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與布雷德先生進行了那一場不可思議的面談後，金潔曾與我碰面交談過。她不覺得這次面談有那麼不可思議，事實上她對結果相當滿意。

「進一步驗證，」金潔說，「我們知道賽澤．格雷說她有某種本事，我們也知道交易如何進行，我們還知道三個受害者的一些情況。現在我們希望知道更多顧客的情況。」

「我好像見過你的女兒——繼女。」

我不知自己對此行到底抱了多大希望，總之現在是感到一種完全不同的氣氛。這兒好像沒有邪氣，塔克頓太太是一位平凡的中年婦女。不特別有趣，也不是非常好的女人，我想。嘴唇雖然塗著厚厚的唇膏，仍然顯得削薄，脾氣也可能不太好，下顎有點向後縮，眼睛是淺藍色的，給人一種老是在斤斤計較物品價錢的印象。她是那種捨不得多給挑夫或衣帽間侍者一分錢的女人。世上多的是她這種女人，只不過很多沒有她衣著昂貴，打扮入時。

「要是房子空了，我便不讓你來看了。我認為真要觀賞一棟房子，裏面一定要住人，你說對不對，伊斯特先生？」

「是的，那是在切爾西。」

「我丈夫去世後，服侍他近二十年的那對佣人夫婦堅持要走，說他們要退休了，可是我後來又聽說他們另外找了工作，待遇很好。我覺得給佣人很高的薪水實在沒有必要，想想看，僅僅是他們吃的和住的就要花多少錢——更不用說他們的衣服了。」

我寧願這是一棟沒人居住、未經裝飾的房子，當然我不能這樣說出來。我問她以後是否還住在這附近。

看完房子後，我們回到客廳，塔克頓太太按鈴叫個人送來茶點。送茶點來的，便是那個精神委靡的男僕。茶盤上擺著一個大大的、需要狠狠擦洗一番的維多和-圖-書利亞式茶壺。

「塔克頓太太，謝謝你讓我來看你的房子。」

結果那女孩卻繼承了所有的錢！她成了富有的女繼承人。這女孩可能很不喜歡她的繼母，由於年輕氣盛，她的態度便毫不掩飾地表露了出來。這女孩將成為一個巨富，除非……

「我給她零用錢，在各方面盡我最大的努力。」

我從掛在牆上的一面鏡子發現，塔克頓太太一直盯著我。她非常非常害怕，我彷彿看到她幾年後的模樣……那是一幅黯淡的前景。

她尖聲問道：

「我恐怕對建築方面的東西，還有考古學之類的，十分外行。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的無知。」

「喲，切爾西！是的，有可能……」她歎口氣，又說，「這年頭的女孩真難管！誰也管不了她們。她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很擔心她，當然我也無能為力。她根本不聽我的話。」她又歎了口氣，「當我們結婚時，她差不多已長成大人了，你知道，做繼母的——」她搖了搖頭。

「帶女兒出門對男人來說很辛苦，他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可憐的塔克頓，他是如此孤獨……他前妻幾年前去世以來，他一直很懷念她。」

於是，我來到了卡拉韋園的門前。它看起來一點不像我想像中的納許式房屋，從許多方面看來，卻像是一座小型城堡。金潔答應替我找一本有關納許式建築的著作，可是到現在還未拿來，所以我只好打腫臉充胖子了。

想讓塔克頓太太說話並不困難。她不但喜歡說，還喜歡說她自己。在專心聆聽、偶爾穿插一兩個鼓勵的字眼之下，我在塔克頓太太不自覺的情況下對她有了一定的了解。

金潔卻用她非凡的能力，通過電話向我指示：

金潔替我在薩莫塞特文化中心查過他遺囑中的條款。

「白馬？你的意思是指什麼？我什麼白馬都不知和-圖-書道。」

金潔勸我不必把自己想得那麼差勁。

塔克頓太太繼續訴說往事：她是一個優雅仁慈的女人，對那個衰老而孤獨的男人有了憐憫之心。他的健康一天不如一天，而她卻忠心耿耿。

「你是伊斯特先生吧？」他說，「塔克頓太太正在等您。」

當我邁步離開時，又突然轉過身來。

「因此你去要比我去恰當得多。」

「用超自然的方法！」

那反應是確鑿無疑的——驚慌，全然的驚慌，不但從她灰白的眼睛裏看得出來，她濃妝的臉孔也瞬間因害怕而變得蒼白。

我當然不會介意，甚至還求之不得呢。

「那十分簡單。那是一棟納許式的建築，但與他那種風格又不太一樣，是他那些接近哥德式的幻想作品。」

「繼母確實不好當。」我同情地說。

「那你就錯了，」金潔告訴我，「塔克頓太太可以在《名人大辭典》裏查到你的名字，而且產生好印象。但她不可能在那裏面發現我的名字。」

談到這兒，我不由得想到，她是不是有一些不受湯馬斯．塔克頓歡迎的異性朋友？所以他才立下那樣的遺囑。

她領我四處看看，大部份時間她都滔滔不絕，我也省得發表建築方面的意見。

「對了，」我說，「我想你知道白馬，對不對？」

「胡扯，」金潔爽快地說，「遇到學術性強的題目，最好是由最不可能的人提出讓人難以置信的理論，並用最嚴肅莊重的態度去寫。我可以給你援引不少這類廢話。」

我知道她五年前嫁給鰥夫湯馬斯．塔克頓，她比他「年輕太多太多」。她與他m•ｈｅtｕｂｏoｋ.coｍ.coｍ在海邊一家大飯店相識，當時她是負責安排打橋牌的女服務員。她不經意地說出了她的過去。塔克頓有個女兒，在附近的學校念書。

