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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聖誕布丁?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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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者

弱者

崔富西斯從書桌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白羅顯得很高興。
十分鐘後,他端來熱騰騰的茶杯給他的主人。白羅愜意地吸了一口那種有害的熱氣。他邊喝邊大聲的自言自語說:
「很有可能,但誰知道呢?」
「她跟你說了些什麼?」奧斯衛夫人厲聲問道。
然而,她一住口,他立刻目光犀利地看著她。
醫生厲聲而威嚴地說:
「啊!」白羅說,「這可怪了。」
「我一點也不懷疑!」白羅禮貌地輕聲說。
「您看,小姐,」他柔聲說,「您也有直覺。您信任奧斯衛先生,不是嗎?」
「要我去嗎,奧斯衛夫人?」秘書從桌邊站起問。
她的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化,但他感覺到女孩沉重的呼吸。
「您會聽說的。」小個子神秘地說,「而且只有你、我知道這個秘密。」
「來自哈利大街的卡察博士。」
幾分鐘後白羅出現在書房,詢問是否有人能給他一個小紙盒。
這個小個子狡黠地瞥了她一眼,女孩沒吭聲。
秘書又點點頭。
「是的——是的,對,他回了自己的房間。」
「各位先生女士,我是學過心理學的。在調查這個案件的過程中,我尋找的對象不是脾氣暴躁的男人或女人。因為壞脾氣本身是個安全活瓣,大喊大叫的人不會傷人。不,我所尋找的是有耐心、脾氣溫和、有自制力、九年來一直扮演著弱者角色的人。忍受了多年的壓力已使他無法忍受,再也沒有什麼比這一點一點逐漸積累的怨恨更可怕了。
「很奇怪!」赫丘勒.白羅又咕噥道,「那麼您怎麼解釋這個呢?」
白羅點點頭,這事他和格拉蒂絲一樣清楚。因為他是看到莉莉小姐出去後才來找她的。格拉蒂絲急忙去取衣服,幾分鐘後她把那件綠色晚禮服和衣架一起拿了來。
「你哥哥,呃?」白羅說,「原來如此。嗯,如果你想澄清他的嫌疑,你現在必須把一切告訴我,毫無保留。」
「服侍瑪雷夫小姐的第三級女佣叫格拉蒂絲,主人。」
「這就是您對他失去信心的原因。」白羅說,「啊,不要否認這一點。」他伸出手急忙阻止道,「我只是說出事實。你內心裏相信他有罪。但現在聽我,我,赫丘勒.白羅,把情況說給您聽。
「您想了解莉莉?」
他的談吐非常自然,語氣裏包含的多是調侃而非不滿。白羅同情地點點頭。
「沒有。但你要記住,我是在這棟房子的另一邊。牆壁很厚,我想就算有槍聲也聽不到。」
那棟房子距車站不到三分鐘車程。司機又下車來,開了車門,白羅走下車,管家已經開了前門等著。
「也許這幾天之內,您會再度這般讚揚我,夫人。不過我們還是回到動機這個問題上。現在談談您的僕人,以及悲劇發生當天所有在家的人。」
「您說什麼?」她問。
「小姐十分機敏果斷,」白羅說,「我這把年紀的老頭下決定很慢,您得包涵。您誤解我了,小姐,我沒說不去拜訪奧斯衛夫人。」
「繼續說,夫人。」
「英格蘭上尉和他的妻子出去吃飯。」
小個子挺了挺胸。
他的語氣使她也中一動,她撐著手肘坐起來,用銳利的目光看著他。
「是的,她跟隨您有一段時間了吧?」
「對不起,主人。」
「是的。」
「很好!就到此為止吧。」
「如果您問我家裏誰的脾氣最暴躁的話……」
「我感到很疲勞。」
「羅本.奧斯衛先生十天前被害。星期三,也就是前天,他外甥查爾斯.雷佛森被警方逮捕。據您所知,對他的指控是——小姐,如果我講錯,請您糾正——羅本先生在他個人專用的書房『塔屋』熬夜寫東西,夜深時雷佛森先生用鑰匙擅自開了門進來。房間在塔屋正下方的管家,聽到他和舅舅的吵架聲,接著又聽到『砰』,好像是椅子被扔到地上的聲音,及一聲毛骨悚然的喊叫。
醫生點了點頭,然後又用宏亮、威嚴的語調向奧斯衛夫人提起問題來。
白羅似乎不急著說,他頓了頓,猶豫著。突然他開了口,聲音恰好與一陣開門關門聲混成了一片。就一個要說出秘密的人而言,他的聲音顯然過大了一點,甚至壓過了外面門廳的一個腳步聲。他說:
「沒有,去塔屋他必須從我門前經過,而他沒有,這一點我敢確定。而且,白羅先生,我剛才說過,這個人溫順得像個牧師。我向你保證。」
她眼皮動也沒動,沙發上靜止不動的身體用一種低沉單調的語氣回答:
他語調恭敬,但很冷淡。
「首先,白羅先生,我必須告訴您,我哥哥那天晚上又來了,我必須再一次溜出去和他碰面。我上樓回到我的房間——這我已經說過——但我沒有上床睡覺。我等到我認為所有人都睡著了後,便又偷偷下了樓,從側門出去。我見到韓福瑞,匆忙把發生的事向他簡單說了。我告訴他,他想獲取的文件就在塔屋羅本先生的保險櫃裏,我們商量好冒最後一次險,由我在那晚取出文件。
「就說是在……塔屋!」
「她適合穿綠色的晚禮服。」白羅沉思道,「她有一件綠色的……」
「這個案件很有意思。」一兩分鐘後醫生說,「假設查爾斯.雷佛森是無罪的,那還有許多可能人選,像韓福瑞.雷勒,奧斯衛夫人,甚至莉莉.瑪雷夫。」
「他對她一見鍾情。莉莉小姐就像朵百合,不是嗎?先生,高䠷的身材,一頭惹人喜愛的金髮。」
「噢,他是個脾氣暴躁的人!我替他工作九年,他會使出小動作我都很熟悉。他是個極難相處的人,白羅先生。他會孩子氣的發怒,不管誰靠近他,都會被他大罵一頓。我對此早已經習為常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對他說的話不聞不睬。他其實心腸不壞,但他常勃然大怒,愚蠢至極,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別理他。」
「我會說實話的,白羅先生。我現在明白做任何掙扎都是徒然。我的真名叫莉莉.雷勒,韓福瑞是我唯一的哥哥。幾年前他在非洲發現了一個金礦,或者說是,發現了金子。我無法準確地告訴您這方面的情況,因為我不懂得那些技術細節。
「我想大概有吧,您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呢?」
「因為我看到窗簾凸出一塊。」
「我的一個朋友,夫人。如果沒耽擱的話,他這時候應該到了。我聽到了外面的車輪聲。」
秘書點亮了桌上一盞帶綠罩的枱燈,白羅關了吊燈,開了,再關。
「是有關您丈夫對莉莉.瑪雷夫小姐的敵意?」
「奧斯衛夫人和羅本先生在一起?啊,說下去。」
「於是小姐您明智謹慎地聽從她的命令來到我這兒,設法讓我知道情況。」
「我在思索我的一個小想法,」白羅說,「一個小小的想法,也許不很有趣,但就服務成效而言,卻很有創意。」
「他也嚇壞了瑪雷夫小姐嗎?」白羅輕聲問。
他看她匆忙拿著衣服走後,便低頭看了看他的一雙手,禁不住笑了。他的右手中是一把剪指甲的小刀,左手則是一片綠色雪紡紗。
「奧斯衛夫人,能舍訴我您和您丈夫談了些什麼嗎?」
「您急著走嗎,小姐?再坐一會兒,我請求您。」
「您有會見雷佛森先生的特權。」他說,「把我剛才講的告訴他,問他是不是這麼回事。」
白羅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在那兒盯著壁爐裏的火苗發呆。
白羅慢慢轉過臉看著秘書,從那脫口而出的最後一句話,他斷定崔富西斯知道的比這還要多。但白羅仍未追問。
「不是查爾斯.雷佛森。」白羅說,「到現在為止,儘管我知道罪犯是誰,但我還不能確定證據,但真相終會水落石出的。」
十分鐘後,剛才那一幕又重新上演。這次是和柯爾小姐,魯莽的米特旅館女經理。這是一家價格稍低的簡樸旅館,就在車站附近。
事實的確如此,早餐後,白羅經奧斯衛夫人同意,去了案發現場,在那兒待了一上午的時間。全家人都看到他爬來爬去的,仔細檢查著黑天鵝絨窗簾,然後站在稍高的椅子上查看牆上的畫框。奧斯衛夫人開始顯露出不安。
「好了。」奧斯衛夫人開心地說,「我們怎麼開始這件蠢玩意呢?」
「有枱燈嗎?」他問。
房間不大,擺滿了家具和小擺設。一個身著一襲黑裝的婦女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迎向白羅。
「你他媽的是誰?」他咆哮著。
「是的,先生,她有一件。」格拉蒂絲說,「當然她現在不能穿,現在是喪期。但羅本先生死去的那晚她正好穿著它。」
「我們知道這個。告訴我們您看到了什麼?」
「探查,」白羅說,「並不是苦差事。」
她抓了一本大大的登記簿,一頁一頁翻查著。
「為什麼?」
「好的,主人。」喬治答道。像往常一樣,他面無表情。
「小姐,很抱歉打擾您,」白羅說,「但您知道,我是偵探。」
「您相當聰明,是吧?」她懷疑地說,「人人都這麼說。」
米勒放鬆了些。
「先生,喬治說您需要我在這兒。」當白羅走進房間時帕森斯說,「是這樣嗎,先生?」
白羅悄無聲息地下了樓,維多.奧斯衛身材魁梧,白羅禮貌地向他躬了躬身。
「我想的是,」白羅說,「莉莉.瑪雷夫小姐。」
他轉過身,指向擋住小樓梯的窗簾。
她皺了皺眉頭,顯然在腦海裏回憶著這些名字,並偶爾查看住宿登記簿來幫助記憶。
「既是如此,我當然馬上就回去睡覺了。可能只是有什麼東西被撞倒了,我當時是這麼認為的。先生,我請問您,既然聽到雷佛森先生道了晚安,我怎麼想得到羅本先生被謀殺了呢?」
「這就是你的看法?奧斯衛夫人是兇手,啊?當然……有可能,但我還沒想過這種可能。她是最後一個和他在一起的,之後沒人再看見活著的他……至於你剛才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不會。奧斯衛夫人會強制頭腦在昏睡狀態中對她的罪行不透一點風聲。她會誠實回答我的問題,但在這一點上她會保持沉默。然而我不應該期待她執著地指控崔富西斯。」
火車四點五十五分抵達艾博十字街車站。赫丘勒.白羅從車上走下來,一身整潔、華麗的打扮,鬍子翹得高高的。他出示車票,穿過驗票口,這時迎面走來一位個子瘦高的司機。
「人性,哦?」
「她向我陳述了案情。」
「他很難相處,是嗎?」白羅說。
「七點半吃晚餐。」秘書輕聲說。
莉莉.瑪雷夫又開始擺弄她的手套。
「我和那個優秀的警官米勒會談,還見了優秀的梅修先生。」
「不要勉強自己,夫人。」白羅急忙說,「這事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太可怕了,白羅先生!我跪在那兒,一想再想,越想越害怕。不一會兒,便看到羅本先生倒在地上時從他衣袋裏滑落出來的鑰匙,其中有保險櫃的鑰匙。我早就知道保險櫃的密碼,因為我曾聽奧斯衛夫人說過。我走到保險櫃前,開了保險櫃門,翻找著裏面的文件。
「您在說什麼?我不明白這與案件有什麼關係。」
「啊哈!崔富西斯先生!我沒聽到您進來。」
白羅點點頭。醫生俯下身去看看奧斯衛夫人。
「很好。」他低聲說,「繼續嗎?」
女孩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白羅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她倚窗而立,呼吸著夜晚涼爽的空氣。過了一會兒,她回到原來的座位坐下,白羅禮貌地說:
那天晚上,白羅喝著花草茶,再度向喬治咕噥道:
「啊,」白羅柔聲說,「但不是那個窗簾。」
他在餐具室找到了帕森斯,他正在擦拭銀器。小個子的白羅滑稽地一鞠躬開口說道:
「我告訴您,白羅先生,我知道是他,是憑直覺,一個女人的直覺——」
