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雷振歎了口氣。
奧斯本先生看起來很高興。
「脊髓炎！」奧斯本先生叫道，「啊，老天爺，老天爺……那看來的確不是。然而——對不起，雷振警官。希望你不要見怪，事實真是那樣的嗎？我的意思是，你有確鑿的醫學證明嗎？」
「這——」
奧斯本先生仍是一臉的不相信。
「所以說，如果沒有醫生的證明的話，」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你仍堅持你的指認？」
他又歎口氣。
雷振俯身向前說：
奧斯本先生欲言又止，但雷振沒有注意到。他邁著大步離開了。奧斯本先生站在門口，看著他離去。
「你們自己最清楚，」他說，「再見，雷振先生，很對不起，幫不了你什麼忙。如果有任何事情，在任何時間——」
「嘖，嘖，先生，虧你還在警察局辦事！」
寒暄之後，奧斯本先生帶著渴望的神情俯身向前說：
「啤酒來了。」奧斯本先生說，一會兒他便拿著兩個錫鋁合金的大酒杯進來，並說，「坐下來休息一會兒。艾佛勒斯特。哈哈！我這棟房子的名字有雙重意義。我一向喜歡開點小玩笑。」
「警察的生活並不是如你想像的那樣浪漫多姿，奧斯本先生。你對犯罪的看法只是業餘的體會，我們大部份的例行工作都很單調，並不是一天到晚在跟蹤罪犯，或查找神秘的線索，其實警察的工作很枯燥，真的。」
「老實說，像你這樣的證人真是老天賜下的！」
「雷振警官！」他歡快地喊道，「你來了真是我的榮幸，真的是，警官。我收到你的回函，可是我沒想到你本人會來。歡迎光臨寒舍。歡迎造訪艾佛勒斯特。這個名字或許嚇了你一跳？我一直對喜瑪拉雅山感興趣：艾德蒙．希勒利爵士去珠穆朗瑪峰探險時，我每天都仔https://www.hetubook.com.com細留意報上的每一則報導。他真是個偉人！真有耐力！著實為祖國爭光。從來沒吃過什麼苦的我，最佩服那些征服高山或穿越重重冰山航行到極地去探險的人。請進，請進，隨便喝點飲料。」
「我希望能有趟小小的國外旅遊。對，我利用週末去了一趟法國。很好，我得說。但我強烈地感覺到，英國對我來說就夠好了。我不喜歡外國食品，在我看來，他們根本不會處理培根或雞蛋。」
「是的，」雷振若有所思地說，「要調查魏納博先生並不容易——除非，就是親自去問他。但我們沒有充足的理由那樣做。」
「我搬來的這個小地方很不錯，先生。鄰居和睦友好，多年來我直希望能過過這樣的日子，但我得向你承認，雷振先生，我也很懷念做生意時的樂趣。總有不少人進進出出。你知道，各種類型的顧客都值得研究。我也希望有自己的小花園，而且我還有別的興趣。正如我告訴過你，收集蝴蝶、觀察鳥類。我沒料到自己會如此懷念我稱之為自然本性的那些東西。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雷振也跟著他笑起來。
「是的，我明白。」雷振若有所思地說。
「還沒有完全整理好，」奧斯本先生解釋道，「只要有空，我就參加本地的拍賣會。那樣才能用一般店裏四分之一的價錢買到好東西。你想喝點什麼？雪利酒？啤酒？茶？我馬上就可以燒好水。」
「從某方面來看，當然，你說的對。霧是越來越濃，但你也知道，霧是一陣一陣襲來的，偶爾會有一陣子看得比較清楚。我看到戈曼神父的時候就是這種情形，因此我才能看清楚他和緊跟在他後面的那個人。而且，後面那人走過我藥房m•hｅｔuｂｏｏk•ｃom.cｏｍ門前的時候，還掏出打火機點他的香煙。那時他的面容很清晰——那鼻子、下巴，還有那明顯的喉結，我覺得，那人的五官很特殊。以前我從未見過他，我想，如果他到過我的藥房，我一定會記得起他的。因此，你明白——」
「我來，」雷振說，「是因為你那種堅決、肯定的態度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那麼肯定？記住，那天晚上霧很大。我去過你的藥房，也在你當時目擊對方所站的門口站過，觀察過外面的街道。在我看來，在一個霧夜，要觀察站那麼遠的人，似乎很不可能，甚至連人影都不可能看清楚。」
「醫生證明，」他說，「醫生算什麼！要是他有我一半了解醫生就好了，醫生最無知了！醫生算什麼！」
雷振沉默著，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奧斯本先生打破沉默道：
「恐怕你這次就錯了，」雷振客氣地說，「你知道，魏納博先生患了脊髓炎，腰部以下已經癱瘓三年了，雙腿根本無法行動。」
「我的消息對你有用吧？」
「你也許不懂為什麼今天我來看你。既然已有醫學上的證明你看到的那個人不可能是魏納博先生，我為什麼還來這兒呢？」
「我真希望法庭上能有多一點你這樣的證人，」他說，「辨認面孔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大多數人根本告訴不了你什麼。他們常會說：『嗯，我想是高個子，髮色淡——嗯，不是很淡，中等吧。長相一般。藍眼睛——或是灰的，也許是咖啡色的。穿灰雨衣——或許是深藍色的。』」
「這麼說，你們對他也不是真的十分了解？我是指，關於他的家庭。」
「請你原諒我。我太一廂情願了……我一直很想能在殺人案開庭的時候做證……他們絕對不
