一切她不想讓我做而我想要做的事，她都對，而我都錯了。我無法忍受，我就是無法忍受！所以我認為我得勇敢起來，我得離開家自謀生路，我得考驗我自己。然而一切全都不對勁，我根本毫無上舞台表演的本事。」

「我真高興你在這裏，」海絲塔出其不意地說。「你不介意把事情談開，不是嗎？」

「他告訴我，他知道我殺了她，」海絲塔說。「他告訴我，只要我承認，只要我對他坦白，那就沒事了。我們會結婚，他會照顧我，他他會保守秘密。」

「我以為會是段——噢，轟轟烈烈的愛情。你不會嘲笑我吧？」她停下來，懷疑地看著菲利普。

「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傻了，海絲塔，還有其他的事可做。」

「噢，」瑪麗說。

「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海絲塔憤恨地說。「只不過是場愚蠢、廉價的小小戀情。他告訴我的什麼生活，他妻子的事，全都不是真的。我……我只不過是自己投懷送抱。我是個傻瓜，一個可笑、低賤的小傻瓜。」

「大概是因為我吻了她吧，我想？好了，波麗，不要因為那小小可笑的一吻就怨恨我。她那麼可愛、那麼愚蠢，我突然感到——呃，感到偶爾調調情，快活一下還蠻好玩的。來吧，波麗，親我一下，親一下我們和好。」

「如果我真的殺了她，你想我會告訴你嗎？」海絲塔說。

「我就是無法不這麼想，」海絲塔說。「我一向如此。一切我能做或是想去做的事總會出差錯。我想要過我自己的生活，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做點事情。但最後都沒有用，我一無是處。我經常想結束掉自己的生和圖書命，從我十四歲開始就想。」

「他現在並不想娶我，」海絲塔悲傷地說。

瑪麗．杜蘭特說：

「當然你是沒有，」菲利普說。「你又沒受過任何訓練。你就像演藝圈裏所形容的：無法『入戲』。你太急於把自己戲劇化了，我親愛的，你現在就是。」

「了解一下也挺有意思的，」菲利普說。「只是自家人了解一下，換句話說，不告訴警方。」

「我們都不知道是誰，」海絲塔說。「沒有人知道。我們全都面面相覷。瑪麗看著我，還有寇蒂。她對我那麼好，那麼的保護我，但她也認為是我。我還有什麼機會？就這樣了，難道你不明白？我有什麼機會？我不如到岬角去，自己跳下去，那會好得太多太多了……」

「她並不是我母親，」海絲塔說。「她從來就沒真正了解過我的感覺。只是縱情的好心照顧我，為我做安排。噢！我恨她。我是不應該，我知道我這樣是很可怕，但是我恨她！」

「他應該會相信，」菲利普說，「如果你告訴他的話。」

「高高在天空，就像空中的一個茶盤一樣，」菲利普同意說。

「麥可以前經常從這扇窗戶沿著那棵木蘭樹爬下去。這是他進出的秘道，母親從來不知道。」

「實際上，你知道，」菲利普說，「大部份的女孩都經歷過痛恨母親的短暫階段。那並不是多奇怪的事。」

「顯然你心裏是有這個念頭，」菲利普說。「不過坦白說，海絲塔，如果你是在考慮這種事，選那扇窗子是沒有用的。高度不夠。想想最後只是摔斷了一條手臂、一條腿，那是多麼的難堪？這根本不是，比方說，你所渴望的解脫。」

「我很抱htｔｐs://wｗｗ.ｈetｕbｏoｋ•cｏｍ•com歉，」海絲塔說。「真的抱歉。我應該多體貼，多同情一點！」

他正轉動輪椅沿著走道前進。海絲塔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她聞聲嚇了一跳，身子馬上縮進來。

菲利普推動輪椅前進，而海絲塔走在他一旁。她打開客廳的門，他轉動輪椅進去。海絲塔隨後跟進。

「真相經常聽起來都沒有說服力，」菲利普鼓舞她說。

「噢，」她說，「也許我還是去，去……」她沒把話說完。

門打開。瑪麗．杜蘭特猛然靜靜的站在門口。海絲塔掙扎著站起來，菲利普不好意思地向他太太咧嘴一笑。

「確實是有很多人自殺了，在十四歲到十九歲之間。這段年齡的人心理非常不均衡。男學生自殺是因為他們不認為他們能通過考試，女學生自殺是因為母親不讓她們跟不合適的男朋友去看電影。這種時期就像五光十色的電影一樣，不是歡樂就是絕望，不是憂鬱就是無比的快樂。但你總會脫離這個階段的。你的毛病是，海絲塔，你比大部份的人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跳脫。」

「我只是在幫海絲塔打氣，波麗，」他說。

「噢，」菲利普說，然後停頓了一分鐘。「你有嗎？」他問道。

「你對你自己非常沒有信心，是不是？」菲利普溫柔地說。

「哦，實際上，我如今沒多少其他的事情可做，」菲利普說。「到我房間來，我們再談一談。」當她猶豫時，他繼續勸道：「瑪麗在樓下，在親手為我調製一些亂七八糟的可口早餐。」