崔富西斯結結巴巴地說:
女孩的語氣很平淡。她並未看向白羅而是低頭看著地板,因此不知道他正在敏銳地觀察她。
他舉止合乎禮節,不顯得過份殷勤,恭敬適度。
這時候他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臉上洋溢著勝利與喜悅。崔富西斯驚訝地盯著他。
他打開一輛豪華型的勞斯萊斯汽車車門。
他從格拉蒂絲手中把衣服接過來,背對著她,快步走到窗前,俯下身瞧了瞧,再拉遠看了看。
莉莉.瑪雷夫點了點頭。
白羅站起身。
白羅看了看她,臉上浮現出奇怪的微笑。然後他握起她的手,慈愛地拍了拍。
「沒人看到他。」白羅提醒她。
「這非常有可能。」
「它給你這種印象,啊?」
「追捕獵物的方法無所不有。追捕狐狸,你必須帶幾條狗,騎著馬沒命地追趕。你喊著,跑著,這要講求速度。我沒射過牡鹿,但我想那必須趴在地上匍伏幾小時,我的朋友海斯汀講過。但我們的方法,我親愛的喬治,截然不同於這兩種。我們拿家貓打個比方。牠不眠不休地守著老鼠洞,動也不動,不浪費精力,但……也不走開。」
「崔富西斯要殺害羅本先生的想法已深植在她腦海中。現在我們來談談窗簾凸出一塊的問題,這很有趣。聽你說,塔屋裏的桌子就在窗邊,窗簾拉上了,是吧?」
「奧斯衛夫人讓我來的。」白羅接著說,「她很不能接受,不,一點兒也不能接受。」
「好的,主人。」喬治說,「我馬上去準備。」
「天漸漸黑了。您睏了,很睏。您的眼皮有些沉重,它們閉上了……閉上了……閉上了。不久您就會睡著……」
「我們去了客廳。羅本先生沒去,大約十分鐘後他走進來,為了和一封信有關的芝麻小事狠狠責備了我一番,我和他一起上去塔屋,把事情處理好。接著維多.奧斯衛先生走進來,說要和他哥哥談一談,於是我下了樓,回到客廳陪伴兩位女士。
歐文.崔富西斯三十三歲左右。白羅看一眼就明白為何沒人把奧斯衛夫人的指控當真。歐文.崔富西斯看起來規矩正派,舉止得體,逆來順受,是那種容易被人欺侮也常被人欺侮的人,可以看出他從來不會流露出憤恨。
「南希,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他在追查我們其中的一個人。」
「那麼您是在塔屋發現的?」女孩厲聲問道,「還是在哪裏?」
「沒錯。」對方同意道。
「羅本先生死後,崔富西斯會受益嗎?」
高爾夫旅館,果如其名,它坐落在一座高爾夫球場旁,與俱樂部毗鄰。這個旅館是白羅稱為「散步」路線的第一站。這個小個子有他自己獨特的行事方式。他走進高爾夫旅館三分鐘後,就和這兒的女經理蘭登小姐私下談起來。
「小姐,您沒有注意到這片碎布有污跡嗎?毫無疑問那污跡是人血。」
「你能告訴這些先生和女士們,我當時對你說了些什麼嗎?」
「可你當時卻裝得很內行啊。」奧斯衛夫人說,「可憐的羅本以為你問這些問題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別太在意。您可以看清整個房間。窗簾拉著,燈開著。」
「小心點,你這個該死的白癡!箱子裏有玻璃,該死,帕森斯,滾開!放下,你這個笨蛋!」
「啊!」白羅說,「您知道他們為了什麼事爭吵嗎?」
「我不相信!」這個女孩重覆道。
「他們都在塔屋?」白羅問。
對方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不是?」
白羅向後靠了靠。
「星期五,」白羅若有所思地說,「是我的幸運日。」
「她要醒過來了。」醫生說,「我想我們也有所斬穫,不是嗎?」
「是的。」白羅贊同道。
管家咳了一聲。
「我沒事,白羅先生,我只是忍不住。」
「我想是的,至少……你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奧斯衛夫人會就這話題侃侃而談。
「如果有人那麼想,那他就是大錯特錯了。」白羅溫和地說。
她點點頭,頓時淚水湧上眼眶,她急忙拿出塊黑邊手帕擦拭著。
「羅本先生在被殺的前一天晚上,用過這間臥室。他在床上用了早餐,然後把崔富西斯叫到上面,給了他指示。我不知道崔富西斯先生在那間臥室裏掉了什麼東西,但他確實掉了東西。當他和羅本先生、奧斯衛夫人道晚安時,他想起這個東西,便跑到樓上去找。我想奧斯衛夫婦都沒注意到他,因為他們已開始激烈爭吵。當崔富www.hetubook.com.com西斯下樓時,他們正吵得不可開交。
「我想不是。」白羅不動聲色地說。
「我偷偷的告訴您這件事,崔富西斯先生。有了新的證據,證明查爾斯.雷佛森案發當晚走進塔屋時,羅本先生已經死了。」
「您還記得崔富西斯先生那天晚上在餐桌上拿起了一把拆信刀嗎?」白羅說。
「為什麼?」
女孩輕聲問,她身體微微向前傾著,盯著他,臉色蒼白。
「不,沒有。」
「為什麼怪?」秘書問。
「我倒下去……這樣!」他觀察道,「是的,這番假設很有道理。接下來我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是來打高爾夫球的嗎?」
奧斯衛夫人伸手準備按鈴,白羅馬上制止了她。
「窗戶的斜面窗台有足夠的空間藏個人嗎?」
「您知不知道她和他待在裏面多久?」
「哦,還有維多。」
「我在前面探路。當我從側門進去時,聽到教堂的鐘敲了十二下。我走在通向塔屋的一半樓梯時,聽到某樣東西掉到地上的重擊聲,接著聽到一聲驚叫:『我的天哪!』不一會兒,塔屋的門開了,查爾斯.雷佛森走了出來。月光下他的臉我看得很清楚,但我在樓梯的暗處蹲伏著,他沒有看到我。
卡察看了看白羅,白羅搖搖頭。
「您是指僕人的普遍印象嗎,先生?」
「先生,夫人已在恭候您的大駕。」
「年輕的女孩很有意思,喬治,」白羅又一次坐進他那舒適的扶手椅,點燃一支小香煙。「尤其是,你知道,當她很有頭腦時。請求別人幫忙的同時又極力勸阻,這是種微妙的舉動,這需要技巧,她很聰敏……哦,聰敏過人……但赫丘勒.白羅,親愛的喬治,更是聰明絕頂。」
「羅本先生的屍體是在這兒發現的嗎?」
白羅和醫生飛快地交換了眼色。
「他是個急性子,我想。」白羅暗示道。
「我已經聽夫人說過好幾次。」帕森斯說。
格拉蒂絲又咯咯地笑。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非常仁慈,但她沒……怎麼說呢?沒有受過多少教育。您知道,羅本先生娶她時,她是個演員。而且她有很多古怪的偏見和迷信。她說一不二,就是不聽別人的理由,警官對她不是很有辦法。這把她惹怒了。她說懷疑雷佛森先生簡直是胡鬧,只有警察會犯這種愚蠢、執迷不悟的錯誤,還說親愛的查爾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樣,不是的,真的。韓福瑞,我哥哥……連他的一根頭髮都沒動。」
白羅轉身走到門邊。
「你在說什麼?」奧斯衛夫人叫道,「我不明白,我——」
「沒錯,我認識他!這個精明的米勒警官,他覺察得到地方警官覺察不到的地方,他感到帕森斯有些坐立不安,也知道他有些話沒說。嗯,他兩三下就解決了帕森斯。據調查,那晚沒人闖入別墅,兇手一定是內部的人而不是外人。帕森斯惴惴不安,但把心中的秘密吐露之後感到非常輕鬆。
「我想她的父母在印度。我不太知道他們的事情,但您一眼就看得出莉莉是個上流淑女。不是嗎,白羅先生?」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使莉莉.瑪雷夫一震。
莉莉.瑪雷夫點點頭。
「管家一驚,想起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但幾秒鐘後他聽到雷佛森先生高興地吹著口哨離開了房間,他於是沒再多想。然而隔天早晨,一個女佣去收拾那個房間時,發現羅本先生死在桌旁,遭重擊而死。那個管家,我想,沒有馬上把這件事報告給警方。這是很自然的事,啊,小姐?」
「晚餐前我可能到那兒待了一會兒,」莉莉.瑪雷夫沉思道,「或者可能是前一天晚上。那天我也穿了那套禮服。是的,我幾乎能肯定是前一天晚上。」
「您是怎麼發現的?」莉莉喘息道。
「我和查爾斯各繼承一半。」她直率地說,「律師們覺得不會這麼簡單,但事實就是這樣。」
「這不重要。小姐,我告訴過您,赫丘勒.白羅無所不知。我知道韓福瑞.雷勒上尉的一切,還有您那晚出去和他會面。」
白羅未出聲,他直視著前方,似乎想出了神。突然間他回過神來。
「那麼,」秘書揚了揚眉毛,「不是查爾斯.雷佛森?」
「非常抱歉。」白羅說。
「如果他們出去了,您會注意到的,是嗎?」
「你人太好了。」白羅輕聲說。
「照目前情況看來,」他說,「我相信她懷疑是我殺了羅本先生。這很荒唐,但有什麼辦法?自從羅本先生死後,她幾乎沒對我說過一句好話,我從她身邊走過時,她都會躲靠在牆邊發抖。」
「難道這個案件沒有疑點嗎?」
「您會相信我吧?白羅先生,哦,請說您相信我。」
「您知道,」白羅說,「我是代表雷佛森先生來處理這個案子。這是奧斯衛夫人的意思,她相信他沒罪。」
「是的,主人。」
「那好,」白羅說,「等著瞧,今天我們要進行滑鐵盧之戰。」
莉莉突然頭伏在手臂上失聲痛哭起來。白羅立刻轉變了嚴厲的態度。
「我不能說。」
「謝謝您,崔富西斯先生。謝謝您這麼親切。」
「我是赫丘勒.白羅。」
「您沒有再下過樓嗎?」
莉莉.瑪雷夫緊張地抹平放在膝上的手套,飛快瞥了一眼對面大椅上坐著的人。
「哈!」白羅說,「這點很具啟發性。」
「我不知道,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奧斯衛夫人說,「可能有吧。」
「您是怎麼知道的?」
「是的,您可以談談那晚您和您哥哥吵架的事。」
管家依言而行。
奧斯衛夫人挺直身子。
「啊,是的,你猜對了。你必須刺出血,明白嗎?但不要太多。」
「注意這類事情是你的工作。」白羅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而你這點做得很好。」
「當然。」白羅馬上答道,「你幫我查一下那天晚上莉莉.瑪雷夫小姐穿的晚禮服是什麼顏色,是哪個女佣幫她穿的。」
「這證明兇案是沒有預謀的。在激烈的爭吵中兇手隨手抓起兇器。」
「有進展,喬治,是的……有進展。」
「啊!」白羅說,「帕森斯,你知道嗎?雖沒見過他,但這也正是我對他的印象。」
他站了起來,用食指指著女孩嚴厲地說道,瘦小的身影讓人不寒而慄。
「讓房間維持原狀。只開枱燈就好。」
「請容我打岔……崔富西斯先生的房間也在二樓?」
「那時我睡得正熟。」
「是嗎?嗯,那麼南希把你請了來……她咬定是秘書。他沒什麼好懷疑的,崔富西斯像牛奶一樣溫和——也喝牛奶。我想,這個傢伙滴酒不沾。我在浪費你的時間吧?」
「那時我也迷迷糊糊的,先生,我恍惚聽出——是雷佛森先生的聲音——不能說是喝醉,而是有點兒吵鬧。他大聲對他舅舅咆哮。偶爾能聽到一兩個字,但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接著又傳出一聲凄厲的叫喊聲和重擊聲。」帕森斯頓了頓又重覆了最後一句。「重擊聲。」他記憶猶新地說。
白羅點點頭。
「莉莉是個可愛的女孩,但她很自為是。根據我的經驗,這類人的判斷往往是錯的。我不太聰明,白羅先生,一直是這樣,可是在許多笨蛋都弄錯的地方,我卻常常是對的。我相信直覺。現在您想讓我告訴您誰是兇手嗎?這種事情女人知道,白羅先生。」
維多.奧斯衛遲疑地站了一會兒,之後怒氣稍有平息,便又坐了下來。
「記得。」
「我們現在再談一下塔屋的事。」
「奧斯衛先生是個好人。他很誠實,他和姆帕拉金礦的醜惡內幕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而且——我答應嫁給他。」
