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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群裏的貓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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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收線

二十一、收線

「我的感受很強烈,有太多太多的事物看來一點也不值得,可是草堤看來的確值得,打從我來到這裏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它值得。」
「不錯,」巴絲路小姐說,「而這也正是不對的地方。妳不能因循過去。適量的傳統是好的,可是絕不能太多。學校是為今日的孩子而設的,並不是為五十年前或甚至三十年前的孩子而設的。有些學校的作風是傳統重於一切,不過草堤可不是這種學校,她的背後並沒有冗長的傳統。她是一件創作——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一個女人的創作,那就是我本人。我嘗試了一些主意,盡我最大的能力去執行它們,雖然偶而成果不如我所預期時,我得修正一下。她不是一所傳統的學校,不過她足以自豪的,也不在於她是一所非傳統的學校。她是一所企圖盡量利用兩個世界——過去和未來——的學校,不過真正的重點是放在現在。這是她將繼續的方向,也是她應該繼續的方向。由有創見的人來經營——有時代創見的人。保存過去的精華,展望未來的新知。妳的年齡跟我當初開辦這所學校時非常相近,不過妳擁有我現在無法再有的。妳會在聖經上看到這一句話:他們的老年人作著各種夢;他們的年輕人有著各種夢想。我們這裏不需要老年人的夢,我們需要年輕人的夢想。我相信妳有夢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決定選妳,而不是范西塔小姐的原因。」
「不會,」安重重地說,「真的不會。我這一輩子已經受夠了學校生活了。至少我不適合跟一大堆女人一起工作。而且,老實說,我不喜歡兇殺。這種事在報紙上,或是睡不著覺時床上看的書上看一看倒是有趣,可是換上真人實事可就不是那麼好玩了。我想,」安深思地繼續說,「學期結束離開這裏之後,我將跟丹尼士結婚,安定下來。」
布蘭奇小姐走出她教法國文學的教室。
「丹尼士?」亞當說。「就是妳跟我提過的那個,不是嗎?我記得他的工作使他不得不到緬甸、馬來亞、新加坡和日本等等地方去。如果妳嫁給他,並不能算是真的安定下來,是嗎?」
安沒有回答。她在心底裏同意查威克小姐的看法。
「你是在向我提議?」安說。
這條寧靜的鄉間道路上,祇看到幾個人影。一部汽車,一個伏在敞開的車篷上的人。一個騎在單車上,倚在樹籬上的人。一個也在等公車的人。
她湊向鏡前,端詳著自己的臉。她撲上些粉,抹上唇膏。
「不,」愛琳.瑞奇打斷她的話說,「還沒完。」她幾乎跺起腳,同時她的頭髮馬上散落下和_圖_書來。「妳不能讓它停掉,」她說。「這將是一種罪——一種罪行。」
「請你去見巴絲路小姐,」她對亞當說,「她要指示你一些花園的事。」
「不是,當然不是,」安說,「讓我們談些高雅的。你不是刑事部的人,西施塔不是被綁架,花園裏的一切都很可愛。這有點——」她四周看看,然後接著說:「我還是一點也不明白,西施塔出現在日內瓦或什麼地方的,她怎麼跑到那裏去的?你們這些人一定非常懶散,才會讓她被帶出國去。」
她拎起手提袋,走出臥室,沿著走道前進。她的目光落在一個跪在走道上忙著擦地的婦人身上。新來的佣人。警方的眼線,當然。他們真是幼稚——以為人家不知道!