和_圖_書能動搖我，我可以向你保證。哦，動搖不了的，我一定會堅持我的立場！」「就我們所知，」雷振小心翼翼地說，「魏納博先生沒有兄弟。」
「他雖然是英國籍，卻出生在國外，十一歲時才隨父母到英國。」
「哦，但他確實是，我絕對不懷疑我的判斷。我從來沒有認錯人。」
「不會……不會，我猜也不會。不過也許是一個非孿生的兄弟，具有同一家人的相似點——」奧斯本先生表現得十分急切。
他俯身向前，拿出一個小煙灰缸。
「我知道。可是醫生的證明是如此肯定，誰也無法改變，對不對？」
雷振表示想喝啤酒。
接著奧斯本先生歎了口氣說：
一個圓形背影正在花園邊種植球莖植物，雷振警官馬上認出是查考利．奧斯本先生。他推門而入到了裏面，奧斯本先生站直身子，看看是什麼人闖了進來。認出來訪者之後，他原本紅著的臉更紅了，露出喜色。雖然住在鄉下，可是奧斯本先生看起來和在倫敦開店時差不多。他穿著耐穿的農夫鞋、襯衫袖子捲起，但即使如此裝扮，他外表依然顯得乾淨整潔。他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圓禿頭頂上的幾顆閃亮汗珠後，才走上前來迎接來客。
「看看，人性就是如此。我一直想退休（可是現在，我又想在伯恩茅斯買一家小藥房享受一下生活樂趣），用不著整天被綁在藥房裏。可是現在我又舉棋不定了。我想你將來也一樣，你會事先有些打算，但到時候你又會懷念現在這種充滿刺|激的生活。」
「可能沒有那樣簡單，」雷振緩緩地說，「那個人也許沒有前科記錄。而且從另一個角度看，如你剛才所言，沒有理由認為那個人就是攻擊戈曼神父的人。」
「是的，奧斯本先生，我們有的。魏納博先和*圖*書生的主治醫生是哈利大街的威廉．達格代爵士，他是醫學界相當有聲望的名醫。」
「搞不好是魏納博先生的弟兄，」奧斯本先生滿懷希望地提示說，「或許是雙胞胎兄弟？那這個疑案就會有個了結。」
雷振盡可能用緩慢的口氣說：
「是的，是的，」奧斯本先生情緒好了些，「有犯罪嫌疑，而且長得像魏納博的人一定不多。蘇格蘭警場的檔案裏——」
奧斯本先生笑了。
「對，對。嗯，那麼，雷振警官，你來是為了什麼？」
「奧斯本先生，為什麼你說要『堅守你的立場』呢？」
「當然，當然，皇家醫學院畢業的嘛。非常有名的人物！啊，老天，我好像錯得一塌糊塗。我當時非常肯定。結果白白浪費了你們好多精力。」
「就你們所知？」奧斯本先生重覆道。
雷振微微一笑。
「唉，我承認我有點失望。不過說真的，我認為不能因為一位紳士和戈曼神父朝同一個方向走，就認定他是殺死神父的兇手。這樣想太天真了。而且據我所知，那位魏納博先生既富有又受當地人敬重，一直活躍於上流社會。」
「這是天賦，」他謙遜地說，「你知道，我特別訓練過我的天賦。你知道有一種小孩玩的遊戲，把很多東西裝在盤子裏，讓孩子們在幾分鐘之內記下來。每次我都得滿分，很讓人吃驚。他們總是說我好棒。這是一種技巧，要多練習。」他輕聲笑道，「我也會表演一些魔術，每年在耶誕節時逗逗小孩子，露兩手。對不起，雷振先生，你衣袋裏裝的是什麼？」
「那天在園遊會看到的事，原本是好線索。」奧斯本沮喪地自言自語道。
「恐怕並不如我們預期的有用。」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當然有辦法不親自去問魏納博先生就能知道這些事情，但他不hetubｏok.cｏm.ｃｏm打算告訴奧斯本先生。
奧斯本先生戛然而止。
格倫道爾社區非常新，散佈成一個不規則的半圓形，其下半部仍有建築工人在施工。中央大約一半的地方，有個門上掛著「艾佛勒斯特」的牌子。
「怎麼了？」
「雙胞胎？」雷振笑著搖搖頭說，「小說裏也許有那種事。但現實生活中——」他又搖搖頭，「不會的。你知道，不會有這種事。」
奧斯本先生看起來又洩了氣。
「問題是，」雷振說，「你在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人不可能是魏納博先生。」
「那些當然對你沒用。」
他一臉期待地看警官。
「我會告訴你的，」雷振承諾道。
奧斯本先生看起來很吃驚。
奧斯本先生領著雷振走進一間狹小的平房，房間內雖沒有幾件家具，卻顯得整潔有序。
「你別那樣說，」雷振很快回答道，「你的消息還是很有價值。顯然，你看到的人很像魏納博先生——而魏納博先生的相貌很特別，所以這個消息便很有用，因為符合那種特徵的人一定不多。」
「因為我非常肯定——哦，哦，是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那人不是『那個人』，所以我沒有理由覺得非常肯定。但是我認為——」
「哦，當然，」奧斯本先生附和道，「你知道，我這個人有記人面孔的習慣。」他咯咯地笑著說，「很多顧客都感到吃驚，我有時候會對顧客說：『氣喘怎樣了？』對方常會感到很意外，我便告訴她：『你上次來時，拿著哈格里夫醫生的處方。』她不訝異才怪呢！這對我的生意很有幫助，因為人們很高興被別人記住，雖然我記名字沒有記面孔那麼厲害。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養成了這種能力，我告誡自己，查考利．奧斯本，別人做得到的，你也能做到！不久便養成了這種習慣，根本不必刻意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