「對不起,先生。」他輕聲說,「一位先生開著一輛大車過來了。」
「如果有機會去透視人性,就不能說是浪費時間。」白羅平靜地說。
「啊!啊!」白羅說,他急忙站起來,「難得一見的維多.奧斯衛先生,我下去見見他。」
「您去了倫敦?」
「沒有別的樓梯?」
奧斯衛夫人打了個哈欠。
「那麼也許就是他!」醫生說,「假如是這樣,那就是他下的手。他有動機,還有隨手可拿的兇器……你似乎對我這推斷不滿意?」
「既然,」白羅說,「我要說的事情您已經知道,嗯……那麼我們就別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能不能請您帶我到您的臥室看一看,告訴我案發當晚您聽到了什麼。」
「您在十一點四十五分離開羅本先生,十一點五十五分雷佛森先生走進來,您是說,他在這十分鐘內從臥室走來下了毒手。」
「不,不,千萬別這麼做,我下去找他。」
「我打開門,穿過僕人用的門廳,打開那扇通向走廊的門。後面的樓梯從那兒通向樓上,當我猶豫地站在樓梯下不知該不該上去時,又聽到上面傳來雷佛森先生的聲音,他發自內心高興地說了聲:『還好,沒出什麼事。』又說:『晚安。』然後我聽到他吹著口哨順著走廊走進他自己的房間。
「今天,喬治,我對塔屋進行了徹底的搜查。」
帕森斯走近他。
他倆等了一會兒,只見奧斯衛夫人坐起來,直視著他們兩人。
「什麼時候?當然是在我走後。」
「我那天晚上去了塔屋沒有?」她沉思道,「我是說,晚餐前……我不認為……我幾乎肯定我沒去過……如果這塊碎布這幾天都在塔屋裏,那麼警方為何沒立刻發現,這實在非常奇怪!」
「他的名字叫帕森斯。」
醫生湊到白羅跟前。
「案情?哦,當然他們都拼命指控查爾斯。但我告訴你,白羅先生,不是他幹的。我知道不是他幹的!」
「我說的都是氣話,白羅先生。他說他把我從下層社會中拉了出來,並娶了我。我說——啊!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呢?我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您應該明白怎麼回事,白羅先生,我一向認為大吵之後就會雨過天青。誰知道那晚他就被謀害了,可憐的羅本。」
奧斯衛夫人顯然對不能介入他們的訪談感到很失望。白羅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他喝了最後一口茶,滿意地舒了口氣,把空杯子放回盤裏。
「是的。」
「是的,先生。」帕森斯說,「我們已經知道了。」
「我瘋了,」他嗚咽著說,「我瘋了!可是,哦,我的天啊,他歧視、侮辱我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多年來,我始終討厭他,怨恨他。」
「其實那個盒子裏,」白羅說,「是一枚普通的別針。我一向說實話,那天早晨我確實在樓梯上撿到了東西。你們英國是不是有句諺語:『看到別針撿起來,好運整天跟著來。』我,我的運氣很好,我找到了兇手。」他轉向秘書。「你明白嗎?」他柔聲說,「你出賣了你自己。」
「奧斯衛夫人請您來的,當然。」這個秘書說,「我聽她說過,我能幫您什麼忙嗎?」
「但我總是能管住他!」奧斯衛夫人像個成功的馴獅師般說道,「可是有時他對僕人大發雷霆時很令人尷尬。管教僕人要有方法,羅本的方法不對。」
「我知道你沒有。」白羅說。
「哈利大街三四八號。」他對司機輕聲說。
「你還忘了一個人,」白羅不露聲色地說,「維多.奧斯衛。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坐在房間裏,開著門在等候查爾斯.雷佛森回來。但這是他的一面之詞,你明白嗎?」
「小姐,請轉告奧斯衛夫人,我願意為她效勞。今天下午我會去——『閒居』,是吧?」
「我在這兒,主人。」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莉莉.瑪雷夫,仔細看了看她那整潔的黑外套,鑲了白邊的衣領,還有那雅致的小黑帽。他發現她很典雅,漂亮的臉蛋,略尖的下巴,還有長睫毛的深藍色眼睛。他的態度不知不覺地改變了,現在他對案件沒太大的感覺,倒對坐在他對面的女孩有了濃厚的興趣。
「不可能讓一個人上絞架。」白羅說,「而且更重要的是,它不可能從絞刑架上救下一個人。奧斯衛夫人,如果您真的相信雷佛森先生是無辜的,而您對秘書的懷疑又十分根深蒂固,您願意做個小試驗嗎?」
「我……我,因為那把拆信刀。」
「啊!」白羅說,「但當我擊中你時,不要繼續寫。你知道我不能做得太確實,我不能像殺羅本先生的兇手那樣使那麼大的力。真要達到那樣的效果,我們得表演一下。我擊中了你的頭,你倒了下去,就像這樣……手臂垮下,身體軟弱無力。我來調整你的姿勢……不對,肌肉不要放鬆。」
「有進展,喬治。」那晚他邊搓著手邊對他忠誠的管家說。「他們開始提心吊膽,開始慌了。喬治,玩貓抓老鼠這種等待的遊戲真不容易,不過有回應了,是的,相當棒的回應。明天我們將會更有進展。」
「當然,對你來說沒關係。白羅先生,」他說,「你照樣拿得到錢,自然你得假裝查證,滿足奧斯衛夫人,這我完全能理解。」
「這我很懷疑……」白羅自言自語道。
奧斯衛夫人舒適地坐在那堆靠墊中,然後轉身面對他。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我替莉莉擔心。」
白羅又急忙跑下樓,抓起禮帽,匆忙離開。
「這是您最後一次見到他,不久後他就被謀殺了。您知道是誰殺了他嗎,夫人?」
白羅在書桌邊坐下。
「我親愛的喬治,請你給我準備一個小旅行箱。今天下午我要去一趟鄉下。」
「不要擔心,小姐。我相信你的說法,也接受它。我下一步要去倫敦找米勒警官。」
「你到底——」他氣得張口結舌。
「曾住過一次。」柯爾小姐說,「大約在兩星期前。他那時也在晚上出去過,我記得。」
「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夫人。」白羅勸慰道,「這是自然規律。」
「您無法告訴我秘書那晚的舉動?」他柔聲問。
崔富西斯搖搖頭。
「你燙褲子的功夫一流,喬治。」他說,「但你的想像力可不行。起來,換我。」
進門前,白羅用讚賞的目光飛快掃了一眼這幢房子的外觀。這是座宏偉、堅實的紅磚房,沒有一絲奢華,但卻安穩舒適。
白羅盯著她。
赫丘勒.白羅看著天花板。
「還有一件事,」白羅說,「您喜歡雷佛森先生嗎?」
「這怎麼說?」
「他一毛也沒留給他。」奧斯衛夫人直率地回答,「這樣您應該可明白,親愛的羅本既不喜歡、也不信任他。」
「哦,對極了。」
「他最好閉嘴!」警官說。「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他直接回房了,根本就沒見著他舅舅。這顯然是騙傻瓜的把戲。」
「是的,看來情況對可憐的雷佛森很不利。」
他的歸返並未驚動全家大小。忠實的喬治奉命在側門等著他。
白羅不想在他身上再浪費時間。他和藹地欠了欠身——他總是那麼平易近人——離開房間信步走進閒居的大廳,站在那兒沉思片刻,接著,他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於是像隻活潑的知更鳥那樣側耳傾聽,最後再悄無聲息地向廳裏的一扇門走去。
白羅揚了揚眉毛。
「是的,的確是這樣,先生。」帕森斯說,「正像您說的,先坐。當時我沒想那麼多,但我確實有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該不該上去看看』的念頭。我急忙去開燈,不幸的是,我把椅子撞倒了。
「我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上床。」奧斯衛接著說,「但他說他沒事,就直接走進他的房間,『砰』地把門關上了。於是我也換了衣服上床睡覺。」
「好了,奧斯衛夫人,祝你有個好夢。」
「這是個非常有趣的案子。」他緩緩、若有所思地說,「說有趣,是指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殺害羅本先生的兇手。誰繼承他的遺產?查爾斯.雷佛森和奧斯衛夫人,那晚誰最後和他在一起?奧斯衛夫人。誰和他激烈地爭吵過?還是奧斯衛夫人。」
「但還有人與羅本先生爭吵過。」白羅帶著沉思的語氣說,「那晚有人讓他氣得火冒三丈。假設奧斯衛夫人在那晚十一點四十五分離開她丈夫,那剛好離查爾斯.雷佛森先生進來之前有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之間可能有人從二樓悄悄下來做了案,然後再返回房間。」
「您確信您聽到的是雷佛森先生的聲音嗎?」
「我很怕您。」她坦承說,「我知道奧斯衛夫人不知道m.hetubook.com.com查爾斯有罪,但我卻什麼也不能說。我很矛盾。我希望又不希望您接受這個案件。」
「一般人會很難相信那種年輕人會——怎麼說呢,有殺人的膽量。」
「是的。」
「我不相信!」莉莉.瑪雷夫叫道。
「妙極!」他自鳴得意地喃喃自語著,「赫丘勒.白羅簡直是天才。」
「您過獎了,小姐。」白羅說,「但確實如此——是的,真的,此時我手上有許多案件要處理。」
奧斯衛夫人又不安地動了動。
「我很喜歡莉莉,白羅先生,您也親眼見到了。羅本為她什麼履歷之類的事開始大吵大鬧。我並不是說她沒做假,她做了假。但是,我年輕時做過更多比這還糟的壞事,那時你必須使出各種手段和劇院經理周旋。我這一輩子什麼沒寫過、說過、做過呀。
他的管家走了過去。
「那可憐的小鬼跌跌撞撞的,」奧斯衛說,「看起來很蒼白。當時我也不疑有他。當然,現在我明白當時他剛剛殺了人。」
「當然,我知道。」莉莉歉意地說,「您的時間很寶貴。」
秘書盯著他。
帕森斯一開始很驚訝,而後似乎尷尬起來。
「我在寫,」他說,「我在忙著寫東西,你溜到我後面,用木棍打在我頭上,啪!鋼筆從我手中滑落,我向前倒,但不是很遠,因為椅子低,桌子高,還有我的兩臂也支撐著我。天哪,喬治,快回到門口,站在那兒,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那個脾氣暴躁的傢伙,是不是?」醫生問,「你剛才告訴我的。」
維多.奧斯衛走到她身邊,握起她的另一隻手。
「查爾斯先生人很能幹?」
「性情軟弱,呢?」
白羅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大廳裏傳來一陣怒吼聲。
「不客氣。」
「是的,奧斯衛夫人,小睡了一會兒。」醫生說。
終於,她故事講完了。
「如果我告訴您,夫人,您的直覺是建立在潛意識裏記住的某些事實上,您可能不相信。那麼我只能說,我建議的這個試驗,對那個不幸的年輕人查爾斯.雷佛森非常重要,這您該不會拒絕吧?」
「我得馬上去趟倫敦。請轉告奧斯衛夫人一聲。再告訴她今晚九點鐘把大家都聚集到塔屋來,好嗎?我要揭露事實。啊,我,我很滿意。」
莉莉.瑪雷夫聳了聳瘦削的肩膀。
「也許也是夫人的?」
白羅匆忙走了出去。幾分鐘後他帶來一個開朗、圓臉、戴眼鏡的矮個子男人。他的長相使奧斯衛夫人很失望,因為她想像中的催眠師不應該是這樣。白羅給兩人作做了介紹。
「我不記得這樣說過,但事實也是如此,我那晚沒去塔屋。」
白羅再次欠身。
「這位先生不太和藹?」白羅巧妙地暗示。
「您很肯定嗎,奧斯衛夫人?」
醫生吹了聲口哨。
「很簡單,奧斯衛夫人,很簡單。」矮醫生說,「向後仰靠,嗯,就這樣,很好,不需要緊張。」
「你應該不迷信吧,我的好喬治?」
「不巧,我沒帶。」他解釋,「我這兒有極珍貴的東西需要裝起來。」
「一怒之下,奧斯衛先生,您曾在西非殺過一個人。」
「白羅先生來了,夫人。」