「妳應該這樣告訴她,」亞當說。
「我?」愛琳.瑞奇睜大眼睛注視著她。「我?」
無疑的,這三個人之中,有一個會跟踪她。巧妙而不露痕跡的跟踪。她機敏的發覺這個事實,卻並不擔心。她歡迎那將如影隨形地跟踪她的人,看看她上什麼地方,做什麼事。
「好像靜悄悄的,不是嗎,」安環顧四周說,「好像一間空蕩蕩的戲院,」她深思地接著說,「沒有觀眾,祇好叫售票的員工出來散坐在座位上,裝成是來捧場的觀眾。」
愛琳.瑞奇隨著巴絲路小姐身後,走入巴絲路小姐的客廳。草堤女校一片出奇的寧靜。大約還有二十五個學生留在學校裏,都是些家長覺得不便帶回去的學生。意外事件所造成的恐慌急亂,已如同巴絲路小姐所希望的,在她的策略運用之下,平息了下來。大家都有一個共通的感覺,覺得在下學期之前,一切都會雲消霧散。她們覺得,巴絲路小姐暫時關閉學校,是明智之舉。
不久,她走了進去,隨便買了一兩樣東西,然後上了二樓,走進女化粧室裏。裏面有一張寫字桌,幾把座椅,和一個公共電話亭。她走進公共電話亭裏,拿起話筒,放進幾個銅幣,撥起號碼,等著聽聽對方傳來的接電話聲音對不對人。
「我不知道,他好像對媽媽有一種病態的興趣。他也跑去見珍妮芙的媽媽。」
「我並沒有安排范西塔小姐,」巴絲路小姐說,「我承認,我考慮過她。在過去的兩年當中,我一直考慮選她。可是總是有什麼阻止我明確的對她說。我敢說每一個人都認定她會是我的接班人。她自己可能也這樣認為。我自己一直到最近也都這樣認為。後來我決定了,她並不是我想要的。」
「我在想嫁給刑事部裏面的人。」
「如果學校繼續,你會回來嗎?」
和_圖_書上樓回到臥室,戴上帽子。她不是一個不戴帽子就出門的人。她不滿意的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不是個引人注目的人!沒關係,這樣可能還有利些!她對自己微微一笑。她姊姊的一些證件讓她用起來無往不利。甚至連護照上的照片不用更換也能通過。她姊姊安琪死後留下來的那些卓越的證件,如果白白糟蹋掉不加以利用,那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安琪真的很喜歡教書。至於她自己,教書則是件無聊透頂的事。不過薪資倒是很好。遠超過她自己所能賺到的數目。此外,事情的結果好得叫人不相信。未來將會大大的不同。噢,是的,大大的不同。目前生活無聊的布蘭奇小姐,就要改頭換面了。她在心眼中看到了未來美好的一切。里維耶拉避寒勝地,她自己裝扮得宜的在那裏盡情享受一切。在這世界上,一個人所需要的祇是金錢。噢,是的,一切都將是非常的美好。到這可憎的英國學校來是值得的。
她從唇角擠出不屑的一笑,走出校舍,沿著車道來到大門口。公車站牌幾乎就在正對面。她走過去,站在那裏等著。公車應該不久就會來到。
「可怕,」查威克小姐說,「可怕!想到草堤到了這種地步實在可怕。我沒有辦法忍受。我晚上都睡不著覺。什麼都完了。所有這些年來的辛勞,建立了這麼一所真正的好學校。」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亞當說,「他甚至跑去見我老媽——或是他的朋友去過。」
「妳是個鬥士,」巴絲路小姐說。「我喜歡鬥士,而且我向妳保證,我並不打算乖乖地放棄。就某一方面而言,我準備好好鬥個痛快。妳知道,當一切都太容易,而且事情進行得太順利時,人會感到——我不知道我確切指的是——自滿?或是無聊?我想是兩者的混合。不過我現在並不無聊,也不自滿,而且我準備用我所有的每一點每一滴的力量;每一角每一分的金錢,來好好鬥一鬥。現在我想要鄭重告訴妳的是:如果草堤女校繼續,妳願不願意加入作為我的合夥人?」
她掛斷電話,走出電話亭。一個女人剛從外面進來。一個顧客,也許是,也許不是。如果是後者,那麼也來得太遲了,偷聽不到什麼?