「不告訴我比較明智，」菲利普同意。

「你太誇大了。任何事情對你來說不是黑就是白，是不是，海絲塔？沒有半黑半和*圖*書白的可能。」

「但是你能了解，」海絲塔說。「為什麼？」

「你的毛病就是，海絲塔，你的想像力太戲劇化了。大部份的人讓自己一頭塞進瓦斯爐或是吞下大量的安眠藥就十分滿意了。」

「呃，你知道，人總是會想到這種事……比方說，當我出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一輩子成了跛子……」

「你怎麼會這麼說？」

她穿越臥室的門進去，隨手把門關上。

「你再不喝，湯都要涼了。」

「你是在觀察宇宙，或是考慮自殺？」菲利普問道。

海絲塔身子橫跌在他的椅子上。他吻她。

「海絲塔心情很壞，」菲利普說。「想要自殺，我在努力勸阻她。」

「能做的很多，」菲利普說。「不過那是最容易的。」

菲利普感興趣地望著她。他以平靜、一本正經的聲音說：

「你確定？是他這樣告訴你的？或者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

「嫁給你那位好男友，」菲利普說，「安定下來，好好做個醫生太太。或者，這對你來說不夠壯麗？」

「瑪麗不會了解的，」海絲塔說。

「嘖，嘖，嘖，」他說。

「會沒事的，」菲利普說。

她猛一轉身看著他。

「不，我不會嘲笑你，海絲塔，」菲利普溫柔地說。「我可以想像你一定非常痛苦。」

她小心翼翼地進來，把托盤放在小桌子上。然後她把桌子推到他身旁。她沒有看海絲塔，海絲塔不知所措地看看菲利普又看看瑪麗。

「有什麼用？」海絲塔問道。「告訴他我並沒有殺她有什麼用？他不會相信的，不是嗎？」

「就在河岸上面？是的，跳下去會在岩石上撞的粉身碎骨！」

瑪麗沒有答話。

她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這樣問hetubook.com.com我？為什麼？」

她走出門去，隨手把門關上。

「父母親從來不知道的事，可以寫上一本書咧！但是如果你是在考慮自殺，海絲塔，涼亭旁邊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老套，」菲利普說，「而無疑的，他利用了這一點，」

「不是吵架，」海絲塔說。「比吵架更糟糕。」

菲利普吹了聲口哨。

「我恨她是因為她是對的，」海絲塔說。「老是對的人實在很可怕，她會讓你感到自己越來越不成熟。噢，菲利普，一切都這麼不順利。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

「是的，」海絲塔說，「那一定很可怕，很可怕。而你當時又是個飛行員，不是嗎？你在天空中飛行。」

「謝天謝地你並沒有，」菲利普說。「無論如何，那個階段已經過去了。什麼都會習慣的，你知道。有些事你當時不了解，但是最後總是會了然的。除非你一開始就做了非常急躁、愚蠢的事。現在，全都告訴我吧。你有什麼麻煩？我想你大概跟你的男朋友吵了一架，那個嚴肅的年輕醫生。是在為這個煩惱嗎？」

他一手伸向她。她轉身離開。

「你需要的是個丈夫，我親愛的，」他說。「不是那個嚴肅的小傻蛋唐納德．葛瑞，滿腦子心理治療的垃圾。你愚蠢、無知，但卻——十分可愛，海絲塔。」

她以挑釁的眼光看著他。

「而且當時我以為我有了一份穩固的愛情，」海絲塔說。「不再只是愚蠢的少女懷春。他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結過婚，而且他生活得非常不快樂。」

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把她拉向他。

「是的，」菲利普同意，「瑪麗是一點都無法了解。」

「有時候，你得經由經驗來學習，」菲利普說https://m.hetubook.com.com。「那一切對你並沒造成任何傷害，海絲塔，甚至或許幫助了你長大，如果你讓它幫助的話。」

「母親是那麼——那麼能幹，」海絲塔以憤慨的語氣說。「她去把一切解決掉，同時告訴我，如果我真想從事演藝工作，那最好是去戲劇學校，學得像樣一點。但是我並不真的想表演，而且那時候我已經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我就回家來。我還能怎麼做？」

「波麗，我讓你生氣了？非常生氣？」

「不，不會，」海絲塔說。「不可能了——永遠。」

「噢，是你，」她說。

「噢，是的，」海絲塔激動地說。「你真是了解。我非常軟弱，你知道，我確實老是想做容易做的事。而且如果我叛逆起來，也總是可笑得很，並不真能達到效果。」

「他認為我殺了母親。」

「不要像個小白痴一樣，」菲利普說。

「我並沒有殺她，」海絲塔說。「你了解吧？我並沒有殺她。沒有，沒有，我沒有。」她中斷下來。「但聽起來沒有說服力，」她說。

「你真是戲劇化得可怕，」菲利普說。

「也許那是因為我是收養來的。」海絲塔說。「我並沒發現到，你知道，我直到將近十六歲才知道。我知道其他的人是，後來有一天我問了，而……我才發現我也是收養來的。那讓我感到非常可怕，彷彿我並不屬於任何地方。」

「你在做什麼呀，海絲塔，我親愛的？」菲利普問道。

「什麼其他的事？怎麼可能有？我已經失掉一切了。我怎麼能一天天的這樣過下去？」她看著菲利普。「你認為我是瘋子，身心不平衡。好吧，或許我真的殺了她，或許我受到良心的苛責，或許我忘不了——這個。」她一手戲劇化地指向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