謝謝您,夫人,白羅心中微笑道。
「這問題很簡單:您喜歡雷佛森先生嗎?」
「那麼您會來?」
「我明白,」白羅溫和地說,「我完全明白。」
「感謝您,奧斯衛夫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接下來想見見帕森斯,可以嗎?」
「我知道您那晚穿了一件綠色的雪紡紗禮服,小姐。這……」他彈了彈手裏拿的碎布,「是從上面撕下來的。」
「那您就走了?」
「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變,簡直像隻鸚鵡一樣不斷重覆。」
醫生走後,白羅按鈴把喬治叫了來。
「我剛才睡了一覺嗎?」
「莉莉?哦,我想他不常見到莉莉。」
「警方,」小個子說,「無法想到赫丘勒.白羅想到的事。」
醫生站起身。
「這個年輕人回到家中,他之前喝了不少雞尾酒,當然無疑也喝了很多英國威士忌加蘇打水,他滿腹都是——你們怎麼說的?荷蘭人的勇氣。喝了酒、壯了膽的他,用鑰匙開了門,跌跌撞撞地進了塔屋。他朝房間裏看了看,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他的舅舅伏在桌上。
「鞋,主人。這兩雙棕色的鞋子是在第二層架子上,而那雙亮光皮鞋是在底層。您放顛倒了。」
「因為您早些時候看到崔富西斯握刀的姿勢,所以認為是崔富西斯先生?」
他快活地大笑著。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是有一位先生出去了,回來時大約是十二點半。他有那個時間出去散步的習慣,之前曾經出去散步過一兩次。讓我想一想,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我現在想不起來。」
「也許是吧,先生。」帕森斯嚴肅地說,「我聽到是重重的重擊聲。」
「沒錯!」白羅說,「請你留下來。」
「他掌管您丈夫的生意,是嗎?」白羅問奧斯衛夫人。
「等一下,夫人。」
「這很重要。」
「那麼他跟隨羅本先生多久了?」
「正確的用詞是『吵翻天』,主人。事實並非總是如此,主人,不總是。」
「維多?」
「吊燈沒開,只有枱燈是開著的。」
她想著,又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不,另一方向。」
奧斯衛夫人說她心裏有數,不需要別人插手。
「不,」奧斯衛夫人說,「他不像維多。」
「他是您丈夫的外甥,我知道,不是您這邊的親戚。」
「什麼事,喬治。」
「那他拿出那個閃閃發亮的小冊子有什麼作用呢?」
「我挺喜歡莉莉.瑪雷夫,」維多換了一種口氣說,「她是一個完美的好女孩。」
「那麼他就不可能在窗簾後面吧?」
她急切地靠近他,距離近得幾乎讓白羅感到不安。
「塔屋內有個箱子的一角印著血手印。指紋是查爾斯.雷佛森的。女佣對米勒說,案發隔天早晨,她在雷佛森先生的房間裏發現了一大盆血水,他對她解釋說,那是他割傷了手指,還給她看了傷口。哦,是的,但只是很小的傷口!他晚上穿的那件襯衫的袖口洗過了,但大衣的袖子上還留有血跡。他需錢孔急,而羅本先生的死讓他繼承了一筆遺產。哦,是的,這個論據非常強而有力,小姐。」他頓了頓,「而您今天仍然來找我?」
「很完美!」他說,「美極了。非常非常感謝你拿給我看。」
「是的,我丈夫的弟弟,您知道,他的合夥人。」
「不幸的,這還不夠。」白羅嚴肅地說,「回想一下命案發生當晚的情況,夫人,不要漏掉每一個細節,每件小事。您注意到或觀察到秘書有什麼異常舉動?我,赫丘勒.白羅,告訴您,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他走到屋子中央。
「那跟查爾斯.雷佛森有關係。」
「那麼至少有一種可能性,」醫生慢吞吞地說,「就是有人藏在屋內,但如果是這樣,也不可能是秘書,因為他們兩個都看到他離開了房間。也不可能是維多.奧斯衛,因為崔富西斯在他出門時碰到他。也不是莉莉.瑪雷夫。不管是誰,那人一定是在羅本先生進入房間之前就藏在那兒了。你已經很清楚地告訴過我所有情況。那麼雷勒上尉呢?會不會是他藏在那兒?」
「我想,我必須獨自散散步。這附近有家旅館,是嗎?」
「是的,奧斯衛夫人。」
「我就知道!」奧斯衛女士叫道,她跳了起來,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我就知道是他幹的。」她站在那兒,恨恨地,得意地說。
他笑著靠在椅背上。
「奧斯衛夫人說她是在十一點四十五分離開她的丈夫的,而秘書是在十一點去睡覺,他能做案的時間是在十一點四十五分到查爾斯.雷佛森回來之間。那麼,如果像您說的那樣,您開著門坐在房裏,他不可能從他自己房裏出來而不被您看到。」
「他和你們住在一起?」
帕森斯目瞪口呆地打著他。
「哦,絕對是,絕對是。」
「我不得不承認,」她說,「他終於使我神經緊張了。他心中早有打算,我不知道是什麼。他像條狗似的在地板上亂爬使我渾身發抖。我想知道他在找什麼。莉莉,親愛的,我希望你上去看看他在幹什麼。不,你還是陪著我吧。」
「您是什麼意思?」
「雷佛森先生的酒一下子就醒了。椅子翻了,他俯身看了看羅本先生,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到他的手沾滿熱呼呼的紅色液體,立即大驚失色,發出一聲驚叫,響徹整個屋子,我想這聲驚叫他一輩子也不願意回想。他呆呆地扶好椅子,然後急忙跑出房門,仔細傾聽著。他以為他聽到聲音,立刻假裝正透過開著的門和他舅舅說話。
「可憐的青年,先生,很難想像他當時竟失去了理智。」
奧斯衛夫人仰躺的身體略微不安地動了動。
「當然沒有,她只是憑直覺。」
他的目光掃了大家一眼。
「他是那麼說的。」
他站起身來,女孩隨之站起。
他說完和白羅走向門口。
「晴朗的早晨!」白羅看著窗外說,「沒人會一大清早就起床。我想,喬治,我們應該親自到塔屋去探查探查。」
秘書斜眼看了看他,猶豫片刻說:
「你很聰明,白羅先生。是的,我們吵架是為了莉莉。羅本對她有敵意,他查出那個女孩的某些底細——偽造文書之類的,但我根本就不相信。
「我想她看到了廣告。是的,當時是這樣的。」
「當然他說他當時已經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奧斯衛夫人說,「但誰知道他是睡了還是沒睡呢?」
「他是誰?」
「我信任矮小的男人!他們很聰明。」
「白羅先生,」她急切地說,「您錯了。一個人脾氣暴躁、大喊大叫、口不擇言,並不證明他會殺人。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告訴您,奧斯衛先生做不出這樣的事。」
「啊!」奧斯衛夫人幾乎跳了起來,兩個靠墊滾到了地上。「我是對的,那麼我是對的!」
「那之後呢?」
「他……沒問題吧?」奧斯衛夫人擔心地問。
「好的,主人。明天早晨我向您報告!」
「您不是以為……」她屏住了呼吸。
「先生,夫人她——」他低聲說,「判斷地過於草率。」
莉莉.瑪雷夫一副不為然的口氣。
「很簡單。羅本之前把年輕的查爾斯臭罵了一頓——平白無故的,我得這麼說。之後,他又想欺負我。我把家裏的現況抖了出來,然後,為了惹惱他,我下定決心支持那個男孩,我那晚本來就約好要見他,為了告訴他現在的情況。我回房後沒有上床睡覺,我半開著門,坐在椅子上抽煙。我的房間在二樓,白羅先生,查爾斯的房間就在我隔壁。」
「我相信你,孩子。」白羅說,「你解開了許多令我迷惑不解的謎團。一個是,你確定是查爾斯.雷佛森做的案,另一個是你極力阻撓我來這兒。」
「輕輕靠著我,喬治,腳站穩,就是這樣……啊!對了。」
「羅本先生也有同感嗎?」他問。
「很難看清楚,主人,」喬治解釋說,「距離很遠,燈罩很低。我可以把這燈打開嗎,主人?」
那晚白羅沒有看到維多.奧斯衛,他從倫敦打來電話,說他有事不回來了。
莉莉坐了起來,她把額前頭髮向後撥了撥。一兩分鐘後,她開始低聲但很清晰地說話。
奧斯衛夫人搖了搖頭。
「我們都不希望是雷佛森先生。」帕森斯說,「我們,嗯……坦白地說,我們認為他不可能,先生。」
「打擾您幾分鐘,小姐,可以嗎?」
「真的啊!」白羅說。
「應該是淺綠色,而不是深綠色的吧?」白羅說。
白羅面露奇異之色,但對方卻沒發現,接著說:
「雷佛森先生陳述了案情,不是嗎?」
「我非常了解您的立場。」秘書說,「請儘管吩咐。」
「九年來,羅本先生不斷欺負恫嚇他的秘書,九年來,這個人默默地忍受,但終於有一天,壓力到達崩潰點,某個東西折斷了!當天晚上就是這種情形,當羅本先生再度坐下後,這個秘書沒有卑躬屈膝地走到門口,而是拿起一個沉重的木棍把這個欺人太甚的惡魔擊倒。」
維多.奧斯衛搖了搖頭。
「再沒有比這更清楚的,就差沒當場捉住兇手。」
白羅同情地聽著奧斯衛夫人發洩。
「我——我有其他的看法。」白羅承認,「告訴我,醫生,假設是奧斯衛夫人本人下的手,她會在催眠狀態下洩漏事實嗎?」
「是嗎?怎麼說呢?」小個子天真地問。
「他左邊襯衫袖口磨破了。頭上抹了好多髮油。我討厭男人這樣,因為會把臥室的床弄髒。」
白羅搖搖頭。
接著,他突然跳起舞來,從塔屋一路跳了出去。留下崔富西斯盯著他的背影。
「你就是那個他們崇拜的傢伙。」他上下打量著白羅說,「我剛才說的話請您見諒,我的司機是頭笨驢,帕森斯又總是惹我生氣,這個大白癡。」
喬治像平常一樣照單全收地接受了命令。
莉莉平靜地說:
「非常抱歉,夫人,我錯了,我應該事先通知您。下一次——」
「查爾斯當然在。」
白羅看著天花板。
「正是。」
奧斯衛夫人依然盯著他。
「坐在桌邊?」
「表面上看,是沒有。」警官贊同道,「但,拜託,這種事我碰到過好多次。把那些文弱、浪蕩的傢伙拉到角落裏灌醉,不一會兒就能讓他脾氣暴躁起來。這種文弱的人走投無路時,比一個強壯的人都危險。」
「哎呀!」
走出書房,他又看了看手裏那片染有污跡的綠色雪紡紗碎布。
「好,」白羅說,「這表示我們相互理解。現在談談那晚發生的事吧,最好從晚餐時說起。」
維多.奧斯衛跳了起來。
「為什麼這樣說呢?」
「誰要為我催眠呢?」奧斯衛夫人半信半疑地問,「您嗎?」
「他們說那兒很美,但我想那是個會使人變壞的地方。他們嗜酒如命,喜怒無常。奧斯衛家族的脾氣都不好,而維多,自從他從非洲回來後,變得簡直使人震驚。有幾次他把我嚇壞了。」
「十一點時,我已經準備休息了,先生。瑪雷夫小姐上床睡了,奧斯衛夫人和羅本先生在塔屋裏。」
當他們到達塔屋時,窗簾還拉著。喬治正要拉開,白羅適時制止。
「然後呢?繼續說。」
「是的,您是對的。」白羅說,「人們會賦予同一事物不同的名稱,但事實卻只有一個。您的直覺,夫人,證明是對的。我恭喜您!」
管家正小心地向窗外看了看。
突然,她平淡的聲音猶豫了片刻,失去了信心。
「女人的直覺,白羅先生!」她嚴肅地說,「永遠是真的。」
「他們互相指責,挖出各自的隱私,崔富西斯先生感到進退兩難。顯然他們認為他已離開多時了,由於害怕羅本先生把怒火移到他頭上,他決定留在原地,稍後再溜出去。他留在窗簾後面,當奧斯衛夫人離開房間時,她潛意識裏注意到他藏在窗簾後的輪廓。
白羅回頭笑著看看她。
「您是說……」
「但他脾氣有點暴躁,不是嗎?」白羅說。
「謝謝你,喬治。」他說,「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就像我們剛才說的。雷佛森先生充滿了酒後的勇氣。他豁出去了,向他舅舅說出他對他的看法。他公然蔑視他、侮辱他,他的舅舅愈不吭聲,他就越說越起勁,不斷重覆同樣的話,嗓門也越來越大。最後他看到舅舅一直沒反應,便有些醒悟。他靠近他,一隻手放在他舅舅的肩膀上,他舅舅的身體因此倒了下去,在地上癱成一團。
