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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酒館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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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多少錢?」
金潔不耐煩地說:
他停了停,然後似乎不經意地問:「有什麼特別的馬給你印象最深?」
「太好了!」我說。
「我同意你的看法,真的。賽澤.格雷是一個獨特的女人,當然也有某種很獨特的能力,可是我們不完全相信她的話。誠如你所說,這太玄了。到了這個時代,誰也不相信有人能坐在英格蘭的一間平房裏,發出腦電波之類的東西,讓別人無緣無故地生病死亡。」
「哎喲,老天爺,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我的不少顧客都是這樣找上門的。」他說,「有些問題相當棘手。我認為,你大概知道我的職業吧?」他無心等我回答,自己便答道:「賽馬仲介,」他說,「你的興趣或許是在——馬?」
「到底多少錢?」
「那是你說的。」我有點魯莽地說。
「女孩子間的悄悄話。你不會懂的。關鍵是,女孩子往往不把彼此間的悄悄話當回事,總覺得無關大局。」
布雷德先生的態度變得更溫和了。
「這正是我的用處。我是個喜歡打賭的人。什麼都賭——自然得依我的條件。你來找我,那麼你自然不會拿一位老太太的死來打賭,那會為你健全的心靈帶來極大負擔。所以我們換個方式說話,我們雙方約定好賭金後,你打賭愛莉莎姑婆到耶誕節仍朝氣蓬勃,談笑風生,我則賭她正好相反。」
「請進。」
裏面的辦公室大一些,擺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部電話和一個檔案架。布雷德先生就坐在書桌後面。
「這一點都不違反什麼,對不對?很明顯,我們兩人在這件事上意見不合,我說愛莉莎姑婆就要死了,你說她不會,所以我們訂下契約。我說兩週內會見到愛莉莎姑婆的訃聞,你說不會。如果你正確,我付錢給你;如果你錯了,你——付錢給我!」
「迷人的老酒館。充滿了歷史情趣。她們把它修復得很好。那麼,你見過她了,我的朋友格雷小姐?」
我已認定了自己扮演的新角色——謹慎、急和*圖*書切,但膽怯。布雷德先生顯然經常遇到這種性格的顧客。
我看著他,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我想我是豁出去了——或者是他那對小眼珠逼得我脫口說出:
他個頭瘦小,皮膚黝黑,黑眼珠炯炯有神,身穿黑色套裝,看起來威嚴可敬。
我聳聳肩,破釜沉舟地說:
「什麼條件?」
「但她說她能做到?」
他黑珠子似的眼珠,直盯著我的眼睛。布雷德先生刻意又強調了一遍:
我疑惑地問:
外面那間較小的辦公室是空著的,靠裏牆一道半開的門上寫著「非請勿入」。門後一個聲音說:
我拿出筆記本。
「我——我必須考慮考慮。」
「我們還沒有相互自我介紹,不是嗎?我還不知你的尊姓大名呢。」
「關上門,好嗎?」他愉快地說,「請坐,那張椅子很舒服。抽煙嗎?不抽?好,有什麼我能替你效勞的?」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
「什麼條件?」
「所以你不放心?是的,許多人都不放心。赫拉修,天上人間,無奇不有。坦白說,我也不太了解,可是它的確管用,在許多方面效果非常神奇。」
「天知道!我懷疑帕比也未必真知道。」
我仍咬住我的問題不放。
「讓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有人,你或另外一個人,很想知道——譬如愛莉莎姑婆什麼時候死。你必須承認,預先獲知這種事很有幫助,沒什麼不仁義的地方。這沒什麼不對,只是未雨綢繆,讓人知道該訂什麼計劃。譬如說,到十一月時,會不會有一大筆收入進來。如果確定這一點,就可以做一些有效的選擇。死亡是件很難說的事。如果有醫生的鼓勵,愛莉莎姑婆也許會再活十年。當然,你很喜歡那老太太,可是要能早點知道她的死期,和圖書會多麼方便。」