「當然，這些學問都很有意思。」塔克頓太太說。

「伊斯特先生？」顯然，她對我的來訪十分高興，甚至顯得有點饒舌。「真是太高興見到你了，沒想到你對這棟房子產生興趣。當然，我知道它是約翰．納許建造的，先夫告訴過我，但我沒想到像你這樣的大人物會對它感興趣！」

塔克頓太太目送他離開屋子後，說道：

這是個巨大的誘惑，我想。塔克頓太太相當貪錢……她一直掛念著這筆錢。後來，也許她想到，與其與一個風燭殘年的丈夫廝守，還不如他早日去世，自己便可獲得自由，享受青春和財富。

她替我省了繼續說下去的麻煩。

「聽起來好假。」我說。

「那我又憑什麼理由要去看呢？」

「你的思想真是古板。都是熙碧身上那些護身符騙了你。如果布雷德先生是個假的算命先生，我們可以不相信。但既然他是個卑鄙而又實際的法律騙子——至少你是這麼形容他的——」

「那麼整件事就有頭緒了。不管聽起來多麼不可思議。白馬那三個女人確實掌握某種催動的東西。」

「棠瑪希？是嗎？」

她說，我來得正是時候，因為屋子快要賣掉了。「既然我丈夫去世了，房子便顯得太大了。」雖然她才向仲介商登記了一個星期，但她相信已經有買主了。

「我知道她去世了。」我說。

我站了起來。

我對埃及一點也不了解，也如此對她這樣說。

她有點驚訝地看著我，卻不真的感興趣。

「當然，在他病重的最後階段，我完全斷了與自己任何朋友的來往。」

「你要寫一篇影響建築家風格的文章或一本書，就是這類事情。」

「可憐的棠www.hetubook.com.com瑪希！」塔克頓太太伸手撥正一撮金髮，然後看著我說：「哦，或許你不知道，她一個月以前死掉了。腦炎。非常突然。年輕人很容易得那種病症，我想。真讓人難過。」

然而，我必須完成我的任務，於是我突然開口道：

我不指望喝茶——我只有半小時的時間，於是我說也許先看房子吧。

我故意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很不情願地開始進去見塔克頓太太。儘管金潔鼓勵我，我還是覺得那是白費力氣。而且，打一開始，我就覺得自己不太適合承擔這項任務，我懷疑自己的臨場反應不佳，心裏一直有種做戲的感覺。

他領我走進一間擺設華麗的客廳。這屋子給我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每件東西都十分昂貴，卻缺乏格調。牆上有一兩幅好畫，但也有許多是很拙劣的，還有不少黃色織錦。這時，塔克頓太太走了進來，我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如果你這麼肯定，那又為什麼要我去找塔克頓太太呢？」

不，我不相信……

「說真的，我不太確定。我會先出國旅遊，享受一下陽光。我恨這種陰沉的天氣。實際上我想在埃及過冬。兩年前我去過那兒，真是一個奇妙的國度，不過我相信你對那裏很熟悉。」

「我……這點我理解。」我說。

沒錯，我想，確實很吝嗇。那雙眼睛，還有薄嘴唇，代表著貪婪。

遺產除了留給老僕人、一對外孫之外，他太太當然也有一份——很充裕，但不是很多很多。有一筆信託基金，夠她一生享用。至於他那高達六位數的不動產，則完全由他女兒棠瑪希．塔克頓在二十一歲或結婚時繼承。如果她在二十一歲前未婚死亡，這筆錢就給她的繼母。由此看來，他沒有其他家庭成員了。

我說我們這些專家，恰恰相反，對自己所研究的內容都覺得厭煩，不感興趣。塔克頓太太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她不相信那是真的。接著問我是先用茶還是先看房子。

「除非」？

「這樣一來，就能判別我們的猜測是否正確了，」她指出，「現在我們確實知道，有一個專門替人除掉眼中釘的組織存在。」

「但這完全沒用。當然湯馬斯不准她對我沒禮貌，可是她逮住機會就找我碴，和她住在一起的確很難過，因此她堅持要搬出去住的時候，我多少鬆了口氣，不過我很理解湯馬斯的感受。她與一群行為不端的人混在一起。」

「我相信你會。」

「我想你一定是太謙虛了。」她愉快地說，「這是飯廳，八角形的，對不對？沒有拐角。」

「啊，你知道，塔克頓太太，這棟房子和納許平常的風格不太一樣，所以令人更覺得有趣，嗯——」

這個理由充分嗎？

我還是有些疑惑，但無言以對。

我對自己的最後那席話很滿意。

我按了門鈴，一個精神委靡、穿著羊駝呢外衣的男人開了門。

我真能相信那個金髮、美麗而且斯文地談些陳腔濫調的婦女，會向白馬求助，以便讓一個年輕女孩送命嗎？

我們握握手。

「那麼我們只好到其他地方去調查了。」

「如果塔克頓太太看起來不像她們的顧客呢？」

「啊，我弄錯了。那是馬奇迪平村一家很有意思的舊酒館。幾天前我去那兒看過。它已重新裝修過，但原來的氛圍還保留著。我想當時有人提過你的名字——或許是你繼女或其他同姓的人去過那裏。」我停了停，「那地方很有名氣。」

「我可能把事情弄糟的。」我沮喪地說。

然而，當看到遺囑之後，她相當失望。她盼望的不是一份中等而固定的收入，她希望有一大筆錢旅遊、購買華麗的衣服、珠寶，或者僅僅是享受有錢的快|感，享受錢在銀行裏堆積如山的滿足。

我說她說得很對，並且誇獎它比例得當。

「差不多。」我說。