突然,崔富西斯崩潰了,他縮到一把椅子上抱頭抽泣起來。
「是的,主人。」喬治說。
白羅揮了揮手。
「他是個很安靜又有耐性的紳士,先生,小心謹慎,不惹麻煩。」
他靜悄悄地走出了房間,並且在外面的門廳和維多.奧斯衛幾乎撞了個滿懷。
「是的,主人。」
「講講崔富西斯先生,奧斯衛夫人。」
hetubook•com.com她站在維多.奧斯衛旁邊。
「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知道,我受不了笨蛋。」他半帶著歉意說,「但你絕不是笨蛋,啊,白羅先生?」
他眼睛盯著桌上的小擺設,但他覺察到奧斯衛夫人回答前的片刻遲疑。
奧斯衛夫人擁在沙發裏失聲痛哭起來,她劇烈地抽泣著。
「已是深夜了,您和丈夫在塔屋。您和他吵得很兇,是吧?」
奧斯衛夫人懷舊似的歎了口氣。
「謝謝,夫人。」
「我能做些什麼嗎?」他小心地問,「能,呃,幫忙您嗎,主人?」
「白羅先生明白他在做什麼。」南希.奧斯衛得意地說著,並別有涵義地看著歐文.崔富西斯。
「可能是濺到那兒的。」崔富西斯說,「或者是搬屍體時弄到的。」
管家用領針刺了一下手指,白羅尖叫了一聲。
白羅點點頭。
「沒人能讓赫丘勒.白羅有成見,不可能。」小個子笑著說,「我猜您認為奧斯衛女士很頑固,是吧?」
「兇手曾住在這兒?不,但我研判曾住過這兒的一位客人,那晚曾往閒居的方向散步而去。如果確有其事,那麼他可能不經意看到一些對他毫無意義但對我很有幫助的事。」
「維多正狼吞虎嚥地吃著鹹杏仁,他很貪吃。明天我要告訴帕森斯,不要把那道菜放在他那邊。」
「白羅先生,真的請您見諒。」他拘謹地說,「但您的確弄得我們雞飛狗跳。」
赫丘勒.白羅笑了。
「這當然與證據不符!」白羅咕噥說,「你認為這個年輕的雷佛森先生是怎樣的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白羅先生。」
「有榮幸和崔富西斯先生談話嗎?您就是吧?啊!我是赫丘勒.白羅,您也許聽說過我。」
「好了。」卡察說,「我認為這清楚地解釋了一切。毫無疑問,羅本先生責罵秘書時,秘書抓起一把拆信刀緊緊握著,卻不得不強抑動手的衝動。奧斯衛夫人腦中只想著莉莉.瑪雷夫的問題,但她在潛意識裏注意到並曲解了崔富西斯的這一舉動。
「完全不知道。她的房間在一樓,我的在二樓,因此我不可能知道她何時上床睡覺。」
管家沒出聲。當天稍晚,白羅在維多的房間搜了一遍。當他看到白羅沒有把奧斯衛的內衣放回原來的抽屜時,並未吭聲。然而,這次證明管家對,白羅錯。維多.奧斯衛那晚咆哮著走進客廳。
「你認為——對不起——僕人們對那個秘書的看法如何?」
「他對你也堅持他的說法?」白羅問。
「那麼,僕人們都認為兇手是雷佛森先生?」
「哦,是的,先生,這很不尋常,您知道。我是說客人可能出去吃晚餐,但他們不會在晚餐後出去,因為……嗯,這兒沒地方去,不是嗎?艾博十字街的功能除了高爾夫球還是高爾夫球。」
「喬治,在梳妝台上有一個金領針。」
白羅不玩不動聲色的遊戲。在他停留的第五天,晚餐時他帶了個袖珍相本,以便自然地弄到大家的指紋。這似乎是個相當笨拙的方法,但也不像想像的那麼笨,因為用這種方法沒人敢拒絕留下指紋。等到這小個子回房休息後,維多.奧斯衛才發表他的看法。
「那天晚上我幾乎沒注意他。」她說,「當然我也沒想到他。」
「然後,」白羅說,「再說吧。」
「崔富西斯殺了我丈夫,白羅先生,我可以肯定。」
「將近九年。」
白羅動身去了倫敦。奧斯衛夫人很驚訝,因為這個小個子提也沒提他要做些什麼。二十四小時之後,他回來了,帕森斯通知他奧斯衛夫人想立刻見他。白羅在奧斯衛夫人的房間見到了她。她躺在長沙發上,枕著靠墊,面容令人吃驚地憔悴,比白羅到達第一天時更形削瘦。
卡察博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白羅坐下後輕聲說:
「確實如何我不知道,」秘書說,「但從種種事實看來,他們似乎當時爭吵過。」
白羅點點頭。他慢慢打量著這個房間。
她動了動,翻轉著,用微弱的聲音哼著。
「應該是。」
白羅站在那兒向窗外望著,他突然轉向崔富西斯。
「不,不。說吧,您想問什麼?」
「白羅先生。」她伸出手說,目光迅速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打扮花俏的人物。
「他站在那兒,搖搖晃晃的,臉色蒼白。他似乎側耳聽著什麼,然後努力地控制自己,又進了塔屋,喊叫著什麼『還好沒事』似的。他的聲音輕鬆自然,但表情卻不是這樣。他又等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上了樓,不見了。
「有什麼事嗎?」
帕森斯剛開始還不願說什麼,但現在已經講得欲罷不能。他把自己想像成是旁白者。白羅配合著他。
梅修點點頭。
喬治照著做了。他早已對主人稀奇古怪的做法習切為常了。
「可能她自己懷疑什麼人。」白羅說,「很意外的一個人!」
「快一年了。您知道我曾經雇用很多秘書兼伴護,但她們總是在某些方面讓我火大,莉莉卻不同。她聰明,博學多才,而且很漂亮。我喜歡漂亮的伴護,白羅先生。我這個人很古怪,好惡分明。我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就判斷:『她做得來。』」
白羅馬上追問:
「您允許我們給您催眠嗎?」
女經理明智地點了點頭,一副徹底了解偵探思考邏輯的樣子。
「她所擔心的並不是那位秘書。」白羅笑著說,「她蔑視奧斯衛夫人的指控,同時又極為盼望不要橫生枝節。親愛的喬治,我要去打擾他們了,我要去製造一場大混戰!現在閒居正在上演一齣好戲,一齣活生生的戲,它使我興奮。她很機敏,那個小鬼,但還不夠火候。不知道……不知道在那兒會發現什麼——」
「你不在現場的藉口很簡單。奧斯衛先生認為你在房間裏,但沒人親眼看到你回到房間。你擊倒羅本先生後正要悄悄溜走,這時你聽到某個聲響,便急忙又藏回到窗簾後。當查爾斯.雷佛森走進來時,你在那兒;當莉莉.瑪雷夫走進來時,你也在那兒。後來你才在四下寂靜中悄悄地溜回房間。你否認嗎?」
她咯咯地笑了。
「我得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個私家偵探。」
「突發奇想,就這樣。」
「真的嗎?」蘭登小姐期待地瞪眼看了看他。
「白羅先生,您終於回來了。」
「您知道,奧斯衛先生,」他最後終於說,「您的證據非常重要。」
「我想是的。」柯爾小姐說,「大多數客人來這兒都是為了這個原因。」
「哦,他被惹火了會像個惡魔。」奧斯衛夫人說,「可是,我才不怕他。維多只會亂喊亂叫,但不會把人怎樣。」
隔天,崔富西斯被叫到城裏去了。他和維多.奧斯衛搭乘同一班火車。他們一動身,白羅便興奮地開始活動。
「應該有,我想。」
在律師事務所門外,白羅叫了輛計程車。
「然後您再也沒看到他?」
「哦,南希!」
「您不是出於個人意願來的,呃?」
他看到她一臉緋紅又漸漸褪去,然後不情願地慢慢坐下來。
「晚餐桌上還有誰呢?」
赫丘勒.白羅在閒居住了這麼長的時間,令眾人感到不安。維多.奧斯衛向他嫂嫂抱怨這件事。
「不久,有一家新公司成立,專門勘探姆帕拉金礦。這時我哥哥回到英國,立刻發現這金礦好像是他曾經發現的那座金礦。羅本先生似乎和這家公司沒有任何關係,他們看來是自己發現的。但我哥哥並未就此罷休,他認為是羅本先生巧計騙了他。
「您是什麼意思?」
「今晚的咖啡很好喝,味道不同。廚師煮的咖啡時好時壞。莉莉不停地看著窗外,我不知道為什麼。羅本走了進來。今晚他脾氣壞得不得了,破口大罵起可憐的崔富西斯先生。崔富西斯先生的手拿起了拆信刀——那把像刀一樣鋒利的大拆信刀。他把刀抓得緊緊的,手指慘白。他把刀猛地戳在桌子上,刀尖都折斷了。他拿它的姿勢就像拿一把匕首殺人的樣子。哦,他們一塊兒出去了。莉莉穿上她那件綠色的晚禮服,她穿綠色很漂亮,就像百合花。下週我必須讓佣人把床單洗一下。」
不理會這小個子彎身準備握她的手並輕輕道了聲「夫人」,她頓了頓,接著突然活力充沛地握了他的手,隨即又鬆開。叫道:
「當然,」奧斯衛夫人接著說,「我自己不是名門閨秀,我知道,僕人們也知道,但我這個人不壞。我能一眼看出人的真偽,而且沒人比莉莉對我還好。我把那個女孩幾乎當成自己的女兒,白羅先生,真的。」
白羅看著天花板。
「沒有。」
「聽著,朋友們,在某次催眠試驗中,奧斯衛夫人提到,她那晚看到窗簾凸出一塊。」
「什麼樣的試驗?」奧斯衛夫人問道。
「不客氣,先生。」格拉蒂絲說,「我們都知道法國男人對仕女的禮服很感興趣。」
「最後我找到了我要的東西。韓福瑞猜得沒錯。羅本先生是姆帕拉金礦事件的幕後黑手,他奸巧地擺了韓福瑞一道。這就更糟糕了,因為別人會把這個當作是韓福瑞做案的動機。我把文件放回保險櫃,鑰匙留在保險櫃門上,直接上樓回到我房間。第二天早晨,當女佣發現屍體時,我裝得既驚訝又恐懼,就像其他的人一樣。」
「那麼現在,白羅先生,您下一步要做什麼呢?」
「是的,他的房間在我的房間後方。」
「隨便,」白羅說,「如果您喜歡這麼說也可以。」
「奧斯衛夫人認為查爾斯與案件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我什麼都知道,」這個小個子帶著令人發笑的浮誇語氣說。
莉莉困難地嚥了口氣,點點頭。
「我想您曾說過,小姐,那晚您沒去過塔屋?」
奧斯衛夫人盯著他。
他異樣的口吻使她警覺地看了看他。
「自從那時起,我就成了一位討厭的間謀,但直到最近,我的調查才有收穫。羅本先生對他的公司機密守口如瓶。但維多.奧斯衛從非洲回來了,他在談話中放鬆了警惕,我便開始相信,韓福瑞沒弄錯。案發前兩週,我哥哥來了這裏。我晚上偷偷出去和他會面,把維多.奧斯衛說過的事情告訴了他,他聽了很興奮,並向我保證,我的方向一定對。
「千萬別打開。」白羅犀利地說,「這樣就可。我在這兒趴在桌上,你在那兒站在門邊。現在向前走,喬治,繼續走,把手放在我肩上。」
「小姐,我看,」白羅笑著說,「您不相信直覺。」
「是的。」奧斯衛夫人說。「你們弄這套把戲不是為了要我告訴你們這件事。」她開心地笑了笑,「還有什麼嗎?」
「他走後,我等了一兩分鐘,見周圍寂靜無聲便偷偷走進塔屋。我感覺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裏面的吊燈沒有開,但枱燈卻亮著。藉著燈光,我看到羅本先生躺在桌邊的地板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總之我鼓起勇氣走過去蹲在他身旁,我立即明白他死了,被人從後面擊中。而且死了還不很久,我摸了摸他的手,還很溫熱。太可怕了,白羅先生,太可怕了!」
「裏面的東西極為重要。」他解釋,「放好,我的好喬治,放到我梳妝台的第二個抽屜裏,放在珍珠領針的珠寶盒旁邊。」
「您剛回來,呢,先生?」
「不客氣,主人。」
「他說:『維多是個瘋子,總有一天他會殺人的。』」
「喬治?」
「羅本先生說了什麼嗎?」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小個子白羅說,「這個房間只有一扇門嗎?」
「哦,不是的。」她淡淡地說,「我常聽羅本先生談起,但我對此一竅不通。」
「我認為那很荒唐。」莉莉回答說。
「那晚就這些人在家?」他問,「當然,僕人不算的話。」
「好的,主人。」
「啊,請節哀順變,請節哀順變。」
「了不起。」
「我也注意到崔富西斯先生的這個特點。」白羅說,「他不是那種愛表現、耀眼、情緒起伏不定的人。」
「那麼現在您認為……」她緩慢地說。
「悲劇發生當晚,小姐,我知道當奧斯衛夫人去找他丈夫時,您直接回房休息去了,是這樣嗎?」