「這不是辦事的方法。我們必須按正常程序進行。」
「你怎麼打聽出來的?」我好奇地問。
「例如,在法庭上——這就會顯得荒謬可笑!要是那女人站起來承認自己是兇手,靠遙控、『意願的力量』之類的玩意兒殺人,法庭絕不可能接受!就算她說的是真話(理智正常的人,像你與我,都不會相信的!),在法律上也是無效的。法律的條款上沒有所謂靠遙控殺人的兇犯,認為那是荒謬的。這便是整件事最漂亮的地方——你想一想,你也會欣賞這一點的。」
(馬克.伊斯特的敘述)
「我——知道。是的,我和幾個朋友去過,他們帶我去了那兒——」
我站起身來,說:
「真夠小心謹慎。」
「是的。我在帕比身上下了些功夫。我告訴過你,我會試著從她那兒打聽出一點消息。讓她態度緩和下來之後,事情就容易了。」
布雷德先生向後靠著椅背,半閉著眼睛。
我走出去時,耳畔仍響著他的話:
我聳聳肩說:
「我對白馬的事務還不是很了解。」
「我很能了解你的感覺,但我向你保證,你一點也不用擔心。我本身是個律師——當然,已經被取消了資格,」他用感傷的聲音補充說,「不然我就不會在這兒了。不過我向你保證,我對法律事務很熟。我所處理的每一件事都是絕對合法的。這只是賭注的問題。什麼都可以打賭:明天下不下雨、俄國人能不能把人送上月球,或者你的妻子會不會生雙胞胎。還可以賭B先生會不會在耶誕節前死去,或者C先生會不會活到一百歲。你賭上你的判斷、直覺或你稱作什麼的吧。一切都簡單明瞭。」
「好,好,好,」他說,「你不想浪費時間,對不對?」
「我有些事情告訴你,」她說,「一個名字和地址。請記下。」
「目前,」我說,「我還不想告訴你。」
那雙黑珠子似的眼珠又在我臉上打轉。
他停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停,又略微俯身向前說:
「你知不知道那個地方?」
「我不該談起這些,」他平和地說,「我真的不該談。」
「這我也不能告訴你。反正我朋友的朋友認識你的一個朋友。」
布雷德點點頭。
「玩馬有許多方式:賽馬、打獵、坐馬車兜風。運動方面我最感興趣的是,賭馬。」
「對極了。問題就在這裏。她說她能辦到的事都是別人認為不可能辦到的!每個人都這樣說。例如,在法庭上——」
「如果你在這方面再多解釋一下——」
「你不懂,女孩子間的悄悄話算不了一回事。畢竟,馬克,如果我們的推測是真的,她們多多少少都得透露點風聲,對不對?我的意思是說,她們必須要不斷有新『顧客』才行啊。」
「她所說的事,實在——呃,不可能吧?」
三天後,我接到了金潔打來的電話。
「我不是賽馬迷。」我模稜兩可地說。
「對——對,當然。她是一個獨特的女人。」
市政廣場的建築就像一個巨大的蜂巢。七十八號在辦公大廈的三樓。那裏的圓形玻璃門上用黑色字體整潔地印著:「C.R.布雷德,仲介商」,下面又用較小的字體寫著:「請進」。
「五百比一?比值太大了。」
「慢慢來……」
我滿腹的懷疑立刻爆發了出來,我大聲叫道:
「如果我輸了,我得付錢。假設我不付錢呢?」
我明白他是在向我保證,英國法律上沒有懲治用神力殺人的條例。要是我僱人用棍子或刀器殺人,我就是同謀犯。但如果我要求賽澤.格雷用巫術殺人,那法庭就管不著。這便是,照布雷德先生的說法,這件事中最漂亮的一點。
「打一開始,你指的就是這個,對不對?『多少錢』?真嚇了我一跳。還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單刀直入呢。」
「哦,是的,當然她也有法力——她是蘇格蘭人,那個種族的人都有預知力。真有那麼回事。有一點我相信,而且毫不懷疑,那就是,」他俯身向前,不斷地晃和*圖*書著食指說,「賽澤.格雷的確可預知別人何時大限將至。那是一種天賦。她有那種本事。」
「我們真有點瘋了,竟然相信這種事。」
「活見鬼,這太玄了,我不相信,這是不可能的!」
我很高興地察覺到,他微微吃了一驚,但反應和一般人不同。他並未認為有個腦筋有問題的人闖進了他的辦公室。換成是我,一定會這麼想。