查威克小姐真的看起來比開學時老了十歲。她的腳步已失去了往日的輕快。她不再快樂、嚷嚷著快步行走。她走到他們這裏,腳步有點拖泥帶水。
她看了一眼腕錶。嗯,多的是時間做她想做的事。這些日子來,學生這麼少,時間總是多的很。
鐘聲響起,布蘭奇小姐走進初級班的教室去。學生和圖書心不在焉,而且令人生厭,可是布蘭奇小姐並沒去注意她們。她不久便可永遠擺脫粉筆生涯。
不錯,這將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收入來源。她沒有受到任何良心上的責備。她壓根兒不覺得向警方報告她所知道所看到的,是她的義務。那個史躍羚是個可憎的女人,粗魯無禮,壞透了。沒她的事也喜歡亂過問。啊,管她的,她活該!
「什麼,那個帶茱莉亞回來見巴絲路小姐的可笑的傢伙?」
「查威克小姐告訴過我,她媽媽住在卻爾登漢,」安說,「不過我相信她已經八十多歲了。可憐的查威克小姐,她自己看起來就好像快八十歲了。她現在過來了。」
「我想跟妳談談,愛琳,」巴絲路小姐說。
「當然不是,」亞當說,「妳是個有野心的女孩,妳不會想嫁給一個身分卑微的園丁的。」
安和查威克小姐一起走向校舍。
她聽了對方的聲音,點點頭,開始說話。
她上樓回臥室梳理一下,準備吃晚飯。她看到她的家居外套,並不像往常一般吊在衣架上,而是隨便的橫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不過她並沒怎麼去注意它。
「不,不,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愛琳.瑞奇說。「絕對不是。我——我沒有辦法詳細說明得很好,不過如果妳——如果妳以前問我,一個星期或兩個星期以前這樣跟我說,我會馬上說我不能:說這是相當不可能的事。為什麼現在可能的——的唯一理由是因為——呃,因為這是戰鬥——是接受挑戰的特殊情況。我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考慮考慮,巴絲路小姐?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1

「如果到時候沒存進去,那麼我就不得不向有關單位報告我在十二號晚上所看到的一切。有關——注意——史躍羚小姐的。你還有二十四小時多一點的時間。」
「我不能,」愛琳.瑞奇說,「我懂的還不夠。我太年輕了。哎,我沒有經驗,我沒有妳需要的知識。」
「我又不是刑事部的人,」亞當說。
「你看瑞奇小姐的頭髮又披散下來了,」安.夏普蘭在花床邊站直了身子說。「要是她沒有辦法控制她的頭髮,我真搞不懂為什麼她不乾脆剪掉。她的頭型不錯,頭髮剪掉反而好看。」
「我一直就想跟妳談談,」巴絲路小姐說。「這所學校能不能繼續我不知道。人們的感受總是相當難預料的,因為他們的感受都各自不同。不過最後的結果會是,感受最強的人,會使其他的人改變自己原來的心意,而全部歸向他。因此,草堤不是完了就走……」
m.hetubook.com.com我推斷瑞奇小姐的媽媽已經不在了,」亞當說,「否則,毫無疑問的,他一定也會去找她。」

2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亞當說。
她踏上草堤大門裏的車道時,臉上還兀自掛著微笑。她一切都已安排得很好。她要求的不是個太大的數目——不會大到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籌齊。這筆數目夠她往後生活得很好。而且,當然啦,將來還可以隨時繼續要求……
「因為她真的愛這所學校,」安說。「它是她的生命。她無法忍受看到它走下坡。」
「我想妳可以挑到比丹尼士好的,」亞當說。
安突然笑了起來。「不是,不是,我想是不能算安定下來。就肉體與地理上的觀點來說,是不算。」
她說出了款數。
「妳說得非常強烈,」巴絲路小姐說。
「當然可以,」巴絲路小姐說。她仍然感到驚訝。她心想,你永遠沒有辦法真正了解任何一個人。
「對這種事可就不那麼短暫了,」查威克小姐繃著臉說。