「那當然。」白羅說,「小姐,感激不盡,祝您愉快。」
「但證據是什麼?為什麼我們沒聽說?」
他站在門口向房間裏看去,是個小書房。在房間另一端一張大書桌旁坐了一個清瘦蒼白的年輕人,正在書寫。他下巴內縮,帶著夾鼻眼鏡。
「帕森斯說那晚查爾斯.雷佛森先生去過案發現場,但他沒看到他。記住,沒人看到。」
白羅眨了眨眼。
「她是您的朋友介紹來的嗎,奧斯衛夫人?」
「是的,沒錯。我終於找到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我手中夾著的是能夠查出兇手的物證。」
歐文.崔富西斯笑了笑。
「這兒生著火可真熱,」這個女孩說,「要不要我……要不要我稍微開一下窗戶?」
「我希望,」她焦慮地說,「我講得夠清楚。」
莉莉點了點頭。
「是的。」
「時間很長。」白羅輕聲說,「受雇於同一個人,這樣的時間算是非常久。是呀,崔富西斯先生,他一定非常了解他的雇主。」
「知道,是崔富西斯先生。」
他必恭必敬地目送她到門口,然後回到客廳,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他不時地點點頭,接著開門把僕人叫進來。
醫生和白羅去了白羅的房間。
「您是說為什麼他殺了我丈夫,還是為什麼我那麼肯定?我告訴您,我就是知道!很奇怪,在那些事情上我可以立刻做出判斷,而且對此堅信不疑。」
「為什麼?」
「您的用詞很恰當。正像我跟您說的,她非常仁慈,但絕不能和她爭辯,也無法讓她理智地看問題。」
「啊!那不是我的問題。」他柔聲說,「我的問題是:誰的脾氣最好?」
「我懂,我懂。」他輕聲說,「現在,奧斯衛夫人,請您談談家裏的人。當時家裏有你、羅本先生的外甥——查爾斯.雷佛森先生,秘書歐文.崔富西斯先生,還有莉莉.瑪雷夫小姐。也許您能談談這位年輕的小姐。」
「先生,塔屋就在這房間的正上方。如果裏面有人說話,這兒會聽到的,但聽不清楚。我應該是在十一點半睡著的。但後來我被前門砰一聲關上的聲音驚醒,當時才十二點鐘。我知道是雷佛森先生回來了。接著我聽到了樓上的腳步聲,一兩分鐘後,又聽見雷佛森先生和羅本先生的聲音。
「隨便你,親愛的。」奧斯衛夫人溫和地說。
「女人,」他咕噥著,「她們總認為直覺是仁慈的上帝賜予她們的特殊武器。她們的直覺一次對,九次錯。」
「當奧斯衛夫人走後,崔富西斯試圖溜走。但羅本先生正好轉過頭,並意識到秘書在場。本已火冒三丈的羅本先生破口辱罵他的秘書,指控他蓄意偷聽監視。
「您當時聽見雷佛森先生走進來了嗎?」他問。
「他不是騙子,夫人,如果您擔心的是這個的話。您可以完全放心。」
「他以前住過這兒嗎?您和他熟嗎?」
「您和他待了多久?」
他首先進了秘書的房間,開始徹底搜查,抽屜、架子,無一遺漏。然後又匆匆忙忙物歸原位,告訴喬治搜完了。在走廊站崗的喬治恭敬地乾咳了一聲。
「不,沒有,我太生氣了。」
「如果你願意,崔富西斯先生。」
管家的房間在一樓,和僕人們用的門廳相連。房間裏有鐵窗,一個角落裏擺放著保險櫃。帕森斯指著那張窄床:
「但崔富西斯先生上床睡覺了,不是嗎?」
「主人,我不願坐在桌邊的十三號位置,我反對走過梯子底下。但我對星期五沒什麼迷信,主人。」
崔富西斯順從地把那厚重的黑窗簾拉到另一頭。白羅打開燈——罩著雪花石燈罩的吊燈。
奧斯衛夫人在他臉上搜尋著。
「說不定明天就相信他是有罪的了。」律師一本正經地說。
喬治抱歉地咳了一聲。
「不是從蘇格蘭警場來的。」白羅向她保證,「實際上——您可能注意到了吧,我不是英國人,不是。我是私下來調查羅本.奧斯衛先生死亡案件的。」
他跟隨秘書上了寬大的樓梯,來到第一個樓梯口,崔富西斯領他沿著走廊穿過盡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的一扇毛呢門,這兒可通向僕人用的樓梯間,那裏也有一小段走道通向另一扇門。他們穿過這扇門來到了案發現場。
「瑪雷夫小姐、維多.奧斯衛先生和我。」
白羅敏捷地攀上樓梯。樓上圓形的房間佈置得很簡單,只見一張行軍床,一把椅子,還有一個梳妝台。白羅欣慰地發現這兒沒有別的出口,便又走下來。崔富西斯站在那兒等他。
他是典型的英國人,高高的個子,臉色蒼白,不苟言笑。
白羅邊說邊隨她走到長靠椅邊。
「對不起,主人,您是要我刺您?」
「聲音沒再出現,他相信自己之前聽錯了。現在四下寂靜無聲,他悄悄上樓回到房間,之後立刻想到,如果假裝當天晚上沒見過舅舅會比較好,於是他編造了一套謊言。那時,請記得,帕森斯沒說他聽到了什麼,後來他說出之後,雷佛森先生已來不及改變說法了。他很笨,而且很固執,他堅持他那一套說法。您說,先生,這不可能嗎?」
「我明白。」白羅輕聲說。
「我,我從來……」
他若有所思地回到閒居。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看了一兩次。
維多.奧斯衛叫著跳起來。
「千真萬確。」白羅微笑著說,「我只向您這種謹慎的人透露事實。我想,小姐,您也許能幫忙我。您能告訴我,案發當天晚上,有哪位住在這兒的先生人不在旅館,隨後在大約十二點或十二點半回來嗎?」
「啊,但如果您同意,這就不算違背您的意願,不是嗎?」他開心地說,「好。把那盞燈打開,好嗎,白羅先生?安心睡吧,奧斯衛夫人。」
「當然可似。」
喬治托住主人的手指,白羅閉上眼睛。
他向來喜歡直接乾脆。這種情況下,這個方法顯然立即生效。
奧斯衛點點頭。
「您沒聽到塔屋有什麼動靜嗎?」
「是的,主人。」
「我明白了。」白羅不時點點頭,隨即站起身來。「現在,先生,請帶我去塔屋看看吧。」
「奇怪!」他咕噥著。
「我似乎記得,」她慢慢地說,「不,忘了,但……」
「屍體被發現時,是伏在桌子上的?」
他毫不費力就找到了小書房。莉莉.瑪雷夫小姐正坐在窗旁的桌邊寫東西。房裏沒別人。白羅小心翼翼地隨手把門關上,走到女孩跟前。
「您這麼對她說,」白羅說,「是嗎?很有意思。」
「是的,白羅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麼:我為什麼不喊醒家裏的人?我本應該這麼做,我知道,但我蹲在那兒,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和羅本先生發生過爭吵、我偷偷出去見韓福瑞、他打算第二天把我趕走……這些事情加起來後果不堪設想。他們會說是我讓韓福瑞進來,然後韓福瑞為了報仇而殺了羅本先生。而且如果我說我曾看到查爾斯.雷佛森從塔屋裏走出來,沒人會相信。
「是的。」
「奧斯衛夫人喜歡吵架。」他說,「她根本不怕羅本先生,總是頂撞他,而且一定會徹底反擊,之後他們總會和解,羅本先生非常愛她。」
「我知道。」莉莉說,「可是我已經告訴您奧斯衛夫人的個性,你根本沒辦法和她爭辯。」
白羅盯著他。
「維多.奧斯衛先生,依我看,脾氣很火暴。」
「西非。」白羅輕聲重覆。
「十九日、二十日、二十一日、二十二日。啊,找到了。雷勒,韓福瑞.雷勒上尉。」
白羅攤開雙手,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他的態度笨拙、刻板、不知所措。他做了未經許可的事。最後這個怒氣沖沖的紳士被制止住了,但仍憤憤不平的。
「沒什麼太重要的,夫人。您告訴我們客廳的桌巾該清洗了。」
「然後呢?」白羅說著用犀利的目光看著她。
他那滑稽、近乎可笑的外貌擾亂了她對他的印象。這個好笑的大鬍蛋頭小矮子果真名不虛傳嗎?他那孩子似的舉動更使她震驚——只見他在疊著一塊一塊的彩色小積木,而且對積木比對她正在敘述的故事似乎還感興趣。
「您睡著了,夫人。但您聽我說,您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奧斯衛夫人皺了皺眉頭。
她語氣含糊,但其中的輕蔑意味卻很明顯,白羅藉機開溜。
「是呀,先生。」
小個子眼睛一亮,笑著看著他。
「沒關係,先生。重擊聲之後是一陣沉寂,我清清楚楚聽到雷佛森先生大叫:『天啊!』他說:『天啊!』就這樣,先生。」
白羅悲哀地看看他。
「遺憾的是,他在警方面前還是那麼固執。」律師說,「堅持那個說法,對他毫無益處。」
「事情的發展超級順利。」他盯著碎布說,「你不覺得好奇嗎,喬治?太好了!」
「好吧。」奧斯衛夫人歎了口氣,「我認為催眠術是胡說八道,但如果您想試,那就試試吧。這樣別人才不會說我阻撓你辦案。」
「如果我處於你這種不安的狀態,也會這樣的。」白羅一本正經地說。
「說吧,小姐。」
「我聽見了,我能回答你的問題。」
「好,這個叫帕森斯的人具有他這個階層的特點,他對警方很反感,盡可能不向他們透露消息,更重要的是,他絕不會說些對家裏人不利的話。遇到破門而入的搶匪或竊賊,他會拼了命去對付。是的,僕人階層的忠誠度,是項很有趣的研究。」
「而且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話。」白羅沉思道,「除了帕森斯。之後從蘇格蘭警場來了個警官,您說是米勒警官,是吧?我認識他,我和他打過兩次交道。人們叫他機智小子、雪貂、黃鼠狼。
他停頓一會兒。
「好了,好了,我的孩子。」他說著拍了拍女孩的肩頭,「不要折磨自己,誰也不可能騙得了赫丘勒.白羅。一旦你明白這一點,你所有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的。現在告訴我一切,好嗎?你會告訴白羅老爹吧?」
「這麼說,小姐對礦場感興趣?」
「謝謝你,喬治,你太可靠了。」
「一個該死的小蠢蛋。」
他故弄玄虛地說,留下奧斯衛夫人坐在那兒發呆。
「小姐,奧斯衛夫人是否有點情緒不穩及歇斯底里?」
她住了口。白羅面色凝重。
「嗯,喬治?」白羅催促道。
「同時,」他接著說,「家裏每個人都說了案發時不在現場的理由。雷佛森先生也說了,他說他很晚才回到家,隨即便上樓睡覺去了,沒看到他的舅舅。」
他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您對奧斯衛夫人的看法不大同意?」他試探著說。
「你反反覆覆回憶著那天晚上的情景,極力回憶著你做過的一切,回憶著是否有疏忽之處。因此我就試探了一下,你又中了圈套。當我從你那晚的藏身處撿起一樣東西時,我看到你眼裏充滿了恐懼。然後我又進一步,要了小盒子,把它交給喬治,便走了。」
「現在,小姐,」他說,「我們談談事發當晚。」
「你挺能了解這類複雜的事情嘛。」白羅咕噥著便起身走了。
「奧斯衛夫人,我想讓您回到您丈夫被害的那個夜晚。您還記得那個夜晚嗎?」
「先生,大家的印象是,雷佛森先生是一個慷慨的年輕紳士,但……請容我這麼說,他不是很有頭腦,先生。」
「然後呢?」莉莉問。
「的確,的確!」白羅說,「但他什麼時候做案的呢?」
「是的,查爾斯是羅本姐姐的獨生子。她嫁給一個相當有錢的人,但後來不幸公司倒閉——在都市就是這個樣子——他死了,他的妻子也死了,於是查爾斯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那時他二十三歲,本來會成為一名大律師。但家裏出事後,羅本就讓他幫著自己。」
「羅本先生是怎麼分配遺產的,奧斯衛夫人?」
「這可說不定。」白羅說。
「這個職位有很多競爭者,他們的條件都比我好,於是,嗯,白羅先生,我寫了一封落款是佩思郡公爵夫人的熱誠介紹信。當時我知道這位公爵夫人去了美洲,我想抬出公爵夫人會影響奧斯衛夫人的選擇。事實正如我所料,她當場錄用了我。
「我不想說奧斯衛夫人的壞話……」
「現在,」他輕聲說,「大英雄上場了。」
白羅觀察了他幾分鐘,然後乾咳了一聲打破了沉寂。
「不要打壞了。」白羅說,「小心,盒子裏的東西能讓一個罪犯走上絞刑架!」
「是的,我差點碰到。」