「就像工會內部的對話?」
「白馬……」
「那就太糟了。我付錢。」
「好,」我說,「我去那地方找布雷德先生——如果真有其人的話。」
他又靠回椅背,審視著我。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看著他,試著裝出一個人想除掉一個富有的老太太時的樣子。接著我又從被敲詐者的角度去想,似乎這樣的角色對我而言比較容易:有人敲詐了我好多年,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希望他死,而自己又沒有勇氣殺死他,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是的,任何代價——
「是的,不可思議。」
我開口了,聲音有點嘶啞,彷彿我真是那位被敲詐者。
「當然得全盤考慮。做任何事都不要衝動。如果你決定要做,就來找我,我們進一步深談。慢慢來,萬事急不得,慢慢來。」
我走了進去。
「好吧,算我們瘋了。你要不要去伯明罕找布雷德先生?」
他用略帶責難的態度輕輕搖搖頭說:
他說出最後一個字前,稍微遲疑了一下。
「如果你輸了呢?」
他的眉毛揚了揚。
布雷德先生聳了聳肩。
雖然他音調平和,我卻感到一陣顫慄。他並未說什麼威脅的話,但那威懾力是很大的。
「喲,很好,好極了。恕我冒昧,你看來便像匹黑馬。嗨嗨!你不必緊張。真的不必緊張。」
「隨你的便。什麼正常程序?」
我緩緩地說:
「名字是布雷德,地址是伯明罕市政廣場大廈七十八號。」
我不相信真有其人。但我錯了。布雷德先生的確存在。
「帕比?這是——」
「可不是嗎?是的,可不是嗎?你說得對極了。一個獨hetubook.com•com特的女人,有一種超凡的力量。」
「我是很小心謹慎。」
我迅速做出判斷:說謊不是個好辦法。
「我的賭注就是這樣。如果愛莉莎姑婆已經一隻腳跨進棺材,你就不會來找我了。預測一個人在兩週之內會死,那當然得下個大大的賭注。五萬英鎊賭一百英鎊並不過份。」
「她就這麼坦率地告訴你嗎?她看起來——一點都不怕?」
布雷德先生又恢復了愉快而禮貌的態度。
「看情況而定。由幾個不同的因素判斷。大體上說,要看所賭的金額有多少,有時也要看顧客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來定價。像被敲詐者之類的,得看看他們出得起多少錢。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跟窮客戶打賭,除非是像我剛才說的那種狀況。而那種狀況又得看愛莉莎姑婆有多少財產而定。反正條件要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總得讓雙方都得到一些好處,是不是?賭注通常是五百比一。」
我就像在手術台前接受醫生的保證一樣。布雷德的安撫技巧十分高超。
布雷德先生迅速改變了態度,變得很愉快,幾近輕浮。
「你可以那麼比喻。我們一起吃了頓午飯,我信口扯了點我的愛情生活——障礙重重,說我與一個已婚的男人在一起,他太太是天主教徒,怎麼都不肯離婚,弄得他很痛苦。我說那女的重病在身,雖然整天痛苦得不得了,可是幾年之內還死不了。要是她現在死掉就好了。我說我很想去白馬試試看,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開銷大不大。帕比說那裏很貴,她聽說她們漫天要價。然後我說:『嗯,反正我將繼承一大筆遺產。』——你知道,我有個富有的叔公,是個活死人,我並不希望他死,可是這件事可以拿來利用。我問,他們願不願用記帳的方式?該怎麼做?於是帕比就告訴我這個名字和地址。她說,要先找那個人談妥才行。」
「一種值得欽佩的性格——雖然有時不一定派得上用場。那麼是誰讓你來找我的?我們有彼此都認識的朋友嗎?」
金潔笑了笑:
「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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