布蘭奇小姐上了一下洗手間,然後走出去,回到街上,臉上帶著微笑。她逛了一家書店,然後搭公車回草堤。
「一切都可能再好起來的,」安愉快地說,「人們的記憶都非常短暫,是不是?」
巴絲路小姐有點驚訝她說的是「本來」,但是沒有表露出來。她很快地同意說:「是的,本來該是好極了。不過,難道現在就不好了嗎?哦,我想我曉得妳的意思了。」
「我們還沒熟到這種地步,」安.夏普蘭說。「你認為這個地方能繼續下去嗎?」她繼續說。
接下來的一切快得使她完全嚇呆了。無聲無息!行家的手法。椅子上的那件外套,好像自己跳了起來,掉落到地上,突然之間,布蘭奇小姐的背後,舉起了一隻抓著沙袋的手,就在她張嘴尖叫之前,適時地擊落在她後頸上。
亞當抬起頭來。「是的,」他說,「她在過去一個禮拜中老了很多。」
「你媽媽?」安說。「為什麼?」
「是的,親愛的,」巴絲路小姐說:「你。」
「我看他很像是個過氣的風雲人物。」安說。
「我承認,」亞當說,「我們得謝謝點子高明的赫邱里.白羅先生。」
公車來了。她上車。十五分鐘之後,她在市中心地區下車。她沒費神去看看身後。她越過馬路,來到一家相當大的百貨公司櫥窗前,裏面展示著新款服裝。她噘起嘴唇,心裏想著,都是些糟糕的貨色,鄉下的風味。不過她還是站在那兒,好像很受吸引地注視著它們。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懷疑的問題,」亞當說和圖書,「我是什麼東西,敢妄下判斷?」
布蘭奇小姐在游泳池畔停留了一陣子。她看著愛琳.瑞奇在跳水。然後是安.夏普蘭,爬上跳水臺,跳進水裏——姿態美極了。一陣陣女孩子的談笑嬉鬧聲傳了過來。
「可是她在每一方面都那麼適合,」愛琳.瑞奇說。「她會完全依照妳的方式、妳的看法繼續下去。」
「這本來該是好極了,」愛琳.瑞奇說,「好極了。本來該是我最喜歡的事。」
「他是不是也去見瑞奇小姐,和查威克小姐的媽媽?」
「妳必須留待我自己來決定我需要什麼,」巴絲路小姐說,「妳要知道,在目前來說,這並不是個好提議。妳也許在別的地方可以獨立更好的門戶。不過我要告訴妳,妳得相信我。我在范西塔小姐不幸死去之前,早已做好決定:妳是我想要的接班人。」

3

教職員都沒有離去。喬生小姐閒得發慌,她不習慣一天到晚閒著沒什麼事做。查威克小姐看來老邁、悲悽,昏昏沉沉、淒淒慘慘地閒蕩著。她在外表上看起來,比巴絲路小姐受到更大的打擊。巴絲路小姐顯然保持住她原來的樣子,鎮靜、沉穩,沒有任何過勞或消沉的跡象。兩位較年輕的女教師,並不討厭過多的空閒。她們到游泳池游泳,寫長信給親友,還有寫信要來各種海上旅遊的廣告資料,加以研究、比較。安.夏普蘭手上握有一大把的時間,並沒顯出什麼不愉快的跡象。她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花園裏,致力於園藝工作,成果相當出人意料的輝煌。她寧可接受亞當而不是老布瑞斯的指導,這也許並不是什麼不自然的現象。「什麼事,巴絲路小姐?」愛琳.瑞奇說。
「我認為,你跟任何人一樣可以說一說,」安.夏普蘭說。「有可能,是不是?母老虎,如同女孩們叫她的,真有她一套。一開始就在家長身上產生了催眠效果。這學期開始到現在有多久了——才一個月?好像已經過了一年似的。學期結束的日子來到時,我會高興起來。」
「我是梅生.布蘭奇。你知道吧,梅生.布蘭奇?我不得不談起一筆欠款。限你到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把我告訴你的數目,存入國家信用銀行,雷伯利街分行,梅生.布蘭奇的戶頭裏。」
「我不認為你是首先知道這個傳聞的人,」安說。
「那麼妳是早就想好了?」愛琳.瑞奇注視著她。「可是我以為——我們都以為——范西塔小姐……」
「是的。他稱自己為,」亞當說,「偵探顧問。」
「我得先清洗一下,」亞當說。他放下工具,走向棚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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