「那晚您是最後一個看到羅本先生的人嗎?」
「我可以向上帝起誓,白羅先生,」他說,「我沒殺我哥哥。」
「我了解。」白羅說,「但我沒說我相信奧斯衛夫人是兇手。這只是個猜想而已。」
「我要偷偷的告訴你一件事,崔富西斯先生。」
他走下樓梯,拍了拍秘書的肩。
「不,他只是來做客。幾年前他人在西非。」
「惹您心煩,我真是個超級大傻瓜。」
他的目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偵探!」蘭登小姐驚歎道,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這對我來說很難,白羅先生。我得忠於奧斯衛夫人,嚴格說來,我只是她花錢請來的伴護。但她對我就像自己的女兒或外甥女一樣,她的心地很善良,不管她有什麼過錯,我都不願意批評,或者……嗯,讓您有成見而不願受理這個案件。」
「晚餐結束後,夫人,你們在喝咖啡。請描述現場景象。」
「那時我在等查爾斯。我聽到大門開動的聲音,我想大約是十一點五十五分吧,但過了十分鐘左右查爾斯沒出現。最後當他上樓來時,我發現和他是談不了事情了。」他煞有其事地舉起雙手。
莉莉.瑪雷夫把文件放到一邊,轉向他。
「我一點兒也沒緊張。」奧斯衛夫人說,「我倒要看看別人怎樣違背我的意願催眠我。」
白羅一再點頭表示認同,然後手一揮,將積木打散在桌子上,接著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指尖互碰著,眼睛盯著天花板,開始講述重點:
「但她毫無根據,呃?」
「哦,只是因為近水樓台罷了,可以這麼說。沒什麼嚴重的,先生。倒是維多.奧斯衛先生正在追求莉莉小姐。」
「白羅先生,我剛才說過,是奧斯衛夫人派我來的。」
「得完成這件事,」他喃喃自語道,「只要有機會,愈快愈好。」
「我聽您這麼說過,主人。」
「該死!你,你怎……你是什麼意思?」
他下一個拜訪的人是查爾斯.雷佛森的律師。梅修先生是個乾瘦、纖弱、小心謹慎的人。他客氣地接待了白羅。然而白羅自有辦法博得別人的信任。十分鐘之後兩人便親切地交談起來。
「我和羅本先生工作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十一點鐘奧斯衛夫人進房來,羅本先生便讓我回去睡覺。」
「瑪雷夫小姐知道嗎?」
「我告訴她,」莉莉說,「無憑無據的就來找您沒什麼用。」
他懊惱的歎了口氣。
白羅點點頭。
「洗手枱有酚溶液,請把領針頭浸在酚溶液中。」
她看了看他。
「我說了什麼嗎?」當他們走到門口時,她叫住他們。
「很……很……很多事情。事情是由莉……莉莉引……引起的。羅本無緣無故不喜歡她……說他發現她翻過他的文件,想把她打發走。我說她是個可愛的女孩,我不同意讓她走。然後他就……就……就開始怒吼著要我下去。我氣不過,乾脆說出我對他的看法。
「我勾起了您的傷心事。」他說,「非常抱歉。現在我們言歸正傳,要非常實際,非常明確。您還堅持是崔富西斯殺了您丈夫嗎?」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那是很多小說裏會形容的『沉悶的重擊聲』。」白羅咕噥著。
「那晚他們爭吵過嗎?」
「他和瑪雷夫小姐應該相處得很好,」白羅暗示說,「因為家裏只有他們兩人是年輕人。」
「有可能查爾斯.雷佛森無罪。」他嚴肅地說。
「真的嗎,主人?」管家說。
「維多是合夥人。」她解釋說,「他曾到非洲去替公司交涉一個礦場開採權的問題。是個礦場吧,莉莉?」
「遇到這些事情,該從人性著手,不是嗎?」這個小個子說,「您在對我敘述故事時,講得非常好,非常簡明扼要,像是把人物當作機器、傀儡。而我呢,總是從人性著手。我對自己說,這個管家,這個——您說他的名字叫什麼?」
「哈!是這樣嗎?這下好玩了。」
「啊哼!」赫丘勒.白羅咳了一聲。
莉莉.瑪雷夫拼命點頭。
「您的證據指出,從大門關上發出聲音到雷佛森出現在樓上為止,其間有十分鐘之久。據我所知,他本人說,他回到家後立刻上床睡覺。但事情不只如此。我承認奧斯衛夫人對秘書的指控很荒唐,但至今也不能證明那是不可能的。而您的證詞已證明他不在做案現場。」
「哦,米特。」蘭登小姐說,「當然,住在那兒誰都想出去散步。」
「你是說,有個竊賊藏在那兒?」維多.奧斯衛叫道,「好個破案的解釋!」
「您離開了丈夫,您向他道了聲晚安。」
「在這一方面,其他人也和你一樣明智嗎?」
「我想大約在十一點鐘,當您走進塔屋時,羅本先生已把崔富西斯先生打發走了,是這樣的嗎?」
「兇器是土著用的木棒。」他解釋道,「非常重的東西,應該是當場死亡。」
「我能做什麼嗎?」她問。
「我是說,小姐,您在案發後去過塔屋,而不是之前。我想,您最好乖乖告訴我整個過程,否則情況會愈來愈糟。」
「他很喜歡她,是嗎?」
米勒警官不怎麼喜歡白羅。他不屬於蘇格蘭警場那批喜歡和這個小比利時人合作的人,他覺得赫丘勒.白羅名過其實。從這個案件來看,他對自己這項看法非常有把握,因此始終以看好戲的態度接待白羅。
「現在,聽著,你這個該死的比利時猴子,你搜查我的房間是什麼意思?你到底以為你會在我那兒找到什麼?我受夠了,你聽到了嗎?這就是把一個小白鼬間諜引進門的後果。」
「我們得到了答案。我認為,」他低聲說,「那個拿拆信刀的動作,使她認定是秘書幹的。」
他轉向崔富西斯,崔富西斯像個石雕一樣直視著他。
蘭登小姐雙眼瞪得更大。
她很同情查爾斯,儘管她毫不懷疑他犯下罪行。
「主人,要帶禮服嗎?」
「不要胡說,維多。」
「我會吩咐他們給您端杯咖啡,我們現在告退了。」
「他是個自以為是的白癡。」奧斯衛夫人說,「坐在我身邊好嗎,白羅先生?」她指著沙發,接著說:「莉莉極力勸我打消找您的念頭,但我還沒老到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羅本今天晚上脾氣壞透了。我認為不只是因為莉莉。可能還有生意上的事。維多奇怪地看著他。」
「不,屍體側滑到地上。」
「是的,是的,確實是這樣。」梅修先生不感興趣地說。
「你總是很認真,盡職盡責。你對我太有用處了,喬治。」
他帶著他的重大發現上了樓,在樓梯口遇到了喬治,把盒子給了他。
「謝謝你,喬治。你是無價之寶!」
莉莉.瑪雷夫極力隱藏她的不安。她原來確信白羅信任她,但現在她有些擔心了。
「窗簾凸出一塊?」
到了道晚安的時間時,白羅對女主人說:
「我想,」秘書說,「對查爾斯.雷佛森不利的線索已排山倒海而來。但您顯然不這麼認為。」
「這是真的,莉莉。」奧斯衛說,「但還有一些內情他並不知道,我殺死的那個傢伙是個屠殺了十五個孩子的巫醫,我認為我是伸張正義。」
崔富西斯把角落靠近門邊的天鵝絨窗簾拉開,只見一個小螺旋形樓梯通向樓上。
「您就要醒了。」他柔聲說,「您現在要醒過來了,不一會兒您就會睜開眼睛。」
「是的,是的。」他安撫道,「我明白。」他頓了頓,「您不想告訴我您和羅本,先生爭吵的原因?」
「是的,朋友,黑色天鵝絨窗簾。」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塊染有污跡的綠色雪紡紗碎布,舉起讓女孩查看。
「夫人,我說的只是有可能,如此而已。」
「我想恐怕是這樣。」莉莉說著站了起來,「我會告訴奧斯衛夫人——」
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低沉,漸漸單調了。他向前探身看了看,輕輕扒開奧斯衛夫人的右眼皮。然後他轉向白羅,滿意地點點頭。
維多.奧斯衛盯著他,然後大咧咧地坐到一和-圖-書把椅子上。
崔富西斯聳了聳肩。
白羅伸出右手,擺弄著旁邊桌上的幾個小東西。
「很多事情都是有可能的。」白羅說,「十分鐘內做案,哦,是的,但這是事實嗎?」
「不,主人。我那伶牙側齒的姨媽潔咪瑪常欺負和她住在一起的可憐妹妹。她做出的事簡直令人無法想像,還差一點害她送了命。不過如果有人挺身出面與她針鋒相對,嗯,就又是另一番景象。她不能忍受的是軟弱。」
桌邊的年輕人停下筆,抬起頭。他看到白羅並不感到驚訝,只是顯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我……我會轉告她的。很高興您能光臨,白羅先生。儘管我擔心您最終會覺得只是白費精神。」
醫生站了起來。
「大家都在床上睡得正熟,」奧斯衛夫人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沒人看到他。」
「她沒有任何根據?」
她向前邁了一步,手握得緊緊的,臉頰現出一片紅暈。
「是的,」他點了點頭,「奧斯衛夫人,您能告訴我,您為什麼懷疑歐文.崔富西斯嗎?」
格拉蒂絲搖了搖頭。
崔富西斯點點頭。
「窗簾凸起一塊使你想到了什麼嗎?」
「是的,很可怕……非常可怕。我們都說了些嚇人的話……我們兩個人。」
「什麼也沒有。」
「很好。現在過來,把針頭插|進我的大拇指裏。」
「怎麼回事,白羅先生?您看起來很高興。」
「沒錯,是的,你說的對極了。」
「您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先生?」
他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問帕森斯哪裏能找到瑪雷夫小姐。帕森斯告訴他,她正在小書房裏處理奧斯衛夫人的信件。這個訊息似乎很合他的意。
「我認為整件事愚蠢極了。」
「您親眼看到的嗎?」
「奧斯衛夫人曾跟您說過她對這個案件的看法嗎?」
「情況很明顯,南希,你不了解這種人。他發現這是個安樂窩,顯然要在這裏舒舒服服地長住一個月,同樣一天照收你幾塊錢。」
「我的好喬治。」他馬上叫道,「我告訴你,我希望在晚餐時見到那位開始激起我興趣的先生,一個剛剛從熱帶地區回鄉的人,喬治,這人有熱帶人的脾氣——據說是這樣,是管家帕森斯想說給我聽而莉莉.瑪雷夫沒提及的人。喬治,死去的羅本先生脾氣暴躁,想想這樣一個人碰上另一個比他更暴躁的人……你想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一定會吵飛天,嗯?」
他眨了眨眼睛。
「啊,」白羅說,「今天我不出去散步了。我,我要像隻貓一樣坐在火爐邊取暖。」
「她的直覺當然不能證明什麼。」白羅同意道,「而且表面上看,這個案件對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很不利。」
「但那之後事情開始不順利,一定有人看到我偷偷溜出去,並向羅本先生通報。他開始懷疑並查看我的履歷證明,不久就發現是偽造的。危機在案發當天發生。我想他以為我看上了他妻子的珠寶。不管他懷疑什麼,他都不想讓我再在閒居待下去,但他答應不起訴我偽造文書。奧斯衛夫人完全站在我這一邊,她站起來勇敢地和羅本先生理論。」
「米勒警官,」白羅輕聲說,「我想,是個高個子?」
「不,不,當然不可能,他不在那兒。」
「那兒藏著一個人——崔富西斯先生?」
「很好!」他終於說,「我不認為這兒值得進一步調查,除非……麻煩您拉上窗簾。」
「我出來回到我的房間時,是十一點四十五分,我記得當時看了鐘。」
白羅向前傾了傾。
「他已盡力避免家醜外揚,但情非得已。米勒警官聽了帕森斯的說法,問了一兩個問題,獨自進行了調查。他建立的論據非常強而有力。
「主人,把紙盒放到您說的地方之後,我人就藏進您的衣櫥裏。今天下午三點半,崔富西斯先生進入您的房間,他走到抽屜那兒,把那個盒子取了出來。」
「來吧,喬治,我們趕緊動手。如果女佣要進來這些房間的話,設法拖住她,隨便說些甜言蜜語。喬治,把她堵在走廊裏。」
白羅盯著地毯陷入了沉思。
「你去準備幾天用的行李。明天,好喬治,你去趟倫敦,帶過來兩週用的必需品。」
「如果你願意。」
「你在我這兒問不出東西的。」
崔富西斯哈哈笑了。
大家的目光唰地都掃向窗戶。
「有兩家。」維多.奧斯衛說,「高爾夫球場旁有一個高爾夫旅館,火車站附近有個米特旅館。」
「我只是說:『是的,夫人……哦,非常正確,夫人……分毫不差,夫人。』雖然這些話沒有意義,但具有安慰作用。我做了調查,儘管除了雷佛森先生之外幾乎沒人可能做案,然而……嗯,前也發生過不可能變成可能的案例。」
「她對我說過同樣的事,」他解釋說,「我沒和她爭論……我,我的原則是,從不和過於武斷的女士爭論。您也明白,這是浪費時間。」
第一次,女孩的雙眼掠過一絲恐懼。她開始辯解,然後又修正自己,白羅看到那雙白皙的小手緊抓著桌緣。
「你是代表奧斯衛夫人來的吧?你聽信了那套海市蜃樓般的假想。」
這個房間的天花板很高,比其他房間高出一倍,面積大約是三十平方英尺,牆上掛著刀、劍、木槍之類的裝飾品,幾張桌子上擺著民俗古董。在房間的另一頭,窗子的斜面窗台邊,有一張巨大的書桌。白羅直接走到書桌前。
「你對我的幫助很大,喬治。」他輕聲說,「你知道嗎?我不會忘記你的潔咪瑪姨媽的。」
「哦,呃……是的,當然。」年輕人說。
「在樓梯旁邊?」
「相當精緻!」白羅讚賞地伸出手喃喃低語道,「請允許我拿到亮處看一看。」
「做好了,主人。」
「我完全明白。那麼,讓我看看,當晚我們這兒有哪些客人。」
說完,他突然頓了頓,喬治抱歉地插話道:
「我喜歡您這樣反應機敏的人。」奧斯衛夫人讚許地點點頭,「不,問題就在這兒,查爾斯並不能幹。他經常做了一些糊塗事,和他的舅舅爭吵。可憐的羅本也不是容易相處的人。我向他說過很多次他變了。他年輕時不是這個樣子,白羅先生。」
「您在吃晚餐。向我描述您看到了什麼,有什麼感覺。」
「這個詞用得真好。」奧斯衛夫人說,「他在家裏到處點火,像那種什麼煙火似的。」
「您還是會一樣。」奧斯衛夫人敏捷地開心說道,「先斬後奏是您的座右銘。」
他拍了拍白羅的肩,把他摟進了書房。
但白羅卻未起身。他靠在椅背上直視著這位女孩。
「因為這個。」白羅用手指了指光亮桌面上一塊不規則的污漬。「那是血跡,我的朋友。」
「我回來了,夫人。」
「天啊,」他咕噥道,「您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啊!」
「是的,我要吃頓豐盛的早餐。」這個小個子為自己的幽默開懷大笑。「人的胃,喬治,絕不能被冷落。」
「這事讓他變得愈來愈兇暴、愈來愈不快樂。我們兄妹在這世上孤零零的,一個親人也沒有,白羅先生。因此我必須出去找份工作維持生計。我設法到這個家謀個職位,藉機調查羅本先生和姆帕拉金礦之間關係。當然我要隱姓埋名,我承認我使用了偽造的文件。
「偶爾吧,也許。」對方坦承道,「白羅先生,您去倫敦做什麼?我想您現在能告訴我吧?」
「妙極了!」白羅舉起手叫道,「但不要擔心這個問題,這無關緊要。我向你保證,喬治,崔富西斯先生不會注意這樣的小事的。」
她站起來,可憐兮兮地看著白羅。
秘書看著他,他咕噥了一聲,隨手把放大鏡裝進口袋裏,然後站起身來,大拇指和食指夾著某樣東西。這時他才看到了秘書。
「您說的對,主人。」喬治說。
他又開始一塊一塊疊起積木,女孩則繼續講她的故事。這是個可怕的故事,是個暴力、悲劇交纏的故事。但講述者的語氣卻很平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簡明扼要,只是似乎少了點人性。
「和男人相處,情況不同。當然,他們……他們相處融洽。」
「好吧,我必須趕回城裏。你會告訴我結果的,是吧?」
「我的態度一向很謹慎,」他咕噥著,「如果牽扯到女性。」
「什麼事?」
白羅沒有再追問。
「莉莉小姐對他很冷淡。她的態度表明了不想和他有所瓜葛。」
「莉莉想得到這份工作,她花了許多功夫,那些方法不怎麼——嗯,不怎麼對,您知道。男人對那種事很笨。他這樣吵鬧,莉莉也許真有可能像銀行員一樣捲走鉅款潛逃。整個晚上我都非常擔心。儘管我通常最後都可以說服羅本,但他有時卻固執得要命,可憐的人兒。因此我當然沒時間注意秘書,而且平時也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崔富西斯。他在或不在沒什麼兩樣。」
「我希望您沒感覺不舒服。」他問。
「是的。」奧斯衛夫人點點頭說,「您好像都知道,白羅先生。」
另一次,白羅又用一張紙玩了個踩腳印的遊戲。第二天早晨,白羅躡手躡腳走進書房,把歐文.崔富西斯嚇得一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彷彿被槍擊中了似的。
「吵些什麼?」白羅近乎溫柔地哄勸著她。
白羅若有所思地沿著走廊走向安排給他的客房,莫測高深的喬治正在那兒擺放著主人的東西。
「我告訴過你,我就是知道,就這樣。」
「大約一刻鐘後,我聽到羅本先生的呼叫鈴猛烈響個不停,接著帕森斯過來要我馬上上樓去見羅本先生。當我走進房間時,維多.奧斯衛先生正從裏面走出來,差點把我撞倒。顯然有事惹火了他,他當時怒氣沖沖。我想他沒看到我。」
「我們……吵……吵……吵了一架!」她嗚咽著。
「這個地方原來是一位天文學家設計的,這個樓梯通向裝有天文望遠鏡的塔頂。羅本先生把這個地方改成了臥室,有時如果工作到深夜,就睡在那兒。」
「可能。」律師說,「我想您這樣的推理有可能。」
他把手伸向開關。
「您當時在想別的事嗎?」
「我不明白,夫人。您說窗簾凸出了一塊?有人藏在那兒,而您沒看到那個人?」
「你們在搞騙人的把戲,呢?」
「好的,主人。」喬治說。
「是淺綠色的,先生。如果您能等一會兒,我就拿來給您看。莉莉小姐出去遛狗了。」
他回到他的休息處,並把喬治叫來。
歐文.崔富西斯離開房間上樓梯到了塔屋。他向房裏看了一眼,以為裏面沒人。他沒看到白羅在。他正要轉身下樓,這時聽到一聲響動,他看到白羅矮小的身影在通向上面臥室的螺旋形樓梯上。
白羅的目光沒有從火堆移開,還在定定地看著,但他卻將莉莉.瑪雷夫臉上一陣慍怒的表情看在眼裏。他巧妙地換了話題。
她早聽說過赫丘勒.白羅這個名偵探的響亮大名,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米勒眨眨眼。
「您……您說什麼,先生?」
「她正是如此,」莉莉叫道,「她極其討厭羅本先生的秘書,那個可憐的人。她說她知道是他幹的,但後來證明可憐的歐文.崔富西斯不可能做案。」
「啊,真的!」
從帕森斯略帶歉意的目光中,白羅清楚地知道,不管對錯,帕森斯都已存有定見。
「這件事似乎是個很大的工程。韓福瑞回到家裏,寫信給羅本.奧斯衛先生,希望引起他的興趣。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這件事的利害關係,但我想,羅本先生曾派了一名專家去勘查,之後他告訴我哥哥,專家的報告很令人失望,說韓福瑞犯了一個大錯誤。我哥哥於是返回非洲,組織了一支考察隊,深入內地考察,從此便失去了音信。人人都認為他和考察隊都遇難了。
白羅走進門廳,管家熟練地幫他摘下帽子,脫下外衣,然後用那種一流管家才具有的恭敬語調低聲說:
白羅不時在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上記錄,然後他把鉛筆放回筆筒,把筆記本放回口袋裏。
「主人,瑪雷夫小姐在案發當晚穿一件淡綠色的雪紛紗禮服。」
莉莉走到白羅跟前。
「是的。」
「我可以幫你什麼?」
喬治聽命行事。
「如果您覺得這樣更好的話……」
「請這邊走,先生。」
「您打算做什麼,主人?」
喬治不贊同地緘默著。白羅笑著下了樓。他對案情漸漸水落石出感到欣喜。早餐後,他找到了格拉蒂絲,那個女佣。她會說出什麼內情,白羅甚感興趣。
「確實如此。」白羅贊同道,「那麼,小姐,依您記憶所及,那晚沒客人出去過?」
「你這麼支持我,我的好喬治,你甚至不問我打算做什麼。」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去看看另一家旅館好了。米特旅館,是這個名字吧?」
「也有可能。」白羅坦承,「他是在旅館吃了飯,但他多久之後出去的很難確定。他大約是十二點半回去的。」
「司旺上尉,埃爾金斯先生,布萊昂特少校,老本森先生。不,真的,先生,我想那晚沒人出去。」
警官點點頭。
喬治把一盤早餐端到主人身旁。
「現在,親愛的喬治,坐在那把椅子上,假裝你在寫字。很好。我呢,我抓起一根木棍,溜到你後面,像這樣,然後擊中你的後腦。」
白羅隨管家沿著鋪有柔軟地毯的樓梯上了樓。毫無疑問,這個人是帕森斯,一個訓練有素的僕人,舉止雖不帶感情卻合宜得當。到了樓梯口,他便向右拐,沿著一條長廊走去,然後穿過一道門,走進一間小接待室,裏面有兩扇門。他開了左邊的那扇門,報告道:
「白羅先生?」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塊綠色雪紗紗,小心謹慎地讓手指在上面擦拭了一下。
「他是從後面被擊中的,我想?」
「但是,」奧斯衛夫人補充說,「他從不對我粗魯。如果偶爾那麼做了,他事後總是會道歉……可憐的羅本。」
他趴在地上,左手拿著一個微型放大鏡,正在仔細查看著樓梯地毯邊的木板。
「啊!我們先不說這個。兩週來,我一直在演喜劇,我讓你看出網子正慢慢的罩住你。指紋,腳印,搜查你的房間後故意留下一些痕跡。所有這些都使你心驚肉跳,徹夜難眠。你一直苦苦思慮,是不是在房間裏留下了指紋或在哪裏留下了腳印?
「主人,我看見您,坐在桌邊。」
「我想是金礦,或者是銅礦,還是錫礦?你應該知道,莉莉,你最愛向羅本追根究柢。哦,小心,親愛的,你會把花瓶弄倒的!」
「如果一定要我說的話……」
白羅向前欠了欠身。
赫丘勒.白羅軟趴趴的身體優美地向旁邊滑去。
「我能和您聊兩句嗎,夫人?」莉莉.瑪雷夫知趣地走開了。奧斯衛夫人疑惑地看著白羅。
「這鬼天氣。」他氣喘吁吁地說,「風很大,冷得要命。」
「吃飯時雷佛森不在。這您應該已經知道,」秘書說,「他和他舅舅爭吵得很厲害,所出門到高爾夫俱樂部吃飯去了,羅本先生因此氣得不得了。」
莉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她的嘴唇動了動。
「好的,主人。」喬治說。
「天啊!」維多.奧斯衛說,「南希還是把你找來了,是吧?」
他變換了一下位置。
「謝謝您!」白羅說,「是的,我必須出去散散步。」
「小姐,繼續講下去!我請求您。我不是沒在聽,我非常認真地聆聽。我向您保證。」
「給我一杯花草茶,喬治。我的精神不大安定。」
「您沒告訴我您要去。」奧斯衛夫人嚴厲地說道。
「您需要我,主人?」
奧斯衛點點頭。
「與案件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斷然說。
「您認識與她有關的人嗎?她從哪兒來的,您知道嗎?」
女孩搖了搖頭。
「這兒有個樓梯間。」
「好的,主人。」喬治說。
「那之前他向您丈夫道了晚安,是吧?」
他倆悄悄說了幾句話,接著白羅邁著勝利者的步伐向不到一個月前發生兇案的塔屋走去。他掃了一眼房間,他們都在那兒。奧斯衛夫人,維多.奧斯衛,莉莉.瑪雷夫、秘書、管家帕森斯,後者在門旁不安地走來走去。
「然後他又說了一些他無權說的話。說她晚上偷偷下樓到外面與某個男人約會,天啊!我罵了他一頓,我告訴他,很多比他好的人都因為話多而被殺了。他便住了口。只要我一發火,羅本總是有些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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